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就算知道悲哀是空的道理,悲哀也無法消解。逸勢——」
「關於悲哀。」
「是的,逸勢。」
「書桌也是。」
「某個物體存在與否,必須具備兩個條件——物體本身與感受到那物體的人心之作用。」
「沒錯。」
「世間所有物,皆以這種形式存在著。不論你或牡丹花的存在,都基於空色不可分離的道理,而存在於這世間。」
「山也一樣,在這法的面前,不可能永遠是山。」
空海望著逸勢,然後徐徐搖頭。
「天地也——」空海斷然地說道:
「法也算是答案之一。」
「這——」
「換句話說,因此才了有密法。」
「那麼,剛剛說過的人的情感,又是什麼呢?浮現在人心的情感,也是空嗎?」
「沒錯。佛法無能為力。」
「因此,悲哀也是空。」
「沒錯。」
「——」
「——」
「那麼,山怎樣?」
「逸勢啊,所謂和*圖*書佛法,就是這宇宙的法。那個法與這世間一切緊密貫連。」
「人不能以山的尺度而生存。」
「——」
「——」
「你指的是什麼?」
「空海啊,你剛剛不是說過,正因為人心的情感無止盡,才需要佛法?」
「在統轄這個宇宙的法則面前,所有一切都是無力的。連佛法也不能例外。因為佛法自身已言明,佛法是沒有力量的。這就是佛法。」
「正是。」
「那我也是這樣囉?」
「他似乎帶著柳大人的信。」
「人會逐漸老、死。任何東西都不能在這世上永存。悲哀也不能因為理解了天地之法而消失。清楚明白這樣的道理——」
「道理是一樣的。」
「沒錯。」
「——」
「——」
「釋尊不也會老、會死嗎?連佛陀也逃不開如此的命運。」
「空海,你剛剛說過,這世間所有一切都是空。」
「事情正是如此,逸勢。」https://www•hetubook.com•com
「說過。」
「這天地怎樣?」
「石頭也一樣。」
正當逸勢似乎有話要說,才剛開口,外面便傳來呼喚聲。
「色即是空嗎?」
「不論是誰,青春不可能永遠停留於其肉體之上。」
「人才可以視悲哀為同類,而接受悲哀。」
「答案?」
「什麼道理?」
「怎麼說呢?」
「悲哀也是嗎?」
「唔……」逸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變化?」
「你聽好,逸勢。就算理解了佛法是這天地之法,也不表示人可以永生。」
「那麼,佛法究竟是什麼呢?空海。」
「結果,人只能活在人的尺度之中。人只能在人的尺度、人的法中誕生,然後死亡,而非佛法。」
「——」
「什麼意思?」
「逸勢啊,即使理解了人的悲哀本然是空,也無法消解悲哀。」
「喔。」
「男人愛慕女人的情感,女人愛慕男人和圖書的情感,那也是色。」
「——」
「空海先生——」是大猴的聲音。
「又有客人來了。」大猴說道。
「——」
「空海,那你呢?」
「浮現在人心的所有一切,也是色。」
「逸勢啊,你放心好了。即使是悲哀,也無法永遠持續下去。瞭解這層道理,人才可以和悲哀共存。」
「逸勢啊。在這法的面前,連佛陀也不例外。」
「辦不到,逸勢。」
「密法?」
「——」
「喔。」
「——」
「石頭呢?」
「世間一切都會變化。」
「我也是。」
「——」
「怎麼回事?」
「悲哀也是色。色即是空。」
「喔。」
「嗯。我千里迢迢來到大唐所求取的密法,其教義就是如何將宇宙的法——佛法活用在人的尺度之中。」
「我也是嗎?我也是這樣嗎?」
「譬如,花會開會落。人無法青春永駐。人會衰老然後死去。非人獨然,蟲、馬、犬、樹也一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
「空海,倘若如此,倘若悲哀是空,那麼,人的悲哀可以消解嗎?」逸勢問。
「那麼,這張書桌呢?」
「快請他到這裡來。」空海說。
「憎恨也是嗎?」
「持續不斷地變化。無論任何物事,都無法永恆存在於這個世上。」
「換句話說——」逸勢一邊思索一邊說道:
「即使天地也是如此,不能經常以一種形式持續——」
「所謂橘逸勢,指的是橘逸勢的身體、手足、臉孔、聲音,因為有了這些,才能存在於這世間?」
「人會衰老。山跟天地也會衰老。會一直變化。對人來說,山和天地看似永恆存在,那是因為人所生存的時間,和山、天地所生存的時間,有很大的不同。山和天地生存在比人更巨大的時間之中。因此,人的尺度便無法度量山、天地。」
「譬如,貴妃即使能活到百歲、千歲,她所懷抱的悲哀,也將與她持續共生共存……」
「哪位?」和圖書
「貴妃的事?」
「和人的一生相比,悲哀有時會持續得更長久——」
「連釋尊也會老、會死,這就是佛法。」空海提高聲音說道:
「——」
「人才可以面對悲哀。」
「倘若悲哀也是情感的一種,那麼,不是可以借由佛法消解嗎?」
「嗯。」
「逸勢啊。所謂色,是指這宇宙存在的所有物。那不單是指人、牛、馬、牡丹、石、蝶、雨、水、雲這些。」
「什麼事?」空海答道。
「這就是佛法所說『色即是空』的道理嗎?」
「會變成怎樣?」
「嗯,我說過。」
「——」
「貴妃的事。」
「為什麼?這麼說來,佛法無能為力?」
「——」
逸勢手指著眼前屬於空海的書桌。
「柳宗元大人那兒的劉禹錫。」
聽了空海的話,逸勢彷彿失去了語言能力,只是一徑地點頭。
「什麼?」
「怎麼了?」
「那麼,悲哀是什麼?人心被撕裂般的悲哀呢?」
「可是,逸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