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安一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

「雨安……」

「唔，那些地方風景都真好，你最喜歡的是那兒呢？」

「雨安……這……這是你第幾次坐飛機？」

「向叔叔，您是說……」

向宇歌低著頭，垂著眼皮，一口又一口的啜著杯中的葡萄酒。好一會兒，看了雨安一眼，又垂下眼皮看著手中的杯子：

向宇歌又嚥了嚥口水：

「唔……你們都是多少人一塊兒去的？一家人嗎？」

向宇歌強忍著眼淚：

向宇歌一手拎著雨安的一隻大箱子，一手握著雨安的一隻手，向著登機的那扇門走進去。他不敢回頭看來機場送行的他的老淚縱橫的雙親。儘管雨安堅持說他可以自己搭機到菲律賓去，但他認為最低限度他應該把孩子送到菲律賓，把他交給他的舅父沈德宏。

「我從前希望媽媽告訴我關於父親的每一件事：他的模樣兒、性格、脾氣、嗜好……走路的樣子，說話的聲音等等……我不管他是不是一個大人物，即使他很醜、很笨，也都不要緊。我只要心裏有一個他的形象，想起了他，他就清清楚楚的在那兒，而不是我腦子中的一個完全由我幻想出來的影子。但是媽媽都不肯多說。我羨慕別人有爸爸，我生下來就沒有。我很難過，為什麼我可憐到連……連想知hetubook.com.com道我爸爸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都沒有權利……」

「你原諒向欣嗎？」

上了飛機，雨安坐著靠窗的位子，向宇歌坐在他身邊。他不時看了孩子一眼，雨安的眼睛則一直看著機窗外。向宇歌想了想，問道：

「呃……我……我的意思是：或者你母親，為了你父親……那樣的去世了，心裏……非常悲痛，所以不願意多提關於他的事。因為提起來她又會難過。她也不願意讓自己心裏難過的事影響你，所以她……不願意對你多說什麼……」

雨安想開口，可是不知道那些話應不應該說，看了向宇歌一眼，又轉過身去臉孔向著機窗外。

雨安又回過臉來，充滿傷愁神色的眼睛看著向宇歌。後者嚥了一口口水，說：

空中小姐端給向宇歌一杯葡萄酒、一杯橘子汁是給雨安的。向宇歌把橘子汁遞給雨安，雨安接了杯子道了謝，又別過臉孔默不出聲的望著機窗外。

雨安搖搖頭：

雨安沒答話。

「哦？去度假？那真有意思，唔，都去過些什麼地方呢？」

「我……差不多……都喜歡。」

「我沒有怪向欣和向媽媽。這些日子來，她們都對我好得很。我只是不願意……」

「這幾天，你很少說話。是在生向叔叔的氣嗎？」

向m•ｈｅｔｕｂoｏk•ｃoｍ.cｏm宇歌遲疑了一下子：

「我父親心裏也有一份苦衷？那是什麼苦衷？或者什麼是您所說的苦衷？向叔叔，我不了解您的意思，我父親……」

「是的，繼父有很多朋友，也非常喜歡朋友。而且，他愛旅行，說一年到頭辛苦，只有去旅行的時候，才能夠輕鬆一下子。」

「我……我不知道應該對你怎麼說，說了不知道你會不會了解……或者……或者原諒我……總之，一切，都不能怪別人。我也希望你不要怪向欣和向媽媽，她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

「你的繼父他常常陪朋友到處旅行嗎？」

「只是……她們覺得我……太愛你。我……喜歡你，因為你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我看你就像自己的兒子一樣。也許……也許由於我過分不留心，就像那一次，向媽媽帶著向欣到外公外婆家裏去，她們很生氣，以為我已經把她們忘記了。所以……雨安，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早應該記住別讓向媽媽和向欣心裏不開心，但是我糊裏糊塗的做了許多錯誤的事，對不起她們，也害了你。我現在心裏十分難過和懊悔，但是已經太晚了。」

「不，向叔叔，我沒有那麼想，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只是不願意害欣欣心裏和-圖-書難過，她真可憐，為了我的緣故被人家在許多朋友面前說了那樣的話。希望我走了以後，別人不會再那樣的欺負她。」

「你不要這麼想，雨安，這些都不是你的錯。我剛才說，人……可能有時候身不由己的做了某些事……我……我得說……某些別人看起來是件不應該的事。你……你的這些痛苦，可能都是向叔叔害你的。因為向叔叔糊裏糊塗的做了一件……沒料到會有那樣結果的事。我……」

「沒有，向叔叔，我怎麼會呢，我沒有理由生您的氣。」

雨安圓睜著他那明亮的眼睛：

「什麼？！向叔叔您說您做了一件什麼事？」

「雨安，你已經漸漸長大，人又這麼聰明，相信很多事情你也都懂了。你母親，她心裏……或者……有她的一份苦衷……」

「母親倒是常常提到您。我奇怪，她活著的時候不許我去看您，不讓我和您寫信或者通電話。可是，她說了許多您的事給我聽。您對我爸爸怎麼好，您怎麼照顧我們。好像……她有點兒預料到有一天會遭遇什麼意外，然後……我可能有機會和您接近。因為她事先對我介紹過您，如果您看在我父親的面上把我領養了，我和您在一起，一定會覺得快樂。的確，這些日子來，我跟在您身邊，日子過得非常快樂。但和*圖*書是，我又害得你們一家人添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我……我想……向叔叔，我是一個很壞、很糟糕、很沒有福氣的人。阿姨待我好，我害了她。您一家人待我好，我也害了你們大家。我……我……」他眼皮眨了眨，淚水成串的滾下來。

「如果說國際航線，這是第……八次吧。在美國的時候，跟著爸爸……我說我的繼父、母親到別的地方旅行度假什麼的，也坐過好幾次。」

「我……我是想……或者你父親心裏也有一份苦衷……」

雨安思索了一下子：

向宇歌不知道該把話怎樣接下去，又啜了一口酒，又換了口氣：

「我……我的意思是……每一個人，都可能在某些時候身不由己的做了某些事……」

「你父親的模樣兒好神氣，你在照片上可以看出來吧。」向宇歌說著，心裏有份無名的酸楚。

雨安點點頭：

「你只是不願意人家說你是我……我的私生子？你覺得那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唔？」

「雨安……」向宇歌一手執著雨安的一隻手，一手在他頭上輕撫著：「你是一個好孩子，我很希望能夠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兒子。但是我不配，我糊塗，也向來沒有好好的做人。我比不上你舅舅。現在你有舅舅照顧你，我很高興，也放心多了。」

「不一定，常常繼https://m.hetubook.com.com父陪著國內去的朋友出去玩，我們三個孩子遇著假期也跟雲。不然的話便都留在家裏。」

「沒有，她很少說。她身邊也只有一張爸爸的照片，那是他和您兩個人一塊兒拍的。媽媽把那照片放大，你們的臉孔都模模糊糊的。她不讓我把那照片拿去，說給別人看見了不大好。她自己收著，放在抽屜裏衣服下面。有時候我看見她趁邊上沒人拿出來瞧一瞧。那……那是說，當我的繼父不在家的時候。」

「告訴我，雨安，你媽媽說過你爸爸的事情給你聽嗎？」

雨安瞪著一對當中充滿了疑惑和驚訝神情的眼睛看著向宇歌。

向宇歌又吞嚥了一下口水，把原先想說的話又吞嚥了下去：

「我當然不能怪她，她比我更難過，也更倒楣。不是嗎？」

「你說我母親心裏有份苦衷？她有什麼苦衷？向叔叔您知道？您可以告訴我嗎？」

「我們去過黃石公園、大峽谷、約森彌提、尼加拉瓜瀑布那些地方。」

「雨安，你在想什麼？」

「向叔叔為什麼要這樣說？我……這幾天沒說什麼話，是……是因為……為了我的緣故……害得您一家人不開心。我捨不得離開臺北，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不走。所以，心裏很難過，不知道……該……該說些什麼好……」

「如果向叔叔做錯了什麼事，你願意原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