第五章

廳中鋪的青石,才一沾上藥汁,便有火光騰起!
公孫璿瞠目叱道:「滾!……滾!……滾!……」
畢一清則失去蹤跡,只見這邊樹枝上掛著一串肝腸,那邊巖石上貼著半張人皮,簡直是屍分萬塊,慘不忍睹!
孟遲也脫去外披道袍,穿上自己的百結鶉衣,苦笑說道:「她既然恢復本來面目,我還扮這牛鼻子老道則甚?」
笑語聲中,他們各自除卻化裝,恢復了本來面目。
孟遲笑道:「他不是言莊主,他是昔年威震乾坤,號稱『烈火神君』的東郭炎東郭大哥!」
公孫璿聽他這樣一說,略加尋思,點頭笑道:「對……」
杜丹微微一笑,目注言國棟,搖頭說道:「言莊主雖然高蹈自隱,但你這種心願,卻恐無法完成!」
戒心一起,盛氣立平,目注公孫璿,緩緩說道:「公孫姑娘果得神尼絕藝,你……你請進招吧!」
念方至此,事變又生!
這「伽羅妙音」,是「北嶽神尼」妙音師太傲視武林的獨門絕學,公孫璿雖然僅施半力,業已一字一字,宛若「金剛杵」般,敲得了悟頭陀的心神劇震!
雙方兵刃,一震展開,畢一清屹立如山,身形紋風不動,孟遲卻虎口微熱,往後退了半步!
東郭炎拭去滿頰淚痕,向孟遲說道:「孟大俠,你既與『鐵拐游仙』顧大俠,是師兄弟關係,我就要托大一些,叫你聲孟老弟了!」
杜丹朗聲說道:「這不是新鮮,這是天經地義,我要向三叔請教,難道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便可施用『霹靂化骨珠』,為了衛道降魔,武林正義,就不可用麼?」
語音未落,火龍又騰!
孟遲功力,高於沈飛,近幾年來,因見群魔亂舞,世劫定殷,刻苦鍛煉之下,武學更有進境。
這幾句話兒說完,「飛龍頭陀」了悟果然不再暴怒,把滿面激憤,變成了畏懼神色!
謝三全身被火灼傷,本極疼痛,但經東郭炎用「雪鵝翎」,蘸了玉瓶中的乳白漿汁,刷敷全身以後,立覺疼痛大減,涼陰陰地,好受得多!
謝三連連點頭,並撫掌稱讚說道:「修正得好,修正得好,假若為了維護武林正義,丹兒儘管使用,你謝三叔願意為你擔當一切!」
公孫璿與孟遲相顧一嘆,雙雙放手,讓那「假管家」的屍身仆倒!
他哪裏把這小小暗器,看在眼中,翻轉右手「八卦鐵板」,便向赤紅星光擋去。
謝三跳起身來,大怒罵道:「放你的屁,你哪裏是想救我一命,分明是想送我一命而已!」
因為若是無水枯井,或井水太淺,則謝三縱身飛投之下,非活活摔死不可!
謝三不禁苦笑,雙眉略蹙,暗自忖道:「這才叫『硬打鴨子上架』,自己好端端的,竟要嚐嚐苦味,吃瓶藥兒!」
孟遲才一看見對方,雙目中便射出了炯炯神光,向杜丹低聲說道:「丹兒,這兩名對頭,是出群好手,非比尋常,你不許妄動,由我公孫侄女來應付!」
東郭炎含笑答道:「不瞞孟賢弟說,若論武功,我並無什麼特別過人之長。昔年小有聲名之故,全在我那別出心裁的諸般火器!」
公孫璿知他心膽已怯,哂然冷笑,樹枝一揚,一招「春雷初震」,指向了悟頭陀的「天靈」擊下!
孟遲尚未答話,公孫璿業已恢復女裝,宛如百囀黃鸝,甜脆好聽已極地,在竹林中,嬌笑接口說道:「當然不是尋常人了,當時我曾對他特別注意……」
話聲中,把兩隻「八卦鐵板」,舞成一片玄雲,向孟遲發動了猛烈攻勢!
孟遲乘此機會,遂把公孫宏與「關中雙劍」上官仁、上官義兄弟,如何在「好漢坡」前遭遇,公孫璿如何被「北嶽神尼」妙音師太收歸門下,十年藝成,下山訪仇等一切遭遇,向東郭炎仔細敘述。
言國棟接過玉瓶,湊向鼻間略嗅,眉頭已自深蹙!
話完,飄身便走,杜丹拭淚,一旁相隨。
公孫璿毫不遲疑地點頭,嬌笑說道:「當然應該如此,侄女化形『孫天仇』之故,原是為了遮蔽敵人耳目,對於自己人,怎可隱瞞?孟師叔上次未向謝老人家,及杜兄明言,我都覺得過意不去呢!」
杜丹手指莊院,向謝三揚眉叫道:「三叔,莊院到了,我們是繞莊而過?還是進莊……」
故而,她才向孟遲開口索取,不使他身邊藏著這種可以傷人,也可以傷己的厲害火器!
「謝三叔」三字,使廳中三人聽得全都一驚!
話方至此,一聲斷喝,遠遠傳來,有人接口說道:「賈雲樵,你為何與人爭吵?」
樹枝竟未飛,禪杖也未斷,兩人的身形,也誰都未搖,誰都未攏,仍是原來姿態。
孟遲雖已握了「霹靂珠」,卻未對畢一清以牙還牙,立加報復。
公孫璿詫道:「神仙藥?……」
說到此處,人已走出竹林,頓使孟遲、杜丹二人,全覺眼前為之一亮!
了悟頭陀見她竟要以赤手空拳,對抗自己的「飛龍禪杖」,不禁氣得「哇哇」怪叫!
畢一清獰笑點頭,緩緩答道:「不錯,施主既知我來歷,倒免得彼此多費唇舌!」
言國棟眼珠一轉,神色大變,轉面對身旁侍立的家人叫道:「傳賈總管立刻到大廳回話!」
顧書宏帶有解瘴聖藥,不畏毒瘴,遂先於彌漫當空的「桃花毒瘴」內,救出東郭炎,然後一連半月,幾乎衣不解帶地,全神照拂,替他治療了吹箭劇毒,和飛刀重傷。
東郭炎長嘆一聲,舉袖拭淚說道:「我受令師兄深恩,雖然歸隱於此,絕緣江湖,但寸心之中,何嘗不以再睹顧大俠的風儀,為畢生大願?但如今人天……一隔……」
但了悟頭陀卻絲毫不敢怠慢,足下先站穩子午,然後雙手執定「飛龍禪杖」,一式「橫架金樑」,迎接來勢。
孟遲自然懂得公孫璿的用意,遂接過「霹靂珠」,微微點頭,笑了一笑。
杜丹心內猛然一驚,向言國棟失聲問道:「言莊主,你……你為何喊糟,難道這……這竟是一口無水枯井?抑或……」
孟遲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樣也好,只是我們枉自想了什麼『身外化身』之計,結果毫無用處,只把謝三害得……」
孟遲也知公孫璿既然傳功,便將使藥力行遍謝三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杜丹笑道:「若要搗蛋,我是內行,三叔難道不知我從小就是個搗蛋鬼麼?」
那莊丁失笑說道:「這『斬蛇溝』內,自古無蛇……」
言國棟一面還禮,一面含笑說道:「孟大俠,你知不知道我今日的『破例延賓』之故?」
蠟丸才破,滿室異香!
計議既定,兩人便向那片宏偉莊院走去。
杜丹生恐還有賊黨潛伏,謝三可能會中了暗算,遂趕緊隨後追去。
謝三與杜丹雙雙看去,只見從莊內走出一名約莫四十來歲,虎背熊腰的錦袍大漢。
言國棟人隨聲至,宛如天馬行空般縱到,一把拉住了杜丹衣袖!
雖然他情急之下,略露馬腳,言國棟也無暇加以思忖,只是頓足叫道:「孟大俠太輕率涉險,我去……」
他明知對方厲害,怎肯把招術用光,右腕一頓一收,便從「長蛇出洞」轉化「怪蟒翻身」,猛向畢一清左肩砸下!
說完,便與杜丹雙雙馳到井邊,向下探看。
這種舉措,雖可大增藥效,卻非有極高功力,無法施展,並頗易損耗真氣!
語音才發,右手已伸,一縷指風,向那「假管家」的肋下,凌空點去。
孟遲眉峰略蹙,想了一想,說道:「難說,我們上前看看。」
孟遲也自立即改口地,抱拳笑道:「東郭大哥太客氣了……」
孟遲繼續笑道:「筱鐵口既是『活神仙』,則他所贈丹丸,豈非『神仙藥』?仇侄趕緊餵給謝三服食,定能祛解火毒,救他一條老命!」
東郭炎數了一數,這次取出的「霹靂化骨珠」共是八粒。
因為公孫璿驀然想起,七日之期未過,莫非孟遲還有筱鐵口所指示警告的「烈火焚身」之厄?
一聲脆響,一片火光,在這脆響與火光之間,也發生了一件怪事!
杜丹聽出謝三已無救藥,不禁「哎呀」一聲,向孟遲拜倒在地,含淚叫道:「孟師伯……孟師伯……你老人家千萬要大展神通,救救我謝三叔才好!」
公孫璿被他調侃得玉頰通紅,皺眉叫道:「孟師叔,謝老人家身受嚴重火傷,你不設法搶救,卻對我調侃則甚?我又不精醫道,哪裏能夠如你所說的『肉白骨』、『生死人』……」
分明畢一清的「八卦鐵板」,在孟遲前尺許之處掃過,業已打空,卻突然生出變化中,出了花樣!
但他身形剛剛縱起,身邊卻聽得一聲沉喝道:「孫老弟止步,這裏……萬萬去不得!」
杜丹揚眉說道:「我們進莊,總得有樁藉口,三叔對此,胸有成竹麼?」
孟遲連連點頭地,含笑揚眉說道:「正是,仇侄難道忘了那位筱鐵口曾經對你說過,這粒藥丸,專解火毒嗎?」
言國棟臉色大變,連搓雙手叫道:「糟了……糟了……」
這時,公孫璿業已收手起立,向東郭炎含笑叫道:「『東郭神君』……」
公孫璿看他一眼,面容微沉,冷冷說道:「了悟和尚,你也是頗有名頭、頗具經驗的武林人了,須知大敵當前,最忌心浮氣躁!你只要擋得起樹枝三擊,我便不再報復十年前你打我母親的一杖之恨!」
孟遲接口笑道:「那筱鐵口不是江湖術士,是位『活神仙』!他說我七日之內,有『烈火焚身』之厄,贈藥預為解救,如今七日未滿,果然應驗在我的『身外化身』,謝三兄的身上!」
公孫璿雖然不認識對方,但從那兩塊「八卦鐵板和*圖*書」和「飛龍禪杖」之上,也猜出了幾分端倪。遂止腳步,向孟遲悄然問道:「孟師叔,來人是不是『塞北雙兇』?」
公孫璿接口笑道:「多說廢話,委實無益,你們兩個業已多活了十載光陰,也應該相當滿足的了!」
杜丹道:「那位言莊主呢?不知他在何處督人救火?」
謝三指著自己鼻尖,怪笑一聲答道:「這種倒霉事兒,當然由我來做,丹兒便說我被毒蛇咬傷,特來求藥便了!」
言國棟軒眉問道:「孫老弟此話怎講?」
公孫璿點了點頭,正色說道:「我也是這等看法,因為我恩師她老人家,除非震怒生威以外,平時看去,慈眉善目,老態龍鍾,哪裏有半點武林人物氣質?……」
孟遲聽了公孫璿這樣一說,自然毫不遲疑地把那兩粒「霹靂珠」取出,含笑遞過。
又繞過一片峭立石壁,眼前頓開。
三人依然緩步向前,果然才一轉過小峰,便看見在一片略帶傾斜的廣闊坡地之間,卓立著一僧一道。
孟遲說道:「丹兒莫提『公孫』二字,你就叫她……」
言國棟冷笑一聲,揚眉接口說道:「他跑不了,我可以制他穴道!」
杜丹聽得愕然道:「這位筱鐵口,既懷妙藥,又具神奇卜相之技,大概不是尋常江湖人吧!」
孟遲搖頭笑道:「連東郭神君都說無法,我哪有這大神通?……」
杜丹詫然問道:「那裏怎去不得?言莊主此話……」
公孫璿側顧孟遲,含笑揚眉問道:「孟師叔,只怕又是那些傢伙吧?」
謝三也抱拳還禮,怪笑一聲說道:「適才竟有眼不識莊主大駕,莊主上姓尊名……」
杜丹笑諾,兩人遂雙雙閃動身形,出了大廳。
恰巧,「鐵拐游仙」顧書宏遊俠行經當地。
東郭炎回過身來,走到大廳的另一側坐下,目注公孫璿,雙翹拇指,含笑讚道:「孫老弟,你年歲雖輕,但一身功力卻業已通玄……」
謝三目注言國棟,抱拳笑道:「言莊主,今日『止戈莊』,破例延賓,足承盛意,孟遲這廂謝過!」
東郭炎聞言,「哈哈」大笑,目注公孫璿道:「好!好!故人有女……故人有女……」
這是孟遲要試探對方究有多強內力,才故意與畢一清硬接一招!
孟遲正待說話,突然聽得謝三在病榻之上,輾轉反側,並發出了呻|吟聲息!
公孫璿從破裂蠟丸中,取出一粒白色丹藥,杜丹在旁,趕緊接過,東郭炎更命莊丁,取碗「無根水」來,好讓杜丹撬開謝三牙關,餵他服食!
謝三、杜丹正想進莊一探,聽他出言相邀,自然不再客氣,隨在言國棟含笑肅客之下,向這「止戈莊」中走去。
杖端才一著地,整個杖身便彎曲成月牙狀況。
邊自說,邊自再度舉起玉瓶,但卻故意手兒一抖,把藥汁潑了一些在地。
她見自己與杜丹研究筱鐵口,孟遲卻默然在側,一語不發,遂螓首微偏地揚眉叫道:「孟師叔,以你這老江湖的眼力來看,那位筱鐵口究竟是什麼來歷?」
杜丹如言施為,遂抓住長繩,由言國棟慢慢拉上。
公孫璿聽他問及爹爹,一陣傷心,盈盈欲泣!
說完,走近病榻,向公孫璿臉上看了兩眼,不禁又流露出極為驚詫神色!
東郭炎揚眉說道:「咦,這粒藥丸真靈!謝大俠傷勢那重,居然在如此短時間內,便自恢復知覺!」
杜丹指著謝三答道:「是我這位孟師叔,不慎被『火赤練』蛇咬了一口!」
東郭炎笑道:「孟賢弟久走江湖,見多識廣,對於真正的『霹靂化骨珠』,可……」
東郭炎向謝三看了一眼,眉頭緊皺說道:「這位謝兄,心熱救火,反被我倉庫中封存的黏性火藥所傷,真令我問心難安!但……」
孟遲不懂她的問話之意,遂從懷中取出,向公孫璿揚眉說道:「這不是麼?賢侄女突然問起則甚?」
第一種用意,是公孫璿深恐這種具有高度爆炸之物,藏在孟遲懷中,萬一被人震毀,起了變化,豈非恰好造成他所謂「烈火焚身」之厄?
不單語音顫抖,說到後來,這位「烈火神君」東郭炎的雙目之中,亦有淚光浮動,足見他與孟遲的去世師兄「鐵拐游仙」顧書宏,確具極深交誼!
轉面提足真氣,向那些救火莊丁,高聲叫道:「你們不必救火,且截斷火路不讓燒往大廳附近便了!」
但謝三此時,全身火光,連那滿頭短髮之上,也冒著一片綠色火苗!
謝三失笑說道:「丹兒怎麼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我們既然取鬧,便須無理,這樣才會把那位神秘莊主,氣得出現!」
原來,孟遲乘著東郭炎為謝三療傷之際,把公孫璿叫過一旁,低聲說道:「這位『烈火神君』,不是壞人,經過這場事變後,更可能憤而重出江湖,與我們站在一旁!少時,他問及此事原委,我們莫再隱瞞,告以實話好嗎?」
畢一清正自精神抖擻,耀武揚威,耳中卻聽得有關了悟頭陀的不妙聲息!
孟遲止步目光立,目光森如冷電地,凝注著畢一清,雙目略挑,朗聲問道:「道長姓畢,來自塞外?」
杜丹笑道:「此話可分內外而言,以『內修』來說,莊名『止戈』,恰為『武』字,可見莊主靈台中雖有不涉江湖之心,仍難斷盡武林之念!」
那根精鋼所鑄,份量極沉的「飛龍禪杖」,不單敵不過公孫璿手中樹枝,也敵不過地上山石!
孟遲笑道:「一放手他就跑了!」
語音落時,人已到了竹林深處,又自叫道:「孟師叔,我換件衣服,你和杜兄在林內等我一下。」
若想脫逃,非先擺脫與孟遲你來我往的相互糾纏不可。
杜丹一面拭去臉上易容藥物,一面向孟遲問道:「孟師伯,剛才公孫姑娘所說師伯有命中注定的『烈火焚身』之厄一語,卻是何意?」
話猶未了,公孫璿突然揚眉接口叫道:「孟師叔,對方顯已洞悉我們來歷,再用化名,亦屬徒然,不如索性恢復我的真實面目!」
杜丹大急,卻又束手無策,不知應怎樣解救。
畢一清「哈哈」大笑,驕態逼人叫道:「賊叫化還不納命?你雖然比你師兄強些,但在我『八卦鐵板』之下,仍然難逃一死!」
賈總管「喏喏」連聲,轉身退去。
然後,他又向地上傾倒了少許藥汁!
說完,首先閃動身形,向火勢最烈、火光最高的莊院後宅撲去!
說至此處,目光獰視公孫璿,揚眉怪笑說道:「這位姑娘,是複姓公孫的麼?」
他左手「八卦鐵板」翻處,一式「推山撼嶽」,迎拒來勢!
藥汁才一濺到山石,便起了一片火花,顯示出果然含蘊了猛烈毒質!
孟遲搬出「窮家幫」弟子專有的「四煞降魔棒」來,對畢一清冷笑說道:「畢一清,欲知今日事,昔日作者是,你還我師兄沈飛的一條命來!」
三字方出,「轟隆」一聲巨震,連這建築得十分堅固的大廳,都被震得樑柱搖搖,廳頂瓦土紛墜!
謝三不等孟遲說完,便自怪笑接口說道:「孟兄不必對我安慰。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弟逃脫了此次劫數,或許尚有幾年老運可享的呢……」
莊丁連連點頭,轉身退入莊門之內。
這時,除了這座大廳之外,整座莊院,均已被火光籠罩!
賈總管臉色微變,連搖雙手說道:「吃藥哪裏還有示範之理?孟大俠請把這藥汁,當作酒兒一般,來個傾杯飲盡便可!」
她發招既緩,出手也輕飄飄地,委實宛如兒戲,根本未蘊有任何勁力?
杜丹怎會理他,一面依舊前行,一面笑道:「尊駕會錯意了,我們不是要見你家莊主!」
言國棟目光一注孟遲,怫然說道:「孟大俠何出此言?我不姓言,卻姓什麼?」
東郭炎笑道:「我與令尊公孫老弟,是極為投契的忘年至交……」
謝三懂得自己方從鬼門關頭,幸脫冥籍,元氣未復,最忌多話傷神,遂點了點頭,慢慢闔上雙目。
畢一清知道了悟頭陀功力,比自己只高不弱,他既吃了大虧,自己當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念頭打定,雖然得手,卻不追殺孟遲,身形一飄,飛縱出五丈以外。
公孫璿第三度舉起了手中樹枝。
東郭炎失笑說道:「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了,還有什麼事兒,需要避諱?……」
言國棟看了杜丹一眼,苦笑叫道:「孫老弟請說下去!」
顯然,這是由一僧一道所發,但行家耳內,一聽便知這兩位口喧佛號之人,中氣極足,是武林上乘高手!
家人領命而去,言國棟向杜丹悄聲說道:「孫老弟,你這一語,使我茅塞頓開,回想起賈雲樵的近來神情,確實有許多不對!」
莊丁搖頭說道:「哪有此事……哪有此事……」
他因隱居太久,與世相隔,不知「鐵拐游仙」顧書宏,業已仙遊。聞訊之下,極感震驚悲痛!
不過孟遲攻敵雖然不足,自保卻尚有餘,看光景不拼到三五百招之上,尚不致現出明顯敗象。
謝三不等言國棟說完,便即發出了一陣「哼哼」冷笑!
杜丹聽至此處,更是大感失望,傷心欲絕!
但了悟頭陀知道對方事先聲明,限於樹枝三擊,決不會再用虛招,遂取這最穩當的雙手托杖應付之慮!
但若因之引爆「霹靂珠」,則非被炸成飛灰不可,決無半絲倖望!
青衫老者目注謝三、杜丹,上下細一打量,揚眉問道:「兩位能否先賜下一個稱謂?」
語音才落,搶步起身,一式「長蛇出洞」,已用「四煞降魔棒」梢,當作長槍使用地,向畢一清心窩點去!
青衫老者接口說道:「老朽姓和_圖_書言,小字國棟……」
話猶未了,想起頗有語病,遂急忙頓住,向謝三、杜丹二人,歉然笑道:「孟大俠與孫老弟休要多心,我所謂的『江湖鼠輩』,是指孫老弟適才所說的那些牛鬼蛇神!」
謝三不等他發問,便將那位叫賈雲樵的總管,用毒藥為自己療傷之事,向言國棟說了一遍。
如此作法,決非短時間能了,遂轉過面來,向「烈火神君」東郭炎含笑叫道:「東郭神君,你猜不猜得透小弟為何識出你的真實身分?」
杜丹把手一鬆,那莊丁如釋重荷地,苦笑說道:「兩位大俠得留個稱謂,在下才好……」
公孫璿欠身稱謝,孟遲也含笑說道:「東郭大哥肯仗義相助,自是再妙不過,等謝三兄傷癒之後,我們便一同啟程!」
上井一看,謝三已是遍體均灼起巨泡!
孟遲點頭笑道:「東郭大哥的判斷不錯,他們嫁禍『鐵膽神龍』秦悟非之舉,用意亦復如此!」
東郭炎聞言,也不堅留,苦笑一聲說道:「我莊院被焚,待客已有不便,彼此且在嶗山相會也好!」
公孫璿心想,「追風俠丐」沈飛既然喪命於「八卦鐵板」之下,則「游龍俠丐」孟遲,也必準不是畢一清惡道對手!
公孫璿因要恢復女孩兒家的本來面目,遂選了一片竹林,邊自閃身進入,邊自嬌笑說道:「誰說沒用?至少也使孟師叔逃過了命中注定的『烈火焚身』之厄!」
原來公孫璿在說話之間,添了花樣,施展出約莫五成左右的「伽羅妙音」!
這是公孫璿與杜丹,不約而同,揚手所發。
後宅的家人倉皇奔來報道:「啟稟莊主,內宅倉庫爆炸……」
東郭炎眉頭略皺,卻想不出所以然來。
果然,謝三人已大半昏迷,只剩下一絲氣息,手足微動支持著不使身體沉溺!
言國棟接口說道:「那是我堆放各種火器的倉庫,既已被焚,再若進入,恐有相當危險!」
東郭炎「哦」了一聲,揚眉問道:「孟大俠的令師兄是誰?」
孟遲見他縱身,牙關咬處,拼竭餘力,將手中「霹靂珠」,向畢一清追蹤打去。
她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語,竟等於說對方前來送死,著實既寓機鋒,又有趣味!
東郭炎嘆道:「但謝兄遍體被灼,傷勢太重,只怕……」
這不是他對於敵人仁慈,這是由於孟遲平素修養功深,在身受重傷之下,依然神明不亂。他知道「烈火神君」東郭炎所贈「霹靂珠」,雖無「化骨」毒力,但爆炸之威,仍極強大!此物若在近處施展,不單自己將受餘殃,可能連公孫璿、杜丹也遭波及!
孟遲搖手截道:「東郭神君請莫心急,如今救人要緊,等我們為這位謝三兄弟加以治療,使他保住性命之後,自當面陳一切!」
孟遲似乎看出言國棟的驚奇神色,遂揚眉說道:「言莊主,在下才是真正的『游龍俠丐』孟遲,這位謝三兄,只是受我所托,暫時扮作我的形貌而已!」
東郭炎聽得唏噓不止,並揚眉說道:「這群陰魔狗賊,委實刁惡絕倫,他們把孟老弟、公孫賢侄女等,引來『斬蛇溝』之意,無非是想使你們遷怒於我,激我施展一些業已封存不用的霸道火器!最好兩敗俱傷。否則,只要有一方受了嚴重折損,也對他們有利!」
公孫璿聽了這兩句「故人有女」,向東郭炎揚眉問道:「東郭老…人家,你莫非認識先父?」
杜丹聞言,皺眉說道:「被毒蛇咬傷?這藉口不大對吧!三叔難道沒聽說這『斬蛇溝』中,自古以來,都沒有蛇麼?」
杜丹知道他不是昏迷,便是脫力,遂趕緊飛身縱下。
谷中「桃花毒瘴」又告發作,東郭炎見狀情知不幸,自思必死無疑!
謝三「哦」了一聲,東郭炎向他微笑說道:「謝老弟,你傷勢雖已無恙,仍須靜養,請閉目養神,好好歇息。我和孟老弟、孫老弟、杜老弟等,研究研究此次事件的來龍去脈!」
她口中才說了一個「對」字,心中卻悚然一驚,暗叫「不對……不對……」
孟遲相勸,但轉念之間,又知「烈火神君」東郭炎,確對師兄「鐵拐游仙」顧書宏,感恩至深,聞訊極為驚悼,且讓他略為發洩也好!
杜丹聽得失聲一笑,「鐵板道人」畢一清突地厲聲叫道:「了悟大師,常言道:『夜若長時夢必多』,我們何必再與這丫頭多說廢話……」
莊丁躬身領命,走入廳右書房,取來一隻青色玉瓶,和一根長約七寸的雪白翎羽,蘸了瓶中藥汁,輕輕刷敷在謝三身上的燒傷各處。
前路山徑之處,傳來了一聲「無量壽佛」和一聲「阿彌陀佛」!
公孫璿一面聆聽孟遲誇讚筱鐵口,一面手中不知不覺地,用上力量,已把那粒朱紅蠟丸的外皮捏破。
他們分左右而立,中間站的,則是那位冒充「賈管家」的「假管家」,但左右雙臂,卻被孟遲、公孫璿緊緊扣住。
東郭炎接口笑道:「那不要緊,只要火毒不會攻心,關於外傷方面,我有可以使他迅速痊癒復原的特殊妙藥!對了,先讓我替他診診脈象,再復調治!」
了悟頭陀便是兩臂一抖,左手先鬆,那根「飛龍禪杖」,便告杖端落地!
這時,孟遲、公孫璿、杜丹三人,再復緩步前行,但走到距離對方約莫七、八尺遠之際,「鐵板道人」畢一清突然高聲叫道:「無量佛,三位施主慢走,貧道等要向你們化點善緣!」
原來「烈火神君」東郭炎早歲行道江湖時,在雲南高黎貢山之中,被仇家埋伏群毆,雖仗身邊諸般火器,威力強大,武功又甚高明,終於盡殲諸兇,但仍中了一口苗人飛刀,與兩根淬毒吹箭!
話方至此,那片已成火海的倉庫之內,突然又起爆音!
「塞北雙兇」命運不同,「飛龍頭陀」了悟,雖然鎩羽,「鐵板道人」畢一清卻佔足上風!
公孫璿除了對「烈火神君」東郭炎的深淺不知外,己方三人中,以自己功力最高,遂走近病榻,伸出右掌,貼在謝三胸前!
孟遲肅立躬身,正色答道:「先師兄姓顧,諱書宏,江湖人稱『鐵拐遊仙』……」
孟遲向她神秘一笑,突然朗聲吟道:「公平公平,四海揚名,逢侯則吉,遇劍同心……」
不能碰而偏加硬碰,結果自然可知!
青衫老者「哦」了一聲,動容說道:「原來竟是『游龍俠丐』孟大俠,在下欽遲已久!」
兵刃之間,亦無龍吟虎嘯聲息。
因為謝三遭厄之時,已把筱鐵口所贈那粒特效丹藥用去,孟遲倘若再蹈覆轍,卻是怎樣調治?……
孟遲不去理他,指著謝三,向杜丹問道:「丹兒,這人是誰?」
孟遲笑道:「誰說我不關心?我念那四句卦語,就是提醒仇侄,趕快取出那粒神仙藥,來救謝老三!」
公孫璿聞言,想起筱鐵口所說之語不覺一怔!
杜丹以為他是發現「霹靂化骨珠」被竊,才特地趕回,不禁臉上一熱,頗覺尷尬!
東郭炎「嗯」了一聲,點頭說道:「我這人其他倒無惡處,就是氣量甚狹,所謂『恩怨分明,睚眥必報』!他們陰派人臥底,燒了我的莊院,我豈肯干休!總得與這群惡賊,周旋一二,見見真章,同時也為公孫賢侄女的報仇之舉,略盡綿薄!」
說到此處,目注東郭炎道:「這位言莊主……」
言國棟嘆道:「溝中相遇之時,老朽已然說道,我是為了一件傷心恨事,隱居於此,指望永絕江湖……」
公孫璿搖頭說道:「杜兄,你猜錯了,我雖仔細注意,卻未看出那位樸實無華的筱鐵口,有何異常之處?他相貌不單平凡,甚至於有點猥瑣,雙目之內,也絕無半絲懾人神光……」
東郭炎見她竟是位妙齡女郎,不禁越發驚奇,連杜丹也在一旁看得發怔!
一面說話,一面走向山坡,折了三尺長的一段如人指粗的樹枝,持在手內!
謝三點了點頭,站起身形,含笑說道:「丹兒莫要只賣弄聰明,我們不應坐視,也去幫這言莊主一臂之力,救阻大勢!」
孟遲問道:「東郭大哥,你重煉火器,以及為謝三調治等事,要不要我們協助?」
言國棟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語說道:「這……這事太怪,賈雲樵隨我二十餘年,一向忠誠老實,他……他怎麼會……」
故而,他雖取珠在手,卻未發出,只是倒地連滾,企圖先將那遍身火焰壓滅!
言國棟搖了搖手,截斷謝三話頭,含笑說道:「此處不是談話之所,今日『止戈莊』破例延賓,孟大俠與孫老弟請!」
「莊主」二字入耳,使謝三、杜丹均自大吃一驚,暗忖這位勸說自己等莫來莊中驚擾的青衫老者,原來就是本莊莊主!
孟遲微微一笑,目閃神光,揚眉答道:「依在下之見,莊主姓名,似乎應該顛倒稱呼,才具本來面目,不知……」
除非有特殊天賦,或特殊鍛煉者外,左手多半比右手弱。
公孫璿銀牙一咬,目閃寒芒說道:「好,十年之前,這兩個兇僧惡道,率領『天魔派』門徒,夜襲太行,我母親被了悟頭陀用『飛龍禪杖』打得身負重傷,沈飛師伯則喪命於畢一清的『八卦鐵板』之下。如今彼此相逢,這筆舊債,恰好算一算了!」
東郭炎搖頭笑道:「謝老弟的傷勢,至少也要調養上十天半月,加上我也有事,我們似乎可以分為兩路。孟賢弟率領公孫賢侄女,和杜老弟先走,我與謝老弟隨後跟去,彼此於嶗山相會!」
畢一清目中兇光電閃,右手「八卦鐵板」一揚,便欲向公孫璿當頭砸去!
孟遲笑道:「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賢侄女要為你母親和圖書報仇,便去收拾那了悟頭陀,把那傷了我沈師兄的畢一清賊道,留給我吧!」
杜丹含淚答道:「這……這是我的謝三叔!」
過了片刻,那名家人走入廳中,向言國棟躬身報道:「啟稟莊主,賈總管不在莊中,失去蹤跡!」
畢一清倚仗自己的「八卦鐵板」,專禦暗器,遂冷笑一聲,毫不在意地,再復翻起左手。但他作夢也未想到,對方所用,竟是昔年「烈火神君」東郭炎威震乾坤的「霹靂珠」!「八卦鐵板」雖可抵禦其他暗器,但對於這「霹靂珠」,卻是碰都不能碰得!
但等他定睛看明,卻又不見任何蹤跡!
杜丹看出他神色之中,有點異樣,急忙接口問道:「東郭神君,你怎麼忽頓話頭,言有未盡?」
他們言議已定,公孫璿向東郭炎,展示了本來面目。
杜丹目注謝三,低聲笑道:「三叔,我的看法如何?那賈管家猙獰面目全露,果然是個『假管家』吧?」
片刻過後,取來一隻白玉小瓶,賈總管便遞向杜丹,雙眉微揚,含笑說道:「這種藥汁,效用極好,孫朋友請給貴友孟大俠服下一試。萬一蛇毒太重,無法盡祛,也可保住性命,等待敝上回來,再另外設法挽救!」
了悟頭陀也想三度舉起他的「飛龍禪杖」。
杜丹瞥見謝三業已縱落一座烈火熊熊,並微起爆炸聲息的院落之中,遂打算趕去接應!
話猶未完,杜丹在一旁已把「言國棟」三字,顛倒為「棟國言」,念了兩遍,恍然叫道:「我明白,莊主竟是歸隱已久的武林宿老,『烈火神君』東郭炎呢!」
杜丹笑道:「公孫姑娘是『北嶽神尼』妙音師太的衣缽傳人,高明法眼,定然無差,你既然對那筱鐵口特別注意,必已看出……」
談話至此,杜丹滿面忸怩神色地,站起身形,向東郭炎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孟遲因謝三此次身遭大難,全是為己而起,不禁歉然叫道:「謝兄,你此次……」
杜丹笑道:「孟師伯既然不扮牛鼻子老道,我也無須再扮甚公子哥兒,還是恢復我們一生窮命的花子老本行,來得瀟灑自在一點!」
謝三搖頭嘆道:「丹兒你看,這些鼠輩所用手段,多麼毒辣!他若不是早蘊陰謀,到處於房屋暗陬,藏放火種,怎會於轉瞬之間,把莊院燒成這等模樣?」
她本想聲稱要獨戰「塞北雙兇」,但話到口邊,又復止住,因恐孟遲嫌自己恃技驕人,看他不起,心中會不太高興!
第二度兵刃交接,情況仍如先前,但那位身高馬大,長得宛如山精海怪般的了悟頭陀,卻突然矮了兩寸!
因為孟遲心中明白,這兩蓬銀色火焰,雖然極厲害,卻還未必準能燒死自己!
莊中火光,越來越盛!
他目注來路之故,是想看看真正的孟遲、公孫璿二人,有否跟來?
賈總管側過臉去,向那名莊丁叫道:「李二,你到我房中,把床邊几上的一瓶藥汁取來。」
「砰、砰、砰」三聲暴響,真震得山嶽搖顫,草木折飛,風雲變色。
謝三悚然一驚,抬起頭來,以兩道炯炯眼神,盯在賈總管的臉上,沉聲叫道:「賈總管……」
東郭炎怎的不驚心暗忖,「游龍俠丐」孟遲已是「窮家幫」一流好手,怎麼這孫天仇的功力,竟似比孟遲還要高出倍許?
謝三略微想了一想,向杜丹怪笑叫道:「丹兒,我們反正是搗蛋性質,便索性來個負傷求醫好麼?」
杜丹「哦」了一聲,皺眉說道:「如此聽來,這位筱鐵口,若非當真是個僅僅身懷妙藥,並精於相術卜筮的尋常人,便是位前輩奇俠,絕世高手!」
三人於談笑間,業已走入大廳,分賓主落坐。
孟遲問道:「大哥有什麼事?」
末後這句話兒,彷彿極有力量,把這位言莊主言國棟,說得臉上變了神色!
東郭炎搖頭嘆道:「我和秦悟非,已是歸隱之人,久絕名利,惡賊們何必……」
公孫璿恨在心頭,臉上卻神色不露,仍是笑語從容,彷彿心平氣和地,緩緩說道:「並不算遲,大師既種前因,欲償後果,今日竟不惜此身,來了緣法,委實是佛門弟子胸襟,令公孫璿欽佩得很!」
這矮了兩寸之故,不是了悟頭陀施展什麼「縮骨神功」,而是他一雙腳兒,深深陷入地下。
這種架式,下盤既穩,雙臂力量也勻,唯一缺點是倘以閃電手法,臨時變招,便有不及應付之慮!
杜丹笑道:「這是個好主意,但我們誰裝負傷?以及負的是什麼傷呢?」
公孫璿搖頭說道:「不行,這人恐怕有點特殊玄虛,不能對他施展點穴手法!」
畢一清聽得身後破空之聲,回頭看時,見是一點龍眼大小的赤紅星光。
他邊自驚奇,邊自為謝三診察脈象。發現他體內火毒果祛,遂向侍立身邊的莊丁叫道:「此次大火,全莊盡毀。幸喜尚有這大廳與廳右書房倖存,你們去到書房中,把珊瑚架上的那瓶『寒冰玉露』與『雪鵝翎』替我拿來!」
杜丹相當聰明,靈機一動接口,問道:「言莊主恕我冒昧問上一句,你這位賈管家,最近期間有沒有什麼與前不同的異樣之處?」
東郭炎笑道:「孟老弟,此次之事,發生得太以突然。為何會有一名惡賊,先被點了『截脈斷魂手』,使其有必死之心,再化裝成賈雲樵的模樣,潛入本莊,其居心究屬……」
他先放下謝三,然後抱拳說道:「多謝兩位道長,代擒叛徒,如今請放開此賊!」
三字才出,便自恍然有悟,從懷中取出前途所遇筱鐵口贈送的那粒朱紅蠟丸,蹙眉問道:「孟師叔,你所謂的『神仙藥』,就是這個?」
杜丹心中有點不服,口中卻只好「喏喏」連聲!
了悟頭陀並非禁不住這五成功力的「伽羅妙音」,他滿面畏懼之容,是為了由此證實公孫璿果是「北嶽神尼」的衣缽弟子。
杜丹見他始終未提「霹靂化骨珠」之事,便知對方多半尚未發覺被竊。
同時,兩點同樣赤紅星光,從左側飛來!
孟遲笑了一笑,尚未說話,東郭炎繼續又道:「這次全莊被焚,倉庫中的一些火器,俱遭毀去,雖然我尚有幾件特別厲害之物,另行收藏,逃過劫數,但也須整理整理,並另外再加煉一些,才夠應用!」
莊丁大怒,用力一掙,未曾掙脫。
言國棟叫道:「孟兄,此火滾地不滅,請趕緊找個水塘,把全身沉入水內……」
畢一清一看便知,這位「游龍俠丐」的武功造詣,要比昔年的「追風俠丐」,高出不少!
公孫璿自從改著女裝,業已不再掩飾本來面目,遂點了點頭,應聲答道:「我是公孫璿,大師就是十年前,在太行山中,『凌霄峰』上『養心坪』頭,找我不著的了悟頭陀?」
離開「斬蛇溝」後,杜丹向孟遲笑道:「孟師伯,我如今是否還扮做公……公孫……」
正在此時,耳邊突然聽得孟遲用擇人專注的「蟻語傳聲」的功力,悄悄叫道:「謝兄小心,這藥中可能有毒!」
賈總管目光閃處,一掃謝、杜二人,問道:「兩位是哪位身上有病?」
左手「八卦鐵板」一擋,右手「八封鐵板」一收,便欲用這兩隻奇形兵刃,把孟遲的「四煞降魔棒」鎖住!
言國棟驚的是此人分明是「游龍俠丐」孟遲,怎又變成謝三?
話既說明,杜丹收起「霹靂化骨珠」,與謝三同行,繼續向前走去。
杜丹聞言,當下一點頭,心中也自定了一些。
他知道遇見高手,苦著臉兒說道:「我家莊主,如今不在莊中,你……你叫我向……誰通報?」
孟遲笑道:「小弟不單猜得出『東郭神君』的來歷,並猜得出你何以單對『窮家幫』人物,破例接待之故。」
原來,公孫璿男裝之際,那份俊美風神,已令人看殺衛玠;如今再一改了女裝,簡直宛如瑤台玉女,姑射仙人,美俊得、高華得令人不敢逼視!
但才進大廳,言國棟不禁怔住!
賈總管辯道:「兩位不要誤會,在下絕無惡意,這不過是以毒攻毒,想搭救孟大俠一命!」
杜丹道:「關於第一項『不許有心丟掉』,無須修正,可以遵行,但關於第二項『不許用』原則中的『例外』方面,卻似應加上一個『第二例外』!」
僧人是個披髮頭陀,手中持著一根異常粗重的「飛龍禪杖」!
公孫璿接過「霹靂珠」,心中仍在暗暗禱祝,希望孟遲的「烈火焚身」之厄,千萬不要實現!
杜丹答道:「在下孫天仇,這位是我孟師叔,人稱『游龍俠丐』……」
這位青衫老者,並不陌生,就是適才在溝中相遇,被杜丹施展空空妙手,偷走一粒「霹靂化骨珠」之人。
公孫璿接口笑道:「老人家說得對,我們既在此無事,便先行一步,看看那些萬惡賊子,還出些什麼花樣?」
孟遲也知道「塞北雙兇」相當厲害,十年前便已成名,如今可能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孟遲試出對方內力,強於自己,自然不肯硬拼,採取了利用身法矯捷的遊鬥方式!
賈總管無詞可辯之下,獰笑剔眉說道:「賊花子休要猖狂……」
杜丹悚然一驚,壓低語音,向言國棟悄悄說道:「言莊主,可能真的『賈管家』,業已被害或遭擄劫?如今只是假扮他形容的『假管家』了?」
謝三冷笑一聲,把手中盛藥玉瓶,遞向言國棟道:「言莊主請看,你那位忠厚管家,所贈送我,命我立即服食的療傷藥汁在此!」
言國棟聽得好生愕然,皺眉說道:「孟大俠此話……」
言國棟被他笑得好生莫明其妙地,愕然問道:「孟大俠如此發笑則甚?老朽和圖書說……說錯了什麼話嗎?」
東郭炎搖了搖頭,目注孟遲說道:「這兩件事兒,均無須人助,孟賢弟莫非已想……」
如今陷度加緊,情況明瞭,不禁把那一旁掠陣的小丐俠杜丹,看得暗暗咋舌,對公孫璿佩服得五體投地!
苗人毒箭,極為厲害,東郭炎中箭之後,便告毒發,全身漸僵,無法行動,仆倒於一片山谷之內!
了悟頭陀獰笑一聲,目閃兇芒,點頭說道:「十年前,緣慳一面,如今卻在此相逢,公孫姑娘是否覺得這段緣法,來得太遲一些?」
杜丹扶著謝三,慢慢走近莊門,含笑說道:「我們是遊山玩水之人,但這位老人家,不慎在前面被毒蛇咬傷,才特來寶莊,求藥療治。」
謝三、杜丹二人,循聲抬頭看去。
東郭炎當然知道公孫璿此舉,是生恐謝三的傷勢太重,遂隔體傳功,以本身真氣,導引藥力,使其發揮最大效用!
言國棟俯身抱起謝三,向杜丹苦笑叫道:「孫老弟暫莫傷心,我們且到廳中,再細察孟大俠是否還有救?」
杜丹接道:「賈總管無須客氣,我們並非要拜會貴莊莊主,只是特來求藥!」
謝三揚眉笑道:「這名稱真夠新鮮,竟還有『第二例外』?」
言國棟一來不明內情,二來怒火高騰之下,往往對任何事物,都不加仔細考慮,只是勃然叫道:「我不信這廝已成釜中之魚,還有多大玄虛可鬧?」
「游龍俠丐」孟遲雖是「窮家幫」中的長老高手,一根「四煞降魔棒」,使得精熟圓通,極具威力,但比起畢一清的兩隻「八卦鐵板」,卻仍略有不逮!
謝三舉起手中玉瓶,冷然一笑說道:「這藥汁怎樣吃法,請賈總管先吃上一點,為我老花子示範好麼?」
又來二人,言國棟倒不甚驚,驚奇的是自己恨入骨髓的「假管家」,竟被他們擒住!
公孫璿從一雙妙目之中,微閃慧光,應聲答道:「我倒蠻喜歡這種特殊暗器,孟師叔肯不肯轉送給我?」
莊丁訝然問道:「你說什麼?這……這位老人家是在前面被毒蛇咬傷?」
了悟頭陀唸了聲「阿彌陀佛」,一旁答道:「當然有緣法,尤其是對於這位姑娘,可能已把一段善緣,拖延了十年之久……」
目光注處,來路空空,哪裏有絲毫人跡?
孟遲不等他說完,便即含笑說道:「此次說來話長,必須從頭講起,東郭大哥才容易綜合研究,加以推斷!」
言國棟「啪」的一掌,拍在几上,盛怒叫道:「好賊子……」
東郭炎點頭笑道:「孟老弟請道其詳……」
果然,孟遲語音微頓,手指公孫璿,含笑又道:「但我雖無『生死人』之功,這位孫天仇老弟,卻有『肉白骨』之力!」
賈總管賠笑問道:「孟大俠有何吩咐?」
李二喏喏連聲,立即轉身疾馳而去。
畢一清心手合一,意念才動,「推波助瀾」、「覆地翻天」、「旋乾轉坤」等三絕招便迴環併發!
他遂一面小心謹慎地,暗聚神功,一面緩緩說道:「看來你我真有緣法。」
東郭炎看他一眼,揚眉含笑說道:「杜老弟為何多禮?」
距離莊門,尚有丈餘,一名壯健莊丁,便自高聲叫道:「你們兩位,莫再前行,我家莊主,從來不見外客!」
巨震之後又起了無數輕微響聲!
言國棟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這火不必救了……」
言國棟不願被人欺騙,目注杜丹,怫然問道:「你們這樣冒用姓名,對我欺騙……」
言國棟一聲「不好」,尚未出口,一條火龍,已從火海之中,凌空飛起!
孟遲見東郭炎滿面驚奇神色,含笑叫道:「東郭大哥,這位姑娘,複姓公孫,單名一個『璿』字,是『太行大俠』公孫宏的唯一掌上明珠!」
他咬緊牙關,閃身不哼,扯破衣衫,把公孫璿剛才遞給他的那粒「霹靂珠」,緊緊握在掌內!
一剎時,三五丈方圓之間,佈滿了「八卦鐵板」的翻飛光影。
道人是年約六十上下的青袍道士,雙手各執一方上鐫八卦的厚重鐵板。
杜丹佯作著急,一把揪住那名莊丁,厲聲叱道:「人命關天,非同小可,你敢故意刁難,不向你家莊主通報?」
孟遲提起師兄,自亦傷感,但見了東郭炎目含痛淚,只好抑制悲懷,反而對他勸慰說道:「先師兄功行圓滿,仙遊業已五年,武林人物能得善終,便是喜事,『東郭神君』無須過分傷感!」
一來距離近只尺許;二來完全出於孟遲意外;三來那兩蓬銀色火焰,來勢太快,卻叫這位「游龍俠丐」,哪裏躲閃得過!
孟遲等起身告別,東郭炎送出莊外。
語音至此略頓,「哦」了一聲說道:「老弟手法真高,我當時並未發覺,事後細加推想,方知是老弟所為。不過,老弟可能也略感意外,因為那粒『霹靂化骨珠』不是真的!」
這心腸陰損狠毒的塞北兇人,悄悄按動「八卦鐵板」的柄上機關,兩蓬銀色火焰,便從「太極圖」的圖眼之中,電疾噴出!
東郭炎聞言,似乎不信地,目注孟遲。孟遲又說道:「小弟不必猜了,我只要一提起師兄來,『東郭神君』定會知曉其中究竟。」
杜丹扶著謝三,在莊門外,尋塊平石,慢慢坐下,並乘機目注來路。
孟遲與公孫璿驚的是謝三居然遭了這等火劫!
原來孟遲與公孫璿二人,業已站在廳中。
言國棟略一尋思,眉頭微蹙答道:「他近半月來,有點健忘,常常作錯事情,被我罵他年尚未及五十,便成老糊塗了!」
話猶未了,東郭炎業已驚訝得從座中站起身形,抓住孟遲雙肩,顫聲問道:「原……原來如此,令師兄顧大俠是……是何時仙遊?」
謝三笑道:「自然是在火勢最烈之處,丹兒適才沒聽得家人向他報告,說是內宅倉庫,起了爆炸麼?」
他心中雖有點彆扭,但事逼至此,不得不吃,遂只好啟開瓶塞,送往口邊!
青衫老者聽至此處,揮手說道:「你且退下,由我親自處理此事!」
東郭炎看在眼中,好生驚奇這名叫「孫天仇」的少年人,究竟是何來歷?年歲輕輕,會有這高功力?
杜丹因偶然目光掃處,似乎覺得有條其淡如煙,其疾如電的人影,由右側數丈之外,一閃而逝。
公孫璿第一次業已把了悟頭陀,打得陷足一寸,只不過為數尚微,不太顯著而已!
謝三搖了搖頭,言國棟又自笑道:「因為當世武林的各派之內,唯有『窮家幫』,與我有段相當友好前輩……」
謝三目內神光電閃,揚眉叫道:「言莊主……」
杜丹「哎呀」一聲,雙眉緊皺說道:「那怎麼辦?我謝……孟師叔已下去了呢!」
樹枝又細又脆,簡直一碰便斷,公孫璿這舉措,比不用兵刃,還要高傲,真將那久著兇名的「飛龍頭陀」了悟,氣得把根「飛龍禪杖」,在山石上頓得山響!
言國棟這才恍然,咬牙頓足說道:「我好糊塗,真是怒令智昏,竟未想到這廝已被人施展了『截脈斷魂』手法!」
第二種用意,是假若孟遲也像謝三一樣,淪身烈火之中,則這兩粒「霹靂珠」,豈非將造成孟遲的更大不幸!
說至此處,忍不住地又復淚珠垂落,語不成聲!
「轟」的一聲孟遲滿身皆火!
但轉念一想,孟遲若是當真無法救治謝三?神情定也悲戚,怎麼還臉帶笑容?……
謝三眼皮一翻,寒芒如電地,揚眉答道:「言莊主既與『窮家幫』有段相當友好的前輩,為何今日對我求藥之事竟……」
指風到處,「假管家」厲吼一聲,口噴大片血光,身軀一軟,連耳鼻眼等處,也滲出了紫色血漬!
只見從「斬蛇溝」口方面,緩步走來一位青衫老者。
公孫璿嘴角微撇,神色哂然說道:「江湖術士之言,怎可深信?……」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瞥驚異的眼色,又聽得那位賈總管在繼續說道:「……這兩位聲稱被毒蛇咬傷,要來謁見莊主求藥,屬下告以『斬蛇溝』內,自古無蛇……」
孟遲遂把巧遇筱鐵口之事,告知杜丹。
孟遲點頭答道:「不錯,一個是『飛龍頭陀』了悟;一個是『鐵板道人』畢一清!」
杜丹道:「再以『外擾』來說,只怕言莊主縱然厭見武林人物,而那些無孔不入的牛鬼蛇神,仍然放不過你!」
公孫璿嘴角微撇,向他哂然說道:「了悟和尚,你莫把自己太看重了,對付你這樣一個酒囊飯袋,我還用得著亮刃麼?」
話猶未了,孟遲已自含笑接口說道:「江湖中事,複雜萬分,我們少時細談,即以言莊主而論,你也不姓『言』吧?」
這時,青衫老者漸漸走近,只見賈總管向他躬身叫道:「啟稟莊主……」
孟遲等連聲稱謝,並由孟遲問道:「東郭大哥,你這真假『霹靂化骨珠』的威力方面,區別如何?……」
孟遲看出公孫璿的神色有異,含笑問道:「賢侄女,你在想些什麼?」
杜丹接過玉瓶,對謝三笑道:「孟師叔,這是賈總管所贈妙藥,你且服下,便可保住性命!」
謝三猜出杜丹心情,暗用「蟻語傳音」功力,向他耳邊,悄然叫道:「丹兒,那粒『霹靂化骨珠』的威力太強,若是落在兇邪手中,易造大孽。你既已到手,不可認帳歸還,對方倘加索討,只得給他來個硬賴便了!」
公孫璿原式不變,再度舉起樹枝,當頭擊落!
孟遲接道:「由此可見,這群惡賊志在獨霸武林,凡屬不肯歸附他們的任何高明人物,都視為霸業障礙,意欲除去,或明或暗施展各種……」
孟遲不等東郭炎話完,便自失笑說道:「這種霸道東西的威和*圖*書力,誰曾見識,誰便倒霉!小弟只聽得兩句歌謠,編的是『霹靂一聲山崗摧,腥香散處骨化灰』……」
被他猜對,公孫璿可以變招而不屑變招,這式「春雷初震」,竟是完全實打!
定睛細看,原來不是什麼火龍,卻是假扮孟遲的俠丐謝三。
謝三見了他臉上神色,業已心中有數,遂微微一笑,向這賈總管點頭說道:「多承指教……」
那名莊丁詫道:「既非要見本莊莊主,兩位卻遠來……則甚?」
孟遲含笑說道:「我就是從這一點上,認為事屬巧合,並非筱鐵口的相術真靈!因為謝三雖是我『身外化身』,不過僅僅扮作我的形貌,哪有連我命中災厄,也一併由他承受之理?」
孟遲大喜說道:「莫非大哥有出山之意?」
孟遲與公孫璿,既需扣緊「假管家」的雙臂,又未想到言國棟竟有此著,以致不及攔阻。
他取了兩粒,遞向杜丹,並把其餘六粒分贈孟遲、公孫璿,含笑說道:「這雖是我自行仿製之物,不是真正的『霹靂化骨珠』,但也頗具威力。且贈送孟老弟等,每人三粒,帶在身邊,將來或有用處!」
原來「棟國言」三字,正是「東郭炎」的諧音,再加上杜丹曾在他懷中偷過一粒「霹靂化骨珠」,故而便觸動靈機,一口叫破這位「烈火神君」的真實身份!
言國棟搖頭答道:「不是水淺,是井水太深,幾乎深達十丈。」
目光到處,見謝三身上火已滅掉,但身形卻在井水中時沉時浮!
公孫璿玉頰更虹地,頓足嗔聲道:「孟師叔,你真是為老不尊,怎麼還在尋我開心,難道你不以謝老人家的安危為念?他……他是你的身外化身呢!」
杜丹心內一寬,含笑說道:「那不要緊,我這位師叔,號稱『浪裏黑條』,水性之佳,在當世武林中,是絕不多見的呢!」
話音略頓,想起公孫璿口中的「先父」二字,神色一驚,皺眉問道:「賢侄怎麼口稱『先父』,難道令尊如此英年,也……」
跟著這「止戈莊」內,更起了大片火光!
就這微一耽擱,謝三業已先行了四五丈遠。
了悟頭陀彷彿力盡,他勉強把「飛龍禪杖」,舉到肩頭,雙手便已發抖!
「噹」的一聲,「四煞降魔棒」與「八卦鐵板」,合在一起!
這錦袍大漢,走出莊門,收了笑容,向謝三、杜丹抱拳說道:「兩位大俠,光降敝莊,委實蓬蓽生輝,只是敝莊訂有向不接待江湖人物莊規,莊主又恰巧離開,在下遂不敢擅專……」
原來此時謝三外衣全部燒光,一頭亂髮,更復全焦,令人難辨形貌!
杜丹道:「尊駕難道不信?」
公孫璿嫣然笑道:「你不要氣,若是你自矜身份,不願以『飛龍禪杖』對我空手,我便取件兵刃也好!」
因為無論是怎樣的一流高手,在為謝三凝聚真氣,隔體傳功,導引藥力之後,必然相當勞累,但公孫璿目中,依然神光湛足,毫無疲憊跡象!
了悟頭陀厲嘯一聲,整個右肩肩骨,全被擊碎,人也搖搖欲倒!
公孫璿點了點頭向東郭炎抱拳笑道:「東郭老人家,你來看看謝老人家吧!他如今臨時之中,想已被藥力護住,火毒漸祛,無甚大礙,但外傷仍極嚴重,遍體都燒起了流漿大泡……」
但理想歸理想,事實歸事實,這位一向以臂力驕人的「飛龍頭陀」,竟無法將用慣了的稱手兵刃「飛龍禪杖」,三度舉起!
言國棟找來一根救火長繩,拋落井中,高聲叫道:「孫老弟,請肩負孟大俠,並抓住這根長繩,我來拉你出井!」
杜丹深知燒傷過重,人已難活,不禁心內一酸,哭聲「三叔」,流下了兩行英雄珠淚!
東郭炎不等孟遲說完,冷笑一聲,揚眉說道:「孟賢弟,我覺得與其被人暗算,不如和他們明面為敵!」
要想擺脫與孟遲你來我往的相互糾纏,必先立下辣手!
話方至此,公孫璿站起身形,摘去了頭上化裝道士所戴道冠,垂落如雲秀髮!
樹枝又到當頭,了悟頭陀慢說抗拒,連閃躲都已無力,只有長嘆一聲,閉目等死!
廳中諸人,都是識貨行家,一經嗅得異香,便均自釋疑,知是罕世妙藥!
這話說得不錯,假如無此顧慮,「假管家」早已被制,孟遲與公孫璿,何必還大費周章地,一人擒住他一條手臂?
孟遲笑道:「仇侄,『東郭神君』不是外人,他已經叫我孟老弟,你以後便稱『東郭老人家』,不必再『神君』『神君』的了!」
杜丹方自微怔,莊門之內,業已傳來一陣頗為宏亮的「哈哈」大笑之聲。
公孫璿右手微偏,用樹枝擊在了悟頭陀的右肩之上,口中並沉聲喝道:「你在十年前,助紂為虐,所種惡因,如今業已清償!以後若再怙惡不悛,我必代天行誅,絕不寬免的了!」
說完,手中一緊,那莊丁頓覺全身奇痛,嚇得失聲叫道:「尊駕放手,我替你向我家賈總管通報一聲,碰碰運氣!」
言國棟詫然問道:「孟大俠不是有名的『游龍俠丐』麼?怎的又稱『浪裏黑條』?……」
兩塊「八卦鐵板」,彎曲得不似原形,飛拋五六丈外。
謝三問道:「丹兒打算怎樣修正?」
東郭炎點頭笑道:「對了!真假妙用之別,就在於此!真的誠如孟賢弟所吟歌謠之言,假的則『霹靂有聲,化骨無毒』,而震山撼嶽的威力方面,也比真的來得稍遜一些!」
謝三冷笑道:「我等被蛇咬傷的求藥之舉,雖是藉口,但到了貴莊莊外,卻差點當真被蛇兒咬了一口!」
杜丹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接口說道:「我們就是誤信了這項傳說,才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之下,坐在草旁石上,被極毒的『火赤練』蛇,咬了一口!否則,花子最擅捉蛇,你們這『斬蛇溝』內,毒蛇再多,也不夠這位老人家抓來當點心呢!」
杜丹冷笑一聲,手指莊院,揚眉說道:「我不相信這大一座莊院中,竟沒有祛毒妙藥和療傷好手,你再若遲延,使這位老人家的蛇毒發作,我卻要拿你替他抵命的呢!」
原來謝三聞言之下,竟縱身飛投院宇中的一口水井之內。
這三招威力,委實奇強,孟遲仗著相當靈巧的「游龍翻身」和「四煞降魔棒」,拆架「推波助瀾」,解消「覆地翻天」,再後盡量吸氣縮胸,閃躲最後一招「旋乾轉坤」的跟蹤追擊!
邊自說話,邊自向謝三略一抱拳,神色竟相當客氣?
他們二人之間的惡鬥,業已展開,那「飛龍頭陀」了悟,也向公孫璿厲聲叫道:「公孫璿,你還看些什麼?快亮兵刃!」
杜丹一張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冷笑說道:「總管大人,我以為你是菩薩心腸,誰知竟施展出蛇蠍手段,你還想走麼?」
眼珠微轉,計上心頭,把剛才向孟遲索贈的「霹靂珠」又復取了一粒,悄悄遞過。
這「鐵板道人」相當機警,才一聞聲,便動了脫逃之念!
杜丹苦笑答道:「此話說來太長,言莊主先指揮貴屬救火,少時再細談吧!」
言國棟聽得雙眉一挑,目中神光,炯如冷電地,「哼」了一聲說道:「那些江湖鼠輩,哪個敢來我的『止戈莊』……」
杜丹委實是想歸還這粒「霹靂化骨珠」,卻未想到東郭炎業已知曉!
言國棟連連搖手,含笑接口說道:「孟大俠莫取笑了,這『斬蛇溝』中,確實自古無蛇,你哪裏會被蛇兒……」
孟遲笑道:「這要分兩點來說,從贈藥一方面,既然救了謝老三之命,自然藥效神奇,不似常人所有!從另一方面說,我卻覺得他不過如此,並沒有什麼大了不起!」
謝三接口笑道:「我們奉派至此,所為何來?當然要去莊中走走!」
公孫璿靈機一動,嫣然伸手笑道:「孟師叔,東郭炎老人家送給你的『霹靂珠』呢?」
杜丹看得心驚,知曉公孫璿在輕飄飄地,兩度以樹枝擊落之下,不僅把了悟頭陀震得身顫手抖,骨軟筋酥,更毀物於無形,廢了他仗以成名的「飛龍禪杖」!
畢一清冷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你師兄尚且不行,你還不是我『八卦鐵板』以下的一名新鬼?」
言國棟不肯相信地,搖頭沉吟說道:「不可能吧?賈雲樵一向忠厚……」
賈總管臉色更變,轉身便走!
東郭炎既被杜丹識破真實身份,只好直認不諱地,向孟遲苦笑問道:「孟大俠,你們幾位前來『斬蛇溝』究竟……」
杜丹邊行邊自問道:「言莊主,你這『止戈莊』的莊名,起得倒真別致!」
東郭炎受此深恩,終身銘刻,故而對「窮家幫」人物,另眼看待。才有把謝三、杜丹,延攬入莊,破例招待之舉。
公孫璿頗代筱鐵口不服地,揚眉問道:「不過如此,他能看出孟師叔於七日之內,有『烈火焚身』之災,我認為相當了不起呢!」
言國棟一聲厲吼,勃然暴怒地,閃身穿廳而出!
杜丹笑道:「我叫孫天仇,這位老人家卻名頭頗大,他姓孟名遲,號稱『游龍俠丐』!」
這位「烈火神君」,邊自發話,邊自伸手入懷,早掏出了把「霹靂化骨珠」來!
她靈心慧思,在這幾句話兒中,含蘊了雙重用意!
這三個「滾」字,具有莫大威嚴,了悟頭陀入耳驚魂,果然連滾帶爬地,不顧「鐵板道人」畢一清,獨自倉皇逃去。
杜丹囁嚅答道:「晚輩想請老人家借……借一步說話……」
樹枝一落,禪杖一迎!
孟遲所用招式,不算怎樣神奇,但變化卻十分敏捷!
了悟頭陀也原式不變,雙手舉起接架。
故而,杜丹好生驚疑,抬頭目注孟遲,投射過兩道含淚詫然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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