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應對之策

孫元化聞言退後,與張偉並列,看那些炮身依次將引信點燃,不久眼前那四門火炮炮口冒出火花,轟然幾聲巨響過後,炮管內|射出的炮彈便向那土山飛去,那炮彈到了土山上空,下降未落地之前便又爆炸,隱約可見炸開的炮彈迸開鐵片,那山上被這幾顆小炮彈炸的塵土飛揚,聲勢比那五千斤重炮還要驚人。
「王兄,事已至此,愁亦無用。我等當拿定了主意,若是張偉反叛,咱們為皇上盡節便是了。」
「按洋人的說法,這是四磅炮?」
他這般一倒,各人自然也無法再飲,當下由張府中僕役將孫元化等三人引到後院,各人都安排了一進獨立的小院,諸樣家具也亦齊備,除孫元化沒有家眷,史可法與王忠孝都是帶了妻子兒女而來,現張偉安排得妥貼,心裡自是感念。
他在此地丟了大臉,現在有機會溜之大吉,自然是恨不得那幾匹馬都腳底生風,立時將他拖走才好。
施琅亦道:「大哥,那遼東兵凶戰危之地,女真人十分兇橫,你若一不小心,便有性命之憂,若是有什麼事要辦,交代人去辦便是了,何苦自己跑去!」
見那家人遲疑不動,那巡捕又道:「只怕是大人,也不會破壞他自個兒的規矩,依我的見識,兩位大人不知者不罪,就由咱們把大人的《臺北七鎮通令》宣講給這幾位老爺聽了,然後再罰上一半的銀子,也就是了。」
這臺北衙門原說是讓給臺北知縣使用,但張偉想了一番,還是決定在鎮北鎮西側重新起建縣衙門,將原來的臺北衙門改為臺北衛指揮使衙門,臺北實際的行政指令,仍是從此處而出。故而張何二人議事,仍是約在此地。
當下張偉擊一下掌,大叫一聲:「好,就照尊侯說的辦!」
張偉、何斌聽施琅這番話出來,兩人想了一回,都覺得很有道理,這兩位知縣就是不愛銀子,那朝廷允准發了,總不能不收吧?若是連正經的官俸也不要,那也未免太過矯情,待他們多拿了錢,又可以慫恿他們投資工商,待他們賺了大錢,那時候想一心為朝廷辦事也不可得,身家性命皆繫於臺灣島上,對北京的皇帝,自然只能是抱歉了。
三人聽他說了,倒也不在意,那孫元化吃完將嘴一抹,便向那家人道:「既然你們爺沒空,你去尋駕馬車來,載我去臺北炮廠,我要去看炮。」
那巡捕原本還是臉色和悅,因見那家人將銀子遞了過來,又塞到自己袖中,臉色頓時大變,將袖子一甩,那銀餅子骨碌碌飛的老遠,怒道:
看看史可法等人露出釋然的表情,卻又突然道:「至於什麼報效朝廷,忠於皇帝,我這海外野民,卻也是不想的。在這臺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的話,便是王法,規矩如此,諸位慎之。」
張偉在肚裡暗暗苦笑,心道:「一個個將老子看得如同活閻王一般,倒也好,只怕在這臺北,再也沒有人敢質疑我的權威。只要我不犯錯誤,便可將這臺北建得富饒無比。」
史可法與王忠孝經此一挫,逛街的興致立時全無,叫張偉家人幫兩人尋了兩本臺北律令的小冊子,一人一本自帶回去研讀去也。
他這般蠻不講理,倒弄得這三位儒臣不知道如何辯駁是好,過了半晌,方由王忠孝答道:「那趙宋已亡,現下的中國卻是大明的天下,大人是中國之人,自當要奉明朝為主。」
「孫兄,不必理會他們。這臺灣學漢語的洋人多了,你若是晚上在臺北街頭逛上一圈,管保你遇到一群群如蒼蠅一般的洋人,你若都是這樣陪著,好了,你啥事也別幹了,就陪著他們練口語吧。」
又笑道:「不過王兄且放寬心,張偉雖說是桀驁不馴,我看他只是對朝廷心存不滿,現下說他想造反,那也是沒影的事。他雖說有些實力,到底不能和大明舉國之力相抗衡,便是那福建的海防游擊將軍鄭芝龍,我來前打聽過,海上實力亦是不下於張偉,他若是敢反,又豈能接受朝廷設縣!只是他心中鬱積的不快,今日拿我們做臉發洩罷了,王兄,臺北之事不足為慮,不足為慮啊。」
將孫元化的手一拉,笑道:「孫兄,我將你介紹給為我鑄炮的洋人,這臺北炮廠多半是他們幫忙,我只是出錢出力罷了。」
孫元化將手一掙,卻是沒有擺脫,只得笑道:「大人,還沒有告訴下官這膛線是怎麼回事。」
「老爺您這是哪兒的話!咱們家大人說了,幾位要在鎮上逛逛,那是只管自便,只是出鎮關防不便,還是由他先領著的好,待臺北巡兵和各處的守衛都接到命令,再給諸位老爺下發通行火牌,那時候幾位只管請便。」
王忠孝亦點頭道:「商人重利,百工重藝,這臺北盡是工商之人,諸般行止卻是那讀書經年之人亦是不可比,當真是令人可敬可嘆。」
孫元化無奈,心裡也極是好奇,他一生於這火器上鑽營,現下見了如此規模的炮廠,又聽說有外國技|師,早將心裡的那小小不快丟到一邊,現下一心只想著鑄炮一事,至於早點回京向皇帝赴職的心思亦也打消。
孫元化初聽了他的話,心中一樂,臉上露出笑容,待聽到「在臺北街頭逛上一圈」的話,頓時臉色一沉,轉身不理張偉,卻也不再和那幾個洋人亂扯,而是討教起膛線一事來。
史可法見孫元化還要爭論,便將他手一攔,笑道:「張大人也是好意,咱們便自己四處逛逛,也是大人美意。」
「你這死囚,來臺北不知道臺北的規矩麼?在和-圖-書大街上吐痰的,罰銀百兩,若是拿不出銀子來,鞭十五,你說,你是要認打還是認罰?」
便是那麵店老闆,給張偉盛湯之時雙手不住顫抖,差點兒將那麵湯撒在張偉身上,待張偉喝完出門,剛剛行到店面門口處,便聽到裡面那老闆長喘了一口大氣。
又道:「你們放心,我此去先扮成北上的富商,然後由山海關入寧遠、錦州,就地查看一下那邊的情形,斷然不會冒險,你們儘管放心好了。」
那孫元化原本也是讚嘆不已,聽這兩人如此說,便也連連點頭稱是,正待也隨喜讚上兩句,突然覺得喉嚨一癢,於是便瞅準了無人之處,「呸」一口吐出一口濃痰來。
那馬車一路風馳電掣,不過半個時辰便出鎮向東奔馳了十餘里路,待出了淡水鎮外,又奔跑了五六里路,孫元化於車中便聽到了隆隆炮聲,心道:「難不成因為我來,特意試炮麼?欺我孫元化沒見過大炮麼,當真是好笑。」
「正是,你有何指教?」
說罷一招手,就有一輛馬車駛上前來,那飛騎向孫元化笑道:「請吧,孫老爺?」
說罷將早晨孫史二人吃癟的事笑說了一遍。
那家人聞言,只笑著打了個拱手,回道:「老爺見諒,大人曾吩咐過,幾位老爺用餐完了,可以到鎮上略逛一逛,若是要出鎮什麼的,還得等他回來才是。」
「兩位,我職責在身,不得不去,只得先行一步,兩位請自便,待晚間回來,咱們在一起暢飲它幾杯。」
「我意亦是如此,只是悔不該將家眷帶來,連累家人,我心中不安!」
「難道一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麼?」說罷向身邊的親隨使個眼色,那親隨明白,立時便扭扭捏捏走上前去,從袖中摸摸索索摸出一塊銀餅子來,大約有四五兩重,那親隨從眉眼間擠出笑來,湊上前去將那銀餅子向巡捕懷中一塞,輕聲道:「差大哥,通融一下,如何?」
那孫元化鼻中一嗤,道:「這彈丸小島,又能鑄出什麼好炮來了,皇上只是風聞,讓我來看看罷了,也好,我便只當多陪兩位年兄就是了。」
勉強振一振精神,上了馬車,直奔臺北衙門而去。
「這倒也是,是我想左了。不過,依我的見識,乾脆給朝廷上個奏摺,就說臺北與內地不同,商行工廠甚多,照例這些工商之戶是要給官員補貼,以慰辛勞,所有的臺北官吏,以前都是多拿銀子的,兩位知縣拿的官俸少了,不成體統。待朝廷批了,咱們就按每位千兩一年的規格發銀,我就不信這兩位不愛銀子!」
那公人也不理會,將手中鐵鏈向孫元化頭上一套,向前一牽,便要將孫元化帶回巡捕營,其餘兩名公人將王忠孝及三人身邊的家人一推,其中一人也掏出鐵索來,便要將史可法拿下。
當下也不顧史可法等人臉色鐵青,只管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念將起來。
張偉亦笑道:「其實倒也沒有什麼良方妙招。只是兩個字『架空』而已。臺南諸事早定,一應規矩皆隨臺北而行,料那王知縣也沒有什麼辦法改變,內有巡捕,外有衛所士兵,他一個文官有什麼法子?知縣麼,左右不過是勸農桑,興水利、捕盜賊、斷訟獄,還有縣學科考之類。皇帝派他們來,也正是想把臺灣的這些民政之事盡數抓在手中,他卻不知,農桑水利之事,我早已安排妥貼,農具、種子,皆由官發,半文錢都不要,他還有什麼可勸導的?臺灣有官學、巡捕,皆不受知縣節制,捕盜麼,嘿嘿,臺灣的兵權輪得到他們指手畫腳?尊侯,你只需注意那知縣平日裡都去哪裡,和誰接觸,切忌他擾亂民心,只需把他像籠中鳥一般架在空中,他也不過具名畫諾而已,切記切記!」
那公人笑謂身旁圍觀的鎮上百姓,道:「這幾個死囚口氣倒是很大,什麼人?你便是當今皇帝,違了這臺北的法也要受罰!」
孫史兩人家境平常,明朝官員的俸祿又是極低,再加上需要請些家人幕僚之類,若是不貪不撈,卻哪裡有什麼多餘的收入?現下這臺北通令一罰便是一百兩銀,雖說又減免了五十兩,孫史兩人卻是沒有一個能拿出這筆錢來,看那巡捕的臉色,只怕自己身為員外郎、知縣的身分也抵不過這五十兩銀子,難不成真的要挨十五鞭?兩人又覺得荒謬,又是擔心真的被拖去鞭打,那可便是官威盡失,從此無臉在這臺北立足了。
那巡捕見三人無話,便將冊子拿回,清清嗓門,一字一句仔細的大聲讀將起來,他原是大字不識一個,自從幹了巡捕,不事生產,每天只是在大街上巡邏拿人,臺北也沒有什麼流氓痞子,強盜土匪之類,工作輕鬆,銀子卻是一年六十兩,抵得上兩戶普通農家一年的收入,這樣的好差事卻哪裡去找?故而盡心竭力,勤謹得很。待張偉下令,凡臺北合俸銀的上下人等皆要識字五百以上,一年未成者盡數辭退,他雖是年近四十上下,卻是每天起早趕晚,捧著臺北官學下發的簡明識字課本,每天咿咿呀呀的念個不休,也不過半年工夫,便足矣將這本小冊子上的字認個八九不離十,偶有念錯,那也是瑕不掩瑜了。
「什麼要事,值得你親自跑去?」
他這般滔滔不絕說來,施琅聽得目瞪口呆,唯有連連點頭稱是,何斌便笑道:「尊侯你不知道,那史可法與王忠孝兩位知縣,今兒一早上出來便吃了大虧。」
「你要讓全斌去哪裡?」
張偉聽他說完,倒也不惱,只撫hetubook.com.com掌笑道:「孫兄不虧是打過仗的行家,這番話說出來,可比我什麼辯解都靈。我用心治理臺北,不過是兩個想頭,一來自己發財,二來讓跟隨我的屬下和百姓能過上好日子,庶幾不愧於心,便足矣了。」
這兩人的反應,原也在張偉的預料之中,當下也不急不躁,笑瞇瞇喝了幾口茶,方又道:「廷斌,尊侯,我張偉與你們相識四五年來,可曾真有過胡鬧的時候?此去遼東,自然是有要事要辦。」
「孫兄,倉促之間只怕不得要領,匆匆回去只怕也不好向皇上交代,便多待些日子又如何,權當是陪我和王兄了。」
孫元化與史可法氣得臉皮通紅,偏兩人又只是讀書人,那幾個公人個個身強力壯,手上佈滿老繭,顯是成年累月習武弄拳的人,卻哪裡想抗得過?眼見便要被這幾人帶走,卻見不遠處那張府家人氣喘噓噓跑來,拍手喊道:「且住且住,這幾個人是張爺的客人,先不要鎖拿!」
見何施二人仍要辯駁,張偉又笑道:「若說我為何知道,那自然是我屬下打探的功勞,不過有些事情,不是細作能明白的,總需我親自過去查看一番,方可清楚。」
「不錯,我意也是如此,只是怎麼改,具體操作如何,卻還在思慮。」
「大人,原來臺北炮廠會製開花彈,下官當真是佩服。這開花彈製作起來十分麻煩,又不好控制落點時間,以下官看來,這幾門炮已是製成,若是運到關外架在城上,那女真人必然會大吃苦頭。」
說罷也不待史王兩人回答,便向那車夫令道:「快走!」
何斌眼見氣氛越來越僵,忙笑道:「諸位莫氣,志華千好萬好,就是一飲酒便愛胡說,他這是酒話,諸位可千萬莫要當真!」
何斌將茶碗一頓,向張偉道:「志華,你又是胡鬧了,怎地,現下臺灣無事,你又靜極思動了?」
這原本是尋常之事,他正待轉頭與史王二人攀談,卻突然覺得胳膊一緊,回頭一看,卻見一頭戴黑帽,腰縛黑帶之人將自己拉住,他本待發火,卻見那人腰懸大刀,便將口氣略緩一緩,道:「這位兄臺,為何要拉住在下?」
「回老爺,這事小的可是做不了主。老爺休怪,乾脆和小人回去,老爺您是官,罰是不罰,由咱們的指揮使大人說了算,如何?」
見孫元化發呆,張偉笑道:「不過這當務之急,倒不是這些。現下我最想解決的,便是這炮彈的膛線和炮架的升降,若是解決了這兩個麻煩,又何必懼怕那些使刀弄槍的蠻人。」
待孫元化趕到炮廠門外,卻見那炮廠內的大操場上,面對不遠處的土山,一並排放置了幾門小炮,孫元化凝神一看,已知就裡,原來這場中正在試射,那炮口架的老高,想來是正在試炮彈曲線。他平生最愛火器,猶以鑄造大炮為樂事,現下眼前有這幾門火炮,適才所受的委屈和不快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快步向前,往試炮之處行去,卻見張偉在場中遠遠向他招手,待行得近些,卻聽張偉道:「且住,這一炮等孫贊畫過來再射。」
何斌施琅聽張偉一說,兩人均大感意外。
他命令一下,原本半蹲在火炮旁邊點頭欲射的小校們便立時住手,等孫元化走到近前,站在炮位一邊細細打量,見那炮身漆黑,孫元化一驚,用手一摸一扣,又仔細摸摩一番,便轉頭向張偉道:「大人,原來臺北炮廠所鑄之炮已然全是用精鐵?」
施琅聽到兩人無錢付賬的窘狀,不由得放聲大笑,笑罷向張何二人道:「大明官員的俸祿太低,一個知縣一年幾十兩銀子,夠做什麼?我看,不如咱們給他們幾位送點銀子,倒也省得大哥花這麼多心思來制約他們。買通了他們,到時候那奏摺怎麼寫,那可不是由咱們。」
「大人明見。若是遼東和三邊的總督們都能有大人這樣的見識,多鑄大炮和開花彈,配以大銃、鳥銃,以精兵掌控之,又何懼那蒙人和女真呢。」
孫元化醉眼迷離,想了一番,方答道:
說罷向那幾個巡捕道:「你們都可以去忙了,這幾位老爺的罰銀大人會派人送到巡捕營的。」
見他進來,兩人卻懶怠起身,何斌用眉眼一掃,自有人將張偉位置上擺上茶水,待張偉坐定,施琅方向他笑道:「前幾日便派人催我回來,就是因為朝廷設縣的事?」
「不敢不敢,小人奉了將令,特來請孫老爺到淡水炮廠,指揮使大人已然先過去了。」
待馬匹奔的近了,那飛騎喘了一陣粗氣,方從胸中皮甲內掏出一個權杖,讓那幾個巡捕驗了,又向孫元化抱拳行禮,笑道:「這位便是孫老爺吧?」
他雖明白適才之事與張偉無關,到底是受了折辱,心內不快,現在聽到炮聲,想當在便往張偉有意立威上想,他卻不知,自從打下臺南後,臺北臺南的港口都立了炮臺,張偉用改良的沙石水泥,配上從臺灣山中挖下的大塊石料,於臺南、大員、臺北四處建築了現下全世界最堅固的炮臺,不論是荷蘭艦隊還是英國艦隊,想從海上正面用艦炮強攻,卻是想也別想了。除了原有的八十門六磅炮全部做了炮臺,又另鑄了數十門五千斤射程五里開外的十二磅炮,在當時臺灣的大部沒有開發,從其餘地點登陸上岸亦無法進攻臺南臺北,待這些炮臺建成之後,再也無人可以危脅到張偉在臺灣的絕對統治。
史可法輕輕撫摸街頭的一顆桃www.hetubook.com.com樹,向孫王二人嘆道:「三代之治咱們是無緣得見,只是這臺北之治,當真是當得起君子之國的評判。」
正於此時,卻見不遠處有一飛騎衛士騎馬狂奔過來,遠遠見了這邊站立的數人,忙喊道:「巡捕各人聽了,指揮使大人有令,幾位老爺初來臺北,不知律令,需罰的銀兩由指揮使大人出……」
就在孫元化來臺之前,張偉已令人炮廠停鑄大炮,改試輕便野戰小炮。張偉心中明白,在沒有機關槍出現之前,他唯有大力發展各式火炮,以火炮遏制滿人的八旗騎兵,若是想靠純火器部隊打敗騎兵,唯有在火槍外配備不同制式的火炮,否則的話,不能以絕對的火器優秀壓倒敵軍,待騎兵近身,等待張偉火槍部隊的結局只能是慘敗。
「正是,老兄當真是行家,我鑄的炮沒有用銅,全部用的精鐵。比起銅炮來輕便得多,射程和射速以及炮管的耐久,可都比銅炮強得多了。」
這《臺北七鎮通令》是張偉於前年制定,是《臺北七鎮律》之外的民事法令,將張偉對臺北種種生活習俗的改變以條令的方式頒佈實施,凡有違者,絕不寬貸。按說每個進入臺北七鎮的外人皆會先學習這法條通則,但史可法等人被張偉直接接到府中,於是免了這一層麻煩,誰料孫元化與史可法二人會在鎮北大街上被巡捕抓了個現著。
說罷便令那家人領著三人出了張府大門,於鎮北鎮四處漫無目的的逛將起來。
待張偉進入大堂,由大堂東側小門而入,向後行了十米,便是這臺北衙門後堂議事廳,因在大門外便見到何斌馬車停靠在外,張偉不敢耽擱,興沖沖進了廳內,卻見何斌與施琅正相對吃茶。
見張偉微笑傾聽,便又道:「這膛線之說,我卻是不曾聽說。炮架升降,想必是為了野戰攻堅時調整射線之用,那敵人若是躲在堡壘或是障礙物之後,便需要調整炮口|射擊,依下官看,這倒也不難,只需將這炮架由死的弄成活的,加上鈾心,便可敷用。」
如同配合他一般,張偉仰天打了幾個哈哈,笑道:「啊……是有酒了,諸位先生莫怪,我是粗人……適才是酒後胡言罷了……」
孫元化原本還要說上幾句,又聽得這臺北律令連福建巡撫亦是稱好,平心而言,他適才翻看片刻,已是覺得那本通令編得極好,只是這犯事受罰的是他自己,這個「好」字,卻實在是叫不出口。現下已然有了臺階可下,當下又嘀咕幾句,便將長袍下襬一撩,登上馬車,探頭向史王二人笑道:
張偉自是知道就裡,心裡暗笑。今早之事若說是他有意安排,倒也真是冤枉。不過故意放任孫史王三人上街亂逛,又不派人提點他們注意,這自然是張偉有意為之。他這般舉措,就是要史王二人知道,在他們正式掌印臺北臺南之前,需得知道他張偉的規矩,若是違了,那可是自找麻煩。相信經早上一事之後,史王二人自會多加警惕,不敢冒犯張偉成規。至於孫元化,那可是池魚之殃,只能怨他命苦罷了。
「可是我想早些完事,好回京赴命。」
那史可法見四周無人,他還稍有些權變,便急忙向那巡捕陪笑道:「這位捕頭,咱們初到臺北,不懂規矩,可不可以初犯饒過,下次若犯,再行處罰,如何?」
「我敬重幾位老爺,想不到老爺們卻將我看得如此卑下,我豈是那種收入賄賂的小人?而且《臺北七鎮律》中明明白白寫著,差役收受賄賂的,杖一百,奪職,罰沒家產,終其三代不得授官職,小人收了你的銀子不打緊,小人捱苦不打緊,小人的三代子孫可都要受牽連!」
張偉心中暗暗叫苦,一時也不好說破這夥洋人純粹是為了自己口袋裡的白銀,直被他們吵得半晌,方才尋一個話縫,向孫元化笑道:
史可法等人見那幾個公人拿張作勢的從腰間掏出細細的索鏈來,他們幾人何曾受過這般折辱,那孫元化便氣道:「你們混帳!你們可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便敢如此放肆!」
「咦!他要將我們軟禁不成?」
又見史可法手中摘著一朵桃花,那人臉色一變,右手仍是拉住孫元化不放,左手卻掏出一支短木哨來,「嘀嘀」吹了幾聲,史可法等人正做沒理會處,卻見不遠處街角又衝出兩名同樣打扮的人來,原來拉住孫元化那人便向趕來的人笑道:「今兒好彩頭,抓了一個吐痰的,卻又有一個折花的,一併拿下,帶回巡捕營內處置吧。」
說罷不再與孫史二人多說,向兩人打個手勢,道:「兩位老爺,小人不敢鎖兩位,還是請兩人自個隨小人去吧。」
待這巡捕一字一頓的念完,孫史王三人身邊亦是沒有閒人在一旁觀看,雖說中國人最愛看熱鬧,不過這臺北看上一會熱鬧,便是損失大把金錢,卻又有誰真的能一直看下去?便是有鎮外農夫上鎮來閒逛,也是不敢久留,《臺北七鎮通令》上可是說得明明白白,凡有無故擁擠以致阻礙交通影響通商者,罰銀五十,鞭五,有這律令在,還有誰敢露著一臉傻笑在這邊久看?沒的一會巡捕大爺搞定了這幾個官兒,又得把這些看熱鬧的閒人領回去開導幾句了。
幾位躊躇滿志的大老爺,初臨貴境便遇到這麼個下馬威,初時三人都以為是張偉有意安排,後來見圍觀的數百人皆說自己的不是,若說事先安排,那也未免太過逼真,又見那巡捕從手中掏出一本小冊子,毛邊都翻得稀爛,那王忠孝陪笑從巡https://www.hetubook.com•com捕手中接過來一看,見第一條便赫然寫著:「諭令,軍民人等於鎮內街上一律不得隨地吐痰,違者罰銀百兩,無銀者鞭十五。」王忠孝一看,便知是孫史兩人有錯在先,側身將小冊子交與孫史兩人,兩人傳看一番,卻都是臉紅赤耳,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的炮廠,除了岸炮和艦炮外要使實心彈外,除了制一些攻城所有,所有的陸戰火炮,皆是用開花彈,若說是步戰,這開花彈的殺傷力可比實心彈強上許多。縱然是費上些事,也是無妨。」
「據內地傳言,你手下約有萬人,戰船數十,嘯聚海上不服王化,這臺灣治下約有百餘萬民,若你想揮兵入內地,只怕開始尚能縱橫一時,待朝廷調撥閩、粵、浙、直隸各總兵官帶兵圍剿,輔以地方衛所、鄉兵,只怕你是越打越少,稍有不慎,便陷身內地,想逃回海上亦不可得。至於所需糧草,從臺灣運轉不便,且容易被截斷,若是從內地徵調,亦是休想。你若是劫掠,只怕不等官兵圍剿,地方的鄉兵便可以令你頭痛了。」
兩人又嗟嘆一番,商討了一番為官之道,只是這兩年都是去年剛中的舉人和進士,到臺灣來之前,不過是埋頭苦讀的書生,又哪裡有什麼為官之道可以研究?倒是史可法曾師從於明末東林大儒左光斗,那左光斗因於魏忠賢作對而被投入詔獄,打得渾身稀爛,那史可法倒是不懼自身安危,前去探望老師一次,在獄中又被左光斗大大的教育一番,因此現下年紀雖輕,心裡卻早便是水火不浸,沉穩幹練遠勝於常人。
那孫元化空腹飲酒,早已是醉眼迷離,待僕役將他引入房內,他往床上一倒,便自呼呼大睡。
說罷「砰」的一聲倒在桌上,不消一會工夫,便是鼾聲大作。
那圍觀的百姓倒也湊趣,有幾人便隨著那公人的話音說道:「上回何爺在車裡不小心吐了口痰,不也是生生認罰了一百兩麼,在臺灣你們能比何爺還大麼!」
那公人卻是認得那家人,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便笑道:「老李,何苦這樣。左右不過是罰銀的事,我看這幾位衣著光鮮,區區兩百兩銀定然是拿的出來,便是拿了去也不會受苦,你倒是小心把自兒的老骨架子跑散了。」
張偉冷笑道:「我祖上可是宋人,就是要尊,只尊趙宋的皇帝!」
何斌雖仍是不悅張偉此行,卻也知勸不了他,只得又吩咐幾句,令他小心,因又向施琅笑道:「尊侯,此番已定了王忠孝去臺南,聽聽看,志華有什麼囑咐。」
他這番赤|裸裸的威脅之辭一出口,原本便緊張的氣氛愈加凝重,史可法將酒杯一頓,拱手向張偉道:「大人這話,下官無論如何不能贊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濱,莫非王臣。大人雖自海外歸來,到底是中國之民,哪能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言語,若是如此,可法等不敢逗留,這便請大人放行,讓我等返回,讓大人在此稱王稱霸便是了。」
王忠孝聞言亦道:「當今聖上是中興令主,即位後諸般舉措皆是不凡,只要大明國力蒸蒸日上,他這小小土霸王,也只有袒露上身,身縛草繩,向皇上求饒的份!」又疑道:「只是這張偉如此蠻橫,咱們這縣官,可是不好當啊。」
那飛騎見他火大,言語間對張偉頗是不客氣,他倒也不惱,又笑瞇瞇一抱拳,說道:「孫老爺,大人說了,昨日聽顧著請幾位老爺的酒,卻忘了交代,咱們臺北在沒有受撫前,便立了諸般的律令規定,大人受撫後知會過閩撫熊大人,熊大人見了也說好得很,可以繼續施用,故而幾位老爺犯了規矩,還是要受罰的。只是他昨日不曾交代,諸位老爺不知者不為罪,敬請下次注意便是了。」
「無法,咱們只能用心去做,方能上不負離京時皇帝殷殷囑託,下不負臺灣這百萬蒼生黎民,求仁得仁罷了。」
史可法嘆道:「若果真事情壞到那個地步,也是各人的造化不好,我料那張偉不會讓咱們把家人送回,王兄若是心存此念,還是打消的好。」
三人昨日乘車而來,尚且驚詫於這鎮北的繁華,現下各人在這鎮北街頭漫步而行,腳踏在乾淨整潔的青石大道上,耳邊是來自南方諸省的行商討價還價的聲響,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當真是熱鬧非常,又見那四處商行店舖雖是來人行商不斷,卻是秩序井然,絲毫不亂,又見大街上到處都一塵不染乾淨非常,便是那商人討價還價,也是沒有人大聲喧嘩。
那公人遲疑片刻,卻不肯將鐵鏈放下,只道:「不論是誰,違了大人的令都得受罰,我現下要是把他們放了,只怕我才不知道會怎樣呢。」又道:「若要放人,只得勞煩你親去拿大人的手令來看,不然,我亦無法。」
「隨我一共去遼東。」
張偉雖說早早將施琅傳召至臺北,交代了他離臺後的各項舉措,何斌施琅原以為他立時便要離臺,誰料他又拖了大半個月,一直待王忠孝赴臺南上任,史可法亦搬進了新建成的臺北縣衙,又待臺北金礦給他送來兩千兩足赤黃金,方才帶了十餘名精壯侍衛,連同周全斌、張瑞,一行人扮做茶商,上了一艘商船,揚帆出海,直奔南京而去。
「回老爺的話,我家大人清早便出門查看各家工廠,臨走教小的好生侍候幾位老爺,若是老爺們問起,便教老爺稍待,等他回來。」
這些老外辦事可比中國人認真得多,自學之https://m.hetubook.com.com餘,又組織了若干個互相小組,漢語愛好者協會之類,平時沒事便溜到臺北大街上尋中國人說話,練習口語,那鎮北鎮正中街心有一個大花園,一到傍晚便是這些高鼻子藍眼球的洋人坐在園內,咿伊呀呀的學習漢語。鎮上的臺北市民見了可笑,沒事也上去湊興說上幾句,久而久之,臺北民眾對紅毛鬼的惡感倒是少了許多,只覺得壞人中國人也有,這外國人麼,倒也不盡然是食人生番。
那史可法與王忠孝卻是無法入睡,兩人初入臺北,便吃了張偉好幾個悶虧,他們皆是崇禎元年進士,雖說那八股文章做得如花團錦簇,這政治陰謀鬥爭卻是不曾涉足,只是史可法到底是治世之才,腦中將上岸後諸般事情過了一遍,心中已是有了定論,見王忠孝愁眉不展,悶坐於椅上,便向他笑道:
待第二天天明,自有張府下人侍候起居,這三人原本也是尋常家境,隨身帶的幾個長隨而已,哪曾享受過如此待遇?孫元化見眼前早點便是擺滿了一桌,他倒是吃得痛快,王忠孝與史可法倒是不敢多吃,生怕這些享受把自己潛移默化,眼前小菜雖多,也只是用筷子略點幾下,將就著吃了一碗稀粥便將碗筷放下,那王忠孝便問道隨侍在旁的張偉家人,道:「你家主人何在?」
那家人扶著腰定了定神,待氣喘勻,方向那公人呸了一聲,道:「你知道個鳥。這幾位大爺是朝廷派到臺北的贊畫和知縣老爺,張爺吩咐了,千萬不能慢待,你現在你鐵索套在朝廷命官的脖子上,張爺知道了,可怎麼發作你呢!」
當下由張偉帶著孫元化同去尋那些英國技|師,原本孫元化以為還需要通過翻譯溝通,誰料那些個英國技|師聽說勞倫斯少校因學會了漢語,一個月多拿了五十兩銀子,當時的英國一般人哪有這麼高的收入?各人都是眼紅不止,待張偉去年年底頒佈了漢語定級草案,在臺外國人,無論從事什麼工作,只要是通過最基本的考試,便可以到臺北政府領取特別補助,每月二十兩到五十兩不等。於是,所有在臺的外國人,包括最先而來的英國人,後期而至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無論是協助開礦的技|師,炮廠的工匠,商行的幫辦,各人都跑到臺北衙門領了官學編制的《簡明漢語教材》,一個個平時閒來無事便抱著書學習。
孫元化眼前的這幾位技|師來臺一年有餘,早前便斷斷續續憑興趣學過一些漢語,待臺北學習漢語的大潮一起,這幾位早有基礎,白花花的銀子誰又不喜歡?各人都是奮勇學習,挑燈夜戰聞雞起舞,就差沒有懸樑刺股了,在通過漢語四級之後,經由這幾人的強烈要求,張偉又定了漢語六級,什麼詩云子曰的文言文他們都學了一肚皮,知道眼前的這位孫老爺是中國的文人,幾名正在猛衝漢語六級的炮師興趣大起,向孫元化請安問好後,不談鑄炮,倒是很是侃了一通孔子老子,看著眼前這一群藍眼洋人滿嘴之乎者也,孫元化頭暈之餘,倒也不得不佩服張偉,想想北京那些洋鬼子傳教士,仗著知道一些先進的曆法和天文知識,雖說也學習漢語,但一個個傲得有如他們口中的上帝一般,哪有眼前的這些洋人,孜孜好學,心慕中華文化……感動之餘,不由得放下討教鑄炮的心思,和這夥洋人探討起來。
「尊侯,若是能如此簡單,那我能想不到麼?我看那史可法和王忠孝皆是守直不阿的君子,賄賂一事,斷不能行。況且,離京之時,想必皇帝也曾交代兩人互相監視,哪能這麼容易便讓咱們把他辛苦派來的官兒給拉攏了。」
「也不盡然為此,讓你來,是交代你臺南的細務,你不但要將海防顧好,還需兼顧臺南內陸,辛苦一段時間,待周全斌回來,自會讓他回去卸你的擔子。」
「不急不急,那幾個英國炮師我都徵詢過了,他們已經有了初步想法,待大家一起親近親近,共同商討。」
因見孫元化與眾洋技|師談得熟絡,張偉對鑄炮之事雖已略有瞭解,不過到底還是不能和這些專業人才相比擬,呆了一陣,見各人說得入港,一時半會卻又沒有什麼好辦法解決,想起下午要與何斌碰面,便向孫元化道一聲得罪,乘車向鎮北而返。
「回覆你們指揮使大人,就說我被他的巡捕營拿去了,請他到官廳保我,不然的話,孫某自束髮讀書,沒吃過皇上的鞭子,倒要在臺北吃鞭子了!」
「大銃其實無用,那大銃重達一百多斤,舉起它總得四五個人,射程和威力也只是平常,於其用大銃,我倒不如多鑄些二磅小炮,那可比它強得多了。」
「嗯,正是。孫贊畫,請退後,讓炮手們試射。」
「我與遼東女真,將來必有一戰,我看那女真大汗皇太極不是凡品,近年內他必有大舉入關之事,現下我提前去遼東察看,待大亂一生,到時候可相機而動。」
待回到鎮北,卻已是過了午飯時間,張偉怕何斌久等,便在街頭買了一些零食,胡亂吃了一些,又下車在一小面店內討了一碗麵湯,稀溜著喝完,原本吃得痛快,心情不錯,只是見了這面店周圍原本來住行人不斷,現下見了他身邊圍著護衛的飛騎,各行人料想是張偉在此,於是各自縮頭噤聲,一個個如老鼠一般,偷偷從街角等處溜之大吉。
孫元化沉吟道:「遼東大炮皆是據城而守,轟擊敵兵。八旗騎兵太過悍勇,若是把大炮帶出去野戰,只會便宜了那些蠻子。若是他們得了火炮,關寧錦之地只怕早就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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