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有,向來沒有。他……他甚至不知道我是到台灣來的。」
簡若仙瞪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放棄了我,因為他始終找不到我。我……我的本名不叫簡若仙。」
黎安咬著下唇沉思了一下子:
「我想,若仙,你和那個人沒有婚姻關係,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所以你可以大大膽,光明正大,堂堂皇皇的和他見面,三五句話把他打發走。憑同居關係要來騷擾人的,可謂荒謬絕倫。他如果有那個權利,只怕普天下多少女孩子,都得擔心沒有安寧的時刻啦。」
「怎麼個特別的捏法?」黎安連忙問。
簡若仙又急又惱的直搖頭:
「那是一定不可能的,我並不愛他。」
黎安正要答話,一陣大門響聲,簡若仙從外面忙匆匆地進來了,她滿臉倉皇的神色,說:
「我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出去採訪,回到雜誌社已經五點多鐘。同事告訴我:周某人留了個電話,說他明天要再給我電話聯絡。然後來我們這兒找我。」
「你怎麼會不知道他怎麼捏?記得那回你告訴我那個鄭老頭兒怎麼捏你嗎?」
故事是很容易推想下去的:年輕女孩子孤苦無依,走投無路;男人張開是情人又是父親的懷抱,女孩子也就飛蛾投火般的撲過去。有時也不叫飛蛾投火,是對方引狼入室。說穿了也都不必以這等話語形容。當事人當時各有所需,也就以自和圖書己所有換自己所需。這是生存的本能。但這種匆忙而衝動的解一時之急的作為,八九成附帶副作用,簡若仙和周德涵在一起前後不過五年,她又離家出走了。
「黎安、羽思,快幫我一個忙,我發生了大事情,慘慘透了。」
「這那裏叫什麼神經的問題?這是我們女人週期性抑鬱的毛病。我也有這種經驗,遇著這種情況,我就出去跑跑撒撒野,低潮也就過去了。」
簡若仙仍舊搖著頭。
「那麼是什麼理由?他也養不活你?」
「也不是,我不能留著蛛絲馬跡,教人抓著尾巴呀。」
簡若仙的問題溯自十四歲的時候。伯父去世,她再也不能忍受他們的家。但是孑然一身,又身無分文,她能怎樣跳出牢籠呢?那個他叫周德涵,年紀比她大了十幾二十歲,是她伯父提拔過的一個穩紮穩打的生意人。他做手提包的生意,伯父在世時他常到他們家。去時都帶著各種各式的手提包分贈諸位小姐。他給簡若仙的一份禮總比給她堂姊妹們的好,別人是銀珠的,她則是金珠的,別人一次只有一個,她起碼兩三個。每次周德涵暗裏把比人多一份的手提袋交給她,總眼睛含笑的看著她,一手在她肩膀上捏呀捏的,那種捏法很特別,……
簡若仙皺著雙眉不耐地手一揮:
「不,也不是。」
「這是好辦法。你告訴我什麼地方好去m.hetubook.com.com跑,好去撒野的,好嗎?」
「隨便你們對他怎麼說,反正我是不見他的。最好你們能使他相信我不是朱玲兒。然後請他回香港去,這一生一世別來打擾我。」
「是呀,他向我同事問我的地址,他們告訴他了。」
唐羽思苦笑著嘆了一口氣:
「奇怪,若仙到那兒去啦,今天是黑色的星期五,早上我告訴她別開車子上班她不聽,八九成遇上車禍了。」
「要你們破鏡重圓?」
「我姓朱,叫……叫玲兒。我離開香港,便把這名字換掉了。」
「來我們這兒?」唐羽思問。
「我當然早晚會告訴他,我是說,最低限度得等到我們結婚以後。那時候我再看看情況,如果他真是一個適合現代潮流的文明人,我便小心斟酌找個適當的機會告訴他。如果他像個不能接受得癌症事實的病人那樣的膽小鬼,我就得重新考慮一番。常常,一些白色的謊言不管對人對己都是最有裨益的。」
「羽思,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好,東西也吃得太少,是否身上那兒不舒服呀。」
「嗄?你說什麼?你說你曾經和人同居過?」黎安大為驚奇。
「已經七點半鐘了,我想她是有什麼事分不開身了。」
「那麼是什麼理由?」
「我想我這個人神經上有些問題,常常無緣無故心裏煩悶得很。加上頭疼得厲害,胃口便不好。」
「你不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曾經說過你腦子裏的巧計多得像穀倉裏的稻米嗎?你又最會吹牛。或者,羽思也可以想辦法。羽思你不是正在計劃寫小說?寫小說的人最有胡謅的本領呀。」
「你們當初只是同居人的關係?」
「你說得輕鬆,黎安,我那裏是怕他別的,我只是……我怎麼可以讓雷予靖知道這件事?他是個正人君子,連交個女朋友都不作興胡來。你想,他怎麼願意接受像我這樣有這種前科的女孩子呢?」
簡若仙沒說理由,也許是不願意說,也許她根本自己也說不出理由。總之,她從香港來到台灣了,前後過了六個年頭。簡若仙停頓了一下子:「他今天跑來找我了。」
「你想周某人來找你的目的是什麼?」黎安問。
「我相信不會,她開車的技術好得很,不是嗎?」唐羽思說:「至於今天是什麼顏色的星期五,你居然相信這個?」
簡若仙拖出餐桌旁的一把椅子坐下來,雙肘支著桌面,雙手蒙著臉孔,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唐羽思連忙為她倒了一杯熱茶,在她耳旁只一句別哭、別哭說了老半天。簡若仙斷斷續續的噓了一口氣,喝了兩口熱茶,接過黎安遞給她的一疊面紙,抹了又抹流個不停的眼淚。
「簡是什麼人的姓?你母親的?」黎安問。
「有很多目的,我想。」
「我們不等她了,牛肉你來炒,我先隨便吃些什麼和圖書東西。不到六點半鐘的時候,我便餓得要命了。」
黎安也喝了一口豆腐湯,說:
「是的,這是唯一對我有利的情況。」
「什麼?!」黎安睜大眼睛:「到底被我說對了?今天是黑色的星期五,早上我教你別開車子上街你不聽,結果……」
唐羽思啜了一小口豆腐湯,疲乏的展露一個笑容:
「你先坐下來,若仙,別……別哭,別著急,有話慢慢兒說,看看看我和羽思能不能替你想個什麼辦法。當然,如果你是債務方面出了問題的話,我們可沒有什麼辦法,你知道我們都是不能再窮的窮光蛋。」
「明天我本來已經向雜誌社請了半天假,想和雷予靖還有他的兩三位醫生朋友一齊到日月潭度假,周德涵來的時候你們……」
簡若仙嘆了一口氣:
「你有前科早就已經是個事實,你要怎麼辦?你要一直瞞著他?如果他和你結了婚……」
「她答應我們由她妙牛肉,今天也輪著她洗碗,難道她想黃牛了嗎?」
「這其間……我說,你從香港跑來台灣後六年的時間,你們有沒有聯絡過呢?」黎安問。
「我……我……說了你們不要笑我,我……有個以前和他同居過的人,從香港跑來找我了。」
黎安迫切地瞧了唐羽思一眼,簡若仙這一副神情她是做夢也想不到會落進她眼裏。看來,老天,她真是遇上悲慘絕頂的事了。
「你要我們幫你的忙,說出來你要我們和-圖-書怎麼做,我們一定……照你的意思辦事。」一面她又心裏想:老天,這可真是天底下最困難的一件事啦。
「嗄?!」黎安和唐羽思又都大感驚奇。
唉,黎安心中嘆息:簡若仙,不,朱玲兒,你真了不起呀。一手拍拍對方的手背,說:
「嗄?你真有本領!你是怎麼處理的?想我那時候要離開鄭老頭兒,只不過從高雄逃來台北的第二天,就被他逮到了。」黎安好羨慕,又驚奇簡若仙守秘密的工夫,這麼大的事,她居然守秘得如此周密,沒讓半個鬼曉得:「那麼,這一回他是什麼本事,把你找到了呢?」
「我們有這麼神通廣大?一向神通廣大的人是你呀!」
「他虐待你,是嗎?」黎安問。
「別胡說八道了,黎安,我並沒有出車禍。只是,我……我沒想到……我……我現在……啊,啊,老天……」她雙手捧著臉孔哭起來。
這日晚間,簡若仙告訴黎安和唐羽思她會回家吃晚飯,但是時候到了卻未見她回來。黎安一次又一次的看著手錶,說:
「他隔了這些年放棄了你,為什麼」
「我們對他怎麼說?」
兩個人準備好一切,餐桌旁坐好開始進食。黎安稱讚唐羽思炒牛肉的手法比簡若仙高明,三口兩口吃下一大半。唐羽思舉筷夾了一小撮青菜放在碗裏,又舀了半小碗豆腐湯端在手裏。黎安也舀了一碗豆腐湯,說:
「他太老,很可怕?」
「不。」簡若仙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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