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鳳舞九天 水寇命絕 魂遊一隅 遠客膽搖

朱玲細長的眉毛微挑,目射異光,冷笑道:「方才那個背地傷人的,趕快來送死……」
小閻羅屈軍笑道:「你們白費心思,江湖上的行徑,大都是恩怨相纏,永無了局,我們倒是趕快商量一下去留之計,決定到底與那廝同去武昌,抑是棄之而行!」
他禁不住低哼一聲,伸手攔住另外那人,趑趄一下,驀然轉身,撲奔那邊艙門。忽見那扇艙門,無風自動,悠悠關閉。這時,另外那手提精鋼魚叉的漢子,也知事有蹊蹺,同時止住身形。
但覺眼前一花,朱玲又在他脅下鑽了出去。謝超暗叫一聲不妙,念頭轉動間,朱玲清叱一聲:「倒下!」人影閃處,已俏生生立在廳內,手中持著打磨得鋒利的喪門劍。而謝超則俯僕而下,重重摔在地上。
德貝勒早回到後艙去,一任外面吵嚷,三人卻管自睡下,一面低聲說出內情。隔了片刻,于師爺由一個家人,打著燈籠進艙,見艙中只有三人,驚問道:「三位也醒了?徐師傅呢?他是到外面巡望麼?」
田光厲聲道:「擒住這賤人,將她的心挖出來,祭奠李師侄……」
這時,不覺已近三更時分,于師爺已回艙中。德貝勒皺眉道:「這兒前不靠村,後不近店,我們即使想走,也沒有去處,不如到長江再說,或者一路無事,便同往武昌無妨!」餘下兩人聽了,覺得也是道理,便各各預備解衣安寢。
閔世華見田光衝過來,心中大為不悅,無可奈何地撤後兩步。
閔世華抱著砍山刀,攔將過來,叫道:「難道你一味會閃躲,不敢鬥上幾招麼?」他的聲音,極為響亮,大廳中也起了嗡嗡回聲。
徐元盛道:「那有什麼不可的?據他們無意中得知,原來這姓梁的竟是仗著老子的勢力,無所不為,去年偶過鄉間,見到一個農女甚為美貌,當下便要帶回府去,充作姬妾,可是這農女已配一個農家子,農女的父母豈敢違拗,便將聘禮退回那農家子,卻不知這對未來夫婦,日常廝見,早有感情,故此那農家子大為不忿,立即找姓梁的理論,自然不會有結果,而且被毆一身,返家後氣憤而死。不料這農家子竟是骷髏黨五名匪首中,老二的侄兒,故當骷髏黨老二知道之後,便誓要殺他洩憤,為了這事,骷髏黨全部由黔滇潛來湖湘,直到偵知姓梁的去峨嵋朝山進香,便由老二和老四千里追蹤,不料結果失手,而留在武昌的老大卻因青樓縱酒,敗露行藏,被新近再次出山的老捕頭湯霖擒住……這便是大概情形。我一向以為姓梁的生長官宦之家,又是獨子,不免受父母驕縱一點,因而脾氣稍壞。既食人之祿,便忠人之事,於是一路捨命保護他,不料竟是這樣的壞胚子,倒不如任他自遭孽報了,三位不致以為在下為人不義吧!」
只有田光衝過來,手中持著護手雙鉤,怒叫道:「閔老弟把這賤婢讓給我……」
當下眾人紛紛離座,他們誰都知道這敵人乃是強勁仇敵,決不能輕視,故此各各抄兵刃,檢視暗器。白亮和謝超,一個是單刀,一個是喪門劍,這時先闖身前走,帶引道路。忽見廳門站著一人,兩道斜飛的長眉下,那雙清澈烏亮的眼珠中,射出寒冷的光芒。
德貝勒和屈軍各各舉手向他作別,德貝勒微笑道:「徐兄此去,自家保重,恕我等不送了。」
于師爺身軀震動一下,那雙鼠眼,在三人面上溜了一週,才道:「方才有水寇?徐師傅他……孫兄的話,在下弄不大清楚……」
德貝勒疑惑地瞧著他,問道:「徐兄離開這兒,到哪裏去呀?」
徐元盛沒有再逗留,徑又折向岸上。三人在大船上看個清楚,不覺詭異相顧,德貝勒道:和_圖_書「那位褚兄一定認識徐元盛,為了不想見面,故而有這番光景。但不知為了何事,不肯相見?」
孫懷玉道:「徐兄可否將骷髏黨尋仇的緣因示告我等?」
德貝勒見銀鱔廖潛瘦長的身軀,筆直縱起,倏然一長身,真力貫在右掌上,「呼」地劈空打出去,猛然發覺敵人竟是直上直落,並沒有向前撲來,這一下掌力雖足,但隔了六七丈遠,怎樣也傷不了敵人,正在錯愕間,忽聞臨風有極輕微的破風之聲,到發覺時,已快打上身來。這時才聽到後面有人低叱一聲「打」,敢情是那飛魚刺林渭從側面縱起,身在半空時,一見艙頂敵人沒有防備,注意力給銀鱔廖潛引住,便在肚中暗笑,揚手發出早已摸出的飛魚刺,一連五支,作梅花形發出,估量在一丈方圓之內,敵人無法逃出毒手。在飛魚刺快要打到敵人身上時,才發聲喝出「打」字。
孫懷玉一骨碌爬起來,顯然不懷好意地笑一下,道:「我們整晚沒見過徐師傅,方才有兩名水寇偷上船來,都打發了正想睡下,先生你便來了!」
眼前一花,早已刺個空,卻聽銀鱔廖潛驚呼一聲,他身形剛好站定,卻見人影一閃,那敵人正如飛鳳迴翔,姿勢極為好看,身形並不急疾,卻是無比迅速,還沒有眨眼工夫,已到了面前。白光一閃,一柄精光耀眼的手叉子已劃向持叉右臂。飛魚刺林渭在這瞥掠之間,已認出這柄手叉子正是湖湘三水怪之一,銀鱔廖潛的兵器,只不知怎的會在這瞬息間,到了敵人手中,而且還拿來對付自己。當下不暇思索,抽叉撤步,正想化招為「挑簾望月」,自保拒敵,哪知敵人身形閃處,帶起一股風聲,已飛越過頭頂,落在身後側邊。
前艙通過這邊的艙門忽然打開,德貝勒早藏身在門邊,這時鼓氣向門內吹一下。那瘦個子正待出艙,忽覺一陣冷風勁撲眼鼻,力量強勁得奇怪,像要封住自家呼吸似的。
飛魚刺林渭聽風辨位,魚叉斜裏從脅下刺出,卻聽船頭的銀鱔廖潛低哨一聲,發出退卻訊號,心中怦地一驚。
徐元盛別過三人,逕自下小船劃向岸上,行色匆匆,料是不曾通知梁士倫。只見他在船中左右顧盼,忽然伸手脖子,緊盯著褚齡那面。接著他吩咐舟子幾句,那小船便轉折劃向褚齡的小船。
剛才他很容易地戲弄這兩賊,於是便生了輕慢之心,低估了兩賊的能耐。哪知這兩賊均非弱者,那瘦個子持手叉子的,乃是洞庭幫副幫主銀鱔廖潛,昔年與毒蛟林源和現在隱於太湖的靈龜伍陵三人合稱湖湘三水怪,名聲赫赫。雖然陸上功夫總不比水底高明,然而加上百戰經驗,那種機智便難以衡量。至於那提叉漢子,則是毒蛟林源的親侄子飛魚刺林渭,為人素常出名陰毒,自從傳了林源的飛魚刺之後,不知用來暗算過多少人,故而以這暗器得名。
兩人轉眼間縱到艙頂上,德貝勒四望並無其他敵蹤,當下飄身下舷,閃電般從暗影間轉到前艙去。
德貝勒道:「于先生別驚……」他嚥住一下,嘲弄地看著他,再道:「徐兄自傍晚上岸,至今未回來,他的隨身包袱也帶走了,這情形你可以估量一下。至於方才的響動,果真是有兩名水賊溜上船來,已被我們打發走了,相信今晚不會再有什麼事……」
田光手中的鐵膽「鏘」地大響一下,面上已變了顏色,氣哼哼地喝道:「賤婢休得張狂,看暗器……」語聲未絕,手中兩枚鐵膽已劈面打去,激起極沉重地破空之聲。
閔世華受她奚落,面上掛不住,轉頭叫道:「這段冤仇乃由敝派所引起,在下佔先一步,替關洛同道報仇,各位和-圖-書前輩朋友,請替閔某壓住陣腳……」
原來當徐元盛一徑上岸後,便匆匆穿過那熱鬧的小市集,在集外不遠,幾幢房屋建立在一個大園子之內,這裏便是湖湘一位武林人物邵元的鄉居,邵元早年是著名鏢頭,擅使一面鐵牌,專破各種暗器,近年息居於此,因為昔年走鏢,與關洛間鏢行中人,都有聯絡,故此這次關洛來了好些武林中人,都憩足於他家。除了最末的一進是內眷居住外,其餘兩進,都撥出來給這些武林朋友歇宿。徐元盛走進大廳時,裏面燈火輝煌,團團坐著七個人。
寒風吹起她的衣襟,顯得十分文弱。雅緻的形體,彷彿要隨風而逝似的,謝超聽到白亮一叫,明白擋住去路的正是欲得而甘心的仇人,當下手中喪門劍一擺,喉間吼一聲,一招「魁星點頭」,劍光閃處,分心刺去。
神手常公仲叫道:「這個女妖真個碰上了,我們快去尋她……」
這裏三人悠然笑語,卻不知岸上一幢屋子內,這刻正是刀光劍影,殺聲動地。
褚齡本來仍舊坐在船首,這時忽然鑽回艙中。待得徐元盛的輕艇劃到切近,篷艙中本來點亮的一盞油燈,驀然熄滅,裏面一片黝黯,哪看得出什麼?
德貝勒問道:「徐兄方才提起鬼母,她不是在關洛間的碧雞山立腳麼?何以又會南下尋她下落?」
孫懷玉道:「認識是無疑問之事,不過未必是好相識,否則……」
孫懷玉見他有點狼狽,等他退出艙之後,忍不住打個哈哈,壓低聲音道:「這廝既是梁總督的心腹,害人的主意,恐怕出得不少,有機會還得弄點苦頭給他吃,之後將他也除去……」
當中鬚髮已灰的魁梧個子是主人邵元,順左邊排落是個老者,目光矍鑠,健壯異常,乃是雙戟李照的師叔田光,手中托著一對鐵膽,不住搓動,發出「啷啷」微響。接著是西涼派高手閔世華、薄公典兩人,神手常公仲,徐元盛的師侄白亮,以及一個中年人,乃是田光徒弟謝超。
德貝勒雙眼露出怒恨光芒,當他雙腳踢飛暗器之時,已經升起怒火,覺得這水寇太以陰毒,用這種手段來拾人性命。敢情那五根飛魚刺均是打向身上各穴道,如果打上了,最少也是殘廢終身的重傷,教他如何不怒。立即使出鳳舞九天連環七式的奇功來,渾身肌肉同時抽緊伸縮,真氣正逆反覆運行,身形已迴翔而起。銀鱔廖潛剛好身形落地,暗驚這兒怎會跑出這麼厲害的高手,那掌力竟能打得這麼遠,雖然未曾負傷,可是已見出這敵人的功力,乃在自己之上。正在轉念之間,敵人有如天外飛來,一掠而過,風聲壓體,不由得雙叉急刺,一招「雙蛟出水」,攻敵自保。猛覺手背一陣劇痛,德貝勒雙手探處,直如仙鳳拂翅,一下子奪得一把手叉子。銀鱔廖潛退步不迭,但德貝勒根本志不在此,鳳舞九天連環七式乃是迴環運用,奇妙無比,已自折回艙頂。
在四面桅燈微光照射之下,但見這人的衣服緊貼著身軀,沒有衣襟,像是整套的緊身衣裳,身形移動間,發出閃爍光芒。德貝勒雖是長居北地,這刻也有想出這兩人穿的乃是緊身水靠,大概是從水中來,故此身上的水珠,映起光芒閃爍。一個身材瘦長的手持兩把兩尺許的手叉子,一個是橫提著精鋼魚叉,三件兵器也是閃閃發光。
徐元盛灑開腳步,直闖進廳去,緊張地叫道:「我發現她了……我發現她了……」
欲知朱玲來蹤去跡,以及正邪高手,大會武昌等緊張情節,請看下章分解。
白鳳朱玲道:「你們兩個一齊動手好了,省得唇舌相爭,耽誤我的時間……」
瘦長子想起兵法中所謂虛者www.hetubook.com.com實之的道理,手中手叉子指指已閉上的艙門,另外那漢子點點頭。便一同踅近門口。這漢子倏然用魚叉推開艙門,瘦個子早有準備,伏身貼他急竄而出。那漢子也跟著一溜煙似地縱出門外,兩個人這時正是渾身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暗算。
這兩下脫鉤而退的劍法,廳中的人沒有一個能叫得名堂,全都在心底暗中驚異。原來碧雞山玄陰真經內,有所謂「玄陰十三勢」精微奧妙,莫測其端,乃是鬼母不傳之秘。鬼母以絕頂天資,浸淫於「玄陰十三勢」數十年,方始得其秘奧,自詡天下無敵,這十三勢的厲害,可想而知。鬼母又從十三勢中,創出幾種兵器招數,在白鳳朱玲而言,乃是「玄陰十三劍」,而實在則只傳了十劍。三鬼之中的厲魄西門漸,卻是「玄陰十三鏨」,傳了十一招,已比朱玲高出一籌。
徐元盛答道:「正是這樣才奇怪,據說在不久之前,忽然有大隊官兵進剿碧雞山玄陰教的老巢。不知怎的,鬼母沒有抵抗,而是聞風先遁,走個乾淨,根據蛛絲馬跡,可能是匿藏在雲夢附近,故此關洛的俠義道,分出好些人來追查玄陰教的下落。」
朱玲驀地向旁邊滑開,正好田光已提鉤撲上,兩下錯過,她右手一揚,叫道:「打!」那方向正是丈餘外的神手常公仲。
朱玲傲然挺劍,藐唇道:「你們一齊上來吧,好叫你們死得眼閉……」
兩個人在油燈光下,商量地對望幾眼,持魚叉那漢子,騰出左手,掏出幾枚魚骨頭似的細小鋼刺,這種暗器名為「飛魚刺」,餵有極厲害麻藥,可以在水中使用。
德貝勒忖道:「這兩人是水寇了!但何以這般大膽,公然在艙頂走動毫不忌憚四面水師的哨衛?他們和姓梁的又有什麼過節呢?」其實這時水師船上輪值的四名警哨,早讓人弄倒,失去知覺了。
徐元盛道:「除了她還有誰,我……是說那白鳳朱玲……」
但見朱玲斜刺裏走開,衣袂飄揚,乍看去好像凌虛而行,如幽人獨往獨來,無滯無礙。那兩枚鐵膽如何傷得到她,「砰叭」大響連聲,敢情勁道十足,把廳牆打穿了一個窟窿。
艙外冷風撲面,天上沒有星辰,也沒有月亮,黑漆漆一片。不過四下檣桅高懸的風燈,卻照亮了整個湖灣。四下除了水聲湧濺在船隻底的微聲之外,便無其他聲息動靜。德貝勒記得這船艙頂相當高,在船舷和船艙間有一片暗影,這刻閃出艙外,立刻隱蔽身形在暗影中。更不怠慢,腳尖微墊,身形已沿著船壁直游上去,宛如一隻大壁虎。不過這艙僅僅丈許高下,故此在墊步那一下,已到了頂端。他探出半截頭顱,張眼四覷,只見艙頂上站著兩條人影,都持著兵器,正想向前艙那邊縱去。
白鳳朱玲清瘦的臉上,泛起一絲冷笑,邁步左旋,謝超的劍尖擦身而過,她不待敵人收劍換招,身形倏然歪倒,閃眼間,卻從劍底鑽過,來到右側。謝超身手本是不凡,但不識朱玲用的乃是鬼母獨門步法,名為「遊魂遁法」,當日大鬧鐵家堡,堡中群雄齊起堵截之時,就是讓她以這一路遊魂散魄般的遁法,東歪西斜,轉眼脫出重圍。這時,朱玲已貼近謝超身旁,幾乎鼻息相接,幽香微度。謝超在不覺之間,被敵人走到懷中,焉能不驚,哪有暇領略麝熏微度的香豔滋味,這時勢不能回劍傷敵,右手翻腕用那突出掌外兩寸許的劍把,疾撞敵人「鎖腰穴」,左掌也不封閉門戶,改劍訣為拳頭,猛搗出去。
這幾句話,那徐元盛和常公仲是嘗過她金針絕技苦頭的人,忍不住叫道:「各位要小心,那金針難防得很!」
德貝勒在窗外看得真切,和圖書念頭一轉,覺得那梁士倫雖是不肖,可是究竟在自己羽翼之下,不應讓他遭人毒手。當下身形忽起,如怪鳥盤空,倏然落在前艙和中艙之間的通路處,那兒也不過是三尺來寬的地方。
白亮大吃一驚,當日在河畔柳村外,曾見過白鳳朱玲一面,這時瞧得清楚,不是她還有誰人。不禁失聲引吭叫道:「她……在這兒……」
這話一出口,眾人全都矍然相顧,聳然動容。徐元盛道:「她仍是喬裝男子,在一隻小船上,雖然到我命舟子劃到船旁時,她躲進艙中去,並未曾對面看清楚。可是我知道定是她,鬼母座下一鳳三鬼中的一鳳……」
正是先聲奪人,神手常公仲嚇了一跳,舞刀急撤,挪開四五步。定睛看時,朱玲已溜開尋丈,劍光如靈蛇飛舞,攔住田光身形,那柄喪門劍分開鉤光直刺進去。常公仲空自舞刀閃避,敢情朱玲只是虛聲恫嚇。這時,饒他閱歷世故,俱有火候,也禁不住為自己的張皇而臉紅耳赤起來。
他面上流露出不捨之容,可是大概約定時間已到,故此又有匆遽之色。孫懷玉道:「我們再打算一下行止,徐兄請先自便,將來到京師時,務請謀面,再把盞長談!」
好個德貝勒,不愧是武林高手,這時臨危不亂,驀然向前面倒去,上半身已低垂艙頂外,但饒是這樣,也不能避開作梅花形飛來那五枚飛魚刺的前下面兩根。只見他雙腳後跟踢處,兩枚斜射而至的飛魚刺已飛上半空。這一下正是崑崙山名聞天下的「鳳舞九天連環七式」中的一式。這鳳舞九天連環七式早已絕響百年,不料會在清室王冑身上復見於江湖。想那飛魚刺林渭如何曉得,這刻尚以為有機可乘,身形疾然衝下,手中魚叉帶起一道精光,一招「青龍探爪」,急刺敵腿。
這當兒,德貝勒已宛如一縷輕煙,打側面艙門閃出船外。按道理他本應直往中艙,因為情知徐元盛已走,船上已無別的會武功的好手,故此梁士倫的處境,最為危險。可是此刻他們都知道梁士倫的惡行,便不去管他死活,只忙著查探究竟是什麼人夜闖官船。
他一面忖想著,一面移步過那木榻,孫懷玉正想下床,讓他一手按住,悄聲道:「貝勒爺吩咐我們別要出去,你別往外闖……」
小閻羅屈軍噓一聲道:「隔牆有耳,這刻讓他知道,究不是上策……」
朱玲外表似是目空一切,其實早在心中盤算:「這田老頭得名甚久,未知功力如何,還有那持鐵牌的,也不知功夫深淺,其餘的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必須如此這般,以策萬全……」
在她忖想間,田光已大喝一聲,雙鉤一齊刺到。朱玲錯開兩步,出劍平刺。田光左鉤一沉,疾撩敵劍,「嗆」地微響,鉤尖已掛著敵人劍身,心中暗喜,運勁引奪。右手鉤已斜劃敵人。忽覺手中一震,敵人那劍如靈蛇跳動,驀然滑脫出去,心中不由得驚訝,怎麼會鎖不住敵人的劍,這時右手鉤已劃到敵人身上,只見敵人微微一歪,又是舉劍來撩,「嗆」地再響一聲,自己的鉤又咬住敵劍。
那兩名水寇飄身落在船頭,輕功竟也甚是佳妙,腳下的官船毫無動靜。他們真個大膽,疾速而又輕靈地撬開前艙門,閃身進艙。艙中壁燈未熄,照得清楚,六七名家人,橫七豎八地睡倒一艙。他們相顧望了一眼,那瘦個子微微搖頭,手叉子指指中艙。
朱玲退開一步,揚劍叫道:「你們聽著,我可要使用暗器,我的暗器是奪命金針,專釘穴道,你們無論有沒有參戰,一律要提防點兒……」
銀鱔廖潛手叉子一被奪出手,立刻發出退訊,自個兒已一躍下水,半點水珠兒也沒飛濺。這時已伸頭上覷,正好望見德貝和圖書勒伸手按了飛魚刺林渭背脊一下,退回艙去。禁不住脫口低叫半聲,在水中一躥,正趕上飛魚刺林渭「撲通」一聲,掉在水裏。這情形已顯出飛魚刺林渭身負內傷,連分水而下也辦不到,立地伸手挾著林渭腰肢,向水底急泅潛走。
主人邵元橫提著那面大鐵牌,已欺近來,聞言立刻往旁邊散開。其餘神手常公仲,和西涼派薄公典,也圍在圈外。徐元盛的鋼鞭在常德被魔劍鄭敖削斷,這刻沒有趁手兵器,便墜在一旁,手中托著一對銀梭,凝目伺敵。
德貝勒忽然張目仰望,口中噓了一聲,示意兩人別做聲。小閻羅屈軍站起來,那意思是想出艙去,德貝勒一把捋住他臂膀,悄聲道:「你別出去,留神懷玉,我出去看看……」不等他說什麼,伸手將衫尾掖起腰間,跟著向艙壁上懸著的油燈,虛扇一掌,那燈應手而滅。
屈軍心中大為悅服,忖道:「這油燈相距五六步之遙,二爺竟能隨手扇滅,這功夫比之任何武林名家,不見得會遜色,如若用宮中高手相衡,則比之我見過的雪地雙鷹周佐,也是在伯仲之間,這種身手的確驚人,可笑我以前老不發覺,日後定要問問他,這一身絕藝,是打什麼地方學得的!」
眾人都站起來,主人邵元首先問道:「徐兄發現了什麼?莫非是……玄陰教的……」
德貝勒忽然截斷他的話,手指著船外道:「二弟你看,褚兄的小船已泊向岸邊,咦,他也上岸去了……」
徐元盛道:「方才我遇見師侄白亮,據他說關洛有好些人南來,要查尋鬼母下落,以便乘隙尋那白鳳朱玲,好替死去的李鏢頭報仇,此事與我大有關連,故此如今去與他們會合。這位梁公子,我不再侍候了。在下知三位都是非常人,可是最好離開他,因為我們方才得知何以骷髏黨對他緊追不捨之故,這種人,實在不值為他賣命……」
哨聲落水聲以及德貝勒自己的笑聲,把水師船上的水軍驚動,這時發現了船外的警哨已昏倒不動,更加聲張吵嚷起來,霎時間舉起大把燈籠,還有好多孔明燈,射出一道道黃光,四面照射,有幾隻船立即攏過大船,上來探看梁公子動靜。
德貝勒捽叉棄刃,身形跟著飛起,看起來並不急疾,卻是比林渭快得多。在林渭折腰下插向湖中之時,飄飄然伸手一按林渭背脊,跟著退回艙面。
德貝勒正要說話,艙中走出尖尖疲疲的于師爺,他一徑走過來,搭訕著些閒話,一直到他們覺得太晚了,便回到後艙去。
田光數十年浸淫雙鉤之中,招式純熟已極,不待思量,左手鉤已急劃敵臂,務求將敵人的劍奪出手再算。
德貝勒施展武林絕藝,立刻將敵人收拾掉,心中一陣暢快,方才一股怒氣,早已消散,仰天打個哈哈,伸腳一掃,艙頂遺下的兩件兵器,忽地飛掉水中。
三人聽了,方才知道內中詳情,孫懷玉不由得懊悔地道:「這廝的確可惡,徐兄這樣決定,足見心存正義,不為利動,我等萬分佩服。」
飛魚刺林渭一叉從脅下刺出,聽到退卻之訊,還未轉念,猛覺魚叉被敵人捋住,運力一掙,卻有一股潛力撞來,慌不迭鬆手棄叉,倒躥飛退。
兩人在船頭穩住身形,放眼四望,只見四面桅燈隱隱,水波喋喋,哪有敵人蹤跡?那提叉漢子靈機一動,用叉指指艙頂,自個兒卻倏地往左側繞去。德貝勒這刻果然伏在艙頂,心中正打算如何施用個下馬威,把這些水寇嚇走便算。
朱玲一聲輕笑,手中劍微顫,依然像第一下那樣,滑退出來。只見田光果然錯愕驚顧,身形略為停滯一下。
于師爺放心而又不放心地籲口氣,不管他們嘲弄的神情,連忙行禮道勞,告了擾便退出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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