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男兒本色

這三營的子弟都是貧苦出身,聽了林將軍這段話,頓時熱血沸騰大聲歡呼起來,深感這位將軍與眾不同,愛兵如子。
二人說話的時候,白蓮軍又被李聖的炮火掀翻了幾艘小船。但他們船眾人多,已有數十艘衝在最前面的小船到達岸邊。數百名白蓮軍一起殺了上來。
靠,你老小子太後知後覺了吧,林晚榮狠狠的嚥了口口水。
林晚榮拿著那紙片久久的沉默。仙兒走了!這個傻丫頭!
林晚榮拉了她躺下,秦仙兒身體緊緊的依偎在他懷裡。行軍床兩個人擁在一起,卻也別有情趣。
靠,這些傢伙比兔子還狡猾。林晚榮自兜裡摸出火槍。遠遠的瞄準了那船上的幾人。只可惜這距離隔著遠了些,火槍暫時使不上用處。高酋見他又拿出了那神秘的短武器,疑惑道:「林兄弟,這是什麼兵器。」
三位百戶見林將軍面色不好,又是如此緊急的集合令,心裡暗處忐忑,莫不是前方出了什麼大岔子。
「跪下——」倖存下來的三營士兵,高舉手裡砍豁了口的鋼刀、捲了芯的長槍,不顧身上汩汩地鮮血,怒目圓睜,對著騎營一起大聲吼道。聲響之大,直將那騎營眾將也是嚇了一跳。這些昨日的新兵,今日卻已成了殺神,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他們沒有退卻過,哪個不是滿面血跡,傷痕纍纍,又何曾怕過誰來?激發的血性早已讓他們忘了身上的傷痛,縱是殘缺不堪,但那血戰之下驚天的殺氣,卻如山洪一樣爆發,勢不可擋,直將騎營五千將士也驚呆在了那裡。
高酋昨夜與林晚榮一起拚殺,共歷生死,真應了那句老話,一起嫖過娼,一起扛過槍,感情自然非是一般,聽他二人爭吵,忍不住笑道:「二位老弟放心吧,林兄弟是何等人物,那腦瓜子,天下哪有人能比的過他?從來就只有他害人,哪有人能害他的——」
林晚榮本就長夜無聊,眼下突然來了個大美人,心裡哪還受得了,當下在她耳邊輕道:「仙兒,坐著太累,我們躺下來說吧。」
林晚榮懶懶地伸腰,行軍多日,早已疲累不堪,今日泛舟湖面,才算是心裡放鬆了些。見高酋東張西望的不斷打量著,林晚榮笑道:「高大哥,此情此景之下,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按照林晚榮與眾人的設想,胡不歸手下兵強馬壯,兵士個人戰力強於杜修元數倍,浙江營應該很快潰敗才是。
林晚榮心裡滿是怒火,但見這老頭神色憔悴,頭髮似乎都白了許多,也狠不下心來發作,悻悻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林晚榮嘿嘿一笑,在她光滑無絲毫贅肉的小腹上緩緩撫摸,輕道:「白蓮教中,像你這般能夠輕易闖入我軍中的,除了你,還有誰來?」
林晚榮嚇了一跳,靠,你這老頭,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我在蕭家鬥鬥大小姐,偷偷二小姐,何等的風流快活,這其中滋味哪是你能感受的?也就你老徐沒點志向!
「杜大哥,有沒有派人求救?」林晚榮大聲道。
林晚榮大吼一聲道:「你們看好了。記住我這張臉,我乃徐渭帳前參謀將軍林三,以後見了面。可別說不認識我。」
見著了這鮮紅的熱血,林晚榮渾身輕顫,正見眼前的一個年輕的軍士,一槍刺穿敵人胸背,自己卻被敵軍一刀劃破腸肚,鮮血與腸子洶湧而出。「啊……」林晚榮大叫一聲,長刀急揮,便已將偷襲的敵軍砍為兩斷。
「稟大帥。正是此人。這孟都乃是兗州人氏,天生神力,曾於景陽岡上生撕猛虎,號稱白蓮第一勇士。我大軍前幾日方才與此人交戰,折了我手下數員大將。沒想到今日竟然橫屍於我等面前。」說話是徐渭帳前的左路將軍,林晚榮記得他的名字叫佐宗佑。
行在他們身後的騎營數位千戶皆是統兵之人,見了前面一幕,早已心生感動,幾人大手一揮道:「全軍下馬,騎兵變步兵,與諸位弟兄同行——」
「來了就來了吧,難道還要老子夾道歡迎不成。」林晚榮將長刀扔到地上,眼中卻沒有半絲喜色。經此一場拚殺,三營的士兵,六七百的人馬,倖存下來的,只有四百人不到。以老弱殘兵迎擊敵人精銳一千餘人,又是在被偷襲的情況下,不僅全殲了敵人擊斃敵酋,且已方僅傷亡三百餘人,這可以說是一個輝煌的勝利。
我靠,想划船玩一玩,這個老胡也來這麼多理由,林晚榮正色道:「胡大哥此言有理。不過你這是以常理度之,這白蓮賊人狡猾奸詐,或許正要利用了胡大哥你這樣的想法,在這湖裡快進快出,打我們個措手不及,那也說不定的。」
這丫頭,真是個死心眼啊,林晚榮無奈的嘆了口氣,秦仙兒雖然表面溫柔、百依百順,實則有主見之極,林晚榮早已領教過了。今次之事他又是費盡口舌,這丫頭卻早下定了決心,任他怎麼勸也是無用。
他這一亮身分,騎營眾人便不敢說話了,宮廷護衛是什麼樣的主,每個人都知道。這位姓林的將軍有一等護衛護駕,那身分定然不簡單。
林晚榮聞言,急忙順著話音望去。在付出了巨大傷亡的代價之後,白蓮軍的小船終於靠了岸。軍士如潮水般的湧了上來。這些軍士頭頂上纏著一塊白色紗巾,動作迅捷,神情彪悍,一望便知絕非等閒之輩。
翟滄海心驚之下,急忙退了幾步道:「你們要做什麼?我乃是騎營副將,統帥五千兵馬——」
杜修元道:「我們離著徐大帥的帳營,僅僅五六十里路程。明日一早行軍到了大營,將糧草大炮交給了徐大人,我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久仰個屁,林晚榮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這些帶兵的將領個個彪悍異常,哪肯輕易服人,口中說著久仰,實際怕是連他的面孔都懶得去看。
「當然擔心你,仙兒,這是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我不想看到你有任何的損傷,要不然,我會痛心一輩子的。」
林晚榮與這些兄弟朝夕相處生死與共,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與他四人湖邊聊聊天,聽胡不歸說說抗擊胡人的故事,對昨夜方經歷血戰的他來說,渾身血液難免又一陣沸騰。
秦仙兒這幾句話說的輕巧,林晚榮卻是越聽越心驚,探明了住處就來看我,這比那串門子還容易麼?我靠,原來老子死了幾百道都不自知。
「稟將軍,小人正是許震。」這許震雖是十四五歲的娃娃兵,卻已是個總旗,又能統領一幫比他大得多的漢子練兵,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林晚榮火道:「說些什麼屁話,你是我林三的兄弟,我抬你前行怎的了?你若再多說,我就將你從擔架上扔下去。」
「將軍請看——」胡不歸大手一指遠處湖中密密麻麻的蘆葦,大聲道:「末將生在微山湖邊,對這地形甚是熟悉。微山湖綿延數十里,蘆葦茂盛,利於隱藏,這是不假,但此時正值寒冬,蘆葦皆已枯萎,若他們真躲進了微山湖裡,只要我一引燃這蘆葦叢,那他們便無藏身之所。即便是火燒不能將其全部殲滅,但只要我大軍堅壁清野,不出一月,大雪落下,躲在湖中的賊寇便會饑無糧,寒無衣,不用大軍清剿,他們也熬不過今年冬天。所以末將認為,他們絕不會愚蠢到自尋死路的地步。」胡不歸的話,聽著似乎大有道理。
那李聖點頭應是,走上炮臺,不緊不慢地裝填,瞄準,點藥,只聽嘩啦一聲巨響,炮彈不偏不倚,正中後面那土丘。炮響的同時,趙良玉已嚇得癱倒,暈在了小丘之上。
再瞧那些陣亡將士,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之處,斷腿的,斷頭的,腸肚破爛的,有的還與敵人抱在一起。死也難以分開。這些戰死的將士,大多是些十五六歲的娃娃兵,臉上還帶著天真幼稚,眉目裡的痛苦不甘,便像是一根根鋼針刺在眾人心上。
秦仙兒嘆口氣道:「我們前些時日,一直在想著辦法營救陸師兄,我留在杭州,一直未曾回來。」
林晚榮沉聲道:「著趙良玉帶領神機營、杜修元率浙江兩戶、胡不歸率領山東人馬,於神機營駐紮地緊急集合,不得有誤。」
林晚榮牙齒都咬碎了,望著那翟滄海厲聲道:「你姓翟?」
聽將軍與自己開玩笑,那邊的兵士們更是哇哇大叫,一時氣氛極為熱烈。林晚榮早已採納了胡不歸的建議,將浙江和山東兩地的兵士按照一比一的配比混合訓練,效果極為出色,這起哄的人群裡面,浙江的秀才兵有之,山東的彪形大漢也不少。
他正說著話,卻見遠遠的行來數隊軍士,衣衫破爛。渾身傷痕,他們二人一組,抬著陣亡將士的遺體。緩緩的置於大營之前。這些倖存下來的軍士面容黝黑,血跡斑斑,連隊形都整不起來,是真正的殘兵。
這林將軍做事雖然麻利,只是這幾句話卻忒沒志向了些。胡不歸無奈搖頭,心裡有些瞧他不起。
「謝大帥!」胡杜李三人大喜過望,急忙抱拳行禮道。
「這個,以後再說吧。」林晚榮打了個呵欠道。他昨日那般血戰,一夜未睡,又是流血又是流淚的,今晨還抬著擔架走了五六十里路,早已困頓之極。
「送兄弟們一程。」林晚榮咬牙說道。
外面一陣喧嘩之聲,顯然是高酋已經率先將命令傳達到神機營,營中的軍士急忙趕著起來,見天尚未亮,心生埋怨自是難免。
「喝酒,嫖妓!」高酋想也沒想的回答道。正在划船的胡不歸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高壯士真乃率性之人也。」
這運送糧草的兵馬本身就只有六七百人,竟然一夜之間陣亡了一半,望著眼前慘烈的一幕,騎營的將領們無不心驚。
林晚榮點點頭。這個杜修元辦事穩妥,很讓人放心。
三位百戶聽了林將軍這半黑半白的演講,忍不住面面相覷,這位林將軍說話,怎麼恁的像一個混混。只有高酋與林晚榮接觸多了,早已見怪不怪了。
胡不歸點點頭,感嘆著說道:「這一仗,我們雖是勝了,卻也是慘勝。白蓮匪軍是悍匪,但也是我大華子民,說到底,這場仗還是我大華內訌。縱是勝了,我心裡也不痛快。倒是上北方驅除胡虜,是我老胡多年以來的夢想,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心願得償。」
「掌這姓翟的狗東西的嘴,再打斷他兩條腿,讓他看看,誰他媽才是廢物。我林三的兄弟,誰也不能欺負!」林晚榮抹了把眼淚,低沉的聲音透著陣陣陰狠,傳出去老遠。三營的殘兵們發出一陣驚天的歡呼,騎營的兵士們噤若寒蟬,無人敢對。
三人將小船划上了岸,林晚榮衝在最前,大吼一聲道:「杜修元,結陣奮戰。李聖,掉準炮口,瞄準湖面,準備射擊——」
「跪下——」跟在林晚榮身邊的高酋,大吼一聲,飛出一腳踢在翟滄海膝蓋上,翟滄海慘叫一聲,便跪倒了下來。
騎營眾將見這個年輕的將軍似是發瘋了般,任誰都不怕,皆都暗自心驚,但眼下一軍之首落在了人家手裡,也只有照辦,五千人便皆都下了馬。
「胡大哥,咱們這次清剿,徐先生有帶水軍麼?」林晚榮顫抖著聲音問道。
徐渭見他手下兵士衣衫破爛,無一人不帶傷痕,處處可見昨夜血戰之痕跡。他忙一揮手,早已有身後官兵接過手來,將重傷的軍士抬進營中救治。
林晚榮抱拳道:「謝了。」
湖面無處,水天一色,斜陽已然落下,將那湖水映得一灘血紅。點點微風吹過,蘆葦蕩輕輕隨風飄舞,發出一陣沙沙的輕響,便像是嬰兒的嗚咽。幾隻晚歸的水鳥撲騰著翅膀,落到蘆葦深密的叢中,轉瞬便消失了蹤影。湖面上除他們所乘小船之外,再無他人,小槳輕拍水面,啪啪的聲響便似是從無窮遠處傳來。落霞孤鶩裡,微山湖彷彿一個害羞的處|子般靜謐安定。
高酋湊到他身邊小聲道:「林兄弟,你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
高酋見他神色鄭重,以為是有緊急軍情,不敢怠慢,當下應了一聲便出去傳令了。
他緊緊的咬咬牙,忽然道:「高大哥,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被你這丫頭叫了幾聲能不醒麼?林晚榮坐起身來笑著道:「仙兒,你怎麼來了?」
「我忽然有個想法。」杜修元突然開口道,臉上帶著點點興奮:「林將軍,你天資聰穎,智計百出,乃是天生的將帥之才,兄弟們對你甚是愛戴。能不能請徐大帥向皇上上個折子,委你帶領我們去北方抗擊胡人,將軍愛兵如子又統兵有方,此乃是眾人親見,只要你帶兵,我們弟兄心裡就有了主心骨,到時候,衛我邊疆,斬殺胡虜,我兄弟為大華建立一番不世功業。」
「哦,這是何故?」林晚榮奇怪的道。
「大膽,你們想造反不成?」騎營的幾個千戶將三百殘兵團團圍住,大聲喝道。
「好漢子——」胡不歸熱淚盈眶,猛的將他推後了幾步,一揮手道:「兄弟們跟我衝啊——」他魁梧雄壯的身軀,便像山一般撲了出去。
林晚榮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去,翟滄海手下一名千戶大怒,揚馬策鞭飛奔上來,一馬鞭朝二人身上甩過來:「你好大的膽子,我家將軍與你說話——」
林晚榮將這柔弱的女子身軀緊緊的摟在懷裡,撫摸著她光滑的脊背,想起她孤苦的命運,想起她的一片癡情,心裡感動無比,抱著她柔弱無骨的身子,竟沒有一絲慾望升起。
騎營的幾個千戶徒步走了過來,望著林晚榮抱拳道:「林將軍,請允許我等向死難的弟兄們致敬。」
「我們逝去的兄弟,他們是站著死的,他們從來沒有倒下過。不分浙江山東,不分年紀老幼,他們皆是我大華的英雄——我林三帶的兵,沒有一個是孬種,你們給我記好了,寧願站著死,不要跪著生。」
趙良玉嚇得差點癱倒,給林將軍當靶子?還是他親自射擊?這簡直就是自殺。
廢話,找女子能www.hetubook•com.com做什麼,當然是做老婆了。得知仙兒不在船上,林晚榮長長的出了口氣,大聲對李聖道:「給我瞄準那艘船。兩炮一起打,一定要打準他,打沉他!」
林晚榮點點頭道:「如此也好,既然我比你金貴,趙百戶,那就麻煩你站在我這個位置當個靶子,我去打幾炮試試。」
見白蓮軍已經進入火炮的射擊範圍之內,林晚榮大叫一聲:「放炮——」
看他那張臉就不爽,像老子欠他幾百兩銀子似的,林晚榮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胡不歸道:「稟告將軍,我軍方才與白蓮軍精銳數千人激戰,已將匪軍盡數全殲,眼下正在清點戰果。」
「跪下——」林晚榮忽然大聲喝道。
林將軍的鼓動之法赤|裸裸而又帶著實效,眾將士大多是十五六歲年紀,正是血氣方剛,哪裡受得了這般教唆,渾身獸血早已沸騰,見林將軍手裡持著一把兩根筒的短武器,英武勇猛的衝在最前,當下倍受鼓舞,便如一群下了山的猛虎般,向著敵人衝去。
林晚榮急忙在她肩上拍一下道:「傻丫頭,這次我們有十幾門神機大炮狂轟濫炸,你武功再好也不行。我們這個大炮很厲害的,比我身上的大炮還厲害。」
接下來的便是昨夜說好的,由山東營與浙江營的演練了。胡不歸精心調|教的四十精騎扮演攻方,杜修元的浙江營扮演守方。
林晚榮這才安下心來,他為人雖然囂張狡猾,但是對待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卻絕無虛假。徐渭道:「林兄弟,你如此關懷手下將士,又生的絕頂才華,倒不如以後長留軍中好了,這些兄弟定然歡喜萬分。老朽一定向皇上保薦你。」
胡不歸身經百戰,早已將軍士們結陣以待,看準敵軍衝鋒的時機,大喝一聲:「放箭!」
「末將在!」杜修元急忙道。
「我日啊——」他大吼一聲,一刀劈在身旁大樹上,嘩啦輕響中,大樹緩緩的倒了下來。所有的將士都望著他們年輕的將軍,為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將軍效命,死了也值。
我靠,你們兩個粗人,這樣美好的景色,就不能想些高尚的事麼?洗個鴛鴦浴就好了,嫖個什麼妓啊?林晚榮無奈搖頭,老子真比這倆小子文明多了。
秦仙兒淚如雨下,臉上卻是帶著甜甜的笑容,又是哭又是笑的道:「有公子這一番話,仙兒雖死無憾。但我絕不能放下恩師,沒有她老人家,就沒有今天的仙兒。」
見那幾個千戶離去的身影,杜修元擔憂的道:「林將軍,這騎營副將翟滄海,乃是兵部侍郎鐵大人的門生。今天這樣打了他,徐大帥之前如何交待?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沛縣緊鄰著微山湖,此時正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陣陣清風吹來,林晚榮舒服的長出了口氣,忽然想起那首膾炙人口的老歌,扯開嗓子便唱道:「微山湖哎,金光閃耀,朵朵白雲好像雲兒飄——」
「收斂陣亡弟兄們的遺骸,要完完整整,一根頭髮也不能少,否則的話,軍法處置。」林晚榮大聲喝道。杜修元急急答應,領命而去。
見林兄弟如此倦怠,徐渭無奈搖頭,正要離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箋道:「老朽險些忘了一事,林小兄,這裡有你一封家書。」
「這姓翟的王八,竟敢侮辱我為國捐軀的兄弟,老子今天要是不辦了他,就對不起我無數兄弟在天之靈。想我七百兄弟,血戰白蓮數千精銳。破敵千餘,擊殺白蓮第一勇士孟都,無數的弟兄捐軀在這裡。他們大多才十幾歲,才十幾歲啊——」林晚榮啊的大叫一聲,雙目通紅,似是一堆隨時都會引爆的炸藥,狠狠一腳踢在翟滄海臉上,「老子這些兄弟,哪個不是英雄豪傑,是你這翟王八能侮辱的嗎?奶奶的,你他媽是個什麼東西,老子剁了你——」
神機營的箭矢如紛飛的蝗蟲,向搶先登陸的白蓮軍眾人射去。這些時日神機營的苦練終於有了結果,不時有白蓮軍中矢倒地,淒厲慘叫,不絕於耳。
「仙兒,你一定不能有事!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他在秦仙兒的額頭輕吻一下,堅定的說道。兩人便擠在這狹窄的行軍床上進入了夢鄉。
遠遠的,幾隻早已安歇了的水鳥從蘆葦當中飛起,撲騰的翅膀帶著一陣嘩嘩的輕響。
林晚榮一仰頭,將那美酒飲盡,啪的一聲將罈子往地上一摔,清脆的響聲傳出老遠。
「好,好,你來打一炮試試看。」林晚榮大喜著道。
林晚榮望著那些陣亡的兄弟,雙膝一跪,胡不歸、高酋、杜修元、李聖以及剩餘的將士們,跟著林將軍跪下,一時氣氛莊嚴肅穆之極,就連那戰馬也不敢嘶鳴一聲。
高酋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但見他雙目通紅,渾身像火一般得熱烈,忍不住豎起拇指道:「林兄弟,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人。」
高酋道:「這姓翟的不過一個小小的騎營偏將軍,沒什麼了不起,轟上幾炮,讓他見識見識。」他是皇帝身邊的護衛,見過的一品大員不知凡幾,對一個小小的翟滄海自然看不入眼。
林晚榮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真實的拚殺,以前雖然帶著洪興打過架,但那種混混一樣的群毆,哪裡比的上眼前的情景這般真實壯烈。他雖是早已打定主意,一旦打不過就要逃跑,但是他從來不缺乏熱血,望著眼前慘烈悲壯的情景,他有一種被同化了的感覺,彷彿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溶入到這支自己帶領的軍隊之中。若是今日逃了,那便根本就不配做人。
林晚榮登上高處,舉目四望,只見帳前的三營士兵,以胡不歸的軍容最為雄壯,杜修元次之,神機營的卻是一塌糊塗。神機營乃是京畿御林軍,兵員皆是精挑細選的,相比胡杜二人的殘兵,身體素質強上數倍,只是那邋遢疲軟的模樣,讓人不敢相信這竟是一支御林軍。
眾將士見林將軍雙目含淚,也忍不住面現悲淒,今日這一仗之慘烈,讓他們一夜之間,由新人變成了老兵。
「林將軍,我們只是運戰馬糧草的殘兵,人數又少,這白蓮軍的精銳怎麼會找上我們呢,而且似乎潛伏了不少時間——」杜修元皺起眉頭問道,他逢事不慌,善用陣謀,倒是一個軍師之才。
林晚榮與高酋殺在最前,迎面碰上兩個白蓮兵士,他一揮手間。長刀帶著一陣勁風,便將那兩人的脖子活生生的砍斷,一股鮮血沖天而起,灑落在他的戰袍之上。
徐渭哈哈大笑道:「正當如此。昨夜之戰,不僅全殲白蓮教精銳,還斬殺了孟都,乃是我大軍進剿以來的最大一場勝仗,實在是大振軍心。林兄弟率領一隊弱兵,取得如此輝煌戰績,論功受獎那是應該的。傳我將令,林兄弟保薦的這三位,每人晉陞兩級,領千戶,明日便調撥人馬過去。其餘人等皆晉陞一級,論功行賞。」
夜半孤寂,他身上微微一涼,彷彿覺得少了些什麼,急忙睜開眼睛,但見悠悠的月光灑落進來,映在床上,身邊哪還有仙兒的影子。枕上散發出淡淡的幽香,幾根落在枕上的長長秀髮,都證明昨夜不是夢境一場。
但事實卻是不盡然如此。杜修元排出的陣型對付胡不歸訓練的騎兵甚是有效,雖然他手下兵士體弱於對手,但他擺出的陣型緊湊,前面倒下一個,後面就有一個迅速的補上去,保持陣型的完整,將胡不歸的騎兵限制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內,讓他衝不起來,這無疑正拿住了騎兵的咽喉。一來二去之下,浙江營竟然與胡不歸的騎兵對峙了小半個時辰,才終因戰力相差巨大,被四十精騎衝散。
遠處的騎營官兵靜靜望著這一幕,望著那痛哭的三百將士,誰也不敢開口,幾個有血性的千戶一帶頭,五千軍士便遙遙抱拳一拜,對這些勇士致以崇高的敬意。
胡不歸、杜修元、李聖幾人頂著寒風光著膀子,從遠處山腳下搬運來一方大石,立在眾將士墓前。神機營的能工巧匠顫抖著雙手,滿含熱淚,將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細細刻在那大石上。林晚榮面無表情,望著那一個個年輕的名字,腮幫子一陣急抖。
娘的,他懊惱的一拍腦袋,老子下湖遊玩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哪裡知道會把白蓮教給招來了,而且一下子來了一千人,這不是要我的命麼?
徐渭的命令已到,滁州人馬立即開拔,趕赴魯皖交界。林晚榮目光凝神著遠方,那裡是宿州、徐州方向,前線的戰火已經開始燃燒。
徐渭嘆口氣,朝林晚榮苦笑道:「林小兄,昨夜之戰,實在出乎老朽意料。這微山湖上我本已著令水師嚴密佈防,哪曾想到賊寇竟然繞過了防線,恁的狡猾了些。」
林晚榮臉色鐵青,媽的,這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今日要不是老子來了騷興,怕真的被人戳了屁股都不知道。
「打得好!」李聖一炮中的,極大的鼓舞了眾人的士氣,三營將士一起吹呼起來,對敵人的恐慌早已煙消雲散。
「為了促進兄弟們的訓練積極性,下面我宣佈幾條新的軍規。」林晚榮大聲道:「即日起,神機營、浙江兩戶、山東兩戶合在一處操練。每日早晨,每位兄弟的口糧管足,但午膳只有九成兄弟可以享用,晚膳只有八成兄弟可以用上。這些兄弟,都是經過訓練完畢的考評通過之後,才能用餐。至於考評未過的兄弟,那只有先餓上一餓,等待來日再好好練了。」
徐渭帶他走進一座帳房,笑著道:「林兄弟,你昨夜血戰未休,今日昇帳,你便不用去了,好生修養一番。這大帳條件簡陋,你莫要嫌棄才好。」
佐宗佑臉上露出幾分敬佩之色:「林兄弟用兵如神,果然非同凡響,佐某佩服。但不知這孟都是傷在何種利器之下?瞧這傷勢,我打了這麼多年仗,卻從來沒見過。」
林晚榮心裡嘩啦啦的火大,他要這大炮試射準確,心裡其實有一個大大的私心。過些日子若真的上了戰場,肯定會遇上秦仙兒的。那丫頭,老子心疼都來不及,怎麼還能拿炮打她?所以他現在一定要將這炮調好,打準,只要由他指揮,就絕不能打到仙兒,這是他練炮的最大目的。至於其他的普通白蓮教眾,轟死了也不關我的事,誰讓你們參加反革命活動還死不悔悟呢。
「你好大的狗膽,竟敢對我騎營開炮——」翟滄海怒氣沖沖道:「今日若是不給你們這些廢物一點教訓,我就——」
騎營眾人一聽他說擊殺了白蓮第一勇士孟都,頓時大吃一驚,這孟都和他麾下的精銳,戰力彪悍,乃是白蓮軍的虎狼之師,沒想到昨夜竟然敗在一支老弱病殘手裡,就連那孟都也丟掉了性命,這怎能不叫他們心驚。
林晚榮望了杜胡二人一眼,正色道:「杜大哥,胡大哥,這訓兵這事,我就全權拜託給二位了,胡大哥負責單兵訓練,杜大哥負責陣法演練。希望你們不要爭吵,要看到彼此的優點,精誠合作,把這六七百個兄弟帶出來,不要他們殺多少敵人,最起碼讓他們上了戰場,能夠有逃命的本事。」
李聖一咬牙,將炮口調過對準那騎營地方向,仔細瞄準,轟轟的開了兩炮。炮彈帶著呼嘯在騎營正前方爆炸,隔著翟滄海不過數丈的距離。他胯|下的素蔥馬受驚之下,前蹄躍起,差點將這副將摔了下來。正要上來捉拿林晚榮的騎營士兵身下的馬匹一起嘶鳴起來。差點將眾人掀翻在地。
高酋點點頭道:「好像是划槳的聲音,隔著咱們有一些路程。」
翟滄海不知他問此何意,傲然答道:「本將軍正是姓翟——」
嚴密佈防?我靠,幾百條小船,數千人馬,放在湖面上,光數人頭,那也是黑壓壓的一片啊,就是瞎子也能看的真切,不知道你的水軍是怎麼防的?
高酋取過一截半尺來長的木頭立在地上,一聲輕喝,刀光閃閃,那木頭便豎著從中間劈開來。眾兵士看得呆了一呆,這功夫要是練出來了,上了戰場是真的管用。
「上你上級——」林晚榮大喝一聲又是重重一腳踢去,吼道:「騎營將士,全部給老子下馬——」
秦仙兒面容一喜,猛的睜開眼睛,在他唇上點了一下,笑著道:「謝公子憐惜仙兒,公子,你真好。」
林晚榮出的這餿主意,其實就是現代企業裡的末位淘汰制度,他對這一套熟得不能再熟了,把這末位淘汰搬到訓練中,而且直接改成一練一淘汰,雖然看起來是過激了些,但對這麼一支隊伍,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那軍士嚎啕大哭:「將軍待我之恩,有如青天明月。我這性命,便交與將軍了。」
「在我手下混,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有很簡單的兩點。一是你得練好你當兵的本事,我不要求大家力能碎大石,那是扯淡,我只要你們練好最基本的本事。哪些是你最基本的本事?這個說來簡單。拿刀的要劈狠,拿槍的要刺穩,打炮的要打準。這不是為我練,這是你在戰場上保命的本事。高大哥,你給大家示範一下——」林晚榮大喝道。
林晚榮嚇了一跳,我靠,狗屁神機妙算,我那是誤打誤撞,要拿這一套上戰場打胡人,犧牲了我一個不要緊,要是害了那麼多的兄弟,那簡直就是罪無可恕了。他臉色一整,急忙道:「這個,打仗的事情,我本身就沒多少興趣。何況戰場上死傷難免,若是每日見著兄弟陣亡,那比殺了我還難受。諸位大哥若是真心體諒我,便勿要再提起這些話題。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我會在徐大人面前一力保薦,以後定然前途無量,這些兄弟,以後就要託你們照顧了。」
那佐宗佑朝林晚榮一抱拳道:「林兄弟,昨夜便是這孟都率軍偷襲麼?」他原本神色也有些傲慢,但見了這孟都的屍首之後,已改變了許多,說話中隱隱有些尊敬的意思和-圖-書
胡不歸與手下眾將士見林將軍如此勇猛,頓時大受鼓舞,戰力倍增,雖是才上戰場的新軍娃娃兵,卻也與敵軍殺了個難解難分,雙方的傷亡直線上升。一時之間,鮮血遍地,將這微山湖染紅了一片。
林晚榮心裡有些為難,仙兒是白蓮教的,是我清剿的對象,我代表的是官兵,是正義的化身,這不就成了一正一邪?難道要和仙兒搞對立?這事可不成,仙兒長得這麼漂亮,肯定不是邪。他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先說說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胡不歸聽他瞎扯,有些不屑的道:「林將軍,你有所不知。眼下寒冬已到,這些賊寇若是躲進微山湖裡,那定然是死路一條。」
林晚榮在高酋的護衛下,離湖中有一段距離,他仔細觀察了一陣,才找到那正中處的一艘小船上,人數只有四五人,似乎是白蓮軍指揮的模樣。
秦仙兒又一笑道:「其實,以我武功,進你這軍中也不太難,不過你旁邊帳中倒有一個護衛,武功不錯,我不想給你惹麻煩,就換了身衣服進來了。」
「弟兄們也許奇怪,我林某人年紀輕輕,為何能擔這統兵之職。其實本將軍自己也很是不解,為此,我曾向徐元帥求證。徐大人說,林某人一無所長,但有三點卻是做得極好:義氣、智謀、狠毒。」
林晚榮笑著道:「這是自然,我要是白蓮軍,我也不會與官兵硬碰硬的。不過只要我們將白蓮軍圍住了,不用每日交戰,只需層層推進,將包圍圈慢慢縮小,讓他們再無活動的空間,接著攻占濟寧,占他老巢斷他後路,待到嚴冬來臨大雪落下,這白蓮必然潰敗。」
杜修元的浙江營第二個到達,他的隊伍自然比不上胡不歸,但是他們行軍的路線和防衛卻很有講究。
林晚榮微笑道:「胡大哥,你和杜大哥以後不要再吵架了,你們兩個人一文一武,是天生的搭檔。配合好了,開疆闢土、建功立業,那是不在話下的。李大哥,神機營的火器還可以進一步改良,你也多費費心。等今日見到了徐大人,我便為你們請功,憑著斬殺孟都這一條,晉陞千戶是絕無問題的。」
「公子,你醒了?」秦仙兒望著他,展顏一笑道。
騎營眾將反應過來,急忙將他二人團團圍住道:「拿下,全部拿下——」
林晚榮乾咳兩聲,掩飾自己的窘迫,說道:「仙兒,你怎麼會在這滁州呢?」
林晚榮嘿嘿一笑:「睡睡午覺喝喝茶,逛逛窯子洗洗澡,哪個不比練兵重要?」
一堆堆的黃土,掩蓋了一個個年輕的軀體,眼望著捐軀將士們的遺骸淹沒在黃土中,倖存的三百餘名將士,相互攙扶著,嘩啦啦的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末將在!」三人一起大聲應道。
胡不歸看了那衝來的白蓮軍一眼,臉色嚴肅道:「林將軍,這白蓮軍陣容齊整,絕非烏合之眾,看來似是他們的精銳。」
她潔白光滑的脖子上也升起一抹粉色,輕輕分開玉腿,閉上眼睛,一副任君探索模樣。
林晚榮嘆口氣:「你看到了吧,我現在身處軍營,手下也有數千軍士。」
「全殲?就憑你們這群運糧草的廢物?」那翟滄海和他背後的將官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為了林將軍,衝啊——」胡不歸、杜修元同時一聲大喊,剩餘的三百殘兵雙了通紅,渾身爆出驚天的殺氣,如一股無敵的旋風般,轉眼殺進騎兵包圍圈裡,將林將軍團團護在中間。昨夜一場血戰,讓這些原本還有些隔閡的將士們徹底融為一體,不管你是浙江的山東的還是神機營,那是性命相託的交情,林將軍就是他們心中的戰神。
說完這話,他渾身已是冷汗颼颼。被人半夜闖進房裡已不是第一次了,先是肖青璿,後是老魏,今天又是秦仙兒。沒想到連老魏也是和秦仙兒她們一樣的絕頂高手,如此說來,他們要想取我性命,就像切西瓜一樣容易了。還好這三人中,一個是我的老婆,另一個老魏對我也不壞,老子才能安穩活到今天。
難怪這年輕將軍如此彪悍,能殺了孟都,那還能弱了去?就算是他砍了翟將軍,也絕無人懷疑。從軍之人從來都只崇拜強者,騎營眾將士對這支血戰之軍再無一點歧視之心。這躺在地上的將士,在他們眼裡,便是大華軍人的榮耀。
趙良玉急忙道:「末將身為神機營統領,這第一炮,便由末將親自操作吧。」
直接說你怕死便是了,哪裡這麼多藉口,胡不歸鄙夷的哼了一聲,眼中閃過幾分輕蔑。倒是杜修元深表贊同的道:「林將軍此言極是,此地已是白蓮盤踞之所,又緊鄰微山湖畔,那些白蓮賊匪地形熟悉,若是藉著夜色搞偷襲,也是防不勝防。」
關鍵時刻,這些日子的苦練起了作用,兵士們稀稀嘩嘩按照平日裡操練的隊形站好,緊張的凝望著湖面。
廢話,我要嫌棄,你能給我弄個別墅麼?林晚榮無奈想道,對徐渭道:「徐大人,我營裡的那些兄弟,安置的如何了?」
「高大哥,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林晚榮朝高酋問道。
這個大鬍子胡不歸,果然不愧為和胡人開戰過的千戶長,這練兵之術,確實是高人一等。
「家書?」林晚榮瞪直了眼睛,竟然有人給我寫家書?是巧巧?不可能!那妮子根本就不知道我出來幹什麼的,她縱是有千萬種思念,這信也送不到徐渭手上。
高酋見他面帶笑意,似是沒有絲毫懼怕之意,忍不住欽佩道:「大敵當前,林兄弟卻能如此沉著冷靜,高某實在佩服之至。」
林晚榮齜了一下嘴,這個胡不歸也會來陰的啊,倒是小瞧了他。杜修元一豎大拇指道:「老胡,這是你辦的最得當的一件事了。」
被踩在腳下的翟滄海大叫道:「你侮辱上級,我要辦你——」
「你們要救陸中平?」林晚榮差點笑出聲來,這丫頭,大概還不知道那個姓陸的早已被我嚇破了膽子什麼都招了。
三營殘兵聽聞林將軍的呼喊,立即全都掙扎著立了起來。林晚榮眼光在他們身上一掃,大喝道:「挺直你們的腰板,站的像個爺們——」
望著那一張張年輕的臉孔,望著他們緩緩倒下的身軀,望著他們身上淋滿的鮮血,林晚榮心裡彷彿有一團巨大的火在燃燒,他血脈噴張。忽然想要大聲喊出來。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這簡直就是魔鬼條令,這樣下來,豈不是人人都要拚命向那九成和八成裡面鑽?胡不歸和杜修元急忙道:「林將軍——」
「林將軍,我們的援兵到了。」杜修元渾身鮮血,面色大喜的過來報道。
林晚榮大汗,娶仙兒做老婆一定要謹慎啊,要不然以後逛個窯子隨時都會有被發現的可能。
秦仙兒摀住小口偷笑:「我自然知道公子是何種人了,你身邊的女子哪個不是國色天香,又怎會看得上青樓裡的那些姐妹呢?」
林晚榮臉色鐵素,冷冷一笑道:「李大哥,調轉炮口,對著這騎營,給我轟兩炮——」
「做什麼?」林晚榮嘿嘿一笑道:「沒見過老爺們殺人麼?」
靠,你小子總算趕上來了,要不老子就只能硬著頭皮衝了。
「林兄弟,我們怎麼辦?」高酋急忙道。
風聲蕭蕭,三百殘兵個個腰肢筆直,高揚著頭顱,眼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林晚榮回到炮臺,只見那趙良玉渾身哆嗦,站在土丘上真的一動也不敢動。他朝神機營眾將士瞅了一眼,大聲道:「神機營裡,誰最精通這神機大炮?」
見這幾個千戶神態懇切,想來也非大惡之人。林晚榮四下一抱拳道:「諸位請放心,今日之事乃是我林三一人所為,與我手下兄弟無關,也絕不會與各位為難。徐大人面前,我自會坦陳原委,林三亦別無他求,只希望各位兄長將今日所見如實稟報徐大帥。」
他心裡一緊張,拉住仙兒的手道:「那你是怎麼進來的,這裡可都有軍士守著呢。」
胡不歸猶豫了一下,林將軍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他點點頭道:「那末將便與將軍一起去吧。」
他正在胡思亂想間,就聽杜修元大喝一聲:「變陣——」
林晚榮哈哈大笑著扶著他,面對眾將士大聲道:「兄弟們勿要慌張,此乃是徐大帥安排的計謀,故意誘使白蓮軍上當,徐大帥親率數萬人馬,已將敵人合圍,半個時辰之後便要全殲他們。我們只需要堅守半個時辰!!我神機營已備好巨炮數門,炮彈千顆,要讓他們嘗嘗神機大炮的厲害。李聖——」
趙良玉也冒出了冷汗,這神機大炮新近改良過,瞄準的精度聽說大大提高,但他從來沒試過,今日第一炮打出這個樣子,難怪林將軍發怒。再想想昨日嫖妓被抓,這新來的參謀將軍還沒發作,怕是正要抓住機會一起與自己算帳。
杜修元雖是文弱,但昨夜一戰不僅指揮得當,更是拚殺在前,聞言臉色漲的通紅:「大鬍子,你胡說些什麼,我哪裡怕事了?便只有你可以為將軍擔當麼,若真是有人敢加害將軍,我杜修元拚了性命不要,定然護他周全。」
林晚榮哈哈一笑道:「高大哥,這微山湖湖光山色,美妙得很,倒不如我們划個小船去看看吧。」高酋見他興致甚好,也不阻攔,便就近找了條小船。胡不歸見他二人要下湖,急忙道:「林將軍,眼下天色已晚,這微山湖裡怕是不太平,萬一潛藏著賊寇,那可就麻煩了。」
林晚榮頓時想起她身上的癡情之蠱,這是個能看不能吃的美人,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辦法。不能吃還不能摸嗎?林晚榮雙手緩緩伸入她衣內,覆住她嬌嫩的雙乳,揉捏一陣,嘆道:「對不起,仙兒,我要向你檢討。每次和你在一起,看見你美麗的容顏,姣好的身材,我都會生出些齷齪的念頭,想抱你,想摸你,想占你的便宜——」他在那柔軟的紅豆上輕輕一按,一陣柔軟的舒爽感覺頓時傳入心底,呻|吟了一聲無恥道:「請問你能不能原諒我?」
方才唱了幾句,那邊便傳來一陣大笑聲,卻是正在操練的將士們聽了他這奇怪的腔調,被他逗得大笑起來。
我靠,誰訂的規矩這麼不人道,還有沒有天理了?管他個屁,打不贏的話,老子是肯定要率領兄弟們逃命的。
「林兄弟,上了戰場,你這短兵器怕是使著不稱手,還是用這個吧。」高酋緊緊隨在林晚榮身邊,遞給他一把明晃晃的鋼刀。
高酋也注意到了這艘小船,他凝望一陣,搖搖頭道:「似乎沒有女子的身影,林兄弟,你要找女子做什麼?」
「稟將軍,一發現敵人來襲,屬下已經派出快馬向六十里外的徐大帥求救。」杜修元急忙回道。
見這個趙良玉如此草包,林晚榮哼了一聲,走到那第一座土丘上站好,大聲道:「他娘的,現在我站在這裡,你給我打身後那小丘,打中了,算你是英雄,若是一不小心打到了我,那你就是謀殺上級長官,徐元帥會稟明皇上,抄你全家,誅你九族!」
胡不歸臉色潮|紅道:「林將軍,你是我最敬佩的人,朝那狗日的開炮。算上我老胡一個。」
林晚榮早已回到李聖身邊,胡不歸咬牙道:「這狗雜種,侮辱我將士,我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他。」
這來襲的白蓮精銳,顯然沒有想到一支老弱病殘的雜牌軍,竟也會有如此戰鬥力,雙方正膠著不下之時,忽聞白蓮教中傳出一聲大喝,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騰空而起,大聲道:「我乃白蓮教第一勇士孟都,誰敢與我一戰。」
李聖恭敬道:「是的。徐大人還對我等提起過林將軍,說這大炮的改進,皆是拜林將軍所賜。」
那重傷的兄弟一陣激動,掙扎道:「屬下該死,怎敢勞動將軍?」
眾將見徐大帥如此推崇這參謀將軍,也很配合的給面子,皆都抱拳道:「久仰久仰!」
高酋一亮金牌,大喝道:「放你娘的屁,老子乃是御賜一等護衛高酋。奉命保護林將軍,誰敢與我動手?不怕抄家的就給老子放馬上來!」
秦仙兒小拳頭在他胸前錘了兩下,羞澀道:「公子,你莫要做壞了,不是我不肯給公子,只是怕公子不肯要我。」
重傷的七十餘名兄弟,本是躺在馬車上,但那馬車顛簸之極,痛苦不堪。林晚榮看的心焦,翻身下馬,將一名重傷員放置於昨夜新做的擔架上,與高酋一前一後,抬著前行。
秦仙兒一下趴在他懷裡哭起來:「公子,謝謝你,有你這句話,仙兒縱是死了也知足了。」
其中一個帶頭的千戶嘆道:「林將軍勇猛無敵,忠肝義膽,實在是我等的楷模。我與諸位兄弟,皆是敬佩萬分。這事本不該提起的,但是我等今日是跟隨翟將軍前來救援貴軍的,眼下翟將軍被打斷雙腿昏厥於此,此事我們該如何向大帥稟報呢。」
天色漸黑,三人將小船划得遠了,靠近一處蘆葦蕩前,胡不歸當真的四處仔細搜索了起來,周圍空空蕩匯安靜之極,連個鳥影子都沒有。他細心凝聽一陣,搖頭道:「林將軍,這蘆葦蕩裡沒人。」
胡不歸也醒悟過來,手執雙槳掉頭往回划去,口中卻是哈哈大笑道:「林將軍神機妙算,這白蓮教果然在湖中設伏,末將佩服萬分。」他竟是越笑越高興,回頭看了一眼,興奮的往湖水裡吐了口吐沫:「奶奶的,正愁找不到這群兔崽子,沒想到他們竟然送上門了,我的兒郎終於派上用場了,今日,我便要全殲了他們。」
翟滄海一愣,不知道他在說誰。林晚榮掏出火槍,砰的一聲大響,翟滄海馬前的地上立即掀起一陣塵土,林晚榮殺氣騰騰的道:「老子叫你跪下——」他大戰方畢,渾身鮮血,面容猙獰,望著便是一個天降的殺神。
林晚榮拍著他肩膀道:「好好,許震,你年紀輕www.hetubook.com.com輕便有如此能耐,以後定然是前途無量。你帶著大家好好練,練得好了,本將軍向徐大元帥保薦你領百戶、千戶。」
從沛縣到豐縣,幾十里的路程,卻行了兩三個時辰。到達離徐渭大營數十里的地方,忽聞幾聲炮響,前面迎面衝來十數精騎。當先坐著的一個老者,鬍鬚花白,正是討伐白蓮軍的大帥徐渭。後面跟著的諸人,披掛帶甲,殺氣騰騰,應該都是徐渭帳前的大將了。
林晚榮從許震手裡接過酒罈,將鮮美的烈酒緩緩傾倒入土,望著那晶瑩透明的酒液滲入土壤裡,他牙齒一咬,鼻頭卻一酸,頓時跪倒在地,像個孩子般的大哭起來。
林晚榮昨夜宿在神機營中,對趙良玉的鬆懈的防衛深為不滿,要不是仙兒及時提醒,要真有人闖入營中來刺殺林將軍,那也不是什麼難事。
胡不歸走過來道:「林將軍,救援我們的騎營副將軍翟滄海,已經帶領五千人馬趕了過來。」
林晚榮看他一眼道:「趙百戶,聽你的意思是,我的身子比你的金貴,是不是?」
正要叫趙良玉檢查一番,卻聽一聲輕嘯傳來。接著又是一聲巨響,遠遠的騰起一陣煙霧塵土,那炮彈打出去爆炸了,但距離土丘卻有著一兩百米的距離。
「得令!」胡不歸取了一條大板衝上來,對著翟滄海就是一頓猛拍,毆打上級,這感覺真是好得沒話說。
眾人一愣神期間,就見林將軍風一般的往前竄出,直往白蓮教中殺了過去。高酋首先回過神來,大叫一聲「殺啊……」,便緊緊追隨著林晚榮而去。
秦仙兒羞澀一笑:「你這裡守衛的森嚴,我換了身衣服裝扮了一下就進來了。」林晚榮這才看見,秦仙兒身上穿著的是一身輕盔甲,原來竟是扮了兵士進來的。
高酋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道:「林兄弟,你是怎麼了,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你小子屁話多!」林晚榮偷偷抹了下眼角道。
林晚榮哈哈大笑:「好,本將軍著令,晉陞李聖為神機營統領,領百戶,即日報徐大帥知。」李聖手藝出眾,在神機營裡威望甚高,林晚榮此令一下,除了趙良玉的幾個親信,其他人等皆是歡呼起來。
秦仙兒目中閃著淚光道:「公子,你是擔心我嗎?」
這一路走走停停,經鳳陽、宿州淮北等地,五天方才到了徐州。到了徐州卻得知,徐渭昨夜已經開拔,前往豐縣,無奈之下,林晚榮只有率領人馬繼續向前,進行觀光之旅。
「林兄弟啊,你可給我送了份大禮啊。」徐渭拉著林晚榮往大營行去,滿面感慨的道。近幾日徐渭大軍雖已將白蓮教壓制在濟寧一線,但白蓮軍借助地形熟悉,並不與官兵正面交鋒,幾天下來,進剿的收效甚微。
「站起來,全都站起來!」他胡亂擦了擦臉頰,大聲呼喊道。
「那是當然。今日下手真他娘痛快,我老胡這輩子還沒做過這麼痛快的事情呢。」胡不歸洋洋得意。
他忽然一陣心煩意亂,看看時刻已過四更時分,便牙齒一咬,大聲道:「高酋,集合,全部集合。」
趙良玉嚇到了,急忙攆過來道:「林將軍,這如何使得,炮火無眼的,要是傷到您金貴的身體,末將可擔待不起。」
想到這裡,他頓時想起高酋,這傢伙不是號稱皇帝護衛麼,怎麼被人闖進來了一點也不知道?這還是高手麼?也幸虧是仙兒,要是換了別人,老子早就被一刀結果了。
眾人聽他言裡隱有歸去之心,頓時大驚,急忙勸慰了起來,只有那高酋看的最開:打白蓮邀你來的時候,你不是也扭捏過一陣麼?到時候總有人想辦法讓你去的。
「哭,哭咋的了?哪個說將士不准哭,老子也要哭,怎的了?」林晚榮大聲吼道,眼圈紅了起來。
「三位大哥,囑咐下去,今日便在這裡紮營,按照杜修元大哥平日演練的隊形駐紮,同時增強守衛,尤其是各位將軍營外,更應加強巡邏,畢竟這裡已經是戰區,常備無患嘛,萬一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將領安危是重中之重。啊,哈哈,那個就這樣說定了。」林晚榮一本正經的道。
「他們的目標是徐大帥——」正在林晚榮身邊的高酋、杜修元、胡不歸三人一下子驚得跳了起來,這實在是一個大膽之極的推斷,也只有林將軍這等天資絕頂之人,才能做出如此大膽的論斷。但細細想來,卻是合情合理。
林將軍夜懲神機營二十餘名將士,打斷五條板子的事跡,昨夜便已流傳開來,今日親眼見這個統領六七百人的參謀將軍不過二十來歲年紀,眾軍士心裡更為驚奇。
林晚榮走過去道:「小許,怎麼了?」
聽了這話,林晚榮才放心下來,雙手在她光滑細膩的修長大腿上摸索著,直往小褲裡面伸去。秦仙兒一聲嬌呼,玉腿緊緊夾住他雙手,望他一眼,面如紅紙,輕嘆道:「我來尋公子,便是念著公子,度一日恍如一年,今天給你這般輕薄,仙兒亦是無怨無悔。」
徐渭身邊的幾員大將,都是聽過孟都的名頭的,有的更與他親自交過手,知道這孟都的厲害。孟都手下的,皆是最為忠誠的白蓮精銳,悍不畏死,早有凶名。沒曾想一隊運糧草的雜軍遭遇他們襲擊,不僅以少打多,全殲了一千精銳,竟還斬殺了孟都,實在叫人不敢相信。
眾軍士往林將軍望去,只見他右手槍左手刀,渾身鮮血染紅了戰袍,立在那裡便如一尊不倒的戰神。
作為一個現代人,林晚榮對作戰陣型來說原本是嗤之以鼻,但見了今日這場比試,這才知道這陣圖的確有些奧妙,古人流傳至今,是大有道理的。有此一發現,他對這杜修元和胡不歸又有了重新認識,這倆人一文一武,一人精於練兵,一人精於練陣,真是天生的搭檔。
「孟都?是白蓮第一勇士孟都!」幾位與孟都交過手的大將一起大叫起來,臉上現出驚駭之色。
秦仙兒看他一眼笑道:「你忘了我的出身了?」
「哦,這就是號稱能生裂猛虎的孟都?」徐渭看了那屍首一眼道。
胡不歸原本有些看不起這嬉皮笑臉的年輕將軍,但聽他這幾句話,句句都說在別人看不見的點子上,這林將軍的本事,絕不是吹出來的。他恭敬一抱拳,誠摯道:「林將軍,我胡不歸對你心服口服,胡某唯將軍之命是從。」
與林晚榮有過曖昧的女子中,他單單想起這秦仙兒最少,眼見她如此癡纏自己,他感動之餘,也有些愧疚,望著她的小臉,正色道:「仙兒,你這次不要回濟寧了吧。」
「你如此魯莽行事,又如何成大器?」杜修元絲毫不讓的反駁道。
跟在徐渭身後的大將們,見徐大帥親自出營迎接的,竟是這麼一個年僅二十餘歲的小小參謀將軍,都有些吃驚。
林晚榮拔出高酋身上佩刀,刷的一聲斬掉翟滄海座騎馬首,一股鮮血噴射而出:「辱我將士,斬你馬首,下次再犯,取你狗命。」
秦仙兒嚇得一下子摀住他的嘴,驚道:「公子,莫要胡說。仙兒縱是失了性命,也絕不能害了你。真要是戰場上見了,仙兒情願死在萬炮之下,也絕不對公子拔劍。」她緊緊抱住林晚榮,溫柔而又堅定的道:「公子,你是仙兒生命所依,沒了你,仙兒絕不苟活人世。」
「哦?」林晚榮欣喜的道:「你去過海安,見過法蘭西鐵甲船?」
秦仙兒拱在他懷裡搖搖頭道:「不行的,師傅還在那裡,她老人家養育我多年,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置她老人家於不顧。公子,你不用擔心我,你也知道,我武功很好,沒有人傷得了我。」
林晚榮倒是想得開,老子練兵不是為了殺敵,就是為了敵人上來,我打不過逃跑用的。將這人馬放心交給了胡不歸與杜修元二人,自己樂得輕鬆自在。
「同行——」五千騎兵一起大吼起來,見著前面的殘兵,他們便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熱淚盈眶中,人人皆是心甘情願下馬,緊緊隨在這些殘兵的身後,一步也不敢超越。
這老頭,神神秘秘的,搞什麼鬼。望著徐渭消失的背影,林晚榮愣了半晌,這才將目光轉到信籤上。
「林將軍神機妙算,這敵人來襲早在他算計之中。」胡不歸是真的佩服林將軍了,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步步玄機。他大手一揮道:「兒郎們,刀槍準備——」
胡不歸神秘一笑道:「林將軍,你莫非還在擔心那翟滄海的事情。實話說吧,昨夜揍那個姓翟的王八,我拿捏準著呢,在那板子上加了暗釘,他那腿骨被我節節打碎,這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媽的,叫他侮辱我兄弟,看他再如何害人。」
「精銳?」林晚榮差點暈倒,老子只是統了幾百號殘兵,運了些乾草,你們這些精銳找我做什麼,有種你們找老徐去啊。你娘的,欺負我們這些新兵蛋子算什麼英雄。
前面傳來一陣輕輕的抽泣聲和一陣怒罵聲,林晚榮放眼望去,只見許震渾身是血,正在低頭抹著眼淚,胡不歸正在一旁大罵著他:「有什麼好哭的,打仗麼,哪次不死人,要為兄弟們報仇,下次多殺敵就是了。」
靠,我當然知道沒人了。老子本來就是出來看看風景的,又不是看人的。他搖搖頭,正要說話,耳中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聲響。這聲響似乎隔得極遠,但林晚榮功夫不錯,耳力尤甚,這一下雖遠,他卻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胡不歸卻道:「瞧眼睛這形勢,大軍昨日方才逼近,那些白蓮教卻連抵抗都來不及,等到明日我們這糧草送到,徐大帥怕是已經到達濟寧,剿了白蓮老巢。我兒郎這幾日辛苦操練,卻還沒來得及拉上戰場練練,實在是無趣。」
林晚榮點點頭,便立在他身後,看他如何操作。趙良玉調準炮口高度與前後距離,自認為差不多了,便引火將那引信點燃,諸人都捂上耳朵,等候一聲巨響的到來。
林晚榮鼻孔一酸,大聲道:「杜修元,杜修元。」
林晚榮滿意的點點頭,心道,上戰場打仗不是老子長處,但是培養幾個人才還不是手到擒來。好在手下的三個百戶都是有才之人,這個許震也是潛龍,一定要向徐渭好好保薦一番。
胡不歸本人便是濟寧人,昨夜那被全殲的白蓮軍,大部分算是他老鄉,他心裡有些感懷在所難免。
李聖早已將兩尊大炮調好角度,聞聽林將軍呼喊,同時點燃兩根引線,炮彈沖天而起,帶著點點呼嘯,正中行進中的兩隻小船。嘩啦巨響中,木船破碎,二十餘白蓮軍魂飛魄散。
見這數萬精兵,刀槍錚亮,軍容齊整,林晚榮也忍不住點頭,這個徐渭老頭,看著瘦弱文靜,沒想到帶兵也有一手,天下第一之名,還真沒辜負了。
「高大哥,我眼神不好,你幫我看看。那船上有沒有女子?」林晚榮向高酋道。
「有是有,但都是大船。絕不只有這等規模。這些人望著似是——」他眼睛一睜,猛的醒悟道:「白蓮教,這是白蓮教!」
林將軍講義氣,不擺架子,待兄弟們又誠懇,每日與大軍同吃同住不開小灶,已經有了些愛兵如子的美名。雖說那什麼末位淘汰制變態了點,但通過近幾日的訓練,每個兵士都能感動自己身上的進步,如此一來,反而激起了他們的訓練熱情,對這淘汰制,也沒多大牴觸了。
靠,你當我是真的要衝鋒陷陣啊,我可是個有肚子的人。林晚榮嘿嘿一笑:「高大哥,快將鋼刀收回去,小弟見不得這等凶器。」
林晚榮回頭笑道:「高大哥,我還是原來的我,只是昨夜這仗打得我心疼,心裡不暢快而已。」
一張小小的紙片自床頭滑落下來,上面用淡淡的眉筆寫了一行小字,「寧妾死,不可傷君一分!」
恭恭敬敬行完叩禮,林晚榮身形長起,大喝一聲道:「李聖、胡不歸、杜修元——」
媽的,都是新兵蛋子啊,林晚榮望著自己手下的手七百號人馬,大部分都是新徵召入伍的少年兵,面孔裡還帶著點點幼稚,雖是陣型嚴整,但眼中還是忍不住射出絲絲的恐懼。
林晚榮見他神態堅決,不好拒絕,便微笑著點點頭,三人上了小船,向遠處行去。胡不尋雖生得魯莽,卻有一身好水性,小船便由他來划,行得極穩。高酋雖然武藝高強,卻是個旱鴨子,只能緊緊站在林晚榮身邊。
秦仙兒的淚珠早已沾滿了他的衣襟,緊緊抱住林晚榮道:「公子,你能不能抱抱仙兒,抱緊一點?」
三營殘兵熱淚盈眶,昨夜血戰的情景歷歷浮現在眼前,他們俱都高揚著頭顱,以無比崇敬的目光,望著這令他們敬畏的年輕將軍。
「寧願站著死,不要跪著生!」三百人一起大喝起來,聲音嘶啞,卻有著如虹的氣勢。悲壯而又震撼人心。
李聖又接連放了數炮,炮炮不落空,眨眼毀了白蓮軍十數條小船,同時神機營百餘火箭齊射,又有數十白蓮匪寇落水,這一輪番打擊之下,白蓮軍尚未登岸,便已損失了近兩成。三營將士看得熱情高漲,恨不能立即披掛上陣,與敵拚殺一番。
四人抬起當先將士的遺體,高舉過頭,緩緩向前行去,一行殘兵跟在他們身後,慢慢移動著。那兵容齊整的五千騎營軍士,望著這破敗而又團結的隊伍,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支柔弱的隊伍,似乎就是不可戰勝的。
林晚榮拍拍胡不歸肩膀,笑著道:「胡大哥,你這種心情我能理解。但打仗是要死人的,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兄弟,傷了誰我都心疼,還是這樣平平安安的好。最好這仗永遠打不到咱們頭上,大家都安生回去過年。」
林晚榮早在高酋的幫助下,穿上一身盔甲,腳蹬戰靴,配上一張有稜有角的臉龐,倒也威風凜凜,氣勢十足。他身上的盔甲也不知道是什麼和圖書做的,質地十分輕柔。若放在平日,他定會好好研究一番,但今日心裡老大的難受。臉上黑得像炭,哪還有這份心思。
「放開我,放開我。」林晚榮往後退了幾步,臉上卻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兄弟們需要我,國家需要我,大華需要我——」
你娘的,林晚榮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你再耽擱,別說是全殲他們,我們便要被他們輪|奸了。」
「為何?」仙兒看他一眼,幽幽道。
此令一下,不僅是李聖,就連那正喋喋不休的胡不歸也嚇了一跳。李聖急忙道:「林將軍,萬萬不可啊,若是內訌起來,咱們吃不了兜著走啊。」
高酋聽他信口胡謅,心裡暗笑,什麼一陽指,分明是用的暗器,這林老弟也太能瞎吹了。
林晚榮起身,在帳篷內來來回回的走了幾步,想想秦仙兒的事情,心裡難受得緊。秦仙兒要維護她師傅,上戰場總是難免。以她功夫刀劍根本傷不了她,最要拿的就是這炮兵了,也不知道這改進之後的神機大炮到底威力如何。我靠,早知道要和仙兒打仗,孫子才教徐渭改進大炮呢。
徐渭大喜道:「林兄弟,你這想法正與老夫不謀而合,我這參謀將軍,可真是找對人了。」
「說你媽啊——」林晚榮猛一回頭,將那千戶拉下馬來,重重一拳便朝他面門砸去。他盛怒之下,拳風陣陣,那千戶慘叫一聲,臉上便盛開了一朵血花,林晚榮一腳將他踢飛出去,眼中閃過一絲凶光。這一手出乎所有人意料,騎營人馬頓時騷動起來,翟滄海大火道:「你這廢物將官好大的膽子,竟敢毆我手下千戶,來啊,將他拿了——」
許震到底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一個總旗五六十號人,就這麼戰死了,讓他怎能不悲傷。
林晚榮揣摩人心是成了精的,當然明白這幾人的心思,他冷冷一笑,對後面的胡不歸等人大手一揮道:「抬上來——」
「何曾有錯!」徐渭笑著將書信交到他手上:「林小兄一望便知。」
「燃燒你們的獸血,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林晚榮沙啞著嗓子叫道,聲音中帶著一股強烈不可戰勝的冷酷味道。
胡不歸等人見了林將軍的動作,這才醒悟過來,急忙翻身下馬,眾人將重傷兄弟架上擔架,抬著前行。隊伍變得稀稀拉拉,瞬間增長了許多,三營將士們的心卻越聚越緊。
聽他提起住事,秦仙兒又羞又喜,輕道:「我哪是看中了你,是你不知使了什麼法兒騙我,讓我再也脫不開你的身。」
「那倒未必,昔日我去妙玉坊,不就是有那國色天香的花魁看中我了嗎?」林晚榮拉了她小手,望著她笑道。
她說的那個護衛,應該就是高酋了,林晚榮心裡總算好受了點,聽說她不願意為自己惹麻煩,他心裡感動,拉住她調笑道:「你穿這盔甲太重,我來替你脫掉吧。」
秦仙兒點頭道:「不錯,師傅讓我們一定要救出陸師兄。但是他被徐渭囚在重牢之中,我們等了許久也沒想到法兒,近日聽說山東的官兵有異動,又適逢滁州大軍過境,我們便繞到這裡,想法查探一番,但還是晚了一步。今日晚間我方才得到消息,浙江和山東的數萬兵馬已經圍住了濟寧周邊,怕是要將我白蓮一舉毀滅。」
這神機大炮彈藥的裝填十分煩瑣,而且炮彈是實心彈,並非後世看到的那種散射彈片,殺傷力要小得多。林晚榮看得心裡癢癢,大聲道:「這神機大炮的第一炮,一定要打好打準,不可懈怠。」
「末將在!」
徐渭一豎大拇指:「林小兄果然是真性情。你盡可放心,這些將士皆是大功之臣,我絕不會虧待他們,這大營裡最好的東西,便都送與他們。」
胡不歸得意之下,對林晚榮的「先見之明」敬佩萬分,渾不在意的哈哈大笑,手上加勁,小船箭一般的向岸上衝去。
「得令!」李聖大喝一聲,迅速掉轉炮口,瞄準林將軍指定的那艘小船,轟隆兩炮轟了過去。只可惜那賊首小船移動甚快,這兩炮全都落了空。
「是啊。」李聖和胡不歸也是精神一振:「有林將軍神機妙算,奇謀良策,滅那胡人定然是易如反掌。就請林將軍帶我們去吧。」
高酋大聲道:「林兄弟。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些了。你要做什麼?」
林晚榮跟在徐渭身後進了大營,只見無數的帳篷遠遠的連接到天邊,數也數不過來。一隊隊的將士正在刻苦操練,幾隊精兵不時在帳中走過巡邏,防守極是嚴密。
倒是離得最近的神機營拖拖拉拉,大鬍子和杜修元已經率隊操練了一遍,趙良玉才將神機營人馬整合完畢。見林晚榮面沉如水,趙百戶直覺的感覺不好,但見林將軍一言不發,他也不敢貿然出聲。
「今日當了兵,我們這地不分南北,兵不分老幼,皆是兄弟姐妹,一定要互相愛護。上了戰場上,保護了弟兄,就是保護自己。誰他娘的要是敢背後捅刀子,千刀萬剮那是輕的,我林某人整人的手段多的是,說林某人狠毒,可能有人不信,我只說一句話,誰有種誰就來試試。」林晚榮齜牙咧嘴,殺氣騰騰的說道。高酋拿起一柄鋼刀,啪的一聲折為兩段,又抓起斷的一截握在手裡緩緩捏碎,看得眾人無不心驚。這一說一打,當真具有無比的震撼,原來還鬧鬧哄哄的神機營軍士頓時鴉雀無聲。
高酋跟在林晚榮身後,見他面露得意之色,忍不住笑著道:「林兄弟,瞧你今天的興致似乎好得很哪。」
「你是為國征戰的將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胡不歸罵道。
「報仇。」群情大奮的官兵們,如同下了山的猛虎般,瘋狂的向白蓮軍撲去。敵酋被斃,官兵士氣正高,白蓮軍鬥志全無,迅速的潰敗下來,淪為三營兵士刀下的冤魂。
「仙兒,我到麗香院是辦公事的,你知道的,我一向都是個正經人。」林晚榮嘿嘿笑道。
胡不歸見林將軍一槍斃了敵人主帥,心裡狂喜,大喝道:「林將軍神勇,力斃敵酋。敵軍必敗,我軍必勝,衝啊!」
那坐著的女子眉目如畫,面帶微笑,含情脈脈,可不就是嬌俏的秦仙兒?
胡不歸臉色大變,當下就要發作,卻被人拉了拉袖子,扭頭一看,只見林將軍面無表情的搖搖頭,一聲不發的扭頭而去,胡不歸怒哼了一聲,便跟在林晚榮身後。
林晚榮一臉正氣的道:「胡大哥,你誤會了,我此番下湖正是要查探賊寇而去了。我懷疑——」他眼珠一轉,神秘兮兮的道:「這湖裡藏有賊人——」
林晚榮發瘋之下,一奪長刀,便要往翟滄海臉上砍去,高酋急忙拚死抱住他道:「林兄弟,你冷靜一點!」
三位百戶互相望了一眼,光是這番陣前宣言,就能讓人為他賣命,這參謀將軍可真是不簡單。
眼下林晚榮身邊的三百兵士,已無再戰之能,為防止再次遇襲,騎營五千人馬便駐紮在此地,等待清晨與他們一起趕往豐縣,與徐大帥會合。
秦仙兒嚶嚀一聲,低下頭露出修長潔白的脖子,染上幾抹鮮豔的紅色:「公子,你最會作弄仙兒了。」那日杭州龍泉村內,二人同床共枕,卿卿我我,除了最後那點事,什麼都已經做過了,此時鴛夢重溫,倒也不算太輕薄。
「胡不歸——」林晚榮將長刀一丟,大聲喝道。
林晚榮哈哈一笑道:「高大哥,說的好。今日我要向你交待一下我幾個老婆的事情。我有一個老婆在京城,叫做肖青璿,在金陵還有一個小老婆,叫做巧巧,還有,蕭家二小姐也和我有勾搭,今日我若是壯烈犧牲了,就請你轉告她們,要永遠記得我。」
「打他怎的,照我老胡的意見,砍了他都是輕的。真要鬧將起來,算上我老胡一份,老子去砍了他狗日的,看他還敢怎的。你這個杜酸儒,讀了些詩書,恁的膽小怕事。」胡不歸不屑的說道。
翟滄海見眼前二人對自己不理不睬,大聲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本將軍不敬,你二人叫什麼名字?」
秦仙兒臉色羞紅,輕聲道:「公子,你壞死了。」說話之間,卻已輕輕脫掉身上的盔甲,露出個玲瓏豐|滿的軀體。
林晚榮手下皆是弱小的新兵,雖然經過了訓練,到底是初次上戰場,堅守了半個時辰,便已損耗過半。望著年輕的軀體一個個倒下,望著他們不甘的雙眼和痛苦的臉龐,林晚榮渾身劇烈的顫抖著,陣陣熱血直往腦門沖,他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那一股燃燒的獸血,讓他再也想不起任何東西,肚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殺!
老子的境界又提升了,望著依偎在懷裡熟睡了的仙兒,好看的嘴角微微翹起,長長的睫毛上沾染著晶瑩的淚珠,淡淡的秀眉微微蹙起,睡夢中似乎還有些難決的事,讓人看得心碎。他忍不住深深的嘆了口氣,將仙兒的身體往懷裡緊了緊,心中忽然生出幾分不安的感覺。
林晚榮冷冷一笑,往那前臺走了兩步。大聲道:「可能有人還不認識兄弟我,我叫林三,乃是徐元帥座下參謀將軍,此次奉了元帥敕令,到這滁州整軍備戰來的,昨夜有些兄弟應該已經記住了我的名字。」
徐渭將眾將領一一介紹給林晚榮認識。林晚榮記性好,不一會便將這幾人認了個臉熟,在這幾員大將中,他最為注意的是騎營統領佟成,原因無他,昨夜被他打斷腿打爛嘴的翟滄海,就是這佟成的副將。這幾位大將皆是眼高於頂之人,見他一個小小參謀將軍竟能如此受大帥重視,自然很有些不服,面上難免倨傲了幾分。
秦仙兒見他沉思,便將臉兒貼在他胸膛道:「公子,你不是在蕭家麼,怎麼又到這軍營裡來了?」
秦仙兒見他行動無恥,語言無賴,一雙大手在自己全身遊走,心裡卻生不出一絲惱意,反而是處處歡喜,輕咬紅唇嬌羞滿面道:「我自認識你第一天起,便知道公子是什麼樣的人,但我喜歡的便是公子。」
「孟將軍死了。」白蓮軍乍失主帥,頓時陷入巨大的恐慌中,人人臉上流露出驚駭之色。林晚榮愣了一下,老子隨便打打,這鳥將軍太他媽不中用了。
「站好了,這是軍令。可不要亂動哦,否則我一不小心,真的就不知道打到哪裡去了。」林晚榮嘿嘿陰笑。昨天你那亂嫖之罪還沒處治,今天這炮又打不準,老子不好好作弄作弄你,你還以為我是那麼好擺弄的呢。
「衝啊——」攆在他們身後的白蓮軍的小船上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的怒吼,數百隻小船一起向前衝鋒,林晚榮三人剛剛上岸,回頭一望,只見遠處的人頭黑壓壓一片,直向岸上衝來。
林晚榮回頭看去,只見那數百艘小船亦在加力,正飛快的向他們衝來。
林晚榮哪裡管他,飛身幾步掠上前去,一把將翟滄海拉下馬來,惡狠狠的道:「老子叫你跪下——」
那漢子朝林晚榮抱拳道:「稟告將軍,小人李聖,曾經參與過這神機大炮的改造。」
「自昨日起,徐大人率領的浙江、山東兩地騎營步營,北從鄆城、寧陽、泗水,南從定陶、滕州、山亭,南北兩方同時夾擊,將白蓮教人馬壓縮在巨野、濟寧、鄒城一線,已形成合圍太勢。徐大人方才發來最新將令,著我們一行人等於明日趕到豐縣,與他帥營會合。」
百號人,拉著幾車糧草兩門大炮,本就行得慢,再加上林將軍有意拖延時間,一路上走走停停,半天行軍半天練兵,日子悠閒得很。
林晚榮在她耳邊輕輕一吻道:「哦,仙兒,床太小了點,委屈你了,要不,你睡我身上吧?或者,我睡你身上?」
林晚榮冷笑道:「李大哥,我叫你打你就打。所有罪責,我一人承擔。」
林晚榮輕輕一嘆:「昨夜這一戰,我弟兄傷亡慘重,但燒不死的鳥是鳳凰。這剩餘的兄弟們都是精英,你們以後可要把他們帶好了。還有那個許震,也是個可造之才,一定要把他培養起來。」
眾將士目光便刷刷刷的指向一人,那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眾人望著他的目光都是敬佩,顯然這漢子很有些威望。
帶兵的人難免有幾分傲氣,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林晚榮點頭道:「正是此人。昨夜他率了數千白蓮精銳,自微山湖上偷襲我營,幸被我提前察覺,經過一番血戰,才將這人斬於馬下。」
「兄弟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只要堅守半個時辰,你就是百戶、千戶、萬戶,你將擁有數不盡的封地美女,還等什麼,跟我衝啊——」林晚榮大聲鼓噪道。
高酋疑惑不解,還未說話,卻聽前面的胡不歸大聲道:「敵軍上岸了,弟兄們準備——」
五輪箭雨過後,搶先登陸的白蓮軍傷亡慘重,尚在湖中的小船依然源源不斷的向前衝來。這次他們學乖了,剩下的幾十艘船分散著從各個方向進攻,顯然是要分散官兵的火力。白蓮軍傷亡已近三成,但剩餘下來的人數仍比官兵多,同時他們的進攻更加瘋狂勇猛,移動速度加快,神機營的大炮已經很難見到成效。
臺下的三營兵士們一起爆出一陣大笑,這位將軍真他媽粗魯,不過我喜歡。
「乖,別哭,聽我的話,別回去了啊。」林晚榮勸慰道。
林晚榮擺擺手:「幾位不必多言了。我們這支隊伍本就是弱不禁風,要是再不用點重藥,怕是未上前線,就已經崩潰了。」
臺下又是一陣笑聲,只聽林將軍繼續道:「我要命令你們快逃,你們不要有任何猶豫,所有的責任由本將軍一人承擔。行走江湖,道字擺兩旁,義字在中央。兄弟們的性命和那些當官的是一樣的寶貴,一樣的值錢,我絕不會讓兄弟們無謂犧牲。」
話音未落,便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數不清的騎兵已經衝了進來。行在前面的將軍https://m.hetubook.com.com面皮白淨,神色倨傲,撥馬衝過道:「是你們求援麼?」
「戰你媽個頭。」早已殺紅了眼的林晚榮大喊道,他掏出懷中火槍,根本不用瞄準,只憑感覺順勢一槍轟出。砰的一聲巨響,只見那第一勇士胸前現出一朵巨大的血花,嘩啦一下自空中栽了下來。
「哦,此乃家傳絕學一陽指是也,只是小弟修煉的過度,威力大了些,昨日夜戰看不清楚,我一不小心,就把這傷口弄的太大了些,嚇著了大家,實在是不好意思。」林晚榮面不改色的說道。
他將外套一甩,長刀握在手裡,渾身殺氣騰騰,大聲叫道:「兄弟們。跟我殺啊,誰要是敢後退一步,誰就是孫子養的!」
林晚榮卻是將她摟在懷裡,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道:「傻丫頭,當我是那麼守不住的人麼?」靠,要不是你那什麼癡情之蠱,我是個守得住的人——才怪!
你們得這消息也太晚了些,看來徐渭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這一次白蓮教是難以逃脫了。
高酋聞聲,急忙自旁邊帳房走過來,雖是方才睡醒,臉上卻無絲毫睏意,急急道:「林兄弟,什麼事?」
幾天沒見,這個徐老頭似乎憔悴了些,看來這討伐的差事還真不是那麼好幹的。林晚榮搖頭道:「徐先生,你看看我身後的這些兄弟,我能無恙麼?我是有恙,大大的有恙啊。」
「快看!」胡不歸大叫一聲道。
林晚榮見高酋一招震住了眾人,心裡也大是滿意,他雖然胸有萬種練兵之法,但是這個時代這個條件之下,要搞什麼先進的練兵思想,什麼造火藥製手槍、高科技練兵、科技強國,這些玩意兒說著好聽,實則純屬他媽扯淡。冷兵器就是冷兵器,練好刀槍拚殺,這是戰場生存的硬道理,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許震見這個年輕的將軍胸懷寬廣,和藹待人,心裡很是激動,大聲道:「謝將軍栽培之恩。」
林晚榮神目一掃,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我仔細想了想,徐大人果然不愧為天下第一才學,這三點概括得準確之極。兄弟我以前在金陵瞎混,在那裡也有幾分名氣,有興趣的兄弟們可以去打聽打聽,看我林三是什麼樣的人?看我是怎麼對待自己兄弟的?你要瞭解了這一點,你就會知道,我為何要把義氣二字擺在第一了。」
「仙兒,你真是要了我的命啊。」林晚榮摸著她的秀髮柔聲道。
「林將軍,這是哪裡來的敵人?竟有如此多人!」杜修元急急問道。
趙良玉急忙點頭道:「是,是!大人乃是統兵之首,自然比我金貴得多。」
「斬立決!」高酋小聲道。
一叫緊急集合,這三營兵馬的素質立即就體現出來了。胡不歸的山東營是最後通知到的,卻是最早趕過來,他們軍容齊整,刀槍明亮,雖然兵士們高矮胖瘦不一,賣相不好,但見了那各個兵士悍不畏死的幹練模樣,任誰也不能看輕他們。
「徐先生,你不是弄錯了吧?我離開金陵尚不到十日,家中老婆都不知道我去了何處,哪裡會有什麼家書?」林晚榮狐疑的道。
「怕不是遠走這麼簡單——」林晚榮搖頭道:「此處距離徐帥大營僅有五六十里的路程,他們若是反其道而行,放炮轟那帥營——」
「林將軍,你是一軍之首,不可輕易衝鋒陷陣。」胡不歸猛跑幾步,攆上林晚榮,緊緊拉住他衣袖道。
殘酷的肉搏戰終於開始了,一支官府的雜牌軍與白蓮教精銳,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些娃娃兵們將要經歷生與死的考驗,倒下去的永遠不會起來了,活著的,就將成為涅盤的鳳凰。
胡不歸與杜修元二人虎步而入,將一具屍首扔在眾將面前。那屍首面目猙獰,胸口一個嬰兒拳頭般的大洞甚是嚇人。
林晚榮帶的三營人馬,眼下所處的位置已到沛縣,離著徐渭前線的帥營所在地豐縣不過幾十里的路程。他對這什麼地圖之學不感興趣,聽著胡不歸講解一番,卻是不斷的打著呵欠。
杜修元一驚之下,驀然醒悟:「此地正處湖邊,他們奪炮之後正好隨船運走——」
這個杜修元揣摩上意,大有可為啊,胡不歸性格耿直,從千戶被降為百戶,性子也沒收斂多少。不過有本事的人都是有性格的,譬如我,林晚榮嘿嘿一笑,便帶著人馬安安穩穩駐紮下來。
隊伍一早開拔,直往豐縣而去。林晚榮的三營兵士衣衫破爛,傷兵滿營,卻是昂首闊步走在最前,臉上洋溢著濃濃的自信。任誰也不敢相信,這支隊伍在昨夜之前,還是一支正宗的雜牌軍。
林晚榮嘆口氣道:「如此甚好,其實不是本將軍不想親自練兵,實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臉上現出悲淒狀,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看得杜胡二人好生敬佩。
「高大哥,臨陣脫逃是什麼罪?」林晚榮悄悄問道。
眾人聽得暗自咂舌,這個參謀將軍果然是深不可測。
仙兒點點頭:「這蘇浙皖數省的青樓,大部分是我們的眼線。我今日晚間得了濟寧被大軍圍困的事,正要出發,卻看到你進了麗香院。」
我靠,這是什麼話,我有那麼壞嗎?只是偶爾害一下人而已嘛。
「你這樣瞻前顧後,哪裡能做大事?」胡不歸道。
林晚榮指著胡不歸、杜修元、李聖三人道:「徐大人,昨夜血戰,這三位百戶大哥衝鋒在前,居功至偉,我想為他們請個功。」
別啊,別血戰到底啊,打不贏就跑,這才是聰明人,至於什麼神機大炮,又笨重又難看,丟了就丟了,大不了讓老徐快些轉移,這白蓮軍還能怎地?
「那我呢?」見仙兒如此的頑強,林晚榮死皮賴臉的使上美男計,「你也知道,我這次是官軍,你是白蓮教,一旦打起來,我們就是敵人。萬一在戰場上見了,那可怎麼辦?雖然在床上我喜歡對你動手,但到了戰場,我怎麼能向你動手呢?仙兒,你這不是要我的命麼,乾脆你一劍殺了我好了,一劍殺不死來兩劍,兩劍不行有三劍——」
高酋愣了一下,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這位林兄弟,實在是天下第一妙人。
但在林晚榮臉上卻尋不到一絲的驚喜神色,落入他眼裡的,是那陣亡的三百餘名兄弟的面孔。他們是如此的年輕,還未品嚐過人生的滋味,便已長眠於地下。
許震含淚道:「林將軍,我一個總旗的兄弟,全都沒了,嗚嗚……」
杜修元和胡不歸都是有些本事的人,雖然彼此之間看不慣,那也只是學術分歧,不是人品鄙視。見林晚榮說的雖是簡單,但也足夠誠懇,便一起抱拳道:「請林將軍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趙百戶,這是怎麼回事?」林晚榮陰沉著臉道。
林晚榮頭腦中一亮,問道:「麗香院?」
林晚榮見不到一刻,這二人便又吵了起來,無奈的搖頭苦笑,他二人雖是絕配,卻也是一對冤家。
三百名兄弟入土為安,處理好善後事宜,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林晚榮卻是沒有一點睡意,靜靜立在湖邊一言不發,杜修元諸人站在他身後,望著這位年輕將軍沉思的背影,誰也不敢說話。
胡不歸臉上一陣肅穆道:「林將軍,這白蓮軍訓練有素,今日此戰殊是不易。但我三軍兒郎也非善與之輩,今日定然與他們血戰到底,絕不退縮。」
我日,這是誰給白蓮教設計的髮型,沒事就裝阿拉伯人?林晚榮急忙走到胡不歸身前道:「胡大哥,如何了?」
徐渭拉著林晚榮,轉身面對眾將道:「來,來。我為你等介紹一番。這位,便是我時常提起的參謀將軍林三兄弟,他學識膽量皆是非凡,老朽佩服的很,數次相邀他終才答應,此次便是專為我軍助陣而來。」
幾輪箭雨過後,白蓮軍拚死衝到了官軍身前,神機營的箭矢已起不到作用,步營的長槍兵士便是防衛的第一道屏障。
秦仙兒面色潮|紅,豐|滿的胸膛緊緊貼在他手臂上,嬌喘著道:「除我外,便只有師傅了,哦,公子,不要——」
三人急忙抱拳道:「謝將軍栽培。」
「第二點也簡單,要做到聽統帥口令,令行禁止。在我手下當兵,我叫你衝殺就要衝殺,叫你逃跑就中逃跑,叫你逛窯子,你就是太監,也得給我掏出小雞雞。」林晚榮聲音洪亮,大聲說道。
秦仙兒點點頭,林晚榮接著道:「我這些還只是三流的後續部隊。前面還有精銳的步營,騎營,還有神機營,數十萬大軍已經將濟寧團團圍住,這次朝中是下了決心要剷除你們白蓮教了,你現在回去,那是自尋死路啊。」
林晚榮等了半天卻沒聽見動靜,心裡正在疑惑,不會吧,第一炮就是個臭彈?這也太他娘的出師不利了。
林晚榮見正指揮著訓練的,卻是那日夜裡巡營時攔住自己的少年兵士,便笑著道:「你叫許震,是也不是?」
「我不會拿兄弟的性命開玩笑,上了戰場,要是打拚不過,我叫你們跑,你們就得拚命跑,要是你跑慢了點,我就——他娘的,用不著本將軍動手,你早被人喀嚓了。」
「林將軍義薄雲天,我等欽佩萬分。」見林將軍將所有罪責都攬到頭上,那幾位千戶更是仰慕,一起向林晚榮抱拳行禮道。
「稟告將軍,此役我軍共亡三百零三人,重傷七十五人。」杜修元臉色沉重的抱拳說道。
接下來便是神機營的演練了。林晚榮命人遠遠的搭了兩座土丘,兩丘之間相隔三十餘米的距離,然後在遠處架上神機大炮瞄準發射,專打那後面土丘。
胡不歸長刀一指,大喝一聲道:「兒郎們,隨我衝啊——」他手執長刀衝在最前,隨手撂倒兩個匪軍,滿面鬍鬚根根豎起,望著便像是黑面的張飛,氣勢迫人,好不威風。跟在他後面的卻是少年許震,他年紀雖輕,手上卻不含糊,長刀翻飛,眨眼已砍翻數個白蓮軍。跟隨在他們身後的,是胡不歸特意訓練的精兵,以山東兵為基礎,混合浙江兵中的佼佼者,二人分為一組,互相配合,是林晚榮三營裡戰力最為強悍的一票人馬了。
胡不歸在簡陋的作戰地圖上指指點點,詳細比劃著說道。他是野戰出身,對這地形圖解甚為熟悉,便由他給林晚榮、李聖、杜修元三人講解目前形勢。
杜修元氣喘吁吁的跑來,數百名神機營的兵士匆匆列好隊形,手執弓箭瞄準湖面。
難道我真的要和仙兒打仗?他微微一嘆,心裡從未有過的茫然。
騎營人馬雖多,卻無一人敢出來說話,憑著這位年輕將軍力斬孟都,那也是絕對的首功,誰能與他相比?
杜修元和胡不歸早已瞧不起不學無術的趙百戶,見林晚榮雷厲風行,心裡也甚是高興,當下圍了上來,向李聖道喜。
徐渭與眾人遠遠下馬,急匆匆的行來,雙手一抱拳道:「林小兄弟,別來無恙啊。」
「逃跑!」林將軍的回答乾淨利落:「胡大哥,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划船啊。」
「仙兒近幾日便駐留在滁州。」秦仙兒微笑道:「今夜見到公子出現,我心裡驚喜,探明了你住的地方,這就來看你了。」
林晚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相隔數百丈遠的蘆葦叢中,忽然湧出無數的小船。每艘小船上都站著數十個人,手持鋼刀,殺氣騰騰。林晚榮粗略一掃,這小船怕有百艘之多,竟有小一千來人。
「我日你祖宗……」林晚榮爆出一陣驚天長吼,雙眼血紅,長刀揮舞成一面密不透風的刀牆,眨眼便已將數人斬與刀下。他內力強橫,長刀猛揮,直入敵軍內部,兇猛無匹之下,竟無一合之將。高酋渾身沾滿了敵人的鮮血,忠勇的護衛他身邊,二人便如下了界的殺神般,直入敵陣,所向披靡。在這種血戰中,所謂的武藝技巧早已失去了作用,全憑的是一股耐力與狠勁。
三人放目四望,看不見任何船隻的蹤跡,但那槳聲卻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大。不像是一隻槳,倒像是千萬隻小槳一齊拍擊水面。
「笑,笑個屁,誰有本事誰唱一個我聽聽。我估摸著你們這些傢伙,也就逛窯子唱唱十八摸在行。」林晚榮淫笑著說道。
林晚榮正盯著李聖調整大炮的角度,聞言想也沒想道:「我怎麼知——」話說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臉色一變:「神機大炮,他們想搶神機大炮——」
兩軍接觸之下,刀槍相撞得巨響,兩軍將士的呼喊,一起映入耳膜,中間還夾雜著幾聲淒厲的慘叫,一個年輕的浙江兵士和一個白蓮匪軍同時倒了下去,鮮血汩汩流下,染紅了江岸。倒下去那兵士的同伴,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見昨日還在一起說笑的兄弟,眨眼便倒在了刀劍之下,臉上還掛著驚恐與不甘,他似是發了瘋般,滿目血紅,啊的大叫一聲,空門大開,手中長刀不顧一切的向對手撲去,將那匪軍砍倒的同時,眨眼便已被對手砍倒在地。
杜修元和胡不歸卯足了勁,要將這幾百軍士練成精兵,他們兩個有些別苗頭的意思,練完單兵練陣型,誰也不肯落下,那所謂的末位淘汰制,被他們執行得很是嚴格。第一天的時候,果然有兩成兵士沒有吃上晚餐,第二天大家的訓練熱情明顯高漲,第三天更勝,兩位百戶看得大喜,豎起拇指稱讚林將軍帶兵有方,實為軍人之楷模。
雙方將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第一勇士孟都,怎麼還未戰上一個回合,就這樣被射殺了。
林晚榮處在包圍之中卻渾不在意,一腳將翟滄海踢翻在地,狠狠踩在他臉上,陰陰一笑道:「叫你的騎營全部下馬——」
「一種天下無敵的暗器!」林晚榮嘿嘿笑道。他將藥彈填裝好,仔細檢查一陣,又收回了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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