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七色橋

讀者這時候或惆悵,若空虛,但留下一份更深的人生的感悟。
閱讀至此,可使天下人同聲一哭了。
——作者暗示柳暗花明的境界。
寫女主角重返海濱,對景生情,離愁別恨,無一字愁,無一字恨。
諸如罔市、老鄭和招弟,也各現特異的地方。後來尋妹的謎底揭曉,若干人物隱退,再引出王家三兄妹用以助場,並藉他們的口說些作者心中想說的話,三兄妹可算當前潔身自好的年輕人們的縮影,既增加故事的娛樂性,寓意也深。
《智慧的燈》《生命的樂章》進而到了《七色橋》,華嚴的筆更發放了異彩。英文中國郵報五月十一日刊載:《七色橋》是華嚴女士積前兩部作品的寫作經驗所完成的極成功的佳作,是確實的話。
我,沒有資格執筆書寫這麼一篇大文章,但是,誠如華嚴女士所說:「小說在文學界的地位好像歌唱之居音樂領域中。」我是一隻烏鴉,但聽得見金嗓子。我不會說故事,但我知道動人的敘述。我發抒了個人的心聲,但相信也發抒了許多人的心聲。
黃洛天看一眼黃次莉。
民族意識為人所不可或缺的,就像為人子必須盡孝一樣。《七色橋》在在點出這要義,如:中國人,盤古開天,女媧補石!文化古國,軒轅子孫,瓜皮帽,紅背心,藍襖袍!剛毅不朽的是烏油油的長辮子,屍骨化盡也還hetubook•com•com是依然故我鳥油油。進作揖,退打扦。是,是,喳!喳!餐館,理髮廳,傭工介紹所,我們的大同世界這麼大!
故鄉,楓葉荻花,丹桂飄香。太陽、月亮、星星、銀河,她的豬尾辮,我的小潑婦!……寂寞,山道,無燈無月,曇花帶雨,嗚咽流泉。!風朝,雨夕,病榻時光,朝朝暮暮。!天地一隅,白色小屋。海水,潮聲。日出晨,月落夜。彩虹的弧影,那白皙纖纖的手,陽光、雨點、撒抹了明麗半空,我的白衣天使……西瓜燈,澄紅酒,含情眼,微酡頰。……小白兔,金玉的盟誓。〈聖母頌〉,聖母聖嬰。我的新娘子!
他沒有聲音。遠遠的公雞啼鳴,池塘裏青蛙嘓嘓,拳師狗跟著咆哮。只有金絲雀聰明知道這還是靜息的時候。
堅毅懇切,直搗人心。
默默無聲,穆長慈,她永遠默默無聲。是的,她何須解釋,何須答辯?
來時來,去時去,兜得了明月好花香滿袖?!
閃電劃分了夜空,連接著劈地迅雷,窗戶戰慄,燈光熄滅了。透過玻璃窗是一番景色,暗黑,倏忽通亮;斜雨,雨裏風,風中樹,彎腰曲背,擺幹搖葉,擋不住風吹雨打。……
妙筆生花,華嚴女士當之無愧。寫情、寫景、說理、闡述,可掬可取,如畫如詩。醞釀襯托,筆無虛著,明暗輕重,前呼後應。三m•hetubook•com•com部著作三種不同的手法。簡潔洗練,文氣沛然。又善象徵暗示,灑脫幽默。筆調變化神出鬼沒,隨手拈來皆是文章。
「哥哥,我們回去吧!」
歸化變不了我,親愛的葛麗絲,我就是黑頭髮黃皮膚,染了黑頭髮,剝掉黃皮膚,抽了筋,換了骨,我還是十足而且道地的一個中國人!我不能使你相信長辮子代表不了中國精神,我至少有勇氣承認自己是個中國人,我的辦法難道是歸化?葛麗絲,如果你理智一如你美麗,你不致以為嫁給歸化的我是光榮的。
月亮撒開了浮雲,大海卸脫了面紗,展開無限神秘的蔚藍,讓月光吻觸,溫柔的,款款的,盡情的,吻觸著。
——作者暗示人類怎樣抗拒和面對著人生。
暗黑,通明;暗黑,通明。小窗外花墜草偃,但卻是生機遍透。畢竟,隆冬逝去了。
……笑亮了太陽,光輝徹透密雨。明紅,暗紫;空幻成色,色幻成空……一霎時,銷匿了半天燦爛。藍天、白雲,藍天無意,白雲無心。藍天所以清明萬里,白雲所以來去自如……
寥寥不及百字,配合了男主角沉痛的心情,較之萬千言語的效果,不知道勝過若干倍!
穆立強的陰險,穆太太的隱情,或明或藏的塗抹成了背景。這比她在《生命的樂章》中所寫吳詩梅的父母的手法高明得多。李小翠,誤入歧m.hetubook.com.com途的風塵女子,雖可恨,亦可憫。穆元德和牛正碩著墨不多,但都輪廓分明。黃次莉在全書中佔的是第三位,從起始直到最終,如聞其聲,如見其人。蘇老兒是小人物中最突出的一個。最後黃洛天走到蘇老兒棺旁,作者這樣寫:
望青天,蔚藍無盡;廣無際,飛鳥翱翔。回頭走,緩慢地;和小心翼翼,仔細別踩著野花小草。兩對閃爍的瞳眸閃爍,映藍空,映翱翔。哈!氣腥夜昧,一對迷途的人!
——作者喻一對明知不可觸犯法律但仍觸犯了法律的戀人的心情。
為什麼兩個人在不可能相愛的情況下相愛了?華嚴不讓讀者指責她安排了「畸戀」卻先讓讀者著急此情此景為什麼女主角對男主角如此冷酷無情?!及至兩人結合,人同此心,人人處身這樣的境地都會這樣做,否則便違反人性,違反自然。這才是令人啟發深思的人性的問題,值得我們多加研討的。
何等有力,何等沉痛!
寫男主角憶念之惰,摯情沉痛,搗人肺腑。
天依舊,水蔚藍。白雲無心,浪濤無意。來者去,去者來。和風拂面,海鷗低徊。斜雨,落日,薄霧,彩虹。堆積的岩塊,無垠的沙灘,幾時見旭日再升,明月團圞?
中華民國五十五年六月十四日於台北
長篇小說的開場和m•hetubook•com•com收場好像人的頭和腳。尤以收場,如果疲弱,便破壞了全書的氣氛。《七色橋》的收場極有力量,男主角悲傷的在雨夜中行走,追憶往事。及至女主角落葬,作者重復一遍當時男主角對女主角責難的話語,也正是加強手法交代了女主角的性格,使讀者們印象更深。然後華嚴女士引了這一段作結:
有人說,長篇小說是短篇小說放在顯微鏡底下所顯示的景象,短篇小說扯扯拉拉使之既長且闊,便成了一部長篇。所以許多人無法忍耐長篇小說,許多人看見那麼一厚冊便「怵目驚心」,許多人手執一本看頭閱尾,十幾頁當一頁翻過去也就已盡心力。但是,當你手捧華嚴的作品,你不能放棄一字一句,你會跟隨她的筆端鍥而不捨,隨著她的安排心感情動,或笑或淚。
(全書完)
——作者以大自然景色暗喻男女主角的靈肉關係,神聖優美。
——作者暗示男主角自當安心等待。

華嚴以明暗手法分寫男女主角的性格,一貫明朗的描述塑造了黃洛天。暗流般一股潛力寫出了穆長慈,更有力,更深入,更動人。
華嚴女士崇奉佛理,她的作品處處表現了大慈大悲。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高深境界。《七色橋》結束,也就是她綱領的意思:
是的,去便去和_圖_書,我們回去吧。
《七色橋》一開端便進入故事,若干人物出現有如抽了一根根鮮明的線頭,然後逐一拔續,首尾銜接。男女主角的戀愛為經,男主角尋妹為緯。巧妙編織,懸宕有力。精闢的對話,生動的描繪,綴以幽默感。每一角色各具性格,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主題明確,蘊含哲理,民族意識,自然真切。人性的解剖,生命的真諦。伏筆技巧不見斧鑿,全書進展直到最後,每分每秒,緊扣住讀者的心弦。
黃洛天走進去,黑漆漆裏一盞暗淡的燈,照臨著黑漆漆的一具棺材,這就是了,蘇老。輕撫棺木,沉甸甸無息無聲,黃臉婆、大丁、小妞、山林、魚池、母豹子、五加皮、「鮑魚的表弟」和喜燈,永遠封閉在這裏。
凡夫
我見華嚴女士,在一次文藝演講會中。她莊嚴和藹,親切坦誠,博得青年人熱烈掌聲。在解答讀者問題中她提到:讀者的眼睛非常明亮,作家用以表現自己的是作品。說到她的成就,華嚴女士謙遜地笑著回答說:「我想我有待努力邁進的途徑還長,我還得接受許多嚴正考驗的。」有人問:「為什麼好些作品我們看了一遍便夠,而您的我們百讀不厭?」華嚴女士說她不知道怎樣答覆這一個對她接近「偏愛」的問題。我想這是萬千問題中唯一使華嚴女士無法作答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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