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聖克利門蒂島

等我們最後上岸的時候,我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其他人也是如此,但我們又進行了一段體能訓練,然後再次回到水中。我不記得最後一次的時間有多長,可能是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不過教官們也清楚,我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於是等我們上岸後給我們送來了熱騰騰的雞湯。我當時渾身抖動得太厲害,幾乎拿不住杯子,但那湯的味道可真是太好了。
記得當時我們都義憤填膺。我們看著電視報導,憤怒愈加強烈。我們這群年輕人缺乏經驗,但身強體壯、訓練有素,憤怒讓我們迫不及待地希望前去打擊敵人。我們希望能夠被派往伊拉克、伊朗、阿富汗,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去剿滅奧薩馬.賓.拉登的基地組織。但你許願的時候一定要當心,因為你的願望很可能會實現。
在我看來,決定放棄的這三個人的狀況並不比十二小時前糟糕多少。他們可能會感覺更加疲憊,但我們的訓練中並沒有什麼新科目,全都是我們以前嘗試過、練習過的老一套。我認為他們放棄是因為他們完全違背了馬奎爾上校給予的忠告。他們沒有專心應對當天訓練的每一項任務,而是陷入到對未來痛苦的恐懼之中。上校曾告誡我們千萬不要這樣,要忘記未來,只關注眼前,堅持不懈,自然就能撐過去。上校說的是經驗之談,對於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一位傳奇式的美國海豹突擊隊員和戰鬥英雄向你提出的建議,應該不折不扣地執行才對。而比利.謝爾頓也告訴我一定要重視教官的話,哪怕教官嘴裡說出的只是個平淡的建議,你也要高度重視。
有些教官同我們中的許多學員已經相處了很長時間,內心也非常希望我們能夠通過測試。但只要學員在游泳能力測試時暴露出絲毫的弱點,他們就會毫不留情地將其淘汰。
最後,伯恩斯先生讓我們下海,還一個勁兒地說我們速度太慢,今天還有很多很多訓練需要完成,說看到二二六班就煩,怎麼還不從他眼前消失。海水把我們凍了個半死,但身上的爛泥好歹是洗掉了。在海裡堅持了十分鐘後,泰勒教官命令我們回到岸上。
我的下一站是在北卡羅萊納州布拉格堡,在那裡參加「三角洲」部隊的第十八期醫療救護培訓班,接受所謂「戰地醫生」的訓練,不過我覺得那更像是醫護兵的角色。學習的內容非常多,包括醫學知識,注射劑,靜脈注射,胸部氣管,戰地外傷,創傷,燒傷,縫合技能,嗎啡注射等,涵蓋了在作戰條件下救護受傷士兵所需的所有醫護知識。在訓練的第一天,我得記住三百一十五個醫學術語。但教官們從未放鬆過訓練,雖然我在這裡從起床一直學習到半夜,在一次跑步訓練中還是有教官要我去沖涼玩沙。
我們還學習如何使用地圖和指南針判斷方位,選擇行進路線。在訓練結束的時候,我們都完成了基本課程學習,並進行了三英里山地越野。隨後我們返回特種作戰中心,準備前往彭德爾頓訓練營,在那裡我們將進行第一次高強度武器訓練。我們在那裡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反覆練習使用各種衝鋒槍、步槍和手槍,同時重點訓練使用海豹突擊隊的主力武器——M四步槍,因為不久以後,我們就會拿著這種槍奔赴戰場。
我們中通過測試的人繼續進行第三階段訓練。幾名傷病痊癒的學員歸隊之後,我們現在有二十一名學員。現在是二月初,正是北半球的冬天,我們已經為陸戰訓練課程做好了準備。教官們將通過這一課程把我們訓練成海軍的突擊隊員。訓練的正式名稱叫「爆破與戰術」,同我們以前參加的所有訓練科目一樣,要求嚴格,殘酷無情。眾所周知,第三階段訓練中的教官是科羅納多基地中最凶悍的,我們很快就體會到了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認為,因為新的主管教官第一次訓話時就聲色俱厲地對我們提出了警告。
有時候教官會拔下你的排氣管,你會發現自己能夠用嘴吸到氧氣,但卻只能用鼻子呼氣,這時眼前就會泛起潮水般的水泡,這種情景會讓許多學員感到驚慌失措。然後,教官會把你的氧氣管和排氣管都拔掉,然後再打個結。這時你就得想辦法將兩根管重新接好,如果接不上,那你就完蛋了。為了做到這一點,你必須在開始之前吸入充足的氧氣,然後用手在背後摸索到教官打的結,解開它。如果這個結不可能解開,手摸到的時候多少可以判斷得出來,這種情況被教官們稱作晦氣。遇到這種情況,你要平掌劃過喉部,同時伸出拇指向教官示意,意思是說,「我無法解開結扣,請求升到水面。」這時候,教官就不再使勁按著你,而會讓你浮出水面。但前提是,你之前對結扣的判斷必須是正確的。
最終考核時,我與一名搭檔組成小隊,這也意味著我們倆都需要充分隱蔽。我又一次在那片荒涼的原野上朝著一千碼外的目標移動。我將偽裝用的樹枝牢牢地插在帽子上,把頭埋得低低的,在巨石間和滿是塵土的地面上慢慢前行。我花了好幾個鐘頭才爬完一半的距離,剩下的三百碼則耗費了更長的時間,我將身體緊貼地面,慢慢地鑽過石縫,摸過一道又一道溪谷,終於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達了最後的射擊位置。我的搭檔測好了距離,報告射擊,而我聽他的口令射擊。我慢慢堆起一堆泥土和樹枝,藏在後面緩緩抬起步槍瞄準目標,慢慢地扣下扳機,子彈正中金屬標靶的靶心。如果那是一個人的腦袋的話,那麼他已經完了。
C─一三〇的噪音非常大,第一次實跳也讓人有些緊張。但站在我前面的是位西點軍校的女生,她就像女超人一般躍出了艙門。我記得自己當時想,耶和_圖_書穌啊!如果她能做到,那我非要做到不可。於是,在本寧堡的上空,我平生第一次縱身跳出了機艙。
進行往返跑時,我們第一次不用穿著濕衣服、渾身還沾滿沙礫地跑步。我們穿著乾爽的運動短褲和跑鞋,腳步輕快,簡直是在海灘上飄過,心情無比愉快。三月中旬,我們前往聖克利門蒂島接受為期四週的訓練,每週都要訓練七天,每天訓練至午夜,直至訓練結束。這個島嶼位於加利福尼亞州近海,在聖地亞哥以西六十英里處,就像月球一般荒涼。
我們都被深深地打動了,竭力提高嘶啞的嗓音,讓歡呼聲刺穿科羅納多海灘上的正午:「呼吖,伯恩斯教官!」海豹突擊隊各級指揮官和軍士長們上前與我們一一握手,對我們表示祝賀,並勉勵我們今後要再接再厲,告訴我們完成所有訓練後一定要同他們的單位連繫。說實話,那一刻在我的記憶中有些模糊,我不記得有哪些指揮官邀請我加入哪些單位。但有一件事我至今記得非常清楚:我同偉大的海豹戰士喬.馬奎爾握了手,他還很熱情地對我表示勉勵。那是我到當時為止獲得的最大榮譽。
每個海豹突擊隊員都極其自信,因為我們的信念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贏得勝利,堅信世界上沒有什麼力量能夠抵擋我們雷霆般的攻擊。我們戰無不勝,不可阻擋。在教官將那枚三叉戟徽章別在我胸前的那一天,我就對此深信不疑,這種信念永遠不會動搖。
那個週末我們吞下了大量的食物,可能都能創造世界記錄。我們的胃逐漸適應了大餐,食欲好轉,胃口越來越大。第一階段訓練還剩下三個星期,但已經沒有什麼能與地獄週可以相提並論的訓練了。我們進一步豐富水文學知識,學習潮汐的變化和海底地形。這些都是海豹突擊隊的特長,這方面的情報對海軍陸戰隊來說是無價之寶。一旦海軍陸戰隊計劃登陸作戰,我們海豹突擊隊就會打先鋒,迅速、祕密地偵察登陸地點,讓海軍陸戰隊做好相應準備工作。
離開北卡羅萊納州,我徑直回到科羅納多基地,參加海豹突擊隊資格訓練,為期三個月,內容包括潛水、跳傘、射擊、炸藥、爆破等,實際上是將我學到的知識進行一遍複習和強化。隨後,我被派往位於佛羅里達州巴拿馬市的「海豹」運輸載具學校(潛艇分校)學習。「九一一」事件發生時,我正在學校裡,並未意識到發生在紐約市的可怕事件將會對我自己的生活產生巨大影響。
喬.伯恩斯點了點頭說道:「實際上,夥計們,再沒有訓練科目了。全體返回粉碎機操場。」沒人相信他說的話。可喬是不會說謊的。他可能有點吊兒郎當,但他絕對不會撒謊。我們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地獄週結束了。我們一個個神情恍惚地站在那裡,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最後,渾身傷痕的伊斯梅上尉用嘶啞的聲音說:「我們成功了,夥計們。狗娘養的,我們成功了。」我記得當時自己扭頭對著身邊的馬特.麥克勞說了句:「小子,你怎麼會在這兒?你應該在學校上學的。」但馬特已經精疲力竭了,他只是搖搖頭說:「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馬庫斯。」我知道,如果沒有經歷我們所經受的一切,這種話聽起來是很愚蠢的,但這的確是個令人難以忘懷的時刻。有兩個人跪在地上痛哭失聲,接著大家都開始互相擁抱,只聽到有人說:「終於結束了。」我們扶起跌倒的隊友,攙著幾乎邁不動步子的夥伴,相互幫助著翻過了沙丘,好像一群殘兵敗將般登上了回基地的巴士。在那裡等待我們的,有喬.馬奎爾上校、海豹突擊隊各級指揮官、軍士長,還有前海豹特種隊員、明尼蘇達州州長傑西.文圖拉。我們抵達粉碎機操場後,文圖拉州長將為我們主持正式的儀式。此時此刻我們只知道一件事,讓第二二六班減員過半的這場嚴酷的洗禮終於過去了,而我們三十二人堅持下來了。只是此前誰也不曾想到訓練會是這般殘酷。但上帝還是給了我們應得的公正。
我們在那裡學會了如何在實戰中快速準確地射擊、迅速更換彈夾和高級射擊技能。我們還學習了如何襲擊敵方陣地,如何進行火力掩護。訓練進度由慢到快,先白天後夜間。我們還學習了現代戰爭中的各種戰術,如伏擊、建築物搜索、戰俘處置、突襲規劃等等。我們就是在這裡開始學習各種基本偵察技能,未來它們將在伊拉克或阿富汗被派上用場。
我們列隊站在神聖的瀝青操場上,州長文圖拉正式宣布:「第二二六班成功通過考驗。」這就意味著我們以後再也用不著參加地獄週訓練了。我們興高采烈地高呼「呼吖!文圖拉州長!」接著伯恩斯教官讓我們肅靜下來,說道:「先生們,在今後的生活中,大家會碰到很多挫折。很多人可能因此而一蹶不振,但大家不會。因為大家通過了只有少數人才有機會參加的考驗。這一週的訓練將永遠銘刻在大家的心中,誰也不會忘記它。它最重要的意義就是,如果能夠參加並通過地獄週的訓練,那麼在這個世界上,大家就是無所不能、無往不勝的。」我不敢說他說的話我記得一字不差,但其中透露出的那種感情絕對不會錯。上面的這段話確切地表達了喬.伯恩斯教官的意思和感情。
週二的訓練跟週一差不多,缺乏睡眠,渾身冰冷,精疲力竭,注意力渙散。不過最後我們還得划著小艇去距基地三英里的「北島」,然後再划回來。等我們划回出發點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深夜,這時我們已經有六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了。學員們的傷病越來越多,割傷,扭傷,水泡,瘀傷,肌肉拉傷,可能和圖書還有三例肺炎。我們在夜色中繼續訓練,又練習了一次六英里的長途划艇,等我們返回時,已經是週三早上五點鐘的早餐時間了。我們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但沒人放棄。
近五十年來,美國海軍一直在島上駐紮,把它作為一個綜合訓練區。島上沒有居民,但該島的西南部分是重要的野生動物保護區,裡面棲息著大量的珍稀鳥類和加州海獅,牠們似乎也不介意轟天震地的爆炸聲和海軍空降訓練的噪音。在該島的東北部緊臨海岸的地方,就是海豹突擊隊的營地。
我們需要潛至距他們兩百碼處,然後瞄準目標開火。我們之前曾經練習過單兵潛入和兩人協同潛入,兩者都是對耐力的巨大考驗。移動幾碼的距離往往需要耗費幾個小時的時間,而且一旦教官透過高倍雙筒望遠鏡發現了你,你就不能通過。教官們還在場地中安插了很多巡邏人員,他們通過無線電隨時與高地保持連繫。如果巡邏人員走近你身邊兩步之內,你同樣不能通過。
他們重新講解了偽裝的藝術,告訴我們如何使用棕色和綠色油彩,如何在帽子上安插樹枝,告誡我們要提防陣風的威脅,因為如果樹枝安插不牢,陣風就會把樹枝吹亂,從而暴露你的位置。我們反覆練習了很長時間之後,教官才讓我們進入場地中訓練。
又一組教官出現了,嚷著要我們大伙兒起床回去訓練。他們就像是站在墓地中間,要把一群死人喚醒一樣,睡著了的學員漸漸意識到,他們最可怕的噩夢變成了現實——又有人在驅趕著他們不斷往前跑。
我們扶起跌倒的隊友,攙著幾乎邁不動步子的夥伴,相互幫助著翻過了沙丘——讓第二二六班減員過半的這場嚴酷的洗禮終於過去了——誰也不曾想到,訓練會是這般殘酷。
他們整晚都讓我們加緊訓練,不斷命令我們跳下海,在海灘上跑步,天才知道我們一共跑了多少英里。到了週四凌晨四點鐘左右,他們終於又一次讓我們去睡覺。儘管很多人認為自己躺下就醒不了,但我們全都在五點鐘準時起床,然後扛著小艇去吃早餐。早餐後,教官們殘忍地命令我們在太平洋這個巨大的游泳池裡每兩艘小艇一組進行划艇比賽,而且不是用槳划水,而是用手划水,後來乾脆命令我們跳下水去游泳推著小艇比賽。
現在讀者已經明白,要成為海豹突擊隊員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這對我們有多麼重大的意義,以及我們為什麼希望成為海豹突擊隊的一員。沒錯,我們的確有點自大,但這是因為我們為了成為海豹突擊隊員付出了每一滴血汗,付出了艱苦的努力。
我不得不離開游泳池,走到池邊靠牆的地方,跟那裡的一隊人坐在一起。這本來應該是一支恥辱的隊伍,但我們大多數人都是被淘汰者,都坐在這支隊伍裡。我被要求重新參加測試,這次我沒有再犯同樣的錯誤——我成功地解開了那個該死的結,通過了潛水能力測試。
這就是幻覺的前兆,或者說是一種半夢半醒之間的狀態。這種狀態開始的時候不明顯,但卻會越來越嚴重。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教官們總會想辦法讓我們保持清醒。我們到達和離開餐廳的時候,都要進行十五分鐘高強度的體能訓練,訓練期間教官還會不時地要我們立刻下海。海水冰涼刺骨,每當我們與剩下的其他四個小組一同進行操艇訓練時,我們都要划過暗礁區,來到寬闊的海面,在那裡翻轉小艇,再把小艇翻過來,接著再上艇繼續朝目的地划。
最後的「戰場」是一片廣袤的區域,一直伸展到彭德爾頓的邊界。這裡植被稀少,只有些低矮的灌木叢,而且地形複雜,遍布岩石,峽谷縱橫,溝壑交錯,樹木這個狙擊手最親密的朋友卻寥寥無幾,明顯是因為砍伐所致。在讓我們進入那片塵土飛揚的不毛之地之前,教官們對我們進行了耐心的教導,並反覆強調了細節的重要性。
教官們首先會扯掉你的面具,然後就是拔掉你的氧氣嘴,這時候你必須迅速屏住呼吸,並盡快地重新咬住氧氣嘴,然後他們會拔下你背後的氧氣管,這時你必須摸索著趕快把氧氣管重新插上。
隨後是野戰訓練,這項訓練模擬實際作戰行動,異常艱苦。我們把小艇划到離岸幾百碼的地方,隨後派出偵察隊員游到目標海灘進行搜索,偵察隊員確認該地域安全後發出信號,讓小艇把其他隊員送上海灘。這是一項非常嚴格的海灘登陸訓練。我們登陸後要迅速跑動,在緊靠高潮水位線的位置挖掘掩體。海豹突擊隊通常在這一階段最容易受到敵人攻擊,因此教官們會像鷹一樣盯著我們,尋找我們的錯誤和能讓全隊暴露的蛛絲馬跡。
我們整夜都在進行這種灘頭登陸訓練,一次次地背著全套武器裝備出水、上岸。在第四週結束的時候,我們當初上島的二十名學員全部考核合格。我們至此完成了巴思訓練,順利畢業。
我們的教官是位老手,曾參加過美軍對賓.拉登的首輪搜捕行動。他名叫布倫南.韋伯,是個了不起的傢伙,擅長隱蔽接敵,而且他的訓練要求極高,就連阿帕契族的偵察兵都會累得氣喘吁吁。他的搭檔名叫埃里克.戴維斯,也是一名卓越的狙擊手,在考察我們的隱蔽能力時同樣冷酷無情。
在那裡,他們讓我們把小艇舉在頭頂,然後圍著一條很長的跑道跑步。隨後,我們又到水裡去待了很長時間,在訓練快結束的時候,我這個一號艇艇員、一個像釘子一樣堅忍不拔的德州人(我覺得是這樣的),好像是得了闌尾炎之類的疾病,再也堅撐不下去了。不管得的是什麼病,我疼得昏了過去,完全失去了知覺,不得不被救護車運走,m.hetubook.com.com到醫務中心才蘇醒過來。
接著我們進行高強度的爆破訓練,先是訓練如何使用炸藥爆破,然後訓練使用手榴彈和火箭彈,每次訓練都會引起巨大的爆炸。我們不停訓練,直到自己掌握一定的專業爆破技能為止。
很多學員通過了海豹突擊隊資格訓練,並於二〇〇一年十一月七日星期三下午獲得了三叉戟徽章。在粉碎機操場上舉行的簡短儀式中,他們把徽章別到了制服上。對於這些畢業生而言,這枚徽章就意味著一切。事實上,在一開始報名參加入門訓練的一百八十人中,大約只有三十人畢業。至於我本人,由於要參加各種各樣的訓練,直到二〇〇二年一月三十一日才能拿到我的三叉戟徽章。
我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來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餐,接著教官就命令我們離開餐廳。上午先是遠距離划艇比賽,然後是模擬彈坑中的一系列可怕的考驗——坑裡滿是噁心的淤泥,而我們得攀著幾根繩子橫穿過去,結果我們總是會掉進坑裡。整個訓練都是在模擬真實戰場環境下進行的,爆炸、煙霧、鐵絲網,應有盡有。但更糟糕的是,教官們一直在反覆地告訴我們今天是星期四,不是星期五。
我曾經問過一位教官我們這些學員全體通過訓練考核是不是不同尋常。他的回答很簡單:「馬庫斯,」他說:「如果你訓練的是精英中的精英,那麼就沒有任何事情是不同尋常的。所有巴思訓練教官都希望學員能夠取得最好的成績。」學員畢業後都有幾週的假期與親友團聚。休假結束後,我又接受了一系列高強度訓練。我首先去了喬治亞州本寧堡的跳傘學校,在那裡取得了傘兵資格。前三週時間我在跳傘塔上練習,然後從C─一三〇運輸機上實跳,必須實際跳傘五次後才能獲得傘兵資格。
我看見教官們四處走動,尋找我的射擊位置。但他們很明顯只是在胡亂猜測。我把臉埋進泥土中,一動不動地待了半個小時,然後慢慢往回爬,一路上小心翼翼,唯恐觸動一根樹枝或是一塊石頭。來無影去無蹤,彈無虛發,這就是我們喜歡的方式。
有幾個一直堅持到現在的老同伴沒有通過測試,我替他們覺得難過。但是如果一個人在水下不能鎮定自若的話,那麼他是不能成為海豹特種隊員的。就正如那一週有位教官對我說的那樣:「看到那邊那個傢伙了嗎?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不安,如果有一天他加入了海豹突擊隊,不知哪一天你就得把自己的性命託付給他,所以,馬庫斯,我不能、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要通過潛水能力測試是最難的。我們在水裡已經練習了很長時間,現在必須證明自己具有成為海豹突擊隊員的潛質。而對海豹突擊隊員來說,水不能成為一種威脅,或是一個障礙,而應該是只有海豹突擊隊員才能生存的地方,是他們永遠的避難所。
狙擊訓練進行了三個月,最後我以優異成績完成了在狙擊手學校的培訓。海豹突擊隊員並不看重個人榮譽,因此我也沒有必要說明誰被推舉為班級的優秀學員。我參加的最後一項訓練是聯合戰術空中指揮,為期一個月,地點是在內華達州法倫海軍航空基地。教官們講授了機載武器、五百磅航空炸彈和導彈的基礎知識,它們可以打擊哪些目標,不能打擊哪些目標。我們還學會了如何從地面上通過衛星傳遞信息,直接與空勤人員取得連繫,讓他們看到我們所看到的東西。我用了很大篇幅來詳細介紹海軍海豹突擊隊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怎樣才能成為一名海豹突擊隊員。我們必須時刻努力才能留住那枚三叉戟徽章,所以我們從來沒有停止過學習,也從來沒有終止過訓練。說某人是海豹突擊隊員只傳達了萬分之一的含義,就好像說艾森豪威爾當過兵一樣。
從週三撐到了週四,我們現在已經進入地獄週的最後階段了,現在我們面前的就是傳說中的「划艇環遊世界」,這也是本週訓練中最後一個主要項目了。晚上七點半左右,我們登上小艇,從特戰中心旁的海灘出發,向右划向島的北端,然後折返聖地亞哥海灣,最後抵達兩棲訓練基地。在我一生中,這是最漫長的一個夜晚。
我承認,在一開始連續不斷地訓練了三十個小時之後,我對於那幾天的記憶逐漸變得有些模糊。我並不是記不起具體事件,但我開始記不清事件的先後順序了。如果你連續四十個小時不睡覺,大腦就開始捉弄你,許多轉瞬即逝的念頭突然間變成了現實,而隨後你又會猛地一下醒過來,懷疑現在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你的母親會端著一大塊肥厚多汁的小牛肉出現在你身邊,她為什麼現在不划槳。
我一蘇醒過來就立刻跳下病床,回到了訓練地點,因為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記得當時教官們先是恭喜我換了一套溫暖乾燥的衣服,然後就讓我立刻跳進海水裡去:「最好沖沖涼、玩玩沙。免得你忘了我們在這兒是幹嘛的。」從大概凌晨兩點鐘開始,我們就扛著那該死的小艇圍著基地跑步,一直跑到五點鐘,這時候教官們讓我們吃了頓早餐。
即使你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射中目標,如果在撤離到安全地帶之前被發現,你還是不能通過。這是場艱苦、嚴酷、鬥智鬥勇的遊戲,極其耗費體力。在平時的訓練中,當狙擊小組穿越禁區的時候,一位教官會跟在後面,觀察並記錄下兩人犯下的錯誤,如觀察手距離和方位角報告錯誤等。如果我因為這個原因射失目標,教官就知道這並不是我的錯。狙擊小組的兩個人必須發揮協作精神,如果沒有觀察手為射手測距,射手是無法鎖定、瞄準和射擊目標的。耶穌啊,他可千萬不能報www.hetubook.com.com錯了。
原第二二六班人數劇減到現在的三十二人,多數人受到在地獄週中遭遇的傷病困擾。但陸續有學員加入進來,他們也是其他班級中因傷中斷訓練後傷癒歸隊的學員。
操艇訓練的優勝者總可以得到片刻的休息,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全都拼盡全力爭取第一的原因,四英里越野時也是如此。不過我們跑步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達不到三十二分鐘的標準,而教官們仍然是一副無比憤怒的模樣,就好像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漸漸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似的。到星期一晚上,我們已經至少有三十六個小時沒有合眼了。但訓練仍在繼續。
我們已經弄不清楚到底是週四還是週五。有的人癱倒在沙灘上,有些人則一臉憂鬱地站在那裡,擔心接下來幾個小時的訓練,而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人都在想自己怎樣才能堅持下去。我現在膝蓋酸軟無力,關節抖顫,渾身酸疼不已。這時伯恩斯先生上前一步,喊道:「好了,夥計們,我們進行下一項訓練啦,艱苦的訓練,來吧,我想大家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發出了世界上最微弱的一聲「呼吖」,嗓音嘶啞,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我已經聽不出自己的聲音,感覺好像是另一個人在替我回答。
但我們艇上的一個學員已經接近崩潰了,結果一頭栽進了海裡,可這時他還以為自己在划艇,還在一下下地揮槳。我們把他拉上小艇,可他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在聖地亞哥灣冰冷的海水裡待了五分鐘。最終,我想大家都是在睡夢中划著小艇前進的。
我的情況也一樣。因為大腿骨折,我被強制休養。而當我開始第二階段訓練的時候,我被編入第二二八班。首先開始的是潛水訓練。我們要學習如何使用氧氣瓶呼吸,如何脫掉再重新戴上,在水下如何同隊友共用氧氣瓶。這些科目很難,但我們必須在潛水能力測試之前掌握這些技術。
但訓練一天都沒有間歇。我在正式成為海豹突擊隊的一員之後,被派往通訊學校學習衛星通信、高頻無線電通信、天線波長概率、高級電腦技術、全球定位系統等等。
接著我去了彭德爾頓集訓營的狙擊手學校。很自然的,教官們首先會讓學員達到高命中率,然後再去學其他技能,因此必須通過兩項高難度測試,要求使用M四步槍,有效射程九百碼的SR─二五半自動狙擊步槍,以及火力強大的溫徹斯特馬格南三〇〇型七.六二mm狙擊步槍進行射擊。如果希望成為海豹突擊隊狙擊手,至少要熟練使用上述三種槍枝。
整個週三上午都是不斷地訓練,游泳,划艇,再游泳,然後是海灘越野跑。中午的時候,我們還得扛著小艇跑去餐廳吃飯,飯後教官們要我們去睡覺,但時間只有一小時四十五分鐘。到此時為止,已經有三十六個學員退出了訓練。
練習結束後,教官命令我們上岸,進行大運動量的體能訓練,這讓我們多少暖和了些,但我的牙齒還是不禁咯咯作響。體能訓練一結束,我們再次被命令下海待十五分鐘,這個時間是人所能忍受的極限,超過這個時間就會出現體溫過低的現象。這次在水裡待十五分鐘讓我們大家都感到恐怖。我渾身冰冷,覺得自己馬上就會暈過去了。訓練區裡還停了輛救護車,以防不測。
在訓練中只有一次巡邏人員衝著我藏身的方向走過來,這讓人非常緊張,但我也從中吸取了教訓:我們還沒有移動位置之前,巡邏人員就已經十分清楚我們可能的移動方向。這是因為他們長時間參與此類訓練,對於新狙擊手如何尋找藏身之地十分了解,這種長期的經驗培養出了一種本能,使他們知道該在什麼地方(也就是所謂的高概率區域)搜索,從而在我們還沒有移動之前就發現我們的藏身之地。
就像很多學員一樣,我沒有能夠通過能力測試。這種測試實在是可惡之極。學員需要背著一對八十磅重的氧氣瓶潛入水底,身邊的教官們不住地製造情況,學員不允許用腳蹬底返回水面。如果違反規定,測試不及格,就這麼簡單。
但我堅持下來了。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也堅持下來了。但又有位軍官學員早早地爬出了水,放棄了。這可是我們班的游泳冠軍,他的放棄對他本人和我們大家都無異於當頭一棒。教官讓他立即離開,然後繼續給我們這些仍然留在水中的人計時。
我們一連幾個小時待在靶場訓練,在射擊間隙要練習分解結合各種型號的自動武器,尤其是M四步槍,教官則在一旁監督並用碼錶計時。體能訓練也一刻沒有放鬆,而且比第二階段還要艱苦,因為現在我們必須背著沉重的背包、彈藥和槍枝奔跑。
可是當時我過於急躁,草率地判定不可能解開結扣,所以就對教官作了要求出水的手勢,丟掉背著的氧氣瓶,浮出了水面。但教官們認為那個結扣絕對不是不能解開的,而我主動逃避了這樣一個危險的環境,所以我不能通過測試。
這是一個值得狙擊手銘記一生的教訓:絕對不要朝敵人預期的方向移動。被教官發現讓我十分懊惱,唯一讓我感覺安慰的是,那天所有學員都沒有能夠逃過教官們的觀察。
新任主管教官名叫埃里克.霍爾,是一位老兵,曾先後在六個海豹特戰排服役過。週五下午的訓練之前,他對我們訓話,並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絕不姑息那些犯錯的傢伙。如果吸毒或者飲酒,立即開除。這附近有四家酒吧,老兵們常去那裡。但你們都離那裡遠一點,聽清楚了嗎?如果撒謊、欺騙、或偷竊,立即開除,因為這裡絕不容許發生這種事情。這樣我們就把規矩講清楚了,先生們。」他告訴我們,這一階段的訓練為期十週,結束之後我們www.hetubook.com.com離畢業就不遠了。他還向我們介紹了訓練的地點:五週的訓練在海軍特種作戰中心的拉普斯塔山地戰訓練營進行,其中包括數天的按圖行進訓練;隨後去位於洛杉磯與聖地亞哥之間的彭德爾頓營地,在這個占地十二萬五千英畝的海軍陸戰隊基地的靶場上進行四天的射擊訓練;最後我們會來到海豹突擊隊稱之為「巨礁」的聖克利門蒂島,在那裡學習高級射擊、戰術、爆破,並進行實戰訓練。
但我們沒有時間為隊友的離去而感傷。教官們命令我們前往一個名叫「鋼鐵碼頭」的訓練區。這裡曾是「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的訓練區,不過後來這個大隊換防到夏威夷去了。此時四周漆黑一片,海水冰冷刺骨,但教官們要我們跳進海裡,練習十五分鐘的踩水。
我們在餐廳外面列隊,將小艇舉過頭頂。現在已經很清楚了,無論去哪兒,我們都得帶上小艇。銀行家隨身帶著自己的公事包,時裝模特帶著自己的寫|真集,而我們則要時刻將小艇舉在頭頂,這也是地獄週的一個標誌。
三個小時後,教官們叫我們上岸檢查身體,還給我們喝熱湯,之後接著訓練,一直到週五凌晨大概兩點鐘。這時候,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幕發生了,一位教官在海灘上拿著手提式擴音器衝著我們大喊道:「翻轉小艇!」這感覺就像是衝著一個快死的人再踏上一腳,但我們都一言不發。只有一個傢伙喊了一聲,那是對教官命令的公然蔑視,也讓他從此以後出了名。那個被折磨得處於半癲狂狀態的傢伙喊的可不是「呼吖,帕特斯通教官!」,而是「王八蛋!」聲音在月光下的波浪上迴蕩,岸上傳來教官們的哄堂大笑。不過他們理解我們現在的情況,並沒有追究。
埃里克.霍爾用他特有的手勢誇張地一揮,結束了訓話:「每次都要給我投入一百一十%的努力。別犯渾給我把事情搞砸嘍。」於是,我們又開始了為期兩個半月的訓練,第一站是拉普斯塔山地戰訓練營,這個營地在聖地亞哥以東八十英里,位於崎嶇難行的拉古拿山脈上,海拔三千英尺。我們在這裡學習突擊隊的基本野戰技能,如隱蔽、偽裝、巡邏等。這裡的地形異常陡峭、崎嶇,難以攀登。有時候我們沒能夠及時趕回兵營,不得不在野外露宿。
我們從艇側翻身跳入冰冷的水裡,將艇身翻轉,再翻過來,然後再爬回艇上,接著渾身濕透地繼續向前划。這時候,我讓自己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的每一名隊員都經受住了這種考驗,我們也一定要通過。
我當時差一點兒就失去知覺了,只是依稀記得有個傢伙放棄了,但不記得他的名字。實際上,就算當時是馬奎爾上校退出了訓練,我也不會知道。當時我只知道一件事,地獄週開始以來,依然還有半數的學員堅持訓練。時間越來越晚,但訓練還在繼續。我們剩下的人員還能編成五個艇員隊,教官們對人員進行了重新組合,然後命令我們划著小艇前往基地東邊的特納斯農場。
我們還在基地花了幾週時間學習如何將TNT炸藥或塑膠炸藥與多種不同引爆裝置相組合,進行爆破。不過要實際練習爆破作業,還要等到我們上了聖克利門蒂島以後才行。在上島之前,我們還必須完成一系列艱苦的訓練,其中包括在海灘上進行的十四英里往返跑。
教官們命令我們下海,我們一路跌跌撞撞地翻過沙丘,跑進冰冷的海中。他們要我們在海浪中忍受十五分鐘的折磨,在翻滾的波浪中訓練,然後命令我們上岸,扛著小艇走到餐廳去吃飯。
但我們在射擊訓練中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安全措施。我們必須牢牢記住以下四條基本原則:一.在任何時間都要假定槍枝的子彈已經上膛;二.如果無意開槍,切勿將武器指向任何目標;三.如果無意開槍,切勿將手指置於扳機之上;四.確認目標,觀察目標後有何物體。
整個場地一望無際,教官們站在一塊高地上觀察訓練情況,而我們則從距高地一千碼處開始潛近。目光犀利的韋伯和戴維斯教官就像是設在高地上的兩座不停旋轉的雷達,一刻不停地掃視著腳下的動靜。
有些學員開始神志不清了,全部三艘小艇上都有人在大家划槳的時候睡著。我簡直無法描述我們有多麼疲勞:每一絲光線看上去都像是擋住我們去路的一幢建築物,每一點思緒都會變成現實呈現在你眼前。我當時腦子裡全都是對家鄉的思念,結果就覺得自己正在把小艇划進牧場裡。這項訓練唯一的好處是:我們用不著下水。
那天晚上,我們多數人都提前吃了晚飯。吃飯的時候一個個看上去活像木訥呆板的僵屍。吃完晚飯,教官命令我們立刻齊步走出餐廳,到外面等待指示。那時又有三個學員放棄了,而且他們是同時放棄的。我們原來有十二名軍官學員,現在只剩下六名了。
週五早晨大約五點鐘時,我們終於抵達了基地的海灘。帕特斯通教官知道,我們希望現在能夠扛著小艇去餐廳。但他可沒這個打算。他先讓我們舉起小艇,然後又命令把小艇放下,雙腳放於艇舷做俯地挺身。他讓我們在海灘上又待了半個小時,然後才讓我們拖著沉重的步伐去吃早餐。
但麻煩的是包括我在內的一些人根本無法入睡。醫務人員努力治療那些受傷的學員,幫助他們堅持下去。肌腱和髖部受傷似乎是大家的普遍問題,但大家仍然必須進行肌肉訓練,這樣在第二天訓練時才不至於被淘汰。
隨後真正的考驗開始了,它要求學員隱蔽地穿越地形複雜的敵占區,其間絕不能暴露,因為只要有絲毫差錯就可能命喪當場,甚至讓整個小隊全軍覆沒。這是對士兵能力的終極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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