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朵紅伸手執著他的一隻手：

雙手接過萬朵麗的骨灰盒子，她的淚又涔涔下。心中興起一個念頭：回程經過馬尼拉去看雨安。

雨安應了一聲，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

「還在做功課嗎？」萬朵紅看著書桌上的書籍和紙筆。

「那天您從澳洲掛電話來告訴他們您要來這兒看我，舅舅和舅母猜不出您來的目的是什麼，兩個人都很緊張。舅母說她想您是要把我帶回臺北，立刻哭了起來。舅舅安慰她，說您來一定只是想看看我，沒有別的事。因為您離開臺北後舅舅曾經和向叔叔通過一次電話，向叔叔告訴他您和朵麗阿姨到澳洲去旅行。舅舅還在電話中對向叔叔說，歡迎您和阿姨回去的時候經過這兒玩幾天，但是向叔叔告訴他您二位沒有時間。後來……大約上個禮拜吧，舅舅又掛個電話給向叔叔，又說希望您和阿姨來，向叔叔告訴他您和阿姨在澳洲遇了車禍的事。說您很疲倦，在雪梨醫院裏休息幾天後就要回到臺北去。向叔叔沒說您要到馬尼拉來，所以舅舅告訴舅母，您一定不會把我帶走，如果您要把我帶走，向叔叔一定知道這件事，您一定事先和向叔叔商量的。」萬朵紅緘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在雪梨的一家醫院裏休息了四夜三天，萬朵紅不言不語，大部分的時間m•heｔubｏok•com•ｃｏｍ，只目光呆楞的望著病室的天花板。她的傷勢雖然不算嚴重，但鑿骨椎心的哀思，驚心動魄的經歷……已使她那易生感觸的心靈，到了不勝負荷的田地。

雨安笑了笑，又抿了一下他那紅潤的嘴唇，邊垂下了眼皮。

「是的。」雨安笑著。

「雨安，你願意在這兒和舅舅他們在一起，不想回臺北嗎？」

「我……沒有……向媽媽，我不是美男子，我也還小，我還只是一個teenager哩。」

「是的，舅舅和舅母他們都對我非常好，什麼都替我準備得很周到。」

「雨安，你想念向叔叔嗎？」

「你擔心舅舅和舅母不答應？」

「沒有。如果有時候功課多，我也會很晚才睡。或者有時候……」

「你通常晚上幾點鐘睡覺？」

「我……當然，明天得先和你的舅舅舅母商量一下，希望他們能夠原諒，能夠答應讓你回到你父親身邊。」

多虧那長鳴不絕的汽車喇叭聲，驚動了一位在奧加山附近研究動植物生態的澳洲大學生，他聯絡得在當地服務的空中醫生，一架小型飛機把萬朵紅和重傷的司機以及萬朵麗的屍體，從那四野無人的荒涼地帶載運出來。

雨安不則聲。眼裏露著憂慮的神色。

「你又長高了，」萬朵紅帶著笑www.hetubook.com.com：「而且也長得越漂亮了。離開臺北的時候是一個美少年，現在應該說你是個美男子啦。」

「大約十點鐘左右。」

沈德宏堅持請萬朵紅下榻他的家，盛情難卻，萬朵紅也就答應了。時候已經不早，雖然萬朵紅說飛機上可算晚餐的點心她已經吃得很飽了，但是沈德宏還是把她載到這家有名的餐館來。那兒，沈太太和四位蓮花小姐都已經等候著，五個人上前一一和萬朵紅握手寒暄，場面熱烈而且感人。

萬朵紅心中十分不忍：

「她在信裏寫的只是很簡單的幾句話，我很想多知道一些。還有向叔叔……」

雨安立時滿臉通紅，晶瑩的淚珠兒銜在眼眶中。

「雨安，這件事我沒和向叔叔商量，向叔叔不知道我現在人在馬尼拉，也不知道我想把你帶回臺北去。那時候向叔叔把你送到馬尼拉來，是因為認為那麼做對我比較好，所以他雖然捨不得你，也只好讓你來這兒跟著舅舅一家人。現在我事先不讓他知道而決定把你帶回去，是要給他一個驚喜。我相信你心裏也清楚，如果我歡迎你回到臺北和我們在一起，你父親心裏不會不高興的。」

「向媽媽，我很感激您這麼愛我。」雨安又一手抹著淚水：「我能回到臺北家裏去，是我一直盼望著的。只是，和-圖-書舅舅和舅母一家人都對我那麼好，我不忍使他們傷心。我們……」

「那麼現在差不多想睡啦？」

沈德宏帶著雨安到機場來迎接萬朵紅，雨安手裏一串香噴噴的茉莉花項環。他站著已比萬朵紅高了半吋，更明顯的讓人看出他的多方面得自他父親遺傳的神情和形貌。見到萬朵紅，他露出帶著羞澀的微笑，手中的香花項環掛上萬朵紅的脖頸。萬朵紅也帶著些微羞澀的神情含笑看著他，臉頰貼上他的臉頰，把他擁入懷抱裏。

「我不累。雨安，這回我到馬尼拉來，完全是為了你。所以你如果想和我說話，我只有非常高興。告訴我，你想和我說些什麼呢？」

「這房間……很好，很舒服。唔？」

「這點我也知道，你不要煩惱。我會好好兒的和他們商量。以後你可以常常和他們寫信或通電話，遇著假期你也可以到這兒來看他們。只要你永遠記著他們，我相信他們便會很高興的。」

「向叔叔有沒有常常給你寫信呢？」

「我知道向欣常常和你通信，不是嗎？她沒在信裏告訴你這些嗎？」

「一向是我不好……」萬朵紅嚥了又嚥口水：「雨安，現在我想把你帶回臺北去，你願意嗎？」雨安抬起頭，驚訝的眼色看著萬朵紅。萬朵紅一手掠著孩子額前的髮：

「不，我不是那意思，向媽m.hetubook.com.com媽。」雨安連忙說：「我當然願意回到臺灣去和你們在一起，只是……」

「這回向太太能夠這時候到馬尼拉來看我們，我們真高興，真感到無上光榮哩。」沈太太堆著滿臉的笑說。

雨安也笑著，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嘴一抿，頰上又現出那一對深深的酒渦兒：

「向太太，我們都非常愛雨安，自從他來了，給我們的家庭添了不少歡樂，不但我們夫妻這樣感覺，我們的四個女兒也一樣的。這些都是向先生和您所賜的，我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和二位說感謝。」

「向叔叔的確是你的父親，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

「以後向太太和向先生有空，希望能夠常常到馬尼拉來玩。」沈德宏說：「來了就住在我們這裏，千萬別去住旅館。我們這兒不一定舒服，但是有一份……有一份家庭的溫暖。向太太和向先生如果去住旅館，可就見外了。」

沈太太關懷的問著車禍的事，對萬朵麗的不幸逝世嗟嘆連聲。然後她對萬朵紅細說，這些日子來雨安在他們家中，和他們一家人相處的種種。沈德宏則又重說一遍他在車中已對萬朵紅說過的，有關雨安在學校裏的功課、成績和品行等等如何優良的話。

「不，只是……隨便在看一本參考書。」

「他說他很忙，沒有時間給我寫信，要我有話告訴和-圖-書向欣就好。」

他咬著下唇，淚水撲撲簌簌地沿著面頰滾下來。

「有時候電視上有好節目，你也會看到很晚嗎？」

萬朵紅又到了雪梨，餘下五、六天的行程取消了。

萬朵紅的眼睛向屋裏四處觀望著：

「雨安，你可知道向叔叔非常想念你嗎？」

萬朵紅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眼睛看著雨安：

「當然可以。向……媽媽，晚上我本來想到您房間去和您說些話。但是我怕您很累，需要休息，所以不敢打擾。」

雨安點點頭，一手抹著臉上的眼淚。

「我……我是想向您打聽看……向欣最近怎麼樣，她學校裏功課忙嗎？平常都做些什麼……」

回到沈宅，客廳裏坐著。萬朵紅脫去外套，露出手臂上一片青紫的瘀傷。沈太太又關懷的問她一路上十來個鐘頭的飛行累不累，身上的瘀傷痛不痛。沈德宏又嘖嘖嘖的邊搖著頭，邊又說萬朵紅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話。

「我想晚上和你談談，可以嗎？」

好不容易客套的一切完畢。萬朵紅回到主人夫婦為她準備好的客房。她的確累了，渾身痠痛的感覺更加厲害。浴室裏出來，到雨安臥房外面敲敲門。雨安應了一聲來開門。萬朵紅走進室內，攬著孩子的肩膀走到他的書桌旁。

「你也坐下來，唔？」

「你稱呼我什麼？唔？向媽媽？你願意和欣欣一樣叫我媽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