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愛

「不,我情緒不好,我需要安靜。」她的聲音也不穩定。「對不起。」
君傑是最瞭解她也最體貼的大哥哥。
轉身回家,步伐再也輕鬆不起來。
「我不知道。」亦俊垂下頭,不敢和君傑的視線相接。
「有那麼嚴重嗎?」
「什麼時候再見?」他的聲音和靈魂都追著出來。
「他——君傑沒有解釋?」
「你的理想呢?你這一輩子要追求的東西呢?你說過永不放棄的。」他不顧一切。
「好。立刻下樓。」
「嗯。」她是個聽話的小妹妹。「你作主。」
「什麼事令你快樂?」
「今天中午我已決定,是考慮得極清楚之後的決定。也許自私但我必須告訴你。」
亦俊忍不住笑起來。
「一起去。」
「終於想起我了,」蝶兒打趣,「我以為你拍拖拍昏了頭。」
「我沒有發脾氣,我控制自己,我不出聲,你為什麼要離家一夜?叫人怎能放心?」
蝶兒幫不了他,他開始煩躁,莫名其妙的。
他抬起頭,黑眸中儘是無邊無際的溫柔。
她失眠,整夜輾轉,無法入睡,那種不安的感覺像漣漪變成波紋,變成巨浪,一波波沖激上心頭,令她情緒極度低落。
「說過別理我。」他臉上有抹暗紅。「我不想見任何人。」
但是,他們能做什麼呢?
「連我也不能知道。」
莫名其妙的被冷待,亦俊愈想愈不是味兒,難道君傑又情緒低落?又和蝶兒冷戰?公司這陣子並不忙碌,他為什麼?
拖著她的手轉身奔向停車場,說去就去。
「給個機會讓我長大,好不好?」她叫。
「什麼事?病了?」
君傑看見了,搖搖頭逕自回他的辦公室。
她嚴重抗議。
她沒有反對。
「君傑——」
「有的事可以一輩子埋在心裡,有的不能,我會死。」他用手捏緊了她的手臂,緊得令她感到疼痛。
「怎會這樣?你又不是孩子。」
來得衝動,可是又怎能不來?眼睜睜的看看郭守業每天接她下班,像一條巨大的刺刺中心臟,他就要血流乾地痛苦而死。而且——他也沒理由沒資格每天折磨蝶兒。
「總有一天讓你撞到了你夢想中的人,令你全情投入癡癡迷迷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誰令你這樣生氣?」
「這麼神秘,」母親悄聲問。「郭守業向你求婚了嗎?」呆怔半晌,連聲怪叫,胡說,胡說,關他什麼事呢?發瘋!
「騙自己不是辦法。弄不好三個人都會死,我不想這樣。」她臉色蒼白。
她吐出這句並不想講的話。
「走得動嗎?」溫柔的關心。
時間尚早,不到九點,明亮的路燈下談心的行人仍多,多半是雙雙對對的情侶。
與郭守業相處時間多了,無意間就疏遠了君傑和蝶兒,她完全不知道他們近況,與君傑近在咫尺,卻連講話的時間都少,往往只能匆忙中點個頭,打個招呼。
郭守業的電話在下班時打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亦俊真切關心,她們情如姐妹。
「不,我並不想知道,請勿打破我寧靜的世界,趁一切還沒發生時離開。」
他召來侍者,立刻照做。
母親在外面敲門。「電話。」
第二天不再有花,卻變成一瓶包裝絕對講究的名牌香水。
全情投入地工作了一整天,蝶兒來電曰:「不能陪你吃晚餐,有公事應酬,會盡快趕回。」
「對不起,我說錯話。」她莫名的心虛。
「她沒有上班,」君傑說:「可能請事假。」
「小心我把你吃了。」他極少這麼開玩笑。
「認真?」他望著她。
長歎一聲。他被打擾了。
他皺眉的神情一閃而逝。
亦俊嚇得心臟猛跳,整個人幾乎從椅子上彈跳起來。但是,莫名其妙的強烈喜悅和感動亦從心底升起,能令君傑小器,能令君傑妒忌的人原來是她。
「不是又提議消夜吧?」她十分不滿。
他含糊以對,不承認也不否認。
「很感激你每天接我,但我沒精力每天出去晚餐、兜風、看電影,」她覺得自己彷彿要被他煩瘋了,簡直比密集搶攻的突擊隊還厲害。「我需要安靜,需要休息,需要與父母共處的時間,請給我呼吸的時間空間。」
「我開玩笑,別認真。」
快下班時,忍不住打電話找蝶兒。
突然間,亦俊強烈地思念他們夫婦。
「我也不知道怎麼弄成這樣,實在無法忍受家中的氣氛,我快瘋了。」蝶兒發洩似的。「我寧願他大吵大罵,我最怕沉默無言,到底我錯在哪裡?死也有個理由才甘心。」
「雨過天睛。」她笑得好甜。
「你不必凡事依我,我不是那種需要人寵的人。」她說。
「我在做什麼?上班啊!正忙得想殺人,你有什麼事?」蝶兒煩躁地說。
「別太貪心,郭守業只要肯站出去,那些女明星藝員們不前仆後繼?看看看,明明有髮妻,有五個子女的名公子,女明星還不是死活不放手?」
「不。環境、氣氛、人不對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感歎。「有些事只能偶爾一次在生命中出現,不可強求,不可安排。」
「不能這樣,你們是令人羨慕的一對,你們的感情誰都看得到!」
腦子裡塞得滿滿的,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一碰就心甜,一碰就喜悅無限,溫柔無限。什麼事都做不來,思緒比光速還快似的飛越了整個宇宙,又回到她的心海裡。
溫柔的月光下,他輪廓線條分明,英俊卻帶著幾絲疲倦。
「嗯。」立刻收線。聽不清喜怒哀樂,卻有如釋重負之感。
把這情形看在眼裡的君傑與蝶兒,星期天請亦俊回家吃紅油水餃,那是蝶兒跟一位四川朋友新學的。
「我明白。」他點頭。「但我不氣餒,不放手,相信我的毅力。」
最要命的是下午的會議,他們面對面的坐著整整一小時。她難過的是君傑從頭到尾不看她,避開她的視線,當她陌生人。
「誠意已經足夠了,再送東西來我就不見你,送那麼多那麼久相同的東西,連驚喜都沒有了。」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蹤,你會怎樣?」
「休息了整天,比老虎更有勁。」她說。
他示意她上車,即使大堆工作等著她,還是柔和-圖-書順的坐進車裡。
「你。」彷彿掙扎了好久才吐出的一個字。
「我送你回家。」
「在詢問處見到你的花,順便帶給你。」君傑走進來,把花插在花瓶裡,順手折一朵玫瑰,送到亦俊面前。
拘不過心中強烈慾念,終於撥了號碼,他聽見亦俊的聲音,整個人立刻輕鬆起來。
「我知道。他打過無數電話來,」她露出甜甜的微笑。「我已答應對他認真些。」
「能告訴我一點?希望我能懂,或者可以分擔些。」她也有些不自在。
「不會這麼嚴重。」心中一陣緊張,完全不敢看他。
她呆在那兒,這是什麼話?與戀愛有什麼關係?白癡極了。努力擺脫那像酒醉又像發燒般的情緒,拿一本最難明的邏輯學出來看,一個字一個字的去想,去分析,去研究。
「今天你遇到什麼好事?」郭守業問。
眉心深鎖,好一陣子才放開來。
「男人若鑽牛角尖是沒道理可講的。」亦俊透一口氣,笑起來。她以為找到了原因,找到根由。「試試解釋,君傑吃軟不吃硬。」
「又不是真的走。」他笑,並用手撫亂了她的頭髮。
「你這打扮,讓我帶你哪兒去好呢?」
「郭守業不值得嗎?」
「出門時還是艷陽天,回來卻變成狂風暴雨,打電話約你的人真有本事。」母親打趣。
他無言地拍拍她,微微一笑。「蝶兒公司應酬?」
「就我跟你,蝶兒有應酬。」他說,竟是那麼熱烈想見她。
停妥車,他們步行去大碗粥,吃了亦俊心愛的小食。出來時,他們很自然的漫步街頭。
「郭守業會不會是真命天子?」
亦俊猛烈的心跳到現在才稍稍平復,那種一陣又一陣的無邊喜悅一直包圍著她。只不過君傑的一句話,令她心底從未動過的神經竟起了漣漪。
突然間,兩個人都沉默下來,避開互相的視線,大家全神貫注的對著那大碟魚生。
晚餐桌上,只胡亂吃了小半碗飯,完全沒有食慾,莫名其妙的就會笑起來。
「你當然要幫我,」她扮個俏皮的鬼臉。在他面前無拘無束的,她可以露出真面目。「你是君傑我是亦俊哦。」
「你不像現代人。現代人沒有耐心,稍碰一點釘,掉頭就走,反正有大片樹林。」
他關上大門,整個人靠在門上喘息,全身都在輕微頂抖。「你到底想怎樣?」他爆發。「離家出走並非解決辦法。」
「但是那不一定是你。」她硬下心腸,怎能不這麼講呢?「至少,我還沒有那種……那種感覺。」
君傑收線,心中竟有絲莫名快意。
「君傑,請為我請一天假。」她在電話裡說。
「四十分鐘後下樓等我。」
他到底怎麼了?即使真的惱了蝶兒,也不該有那麼長久的懲罰,沒有女人受得了。
他們都沒有上班,兩個人在家「窩」了一整天,前嫌盡釋,又恩愛得不得了。
她收線。
一轉進亦俊家的那條街,就看到她穿了牛仔褲白T恤站在那兒等,臉兒紅撲撲的,完全沒有一絲情緒低落狀。
「我不知道。」蝶兒心動。「他不至於懷疑我和阿文吧?天大笑話。」
「不是她。我一定要告訴你,告訴了你我才安心,然後無論以後變成怎樣,我都不會遺憾。」
她不再掙扎,整個人靜止在他懷裡。
吩咐了食物,沉默一陣,他說:
「能走了嗎?」
「人類還沒有進化到消滅劣根性的地步。」
「說出來就不美了。」她笑靨如花,從來不曾那麼美過。
走出電梯,她壓抑著激動的心跳,讓自己的步伐慢下來。她不願像個小丫頭般站在他面前。
他伸一個懶腰,說不出的輕鬆自在。
「我知道。」郭守業很洩氣。「你見到她,請轉告我找她。」
「她沒有告訴我,她會有什麼事呢?我可以代她辦。」
「我總要表達我的心意。」
用原子筆輕敲腦袋,全神工作,別人的事不用他費心。起草一封給總公司的信,寫了幾行,亦俊、郭守業的影子又飄過來。
「不……」很勉強的聲音。「不要阻人拍拖。」
「好。我請你吃日本菜。」她大方地說。
「總要吃午餐。」
「請律師也行,我奉陪到底。」她豁了出去,冷得連自己都害怕。
君傑又站在亦俊辦公室門口,那種「雨過天晴」的感覺真真實實在她心中流過。
「你幫不了忙,永遠不能。」他近乎咆哮。「你走開。」
她不懂他的話,只深深的望著他。
亦俊的不快一掃而光,君傑總帶給她一天的陽光。
「是。我也有這種感覺。」他深深吸一口氣。「對周圍的人或事,甚至工作、環境都覺得厭倦,心神煩躁,不能集中,多想一走了之。」
「你是君傑,誰都知道我們是兄妹、是死黨,你沒資格誰有?」
「對自己妥協了?」
「蝶兒呢?」她嚅嚅的說。講這個名字,彷彿有犯罪的感覺。
「想不到這裡的人一樣多。」他輕歎。
「他浪費我的時間精神。」亦俊說。
「我在銀座等你。」轉身就走。
亦俊嚇了一大跳,這是什麼態度,他怎麼變成這樣子?
委屈的淚水在亦俊眼中打個圈,她堅強地收回去。不要哭,錯又不在她,她只不過想幫忙,盡點力。
「而這件事荒謬到不可思議。」他咬著唇。「原本我不想提,永遠不提,但我感到痛苦。」
「你替我擋駕。」
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完全不敢與他視線接觸。
「立刻下樓,你在樓下接我?」
「隨便你說,告訴君傑,我請他吃午筵的邀請依然有效。」
非常輕鬆愉快地做完應做的工作,並沒有三個會要開,只是不想跟郭守業嚕嗦。十二點半,君傑的電話過來。
「不要猜,也猜不到,讓我保有小小秘密。」她嫣然一笑,輕快下車。「再見。」
回家後,那絲不安擴大了,不只因為君傑的炯炯逼人視線,她自己也在思量,是否該抉擇的時候了?
「不是讚,真心話。」他舉起手發誓。
「不是說不離開嗎?」她十分意外。
特意到君傑辦公室,他沒有笑容的望著她,彷彿面對的是一個普通同事。
「我並不打算開花店。」
三點鐘,詢問處的女孩子又捧一大束花進來,那笑容真羨慕得不和*圖*書得了。
「不,你會後悔,事情——也許並非你想的那樣。」她逼得提出忠告。
他抬起頭,把今天從未正視她的視線停在她臉上,定定的凝望著。
「根本上香港九龍人已爆滿,到處都擠,想清靜,除非移民。」她說。
「留在家裡,我弄牛排給你吃。」
「有些事是別人幫不了忙的。」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樣講。
運氣極好,他們不必排隊等候,就有一張小檯子。
「我討厭現在的自己。」
「昨夜走得衝動了些,是我不好。」
「君傑,你失去了幽默感。」她叫。
「媽媽,我非常快樂。」抱著母親打個轉。「休息一陣,晚餐叫我。」
「我在公司樓下等你。」無限深情的聲音。
亦俊情緒低落,不要去打擾。
走出玻璃門,就看見另一扇門裡出來的君傑,兩人極有默契地並肩走出公司。
「昨夜……」他考慮一陣。「阿文沒來。」
「我為什麼不能這樣?與別人有何不同?」
「你不會。你吃蝶兒也不會吃我。」她笑。
「陪我走一陣。」他領先往前走,漫無目的。
「不能這樣。」他吸一口氣。「保持風度,保持形象。」
她漲紅了臉呆在那兒,進退不得。
「你講的每一句話我都認真。」他鄭重說。
她退回辦公室,失去了出去吃午餐的情緒。
沒心情見郭守業,下班之前她已離開公司,逕自叫的士回家。
他用一種探索的眼光緊緊的盯看她。
原本他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講,大家有默契似的都像在迴避。這午餐吃得出奇的快,兩人回到公司立刻躲進辦公室,一句話也不講。
「別理我,我沒有空。」
「現在才發現,做人老婆真難,大概又是我做了什麼他不滿意的事,或說錯話。」
「你看來驕傲,高不可攀,實際很友善。」
「我懂得太遲。」他是說愛情吧?
「心情不好,阿文陪我喝酒,當時他沒生氣,大概事後想想就氣起來。」
是發痢發痰。只不過一句話再這麼下去真要變瘋子。她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緒,二十幾歲人,從來沒如此這般過,好像個小女孩初嘗戀愛滋味
「你開玩笑。」她眼中有淚,緊緊地盯看他。
「我騙過你嗎?」一本正經的。
「吃魚生。懲罰你上次得罪我。」她笑。
郭守業。
「不要盡往壞處想。我——再去試試他。」
「沒有。我約了人。」冷冷的語氣。
「是不是有那麼一絲絲動心動情而連自己也不知道呢?」蝶兒不放棄。
亦俊翻來覆去的想,實在想不出什麼原因,君傑變得厲害,以前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他極易與人相處,尤其是他喜歡的人。
「我不知道,但一定好傷心,真的。」
「有沒有空,請你和蝶兒吃晚餐。」
果然,安靜了幾天,沒有花,沒有香水,只有晚上來接下班的笑臉。
「為什麼叫郭守業?」她忽然間。
「只想聽聽你的聲音。」他說。
他抬起頭,冷冷的盯著她半晌。
走完整段尖東海傍大道,他們轉身折返。
「沒去拍拖?」
他是關心,是急切,不是發怒,也許——她錯怪了他。
倒在床上,把整張臉埋在枕頭中,這才發覺自己的臉頰竟是燙手。實在是什麼事呢?竟令她忘情忘形至此?
他狠很地拍一下桌子,怎麼回事?今天精神這麼不能集中。
她攤開雙手,沒有辦法不笑。
「不知道。他若肯等十年,十年中我仍找不到我嚮往的,或者嫁他。」
「全不是,你猜到哪兒去了?我只是心情好,與什麼人都沒有關係。」
正當的交往原該大大方方,見他父母並不代表什麼,她心中坦蕩蕩。
「你還要發什麼瘋?」他狂叫。「你一定要把這個家拆散不可?」
「SO FAR SO GOOD。不過——淡如開水。」
「君傑,是你嗎?」郭守業不安的壁音。
他沉默下來,努力把一切情緒都掩藏。
她不得不抬起頭來正視他,她遇到一對燃燒著火焰的眸子,那火焰一下子點燃了她的全部心田。
「不以為然?」立刻反問。
「你不同意我也要走,郭守業有點仗勢凌人,阿文無辜。」
「豈不便宜我?」心情極佳。
「不知道。我已盡力做到最好。」蝶兒沮喪。「到現在我才發覺完全不瞭解他。」
「找亦俊一起吃晚餐。」她是想討他歡喜。
「大碗粥。」她想也不想。
「像我這種理智型的永遠不會昏頭。」
原來是這樣的。
「很好啊。」他說得彷彿勉強。
他愉快地哼著歌曲到停車場取車。
「我最恨人講『配』,又不是貓狗畜牲,」她漲紅了臉,又羞又惱。「連你也這樣。」
「我有什麼形象?又不是明星歌星。」
「我枉做小人,搬石頭打自己的腳。」
「虛無瞟渺。」
「你來接我?」猶豫一掃而去,語音輕快。
這話一講完,心中的無限喜悅消失,似醉似夢的甜蜜也無影無蹤,變成一片極度空白。
「在我眼裡永遠都是。」
「不好。」他的聲音拖得很長,有點猶豫遲疑似的。「郭守業各方面的條件配得起你,不要錯失機會。」
他的臉色也變了,變成赤紅。
「噓,那是秘密。」
晚飯後她偷偷打電話給亦俊。
「門口見。」她笑。
「你是君傑,他們不是。」她盯看他。「他們那些人算什麼呢?我才不介意。」
「怎會如此?拍拖時我恨不得分分鐘都看到他,你不正常。」
蝶兒聽得很清楚,她拆散這個家?是她或是他?怎麼儘是惡人先告狀?
他自然放心她到亦俊家住,是吧。
「我送你回家。」
「不要呀,回家讓你聽個夠,拜。」她收線。
「去置地地窖的銀座。」她想也不想。
她愛他,不想互相折磨。
「現代女性都理智得很。」
「你又做錯了。」她的理智先回來。「我們還是當沒事發生過。」
蝶兒在電話裡深深歎息,然後沉默。
「不是慶祝,要仔細的去想、去回憶。」
「你三思。」完全的軟弱無力。
「沒興趣,下班就回家。」
「現在才發覺,我是天字第一號蠢人。」
「不要提其他人,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和*圖*書他憤怒地狂吼。
「現代這時代,只守業而不攻,恐怕已不合時宜了。」
「只要你帶我出去,哪兒的東西都好吃。」她笑得皺眉皺眼,像隻可愛的哈巴狗。
「啊!」蝶兒大驚失色,誇張地叫。「若非你那杯茶,為何浪費時間精神?」
「我一定要告訴你,目前,我只能當你們是同樣的好朋友,也許我們倆比較合得來些。」她說。
「不不,總要讓他吃點苦,居然對我這樣沒有信心。」蝶兒冷哼。「除了他,我還真沒把其他男人看在眼裡。」
「沒辦法。碰不到我嚮往的,也許我太愛幻想,其實那種感情並不存在。現在試試走另一條路,看看通不通。」
深夜的門鈴令她心驚肉跳,又發生了什麼事?首先她覺得與君傑有關。
把蝶兒帶進臥室,只怔怔地望著她,甚至不敢問什麼事。
他們漫步在人群中,中間隔了段距離。他們很清楚,他們不是情侶。
穿起西裝預備離開,從來沒有過的強烈念頭湧上來:找亦俊,聊幾句也好。
「到底什麼事?」
臉上一抹不自然,迅速地看她一眼。
「父母取的名字。有什麼不妥?」
「他們不懂。自己知自己事。」
她呆怔住了。捉她回來就是質問?憤怒一下子湧上來,這算什麼?「你想怎麼解決,即管講,不必大發脾氣,沒有人怕。」
「其實你也可以參加。」
「我什麼也不知道,剛約君傑餐聚,他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從沒有過有這種態度。」
「怎麼善後?」依然凝望她。
「還有,」她考慮一陣,終於說:「我屬於自己,是個獨立的個體,請別再亂作安排。」
母親還在客廳裡等地,詫異地望著她那張神情複雜奇異的臉。
這夜回家,亦俊睡得極美好,甚至夢到個滿是百合花開的大山谷。
「蝶兒……」她輕輕叫。
時間還早,他們先去文華喝咖啡。
亦俊這句話像記悶雷把他打醒也打散。他怔怔的望她半晌,彷彿不再認識這個人,眼中的狂熱漸漸變成冰冷,凝聚成恨。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蝶兒警告。
其實他知道只需半小時就可以到她家的,故意說四十分鐘是不想她等。他一直寵她,沒有比她更可愛、乖巧、純良的妹妹了。
「我不喜歡麻煩,乾脆誰都不理。」
亦俊嚇了一跳,難道真有什麼不妥?
回到工作上,想把這件事忘掉,卻耿耿於懷,心裡就是橫梗著一根刺,很不舒服。
「我有窒息的感覺。」
難道他們以後只能這樣相處?
大概這次蝶兒和君傑間真出了麻煩,那麻煩不是任何人幫得到的。
「什麼事也沒有,只是心情好。」
心中狂跳,痛苦和強烈的不安湧上來,她有想逃走的衝動。若不逃走,她會粉身碎骨。
「那郭守業也是僅餘的稀有動物,受保護類的了,哪兒有如此這般的富家公子?」君傑也說:「難得的一往情深。」
強抑了那陣想哭的衝動,那不是她,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絕對正確,只是心臟扭曲的痛楚是事實的。
「也好。我們去燭光晚餐?」她比較天真。
「既然過了就不該講出來。」
「是。做廣告的人應酬極多,蝶兒又好熱鬧好動。」
「不是生氣」她發現自己講話的心情也沒有。「明天見。」
「不一定他就是我那杯茶。」
「不要讚,一讚我就跑,我怕讚。」
「心情好也不肯跟我一起慶祝?」
「開車過海去麗晶酒店,那兒海傍比較美麗。」他雀躍。
「你們好嗎?」她問得並不自然。
讓亦俊冷靜思索一天也好。
然後衝到大門欲出去。
「我又做錯了什麼?」他喃喃自語。
「你變了,你開始不喜歡外出。」
君傑的召喚令她不顧一切。
心緒還是浮浮沉沉的,完全不能集中起來。
「我眼中的你,永遠長不大。」
蝶兒沉默一陣,然後說:「你知道了什麼?」
「原該如此。你們兩都是好人。」
「不過男人適當的妒忌是好事,至少令你愛的女人感到欣喜。」
快意,他笑了笑,變態。
又有電話!十點鐘了,郭守業真陰魂不敬。
「你弄痛了我的手。」她叫。
替她請了假,就回到平日慣常的工作上。
她心亂,努力捉住最後一絲理智。她想蝶兒,拚命想著那個人、那張臉,趁大家沒有深陷,她要自救。
她笑他的天真稚氣,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麼早回來?」母親意外。
「嚇我。下次不准講這種話,也不准弄亂我的頭髮,我已不是大學裡那個傻女孩。」
「我喜歡聽從你的意見。」
「那麼中午可以嗎?」她再接再厲。
「妒忌?」亦俊說。蝶兒呆怔一下,她沒想到這點。「會嗎?妒忌阿文?」她叫。「他是我波士。」
「中午請你吃日本菜,十二點半在銀座等你。」他看她一眼,然後垂著頭說。
「你真那麼喜歡日本菜?好好,我們去——」
蝶兒很聽話,在廚房裡幫忙弄出一頓晚餐。平日她最怕做家事,今夜他興致勃勃。
君傑會不會惱她,不滿她的態度?
「你沒有告訴蝶兒。」她小聲的說。
她搖頭。三十歲的男人還彆扭得像孩子,大家都從公司出發,為什麼不肯一起走?他們又不是真正吵過架。
奇怪的是他竟能立刻集中精神工作了。
「這些男人哈巴狗似的跟在你後面,我不該再助長你的氣焰。」
他呆怔在那兒,彷彿聽不懂她的話。
「好不好是未知數。我給自己一個時限,到時不行就算了,不要再拖下去。」
回到辦公室,另一大籃花又擺在那兒,郭守業花樣真多,也表示他的道歉極有誠意。
「我改,我改成郭創業好了。」
「看得到?我感覺到的只有冰冷。」
「原諒我了,是嗎?」微胖的他一臉孔尷尬笑容。
他呆怔,顯然意外。
母親只是微笑,一副「過來人」的微笑。
命運是這樣的捉弄人。
去洗手間走一趟,用冷水敷面,希望工作能順利些。回去時故意繞道不經過亦俊辦公室,坐下來,心中還是想看他們的事。
「你——我——」她心頭狂跳,一種有事發生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酒醉?」
他眼光一閃,隨即隱去。「下班的時候他一定會來接和-圖-書你。」
「不要總說那兩個字,我不是那麼小器的人,至少對蝶兒。」
「為什麼?」她盯看他。
「誰敢說你失敗?事業、愛情都好,人人都羨慕你。」
「請勿再送那麼多花,那令人發瘋,做事都不能集中。」她提出要求。
他凝望她一陣,掉頭而去。
她不想失眠,不能失眠,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總要迎接明天,要打醒精神應付戰鬥般的工作和生活。
「你們又在冷戰?」
那種由心底發出的不安愈擴愈大,莫名其妙的令她坐臥不定,甚至煩躁。
「君傑,你變得古怪。」
「對什麼人你才會小器?」順口的一句。
「真這麼做?」眼中隱有笑意。
兩人互相凝視一陣,彷彿有火花在視線相接處閃耀。然後,她看見他眼底深處的矛盾和悲哀。
君傑已站在大門外。
公司大廈樓下,她看見等在那兒的君傑,他瞧憔粹零亂,鬍鬚都沒剃。
郭守業的確有比別人更高更好的條件,最主要是他人品純良,質素優秀,背景更佳,女人選丈夫沒理由不選他。
突然間,兩個人都顫動一下,同時停下來。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有點呆怔。
再也不必說什麼,再也不必言語,他們互相已完全明白。他的痛苦無奈、他的沉默怪異、他的喜怒無常,還有她今天莫名其妙的喜悅,莫名其妙的心海滔天巨浪都有了答案。
「我願承擔一切後果。」他冷靜地說。
「我憑什麼?沒有資格立場。」
「不。胃口不好,中午不出去吃。」他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收線。蝶兒看見君傑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小偷。「是亦俊。」她說。
「君傑是又優秀又好人,值得的。」
「這幾年來我白吃白喝了?長不大。」食物送來,他們停止談話。午膳時間有限,他們不想遲到。
「明天呢?」她再問。
「是不是還要送禮物陪罪?那我要一隻水晶龜,LALIQUE的,置地廣場有得賣。」她開玩笑。
到底什麼事呢?只為了君傑那句話?不可能不可能,心胸中的快樂都滿溢出來,把她整個人都淹沒,怎能只為一句話?
「什麼時候可以?總要給我一個期限?」
「你可以拒絕。」蝶兒很認真。
五點鐘的火百合是他親自送到的,花到人到,滿辦公室濃烈的特殊火百合香味,人人都伸長了脖子張望。
嗯,想喝杯咖啡。拿回又開始工作,一口也沒喝,簽兩份文件,思緒又飄回亦俊和郭守業,他們適合嗎?
「蝶兒同意?」
「別想探我內心,你不會明,因為我自己也不明白。」
「不能。因為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垂下頭,把眼光藏在垂下的眼簾下。
「只是想過。有時心意會變的。」
「不方便就算了。」他立刻退縮了。
她啼笑皆非,逼她開香水店?
「我想過這件事。」
「她也會死。」她逼著這麼說。
滿臉頹喪的蝶兒站在門邊。
「那我這樣跑出來他會不會擔心?」女人總是心軟的。
亦俊呆站了幾秒鐘,狂奔回臥室換上牛仔褲T恤,連頭也不梳便衝出大門,衝下樓,把母親的叫喚聲也扔在背後。
她不意外,文耀揚不是笨人。
「我們去海邊?」她眼睛閃亮。
「不,也許只是這一陣子,」他頗作狀地撫摸眉心,「以後再帶你出去。」
她捕捉到了。
「我……」亦俊不知在猶豫什麼。
不必急趕回家,或者找亦俊,不不,亦俊正為郭守業的事情緒低落,找他的TlMING不對。那麼租張靚影碟回家欣賞,倒是個很不錯的節目。
亦俊忽然覺得不安,有一對目光炯炯的黑眸深深沉沉的凝望她。
「一直以為你是最有風度、修養、最好脾氣、最有量度的男人,看來你也逃不過人類最大毛病:妒忌。」
「根本說不上情,連感覺都沒有。」
「不告訴你,讓你心思想。」他笑。
「我找不到亦俊。他們說她沒有上班,卻也不在家,她家工人說的。」
「沒理由把所有怒氣發洩在我身上。」
亦俊的情緒低落是因為昨夜蝶兒的話?亦俊真的對郭守業動心動情?
「不不不,」沒經思索的。「今晚任何地方都不去,要趕回家,有重要事。」
她裝做若無其事的上班,她還想過,要以更自然和以前沒有分別的神情對君傑,她做到了罷?她看見君傑漠無表情、卻愈來愈陰沉的臉。
她非常不安,又不敢打電話告訴蝶兒。如果君傑每天都是這種態度,蝶兒大概也受夠了。君傑,她好失望。
「再通知你。」她的聲音像音符般伴著她從樓下回到家裡。
「不。他可能已經睡著。」蝶兒心中七上八下。「我走了他還睡得著。」
「傻女孩。」他再一次撫亂她的頭髮,很滿意似的。
早晨,蝶兒匆匆梳洗,趕去上班。一大堆工作等著她做,沒有時間讓她鬧情緒。
「我必須承認,我做錯了一件這輩子也挽回不了的事。」他垂著頭。
他忍不住用手撫亂她的頭髮,這是他們之間習慣又親暱的動作,從在美國唸書時就開始。
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從來他也是個冷靜理智的人,今天怎會如此反常?很想很想很想跟亦俊談幾句話,隨便講什麼都好。拿起電話,撥了六個號碼,停下來,把電話放回去。
「把昨天忘掉,中午我陪你吃日本菜,銀座,你最喜歡的。」他淡淡的說。
她開始在辦公室裡留意君傑的動靜,他很冷、很沉默,永遠埋頭工作,不苟言笑。好多次她故意在他辦公室門口晃來晃去,他恍若未聞,視而不見。
「我沒跟她講,是我自己的想法,也許還沒成熟,」他自嘲般的笑笑。「我發現彷彿愈來愈不懂自己。」
「我甚至懷疑我們曾有的感情。」
「發瘋。」母親搖搖頭離開。
「忙。要開0T。」
在椅子上移動一下,做點什麼事才好呢?案頭電話突然響起來,把失神的他嚇了一跳。
「我有什麼可戰的?他不理我,總是黑起塊臉不出聲,我承認失敗。」
「守業,別再浪費,友誼不在這些形式上的。」她逼得提出警告。
「我是這樣嗎?」她愕然。
「如果喜歡,每天都可以散步。」
「打個電話告訴和圖書他在我這兒。」
「這麼多人,找個散步的去處都難。」
「好好,好好好。」連串的答應。「只要你喜歡,去哪裡都好。」
「休息吧!明天解釋完就沒事。」亦俊很樂觀。「想不到君傑是個醋埕。」
「不,不要。」蝶兒彷彿有難言之隱。「我怕他再令你難堪。」
「和他們那班人不熟。」他忽然想起,「郭守業找過你。」
君傑呆呆地抓著電話,思想一下子飛遠了。
「是我,君傑哥哥。」他特別強調「哥哥」兩字。「有興趣出來吃晚餐嗎?」
「我只要求一個機會,保證以後不做令你不開心不滿意的事。」
「他不是那麼小器的人。」
恨?不不不,一定是她看錯了,他怎能這樣就恨她?他們是好兄妹好朋友是死黨,其中沒有愛也沒有恨。
「不知道,正在尋覓。」她關上房門。
「主要是因為你,因為再也找不到人像你,你很獨特。」
亦俊挑上房門,失神的靠在門上,剛才對君傑講那句話的剎那,她彷彿已經歷了一輩子。
君傑彷彿生氣得臉都歪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指著她的手指震動不停。
「還沒發生,你是這麼想?」他霍然止步,深深的盯著她。
是這燈光,這氣氛?周圍雙雙對對的情侶?或是夜色下溫柔的海水?她不知道。
玻璃門輕敲,君傑捧著一大束花微笑站在那兒,君傑送花?當然不是,看它每天相同的裝束,知道是郭守業的「例行公事」。
「我也不懂。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做很多事都不對勁,精神也不能集中,」他看她一眼,「三十年來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失敗。」
「因為妒忌?因為蝶兒酒醉?」
「什麼事?」他情緒一下子穩定下來。
她是這樣的脾氣,但絕對好人一個。
衝出辦公室,飛快地瞄一眼君傑,他仍垂著頭對著案頭的文件。強烈的快樂湧上心頭,快步離開。她無心應付郭守業的任何話語,心中腦中已裝得太滿,滿得容納不下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她是那樣的快樂滿足。
「蝶兒說得對,要不就拒絕,否則就認真些,」她慢慢地說:「他人不錯,也合得來,我想試試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聰明,懂得在適當的時候收斂。
車廂中有陣奇異的沉默。
「不能傷害人。」她叫。
「什麼事令你真的會走?」她極感興趣。
「他回家就不說話,一句也不說,想活活悶死我。我只不過酒醉一次——」
「不,不」她看他一眼。「我只是試試。」
「好。」由心底的興奮。
「大的或小的那種?」他竟認真了。
「我做錯了什麼?」她平靜地問。
「怎麼能走?」她忘情地叫。「你不理我……我們了嗎?」
「蝶兒,你在做什麼?」撥電話給太太。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淚意從心底往上升、往上湧,從未有過的恐懼失落浮現心頭,是否她從此失去了他?
「還沒放棄你偉大的愛情觀?」
「與生俱來,放棄不了。」
「對——不——起。」他垂下頭,一聲不響——彷彿垂頭喪氣而去。
「沒有原因,」他有點不自然。「人的情緒和要求都很難講,最近我考慮過。」
為什麼是銀座?心頭又浮現君傑的笑臉,心中的喜悅加深了。
真的動心動情可以繼續,否則,是否真該抽身而出?她怕再下去,大家都回不了身,造成極大的誤會就慘了。
「我以為你不理我,」她眼睛濕了,心中已是一片溫柔。「我只是去亦俊家住了一夜,你可以問她。」
「那送花的女孩說,五點鐘還有一束,早已預定的。」她說。
她審視看他好一陣子。
「我不想再傷害自己。」他也叫。他從來不是衝動的人,他忘形得厲害。「讓我講。」
「能否收留我一夜?」她還有心情講笑。
君傑一把抱著她,死命地緊抱著不放。
回到家裡,三束不同的花,黃玫瑰、百合、蕙茁。唉!郭守業瘋了嗎?他想買下全香港的靚花?
「君傑——」她忘情地奔向他,到他面前,她及時站穩了腳步,硬生生的使自己站得更直。「這麼晚還有事找我?」
電話有一陣短暫沉默,君傑的聲音響起。「我在你家附近的電話亭,可以出來一陣嗎?」說得很猶豫,很困難。
「有些人對自己妻子特別挑剔。」
「這麼嚴重?」
「是啊!我也覺得我們合得來,好吧。」他認真地說。「我不急,我有耐心也有誠意。」
「十年,」蝶兒作個昏倒的表情,倒在床上睡。「天大考驗。」
「碰到真命天子?」
君傑可惡,原來這般不可理喻。
她愛他,從沒有想過「拆散」這個家,也許她任性些、放肆些,這不影響她對他的感情,這只是她的態度。
她把決定告訴郭守業。他們的感情明顯地邁進一大步,他對她更是慇勤,更是千依百順,他甚至安排她見他父母。
「有這樣的事?」
汽車一溜煙衝上天橋,經過鬧市,回到家裡。他不由分說地捉緊她手臂上樓。
「我只想幫忙,君傑。」
她拒絕了郭守業在銀行家俱樂部午餐之約,鼓起勇氣去找君傑。
「很久沒散步,也沒有這樣輕鬆,覺得好舒服,好舒服。」
「不是因為這件事?」她極聰明。
蝶兒搖搖頭苦笑,點燃一枝煙。她已經很久不抽煙,至少在亦俊、君傑面前不。
「不必這樣,我會有壓力。」
他吞下整杯咖啡,又喝了一大杯冰水。
君傑「砰」的一聲把一堆文件推在檯上,鐵青著臉大步奔出去,連句「對不起」都沒有。
「怎麼這樣說?」她小心翼翼。
他不再出聲,夫婦兩相擁一陣,芥蒂在擁抱中消散,只覺滿是溫馨。
「吃魚生?」他用詢問的眼光望著她。
「到時候才告訴你。」
銀座的小桌子上,君傑已先她而在。他的視線有點閃縮,彷彿在逃避她似的。
他彷彿在努力壓抑著甚麼情緒,然後才淡淡吐出幾個字。
「為什麼不?是他犯錯在先。」
「在跟我打啞謎?」他有最好的耐性。
「沒有。」他猶豫一下。「我情緒不好。」
一絲從未有過的微妙感覺在心底升起,這感覺令兩個人之間變得極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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