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莊園來客
索馬利亞婦女

有一批來客在莊園裡很有影響,但我不便寫得太多,她們討厭這樣。她們是法拉赫家的女人。
她們的衣服在生活中可謂舉足輕重。這也無足為怪,因為就她們而言,衣服同時也是戰爭的物資、戰利品、勝利的象徵,猶如征服者的旗幟。她們的丈夫,本性上是克己的,對吃喝玩樂無所用心,其堅強與博大,如同他的祖國,唯有女人是他的奢侈物。在女人而前,他貪婪而永不滿足。女人是其生活中最高財富。馬匹、駱駝、牛羊,都可以列為財富,且令人思慕,但這些東西絕然超不過妻子的分量。索馬利亞婦女對丈夫個性的兩種傾向予以鼓勵,對男人身上的任何軟弱之處,她們嚴加訓斥,同時又以極大的自我犧牲來提高丈夫的價值。除了自己的男人,她們連一雙拖鞋都不收受,她們不屬於自己,而必須從屬於男性:父親、兄弟或丈夫。但她們依然是生活中眾人爭求的最高獎品。叫人驚訝的是,為了雙方的體面,索馬利亞婦女從男人那裡得到多少絲綢、黃金、琥珀及珊瑚。那漫長而緊張的商旅,那千辛萬苦、出生入死,那種種心機、久久忍耐,到頭來都化為奉獻給女人的服飾。那些姑娘——尚無可榨取的男人,則在她們帳篷似的小閨房裡精心梳理那美麗的捲髮,期待著有朝一日去制服征服者,去敲詐勒索者。她們擅長互相借穿華美的服裝,樂於打扮小妹妹——她穿上已婚姐姐最好的衣裝,該是美中之美。她還說笑著戴上鑲金的頭飾——這在習俗上是不許處女佩戴的。
老母親本人也是一個難忘的人物,身板健壯,具有母親那種溫和寧靜的性格,強有力、自信,又樂善好施。我從未見過她發脾氣。教師們、學究們真該嫉妒她,嫉妒她那極富感召力的內在素質。在她的手中,教育既非強迫的,亦非苦澀的,而是一種崇高而偉大的耳提面命——她的學生們以接受其神祕的教誨而感到榮耀。我在樹林裡為她們蓋的小屋是一所小型的白魔法中學。這三位年輕的姑娘,何等輕盈地行走在林間小道上,就像三個年輕的巫士,正在盡心努力學習。待學業告終之際,那巨大的神力將屬於她們。她們以志同道合的精神競相爭優,正如你身處市場上,你的價格任憑人公開評議,競爭具有坦率、誠摯的特色。法拉赫的妻子的價值,不再懸而未決。她處於一個特殊的地位,就像一個已經取得巫術獎學金的好學生。也許人們在觀察她與老巫師的祕密談話。這樣的榮耀,一般姑娘們是永難享有的。
暗淡的欲望在旋轉中更為困惑
有時,我帶著姑娘們去兜風、訪友。每一次我都小心翼翼地請教老太太,這樣做是否符合規矩,因為我不想讓她們如狄安娜面容那般純潔的名聲沾上灰塵。在莊園的一隅,住著一位已婚的澳大利亞少婦,那幾年一直是我的一位可愛的鄰居。她常邀請索馬利亞姑娘去喝茶。那可是非同一般的場合,她們打扮得像一束鮮花那麼漂亮。在我們駛向澳大利亞鄰居家的路上,我後面的車廂就像鳥籠似的,嘁嘁喳喳不停。姑娘們對房子、對服飾,甚至對我朋友的丈夫——他正在遠處騎馬或犁地——都饒有興趣。上茶時,我發現只有已婚的姐姐及其孩子能享用。姑娘們禁茶,因為茶太興奮。她們只能嘗幾塊餅乾,而品嘗的風度優雅而端莊。大家議論那個隨我們一起來的小女孩是否能用茶,抑或已到了喝茶危險的年齡,已婚的大姐姐認為她可以喝茶,但女孩卻瞥了我們一眼——深沉、自豪的一瞥,拒絕喝茶。www.hetubook•com.com
在這個封閉的女性世界裡——不妨這麼說——在它的高牆與防禦工事的背後,我感到了一種偉大理想的存在。若無這種理想,衛士就不可能如此豪俠般地巡行。那理想便是百年盛世——女人取得至高至尊的地位。在那樣的時候,老母親就換新貌了,她將坐在王位御座上,猶如遠古時代——先知的真主之前——威力赫赫的女神龐大的、黑色的象徵。姑娘們對她一直敬重之至,但她們畢竟是講求實際的人,一隻眼睛還盯著現時的需要,隨時都可以接受娛樂。
小表妹從莊園出嫁了,住在一幢漂亮的平房裡——那時沒人住,我借給索馬利亞人的。婚禮可謂壯觀,持續了七天。我出席了首場儀式——一隊婦女唱著歌,領著新娘去迎接唱歌的男隊,他們給她送來新郎,直到那一刻,她還沒有見到過她的新郎,我不知道她是否將他想像成索凡爾遜手下的基督形象,也不知她是否模仿那些騎士傳奇,孕育著兩個理想,天堂之愛與人間之愛,在那一週裡,我不止一次驅車到她家。不論我什麼時間到達那裡,她家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息,繚繞著新婚的香氣。短劍舞,還有種種婦女的舞蹈,正跳得情深意濃;老人們正在做著牲口大交易,禮槍在鳴放,騾車馬車往來不息。夜晚,在走廊防風燈的光亮下,車上車下,屋裡屋外,阿拉伯、索馬利亞的種種最美麗的花布飄拂著,閃掠著:洋紅、紫紅、蘇丹褐、玫瑰紅,還有橘黃色。
你高貴的雙腿騰躍著,追逐著
我曾詢問法國教士,能否帶我的穆斯林少女來教會。他們友好而快活地同意了我的請求,並興奮地期待著有好戲可看。一天下午,我們驅車到了那裡,一個接一個,肅穆地步入蔭涼的教堂。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大的建築,仰望時,雙手捂著腦袋,以防高樓坍塌砸在身上。教堂裡有許多塑像,除了在明信片上,她們www.hetubook.com.com生來從未見過這些東西。法國教會有一座真人高大的聖母馬利亞塑像,是白色、淺藍色,一手持百合花。聖母像旁是聖約瑟的塑像。他的一隻手臂上托著聖嬰。在這些塑像前,姑娘們目瞪口呆,聖母馬利亞之美令她們感嘆不已。關於聖約瑟,她們早已了解,並對其評價甚高——如此忠誠的丈夫、聖母的保護者,此刻她們投之以感激的目光,因為他也為妻子抱小孩。法拉赫的妻子那時正盼望生兒育女,在教堂一直守在聖像旁。教士們為教堂的窗子頗為得意,是用仿彩色玻璃的花紙糊成的,象徵著基督的激|情。小表妹對這些窗子入了迷。她在教堂巡視時,眼睛老不離窗子,扭著雙手,屈著雙膝,似乎處在十字架的重負之下。在回家的路上。她們很少說話。她們擔心,我想,怕提出任何問題而暴露出自己的無知。只是在幾天後,她們才問我,教士們能否將聖母或聖約瑟從底座上招下來。
姑娘們好打聽歐洲的風俗,對於白人女子的風度、教育、衣妝的介紹,聽得都很仔細,彷彿全神貫注地要汲取遠方的男人如何被征服、如何變得低三下四的知識,以充實她們的戰略教育。
到了我們之間十分熟悉時,姑娘們問我她們聽到的是否正確——歐洲一些民族,無代價地出嫁自己的女兒。她們甚至還聽說,但不可能理解這樣的觀點:有一個民族如此腐敗,因為嫁姑娘而要支付給新郎一筆款項。呸!真羞死人——這樣的父母!真羞死人——這樣屈從的姑娘!她們的自尊哪裡去了?對婦女,處女的尊重又哪裡去了?這三位姑娘憤憤地說,如果她們出生於那樣的民族,寧可終身不嫁。
這位小表妹是個愛思索的姑娘,長著一雙紅棕色的眼睛。她能讀阿拉伯文,會背誦《古蘭經》的一些片斷。她精神上正處於神學的轉折。我與她常討論宗教,也談及世界的奇蹟。從她那裡,我聽到了約瑟與波蒂法爾妻子的故事的真正解釋。她承認基督耶穌是貞女所生,但不是上帝的兒子,因為上帝不可能有肉體的兒子。馬利亞,處女中最可愛的一個,在花園漫步。天主派遣的大天使用羽翼碰了她肩膀一下:她受孕了。一天,在爭辯中我給她看了哥本哈根大教堂裡由索凡爾遜雕塑的基督神像明信片。從此,她溫順而入神地對救世主發生了感情。她永遠聽不夠耶穌的故事,每當我講述時,她感嘆著,臉色也隨之變化。她對猶大很關切——他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有此等人?——她本人唯有剜了猶大的眼睛才高興。這真是一種極為熱切的情感,令人感到奇異而爽神,猶如索馬利亞人屋裡焚的燻香,採自於遠山上墨綠的樹木。
對於常來莊園小住的我的白人朋友,如伯克里、戴尼斯,索馬利亞少婦們也很友好。她們常談論這些人,對他們出奇地了解。一旦遇和*圖*書到伯克里或戴尼斯,這些小姑娘會雙手撫著裙子的皺褶,以妹妹的口吻與之交談。但關係畢竟很複雜,因為伯克里、戴尼斯他們都有索馬利亞僕人,這些男僕,是姑娘們一輩子都不能結交的。只要賈馬或比里亞——戴頭巾、黑眼珠,身材瘦削——在莊園裡一出現,我的索馬利亞姑娘們便隨即消失,一點蹤影都不現。若是這種時候她們想見我,會悄悄地來到房角前,扯起長裙一角遮住臉。英國朋友說,他們很高興得到姑娘們的信任,但在他們的內心,我相信,對於被奉為如此正派無邪,多少有點受寵若驚。
法拉赫的兒子生在莊園裡,名叫艾罕默德,小名喚薩烏費,其意——我想是「鋸子」。在他的小心眼裡,任何吉庫尤小孩都不在話下。他還是小不點兒的嬰兒時,裹在襁褓之中活像一粒橡樹子,幾乎沒有什麼軀體可以支撐他那黑黝黝的圓腦袋。當他筆直地坐起來,直視你的面容,你抱起他,他就像你掌上的一隻小獵鷹,又像你膝上的一隻小雄獅。他繼承了他媽媽的開朗性格。當他能蹣跚地邁步跑動時,他成了一個快活的大探險家——在莊園年輕土著的世界裡,他具有廣泛的影響。
這些女人將法拉赫的房子收拾得如同遊牧民族的故居——牆上掛著許多壁毯與繡花罩單——他們任何時候都可能要搬遷。燻香對於他們是家庭必不可少的備品,索馬利亞香的很多品種都十分令人神怡。在莊園的日子裡,婦女我見得很少。一天將盡,暮色之中我慣於與法拉赫家的老太太、姑娘們安靜地小坐一小時。
索馬利亞人命裡註定是訴訟人和常年冤家。我們幾乎沒有一樁案子不需要法拉赫多次奔赴奈洛比或出席莊園裡的部族會議。在這些時候,老太太見到我便滔滔不絕地告訴我案子的情況,她的神情是那麼安詳而明智。她可能已問過法拉赫。法拉赫很敬重老岳母,凡她想知道的,都照實告訴她。但我想,她是從外交手腕上另闢蹊徑,了解到情況的。在這方面,她依然能保持——只要她認為合適的話——女人對男人事務的無知,女人理解男人的話的無足輕重。如果她提出建議,就必定以女巫的神態表達,神妙而富靈感,沒人能讓她承擔責任。
如同兩個巫婆
所有的年輕女人對自己的價值總是估計甚高。一位伊斯蘭處女不可能嫁給低於自己的男人,這樣的事會給她的家庭招致最嚴厲的譴責。男人則可以娶低於自己的女人——那對他再好不過——年輕的索馬利亞男子就以娶馬賽依老婆聞名。但是,雖說索馬利亞姑娘可以嫁到阿拉伯半島去,而阿拉伯姑娘卻不能嫁到索馬利亞來,因為阿拉伯人與先知的關係更接近,種族更優秀。就是在阿拉伯人內部,屬於先知家庭的少女也不能嫁與外家族人。依照她們性別的長處,年輕的女和圖書人可以要求一個上等的社會生涯。她們自己毫無雜念地將這一原則與純種種馬場的原則相比,因為索馬利亞人很看重母馬。
逢到莊園裡索馬利亞人集會或重要的宗教慶典,婦女們在安排活動、準備飯菜方面,盡可大顯身手。她們本人既不出席宴會,也不去清真寺,但人人雄心勃勃,志在宴會的豐盛與成功。就是她們之間,也不透露各自心中的設想和打算。每當這種時候,索馬利亞婦女總使我深深地懷念起我家鄉的老一輩,我心中浮現出她們忙得不可開交的神情,擁擠在又長又窄的車廂裡的樣子。我母親、祖母時代的斯堪地納維亞婦女——性情善良的野蠻人的文明奴隸——也無一例外地在那些盛大、神聖的男性節日裡大顯身手。男人的節日有獵野雞節、秋季大狩獵……等等。
法拉赫結婚時,從索馬利亞帶回了他的妻子,伴隨而來的是一小群微微發黑的「鴿子」,活潑而又溫柔:他妻子的母親和妹妹,還有從小在她家長大的小表妹。法拉赫告訴我,這是他們國家的習俗。在索馬利亞,婚姻由家長作主安排,年輕人的名聲、財富、生育能力都在考慮之列。在那些名門望族中,新娘、新郎直到舉行婚禮時才見面。但索馬利亞是個騎士氣概的民族,從不讓他們的女人孤苦無援。按禮節,新婚的丈夫要在婚禮後去妻子家裡住六個月,在此期間,新娘仍保持女主人的身分,在家中具有權威。有時候新郎做不到這一點,那麼,新娘的女眷們就會毫不猶豫地陪伴她來到男家過一段新婚生活,儘管這樣做對她們意味著遠離故土,四處飄泊。

她們對一切都感興趣,一點小事也會使她們高興不已。莊園裡的小災小難、當地的趣聞軼事,都能令她們笑聲不絕,有如房中的鈴鐺奏出諧和的樂聲。我打算教她們編織毛衣時,她們又是咯咯笑個不止,好像是觀看滑稽木偶戲似的。
將黑色過濾,又翻轉在深瓶裡
世世代代以來,索馬利亞人是奴隸主,索馬利亞婦女與土著和睦相處。她們的處世哲學是明哲保身,平穩隨和。對土著而言,為索馬利亞或阿拉伯人服務,較之為白人服務的難度小些,因為有色人種的禁忌處處都是一樣的。法拉赫的妻子在莊園裡的吉庫尤人中頗有威信,卡曼坦多次告訴我,她很聰明。
我們那時在歐洲,可沒有機會學習少女自視高雅的技巧,從那些舊紙堆裡,我也捕捉不到其魅力。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的祖父、曾祖父當初是怎樣被迫委曲求全的。索馬利亞的習俗同時又是一種自然需求,一種精美的藝術。它滲透著宗教、策略,又有如芭蕾舞劇。人們執著地、靈巧地,一絲不苟地將它運用於各個領域。這種習俗最妙之處在於將對立面置於自己的掌心,隨意擺弄。在辯駁的永恆原則背後,卻不乏慷慨之舉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賣弄學問的背後,又有多少滑稽可笑之事,以及對死的輕視。這三位好戰民族的女兒,通過了一本正經的禮教儀式,彷彿剛跳完盛大而優雅的軍事舞蹈。她們口中的奶油尚未化盡,她們也不會休息,除非品飲了敵人心臟之血。她們酷似三隻披著羊皮的殘忍的小母狼。索馬利亞人是堅忍的民族,在沙漠與大海中經受磨煉。生活的重負、緊張的壓力、滔天的白浪、久遠的歲月,自然而然地將索馬利亞婦女錘煉為如此堅硬、如此光彩奪目的琥珀。

在我家裡,索馬利亞婦女的圈子後來又添了一個自幼喪母的索馬利亞小女孩。她是法拉赫領養的,我想,他未必沒有一點念頭,想在小姑娘將來結婚時撈一點實惠。這女孩出奇地聰明、活潑。有趣的是,隨著她長大,你可以看到那些索馬利亞女人是怎樣手把著手,一絲不苟地將她培養成一個合乎禮儀的處女。她剛來與我們生活在一起時才十一歲,常擺脫家裡的控制,到我這兒來圍著我轉。她騎上我的小毛驢,扛起我的槍,她與吉庫尤的「托托」們一起跑到池塘邊;她提著裙子,光著腳丫,繞著掛網的燈心草河堤快步小跑。通常,索馬利亞小姑娘的頭髮都剃了,只剩下一圈烏黑的捲髮,頭頂上打個長長的髮結。這髮型挺美,給孩子帶來一種非常快活而又惡作劇的小僧侶的神采。然而,隨著時光流逝,在大姑娘們的熏陶下,她變了。她本能地為變化的過程所迷惑、所支配。就像雙腿被繫上了重物,她不得不緩緩地邁步,緩緩地走路。她學著最佳的姿態,將眼睛往下瞥。她在陌生人來到時起身迴避,並以此為尊貴。她的頭髮不再剪掉,留到夠長時,就像其他姑娘那樣分開、梳理,編成一根根小辮。這位見習修女,嚴肅、自豪地獻身於神聖的禮儀。這使人感到,她寧肯不活,也不能在禮儀上有半點差錯。
她們的純真無邪之中,不帶有無知或輕視。不論是接生小孩,還是料理喪事,她們都幫著忙活,並冷靜自若地與老母親商量有關的細節。有時,為了讓我消遣,她們就講類似《天方夜譚》的神話故事,都是喜劇風格的,對愛情的處理十分坦率、誠摯。這些故事的特色都是:女主角,不管是否貞潔,都強似男性人物,以勝利而告終。那位老母親坐著,聽著,臉上漾出幾許笑意。
那位老太太,法拉赫的岳母——據法拉赫告訴我——她在國內以教育女兒有方而深受崇敬。在故里,她們是風度的榜樣、少女的典範。名不虛傳,眼前果然是三位最高貴、最端莊的青年女子。我再沒見過更具女性風采的女士。她們的衣著又使其少女之溫柔更為楚楚動人。她們穿著雍容,寬鬆的長裙。我清楚——因為我常給她們買絲綢或花布——一條長裙得用十碼布料。在這些寬大的衣料之中,她們細長的雙腿以一種曲折而又神祕的節奏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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