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雖然是理由之一，但是如果她所計較的只是這一點，她可以當面和我理論，而不是盜用我的名字來寫那篇文章。當然，她對你也有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你的文章寫得太好；向來文章寫得好的人，都是別的寫文章的人的敵人。所以她可能有不只一個的理由選上你作為對我報復的道具。她所要做的是一件一舉『三』得的事，你願意相信我的話嗎？」

「有什麼批評和指教嗎？」

秦非吾噓了一口氣，不則聲。

「我不敢說自己是個明哲的人，人做每一件事，有時候可真不知道受了什麼所驅使。我的眼睛雖然不算近視太深，但散光的程度可以說無可救藥；視野模糊，分不清那一條路是應該走的。有人說做糊塗事是被https://www.hetubook.com.com鬼摸了頭，我也沒有理由埋怨鬼。傳說中一位苦修者天黑時分摸索到溪泉旁，掬起一捧溪水解渴，覺得水質清甜無比。天亮一看，水中泡著一具人的屍體。這位苦修者立刻悟道。我和他有同樣的經驗，非但未能悟道，反因自己所做的糊塗事，害你也蒙受一場無妄之災。」

萬朵紅發出若有若無的一聲「哦？」不說什麼了。

「你認為她對你懷恨這麼深？我想最主要的，也許她不希望你把我的作品翻譯為英文，她認為你應該先翻譯她的作品才是道理。」

「唉，然後你知道我的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嗎？」

「你既然猜到了，不瞞你，是的。」

「對了，朵紅https://m.hetubook.com.com，謝謝你常常去看珠兒。我昨天到保育院去看她，她嘴裏聲聲叫著阿姨和哥哥姊姊，好像她見到我並不十分滿意，她心裏惦掛著的人是阿姨和哥哥姊姊哩。」

「不，那不叫無妄之災。我在想，或許她所批評我的話，也有她認定的道理。最低限度……」

「我知道就是那位用你的名字寫了一篇批評我的《雨夜》文章的那個人。對嗎？」

「早上我起床，你這一通電話是我接到的第四通，都是針對我寫的這篇文章掛來的。」

「我帶了欣欣和雨安去看她，我想，孩子比較喜歡孩子，欣欣和雨安比我懂得怎樣和珠兒玩。果然，他們三個人在一起，珠兒顯得活潑多了。還有，我打算在新的小說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寫一些有關保育院裏孩子的故事。我平常懶得四處走動，現在藉著看珠兒去了解一番，是件很有收穫的事。親眼看到那些孩子，使我心裏更有許多感慨，一般人心智健全、能思能想，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就像我們享受著太陽、空氣和水，認為不足為奇一樣。欣欣和雨安每次去了回來，都有很多感觸。我想，這對他們也是一種非常有意義的教育。」

「我打那兒打聽出來的嗎？很簡單，當我知道那篇文章不是你寫的，便開始『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首先我看出那篇文章的筆調和寒月的很相似，然後我又知道一件事……」

「第一通掛來的時候不到六點鐘。我還在睡，電話鈴響著，我大吃一驚，還以為保育院裏掛來告訴和圖書我珠兒怎樣了。聽完了電話，我想再睡一會兒，但是電話鈴又響了，那是王亦尊掛來的。第三通電話是令妹萬朵麗小姐，我除了你以外沒讓別人知道我被盜名的事，所以，不管是好朋友還是敵人，看到我前後矛盾到如此地步，都認為我八九成腦子有了問題了。」

「指教不敢當，批評當然不能比你對《雨夜》的批評差。老實說，自從我寫文章以來，還沒有遇到像你這樣的一位深得我心的書評家哩。」

讀了秦非吾的一篇〈譯後感兼評雨夜〉後，萬朵紅立刻掛了一通電話給對方：

「哦？」

「我也猜得出是那一個人。相信嗎？」

「你……你打那兒……」

「請你不要猜，你猜不出的，你……」

「第一通電話是誰掛來的？」

秦非吾一時噤若寒蟬hｔｔｐs://ｍ.heｔｕｂook.coｍ.ｃoｍ，好半晌，結結巴巴的：

「喂，秦先生，看到報紙上你的大作了。」

「如果她自認有她的道理，可以用她的本名去發表這篇文章，為什麼要替我說一篇『有見地』的話呢？她這麼做，事實上箭矢是指向我，我心裏有數，她的目的非常不單純。」

「我可不敢這麼說，像你這樣明哲保身的人，也會有失足成為千古恨的時候嗎？」

「那是一位女作家，她出版過一部長篇小說，兩冊短篇小說，還寫了不少散文和雜文，筆名是寒月，我不至於猜錯吧？」

「你說得對。」秦非吾噓了一口氣：「但願因有珠兒和她的同伴做你手裏鏡子中的人物，使你又完成一部發人深省、有暮鼓晨鐘作用的作品。如此珠兒他們的生來不幸，也算有了價值了。」

《雨夜》的英譯本出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