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十年慈淚 受恩窮溯 一水輕舟 結伴急行

鄭敖也跟她飛起,掃眼一看,下面全是湖水,再四下一瞥,發覺葦塘甚為廣大,若果全是水的話,輕身功夫再好,也難從葦尖上借力飛渡。因為在葦尖上借力,不過是憑一口氣,最多借上兩次力,便要掉下,而且這種借力並不能縱得如平時那麼遠。眼前這片葦塘,如何能夠用這法兒飛渡?可是前面的朱玲既然飛躍而前。這一刻工夫,他們已真個較量上了。
鄭敖忖想道:「我的輕功已得了師父真傳,雖然目前只當他七成功夫,但出道以來,尚未遇到比我高明的人。這姓褚的年紀比我還輕,可是輕功已經似乎勝我一點,不過他雖然快,怕沒有長勁,我且鬥他一回。」心中想著,腳下益發加勁。
念頭一掠即過,她的身形。忽然飛縱而起,直向前面那片葦塘飛渡,身形下落之時,閃目一看,下面果然全是水波蕩漾,當下猛提真氣,腳尖找著搖晃不住的蘆尖,輕輕一點,身形又起。
他抬眼一瞥,只見譚老客形態如常,面色不變。眼角偷覷船家老四時,卻發覺他神情緊張,正趕快退出船艙去。
她微笑一下,想道:「你這廝方才放肆得很,拍拍我的肩膊,我非弄點苦頭給你吃不可!」
朱玲並不回顧,管自前奔,身形極是輕靈飄忽,像是不必使出氣力似的。可是一任鄭敖放盡腳程,還是隔了那麼兩步,老是追不上。
鄭敖沒有回答,她又道:「我昨晚船泊在官船旁邊,船上有兩位少年公子,來跟我飲酒談天,學問和人品都十分超逸,一個是姓金的,另一個姓孫,可沒有見著姓梁的公子……」
魔劍鄭敖趁官人未來之時,便離開此地,回到原來居處,休息了好一會,聽取手下報告,得知梁公子一行人,乘船回武昌,當下便自個兒走到碼頭。這時,梁公子的官船尚未啟碇,他不敢走近,怕讓人認出來,分說不清楚。
不大工夫,離岸更遠了,他才想起搖櫓回去,最少也可以使負船前行的水賊吃力,急忙走到船後,覺得身形已站不穩,頭腦昏悶,忙亂中尋到船槳,拿起安在支柱上,胡亂搖起來,這時頭腦益發迷糊,連方向也鬧不清楚,亂搖一氣。
老四連忙道謝,一面動手造飯,鄭敖為了想晚上去探官船,問明德貝勒是否他們出頭幫助母親,便自個兒在艙中躺著養神。
譚老客接口道:「是呀!我差點被摔在湖心去哪!」
一些船家過來向他兜搭,七嘴八舌地問他要到什麼地方。他的眼睛望著那艘官船,嘴巴大聲應道:「我要到武昌去……」
鄭敖忙問道:「那姓金和姓孫的兩人中,有沒有一個是矮矮身材的?」
譚老客連聲叫妙,搶著倒了兩杯,遞一杯與鄭敖,自己持有一杯,含笑舉杯道:「呵,呵,這個天氣,有一杯下肚子,是太妙啦!鄭兄,乾這一杯。」
一個船家飛也似地去買吃食等物,鄭敖在艙中懶散地臥倒,瞧著另外那個船家矯健地將帆縛好,預備揚升。過了一會,去買東西的船家回來,將手上的物件放好之後,便在艙外探頭向鄭敖道:「方才小的去買東西,碰見一位常年往這段水的譚老客,他聽說小的要去武昌,貪圖小的船快和舒爽,問知只有客官你一人,便囑小的央求客官准他搭乘一程,只到岳陽便上岸,小的故此來問客官……」
對面的譚老客哈哈一笑,大聲道:「倒也,倒也……」鄭敖驀然明白了個中玄妙,敢情這姓譚的乃和船家一黨,合力來弄倒自己,想是洞庭湖專劫單身客人的水賊,當下忽然穩住身形,向他露齒一笑,道:「老狐狸露出尾巴了,且看是你倒還是我倒……」
譚老客竟也發覺敵腿踢來,回掌一切,哪知第二腿從他掌下踢過,剛好踢向他腰股之https://m.hetubook.com•com間,砰然大響一聲,他的身軀連同船篷一起飛出船外,落向三丈外的水中,又是激起水花飛濺之聲。
譚老客瞅他一眼,見他沒留神,便用力痰咳兩聲。大聲笑道:「今日天氣真好,太陽曬在身上,十分暖和……」說著話,自己鑽出艙去,在陽光下舒服地搖擺身軀。
那船晃悠悠無風自動,直向湖心淌開去,一似有人在水底負船而行。魔劍鄭敖心中大叫怪事,同時也驚呼不妙,因為他水中功夫太差,一落水中,便有如虎落平陽,這時離岸又太遠,不能縱回岸上,方知將船泊在離岸這麼遠的用意。當下忖道:「那水賊定是想將我拉出湖心,再弄翻這船,好在水中擒我。我且用飛劍把他刺死再說……」於是將上半身伏出船外,左手的飛劍電射向船底,鬧了許久,那船仍然一股勁向湖心淌去。
不一會,鄭敖吃完,譚老客道:「我常年奔走各地,自信有幾分眼力,鄭兄飯量驚人,精神特別旺盛,那兒還有把劍,我猜尊兄定是鏢行有名人物,我這一猜對是不對?」
鄭敖自家凝目瞧著那艘官船,想起船上那些人,和自家的瓜葛,想著想著,倒沒把才纔的事擺在心上。
前面漸漸不是乾土岸地,而是濕漉漉的黃泥,水窪處處,顯然是湖浪能夠打到的地方。地上一濕,更顯出這兩人的輕身功夫,不比凡庸。因為那些濕泥十分的滑,尋常人慢慢走,還怕會滑倒,何況要借力疾奔?
魔劍鄭敖跟萬里飛虹尉遲跋練的是劍法,跟鬼影子洪都練的是內功和輕功。要知鬼影子乃以輕功而得到這外號,他的徒弟焉會差勁,當下一放腳程,疾地追將上去。
鄭敖緩緩嚥下口中飯粒,簡短地答道:「我姓鄭名敖。」只這麼一句,又管自吃飯。
一直到傍晚時分,老四在船尾動手燒飯,他吩咐老四道:「你多煮一點,晚上我還要再吃一頓呢!」
猛地覺得頭腦微微發暈,知道是方才用力,那逼在一角的藥酒,溢了一點出來,連忙提起心神,去抵抗那點蒙藥力道。
魔劍鄭敖把自家被水賊誆哄暗算的事,扼要地說出來,心中自然想道:「奇怪,我未知此人姓名來歷,卻貿貿然把遭遇水賊之事告訴他,究竟我是怎的一回事呀?」
朱玲道:「我姓褚,單名齡,是年齡的齡,乃是中州人氏。」
船家老四在船後見他醒了,便整治食物給他吃用,旺財坐在最後掌舵,神情甚是悠閒。
鄭敖心狠手辣,左眼一掠,只見老四驀然向水中躥下,他微嘿一聲,在這指顧之間,左手微動,一道白光電閃地一掣,倏然又沒入袖中。卻聽到老四慘哼半聲,咽喉處齊齊割斷,連慘叫也僅僅叫出半聲,便掉在湖中。
哪知魔劍鄭敖當年服過半丸石螭丹至寶,練就「兩心魔功」這刻從容應付,左手白光一擲,那旺財身軀剛剛離開船舷,落向水中時,被白光閃電似地擊了一下,立地慘嗥一聲,腿股間刺了一個深口子,身軀砰然落在水中。鄭敖右手在同時之間,支向艙板上,兩腿已閃電般先後踢出。
再歇一會工夫,船前四丈餘遠的水面,浮上一個人的形體,手足略略搖動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朱玲搖搖頭,答道:「沒有,他們都不矮,可是我瞧見一個人站在官船上,老是看著我們談話,那個便長得矮了!」
他走下船中,只見這船十分牢固,雖然只有一個篷艙卻甚寬大,足可以睡上四五個人,拾掇得相當清潔,心中甚是滿意。
鄭敖走過去,伸手握住母親的臂膀,輕輕搖她道:「娘,你真個認不出兒子麼?」
鄭敖笑一下,道:「洞庭湖至長江一帶,並沒有不靖之處。」
鄭大嬸忽然自和-圖-書語道:「……他少年之時,也是這個模樣!他長得多麼相似……我敢是在夢中麼?怕是盡日思念得多,神智給想糊塗了……」
老四在船尾大聲答道:「都是旺財這傻子,想撈起水面浮著的什麼東西,把船都差點弄翻了,兩位客官沒有事兒吧?」
鄭敖回眸一瞥,見這兩漢子十分壯健,膚色有如古銅,隨即又轉眼眺望那官船,口中問道:「銀子我不計較,但你的小船可追得上那艘大官船?」說著話間,那艘官船已經解纜揚帆,緩緩開行。
鄭敖不覺也走出艙去,站在船頭,叉腰眺望四面湖景。猛然腳下一軟,那船不知怎的,向右邊直倒側過去。鄭敖是何等人物,瞬息之間,丹田已吸滿氣,腰上猛一用力,打個千斤墜,那船立地回覆原狀。譚老客本滾向船邊,攀住船舷,這時因船身忽然轉正,又溜向左面。但見他用力向左面按撞過去,照理那船應該側向左面才對,可是船首站著的鄭敖,此時兩腿微分,四平八穩地屹立不動,那船彷彿擱在石縫中,紋絲不動。
鄭敖聽到那粗糙驚慌的聲音,這才醒悟自己出現得太突兀,把母親嚇著了,連忙堆笑低聲道:「娘,你別驚,我是明禮,你的兒子明禮……現在回來啦……」
母子兩人,直挨到天色破曉,鄭敖因一來冤仇有官家公斷,大概總是有勝無敗,二來自己有師命在身,要趕去武昌救人,三來又想查明到底此事是否梁公子所為,以及何以會仗義平冤之故。反正自己這時露面也無用處,便暫時別過母親,等事情辦完之後,再回家團聚。鄭大嬸知道了他有這許多緣故,只好讓他暫時離開。
朱玲一路走,一邊折斷許多蘆葦,弄成一束一束,大約有十來束,她手法甚快,而且藏在胸前動手,故此後面的鄭敖並沒有瞧見她弄什麼鬼。
舉眸四顧,一片茫茫,真不知身在何處。進艙將白虹寶劍繫在背上,之後透一口氣,忖道:「奇怪,怎麼那水賊不趁我昏迷之時加害?現在又到了什麼地方?」忖想著,一面走出船頭,無意中瞧見一個人體浮在旁邊,他跪下揪住衣服,扳起來一瞧,原來正是那姓譚的老客,背上繫著一根指頭船大的繩索,他放開那屍身,扯起那索子,敢情一頭鉤住船底,約摸有四丈多長,怪不得船底無人而那船會一個勁前淌。
魔劍鄭敖暫不答話,坐起來從篷窗外瞧,那艘大官船已不見蹤跡,當下不耐煩再說,略略點頭,命船家立刻開船。一面將背上寶劍解下來,放在枕下,自個兒閉目養神。
譚老客爬到船尾,一面看他燒飯,一面跟他閒談,嘮嘮叨叨的聲音,模糊地傳入鄭敖耳中,鄭敖心中笑他多事,也沒留神。
當下尋思道:「這姓譚的受我一腿,怕是有點功夫,一時忍熬得住,想將我拉出湖心弄死,誰知終於傷發而死,故此我才無恙。如今最好立刻掉船靠岸,不然遇著別的水賊,豈不糟糕?」
鄭敖微哂道:「算了吧!你打哪兒來和要幹什麼我都不管,別老是胡扯了。我說,到底你叫什麼名字,說出來我也好稱呼!」
老四道:「客官有所不知,那岸邊因為住些漁戶,盡日殺魚曬網,氣味十分腥臭,小的怕客官不慣,故此離得遠些,好在明日到了岳陽,才上岸買物……」
初更時分,鼻端嗅到酒香,老四已叫道:「客官睡著麼?吃食都準備好了!」
譚老客這驚非同小可,吶吶道:「你……你怎麼……不倒?」
譚老客大聲答道:「沒事,沒事,誰叫我們是老相識呢?否則不罵一頓才怪哩!咳,出門處處難,習慣了便沒有什麼……」
兩人倏然間已走了好幾里路,和那官船越離越近。但鄭敖始終無法追得上朱玲,心中和圖書甚為恚忿,臉色都氣紅了。
他的話未說完,猛覺船身微沉,一個人走上船來,笑嘻嘻接口道:「老四,這位尊兄可允許我的請求麼?」鄭敖斜目一睨,只見那人約摸是五十上下年紀,頭上載著一頂瓜皮小帽,神情和藹有趣,手中只拿著一把油紙傘,並無別物。這時見鄭敖瞧他,立刻拱手為禮,在艙門蹲下,和氣地笑道:「我想尊兄是出門人,必定與人方便,故此一徑上船來了。若尊兄並無不便,我就坐在這艙外,到了岳陽便上岸去……」
眼前不時被葦塘遮住視線,且喜葦塘中都是半濕泥地,尚可以通行無阻,再奔了大半里,前面儘是比人還高的蘆葦塘沼,隱隱聽到水聲,而且塘邊和湖波相接,大約塘中再沒有乾地了。
鄭大嬸從他的話中,聽出他兩個師父,不是什麼正經好路道,可是已成了事實,而且還虧得人家救命傳技,將兒子撫養成人,卻也是恩深如海,便不說什麼。
這一覺直到晌午才醒來,睜開眼睛,艙中四面篷窗高挺,寒風呼掠而過,太陽正曬在篷頂,四下水波將強烈光線映進來,使他不舒服地揉揉眼睛,坐起身來。只見譚老客蹲坐在艙門內,抱膝瞌睡。四面水波茫茫,前面隱約見到那艘大官船,後面還有幾十艘水軍快船。
譚老客和藹的聲音道:「不忙,這會子能走多遠,你們的船一會便可以趕上啦……」
只聽船家老四大聲道:「財旺,趕快搖一程,人家都走遠了……」
朱玲奇怪地看他一眼,問道:「你趕那艘官船,有什麼打算?」
鄭大嬸「呀」地叫一聲,呆呆無語,鄭敖斂掉笑容,道:「娘,你認不出我麼?我卻記得你的樣子了!啊……那時候你……現在瞧著老得多啦……」
那船家應聲道:「可以,可以,客人你大可放心……」鄭敖滿意地點點頭,卻不曾注意到當這兩人一擠上來搭腔,其餘的船家便一聲不發,逐漸散開。
朱玲笑一下,同情地瞅住他,沒有做聲。鄭敖忽然收起愁容,豪放地笑一聲,伸手拍拍朱玲的肩膊,說道:「噯,褚老弟,你長得真俊!對了,你真要往武昌去麼?我也要趕去呢!不如一道走吧!」
當下鄭敖先摸了一錠銀子給他們,並且說明如果一切遂意的話,到武昌時另有重賞。
鄭敖心中微動,暗怪船家將自己想追趕官船的心思告知那老客,轉念又想道:「管他呢,他們相熟的自然先說明,而且我的劍……」心中迷迷糊糊的,但覺船底破水之聲甚疾,船身微微搖晃,竟然朦朧入睡。
鄭敖笑道:「船上有三個人,大概是我家的恩人,可是我又知有人要暗害梁公子,故此想去問清楚,如果不是有恩於我的人,連我也不肯放過他們哪!」
晚飯後,再走了個把時辰,天色黑了,那官船泊在湖灣中,他們在遠處拋下錨,鄭敖見離岸還有五六丈,便問道:「船家怎的不泊在岸邊,卻在波心處拋錨?」
鄭敖心急起來,口中叫道:「褚老弟加點勁,別讓那船把我們丟得太遠了……」說著話時,伸手去拉朱玲,哪知一把拉空,朱玲已輕飄飄走到前頭去了。
譚老客點頭道:「鄭兄說得是,不但這一帶十分安靖,而且還有那麼多官兵保護送行,便有天大膽子,也得遠遠避開……」
鄭大嬸忽然掉下眼淚,無力地坐倒椅上,聲音哽咽而嘶啞地說道:「我認出來了,明禮兒你果真回來啦!可是事情來得這麼多和這麼快,我此刻心中糊塗得緊,不知是悲傷還是快樂……」
鄭敖不悅地揮了手,道:「不成,我包你們的船,便是想快慢由心,連我自家也不知怎樣走法,豈可以附載其他客人……」
鄭敖道:「別忙,我們沿著湖邊走,總會碰到客船,www.hetubook.com.com乘船一來舒服,二來我想趕上一般大官船……」他敘述時,原沒有提及要找德貝勒問清楚內情之事。
朱玲見他放肆地拍她肩膊,又叫她做老弟,細細長長的眉毛,幾乎看不出來地微皺一下,忖道:「這傢伙真不客氣,粗率得可以,若知道姑娘的真相,怕你沒有這放肆的膽子……」口中「嗯」地應一聲,道:「一同走也好,如今唯有從陸上走了!」
他吃飯時,譚老客忽然醒了,抬頭瞅住他,鄭敖隨便邀讓一聲,譚老客挪近來,盤膝坐好,口中道謝一聲,道:「我已經用過了,尊兄請便……」他停一下,問道:「在下譚煥,業商於湖廣間,尚未請教尊兄台甫?」
譚老客大聲同意道:「老四心思真細,怪不得你船上生意最好,那岸邊氣味的確難聞!」
鄭敖點點頭,笑道:「那麼就泊在這裏好了,回頭到了武昌,我得多賞你銀子……」
這時,所有聲息都靜歇了,可是依稀還看到鄭大嬸的屋中,還有一絲燈光露洩出來。他一徑縱到屋外,側耳聽一下,屋內只有輕微鼻息之聲,他不禁忖道:「原來娘忘記熄燈,便睡著了……」一面想著,一面推門進去。
鄭敖詫然瞪目,忖道:「我這一腿雖然力量未能使足,卻也有數百斤氣力,但那譚老兒硬功真不錯,居然在落水之前還使個身法,破開水面,敢情未曾受傷?」
鄭敖搖頭道:「什麼?那班飯桶官兵?濟得什事?倒是那船……」他本待脫口說出有德貝勒等高手,忽又中斷,岔開道:「我也不許有人擾鬧,因為……」他的話突又中止了,不在乎地眺望湖面。
鄭敖明知跟去不是辦法,卻也不肯示弱,哪能掉頭退回?當下跟著她的身形,飛落葦尖上,腳尖輕輕一沾,身形又起。第二次腳尖探在葦尖時,已比朱玲落後了整整一丈,他雙臂一振,凌空又起,只不過丈二三遠,身形又落。那口真氣已提不住,勉強找到密叢而生的蘆葦,一腳踹下,倏然換一口氣,振臂飛起五六尺。
鄭敖慢慢泛起笑容,跪倒地上,上身挨在她的膝上,緩緩地叫道:「娘……娘……」鄭大嬸伸出右手,撫在他的頭上,動作中顯露無比溫柔。鄭敖道:「娘,你的手為什麼發抖?」
主意想定,便趕快到船後搖櫓,不分皂白地搖向岸上。只因他不識搖船之法,徒然恃著力大,搖到岸邊,恰好有個小湖灣,而且還有幾隻空船。當下便棄船上岸,只見一條大路,向前直伸,順路而行,但覺手臂微酸,有點兒疲倦,便找塊石頭坐下,恰好背後有叢小樹,枝椏密生,於是靠在樹上,不覺睡著了。
鄭敖皺眉自語道:「那便是了,可是若不是梁公子,誰有那麼大的勢力,可以支使知府呢?」
鄭敖舉起酒杯,一飲而乾,咂唇道:「這酒倒也猛烈,不錯……不……」他忽然微微皺眉,自個兒又斟了一杯,放在鼻端嗅幾下,瞧見那酒並無異狀,可是方才分明嘗出極輕微的藥味,他久受鬼影子洪都熏陶,自是黑道中大行家,心中不由得大為犯疑。不過那酒瞧來並無異狀,一時不能決定。暗中急忙將嚥下的酒,用內功逼在一處,即使下了蒙藥,一時半刻間,藥力也不能發作。
朱玲微笑一下,說道:「我的遭遇沒有你那麼驚險,可也是夠瞧的,幸而我略識拳腳,真奇怪,這兒哪來的那麼賊人啊?我若不是走得快,別想往武昌去啦!」
老四道:「客官晚上要吃,小的到時再燒不遲,東西擱冷了,便不好吃哪……」
這時那船輕輕搖擺一下,他吃一驚,揚手發出飛劍,射向水中,收回再射,把船底射過一遍,卻無所獲。
船尾還蹲著一個船家旺財,這時見白光一閃,老四便身死湖中,嚇得怪叫一聲hetubook•com•com,抱頭向水中滾下,同一剎那間,譚老客也出其不意地挺腰一掙,向篷窗間急撲出去,那意思是趁鄭敖分心之時,撲向湖中逃生。
譚老客半點不以為忤,仍然笑嘻嘻地跟他扯搭,鄭敖飯量極大,一碗又一碗,看得譚老客也自微詫。
鄭敖有點羞愧地放下帳子,順從地走回桌旁,在青燈孤照之下,將自己被萬里飛虹尉遲跋救起收為徒弟,又拜鬼影子洪都為師,托養門下,一直到前年練劍有成,到江湖闖蕩,詳細說出來。
碼頭一旁懶洋洋地坐著兩個漢子,這時忽然起身,分開眾人,上前問道:「客人要到武昌去麼?小人的船又快又穩,包管客官滿意,而且價錢公道……」
整個湖面黑沉沉靜悄悄,這隻船漸流漸遠,櫓聲也忽地消歇。鄭敖倒在長長的櫓上,半身僕出船外,昏迷不醒。
鄭敖摸摸肩上劃破的衣服,咕噥道:「那臭婆娘厲害得緊,把我衣服都弄破了!唉,傳出去給人家知道,這麼一個大人,給娘兒打敗趕跑,這面孔不知往什麼地方放才好……」
鄭敖只見她面上現出十分驚駭之色,眼眶中淚光閃閃,顯然是方才獨坐彈淚,一時之間,倒忘記了開口。那婦人驚亂地瞧著他,怯怯地站起來,囁嚅地說道:「你……你是什麼人?三更半夜,敢是要找誰?」
鄭敖睜開眼,坐起身子,只見譚老客正將油燈掛在艙內,老四將食物搬進來,還有一壺酒。老四又道:「這壺酒是小的孝敬兩位客官……」
譚老客故作驚異「哦」一聲,道:「我竟走眼啦,本來想著鄭兄既是練家子,又跟著梁大人的官船,以為是梁大人特別請來暗中保護,哪知卻猜錯了!」
那門裏面沒有閂住,應手而開,只見一方破桌上,青燈瑩瑩,一個婦人支頤坐在燈下,只看到側面的輪廓。一旁的榻上,蚊帳低垂,隱隱有鼻息之聲。他踏入屋內,隨手將門掩上,發出一點聲息,那婦人忽然驚覺,偏頭來瞧。
鄭敖哼一聲,驀然地酒杯一摔,厲聲道:「老四,這是什麼酒?」爬起身軀,忽然搖晃起來。
到了五更時分,鄭敖呻|吟一聲,醒將過來,身軀一動,「撲通」一聲掉在水中。冷水如利刃刺肌,他打個寒噤,完全清醒。連忙浮起來,爬回船上。
上章說到魔劍鄭敖自個兒在野外躑躅,看看天色,不過將近二更,便折回城中,先尋到骷髏黨眾,命人留心偵伺梁公子等人的行蹤,自己等到三更時分,才又施展夜行術,一直撲奔那帶貧民區。
鄭敖自幼長於鬼影子門下,身負絕技,哪裏看得起鏢行的人,藐唇作態道:「你猜錯了!」
說話間,兩人已齊齊走出湖邊,沿著岸邊乾了的泥地走著。兩人都看見前面遠處,那艘官船正揚帆直駛,後面幾十艘水師快船保護航程,再後面便是普通商船,真是浩浩蕩蕩之勢。最前面另有兩艘水師快船開道領航!不讓湖中經過的民船接近後面的大官船。
只見朱玲身形也向塘中落下,不禁暗中一笑,忖道:「這會好看啦,變做兩隻落湯雞……」心中尚未想完,但見朱玲身形「呼」地飛昇,竟然折向岸邊,一縱數丈,比之方才在葦尖借力,飛得更高更遠,宛如那兒有實地可踏似的。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便知。
鄭大嬸沒有回答,只是撫摸著。鄭敖忽然站起來,有點粗暴地走到床邊,撩起帳子瞧著。只見床上一個小女孩,甜甜睡著,那模樣兒竟和母親一般。鄭大嬸道:「那是你妹妹翠翠,她出世不久,你便走失了!噯,明禮兒,你離開娘這麼長久的日子,是怎樣過的,快點告訴娘聽……」
鄭敖頭也不回,大聲問道:「船家,你這船是怎樣弄的?」
朱玲越聽越糊塗,道:「你怎的連人家是不是恩人,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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