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後來的不規則零散曲線中,有可能出現突然的變化。
——伊恩.馬康姆

第一章 內海的海岸

一九七九年,亞倫.葛蘭第一次在蒙大拿發現一窩恐龍蛋,之後兩年中他又找到了更多的恐龍蛋,但是直到一九八二年他才有時間和精力撰文公佈他的發現。他在論文中寫道,曾有一萬隻鴨嘴龍生活在這浩瀚的內海沿岸,他們在汙泥中築起共同的巢穴,撫育成群的幼龍。這篇論文使他一夕成名。他認為巨大的恐龍具有母性的本能,而且還畫了逗人喜愛的幼龍用嘴破殼而出的模樣,這一切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強烈的興趣。人們紛紛要求和他見面,邀他演講,請他寫書,忙得他應接不暇。他對所有請求一概不予理會,只希望能繼續進行挖掘工作。但是就在八〇年代中期那些瘋狂的日子裡,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找到了他,請求他提供諮詢服務。
在一九八六年,古柏蒂諾生物合成公司在智利一家農場試驗一種狂犬病疫苗。他們沒有通知智利政府,也沒有告訴有關的農場主人。他們就這樣把疫苗釋放出來。
葛蘭點點頭。「到這裡來可是一段遙遠的路程呢,莫理斯先生。」
「琥珀。」葛蘭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三年,」葛蘭說道,「差不多三年。」
「牠們完全長大要多長的時間?」
「是哪一家實驗室?」莫理斯問道。
過去曾經有過這樣的案例,一些生物工程公司遷往另一個國家,這樣就可以不受規章制度的約束。莫理斯解釋道,最臭名遠播的例子就屬生物合成公司的狂犬病案。
來訪者砰地一聲關上車門,白色的塵土嗆得他直咳嗽。「我叫鮑勃.莫理斯,是環境保護署的工作人員,」他一邊伸出手來,一邊說道,「我在舊金山分局工作。」
「我們這裡很隨便,」葛蘭說道,「想去我的辦公室瞧瞧嗎?」
「當然想去。」莫理斯回答說。葛蘭帶他走到活動房屋的後頭,那裡有一張破沙發、一張塌陷的椅子,以及一張磨損的茶几。葛蘭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沙發響起了吱吱的聲音,揚起一股白堊粉塵。他往後靠去,把穿著靴子的雙腳猛然擱在茶几上,用手示意莫理斯在椅子上坐下。「別客氣。」
「這就是我們調查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的原因,」莫理斯說道,「是從三個星期前開始的。」
葛蘭望著莫理斯一絲不苟地把椅子擦得乾乾淨淨後才坐下。莫理斯打開公事包,仔細地檢查他的公文,然後回頭瞥了愛莉一眼;愛莉正在活動房屋的另一頭用小鉗子從醋酸池中夾起骨頭,壓根兒沒在注意他們倆。「也許你會覺得奇怪,我為什麼要來這裡。」
「剛越過這座山時,我還以為這是印第安人保留地呢。」莫理斯指著那些圓錐形帳棚說道。
「唔,」莫理斯說道,「哈蒙德基金會確實是一個很神祕的組織。」他取出一張影印的世界地圖遞給葛蘭,上面標著許多紅點。「這些是基金會去年資助的考古挖掘項目。你是否注意到有些奇怪的地方?蒙大拿州、阿拉斯加州、加拿大、瑞典——全是在北部地區,沒有一處低於北緯四十五度。」莫理斯抽出更多的地圖來。「這也是一樣,年復一年。南部的恐龍研究計畫分佈在猶他州、科羅拉多州或是墨西哥,卻從來沒得到過資助。哈蒙德基金會只支持寒冷地帶的挖掘。我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莫理斯伸出手來。「好吧,再次感謝你的幫助。」
葛蘭走下山坡去迎接那輛轎車。
「是的。就是那種樹液中堅硬的黃色樹脂……」
「全都寄去:巢居習性、分佈範圍、飲食習慣、群居行為。所有的一切。」
「總之,他想瞭解恐龍的飲食習性。他說要給我一筆錢,請我替他寫一篇論文。」葛蘭喝完了啤酒,便把罐子放在地板上。「金拿羅對幼龍特別感興趣,包括剛出生的雛龍和未成年龍。他問他們吃什麼?我想他以為我會知道這些。」
葛蘭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嗨,亞倫!」
「唔,」莫理斯說道,「我直說吧,環境保護署很關心哈蒙德基金會的活動情況;而你一直從他們那裡得到基金。」
「沒關係,你錄吧。」和*圖*書
「透過招標競爭。」
「大約六十箱了,」葛蘭回答道。莫理斯露出驚奇的神色,於是葛蘭又解釋道:「我們用啤酒來計算時間。六月份剛來時我們帶了一百箱啤酒,現在已經喝掉六十箱了。」
「確切地說,是六十三箱,」當他們到達活動房屋時,愛莉.塞特勒說道。葛蘭看到莫理斯直愣愣地盯著愛莉說不出話來,心裡直覺得很好笑。愛莉穿著牛仔短褲,工作服襯衫在上腹部打了個結。她二十四歲,渾身晒得黑黝黝的,滿頭的金髮往後梳。
「這我就不懂了。」葛蘭說道。
亞倫站在那裡。他大約四十來歲,胸部異常寬闊,蓄著鬍子。他聽到攜帶式發電機發出的軋軋聲,以及下一座山丘上手提鑿岩機在結構密集的山巖上打洞時發出的隆隆聲。他看到那些小夥子正圍著鑿岩機幹活,他們抬起大塊的石頭查看有沒有化石的痕跡,然後把它們移走。他看到山腳下他們營地上的六個圓錐形帳棚、他們的活動餐飲棚,還有作為野外實驗室以汽車拖曳的活動房屋。他還看到愛莉在實驗室的影子中向他招手。
「琥珀?」
葛蘭聳聳肩。「一、兩次吧。他來這裡作過短暫的訪問。你知道,他年紀大了,而且脾氣古怪,有些闊佬就是這般模樣。不過他總是十分熱心。你問這幹嘛?」
「有的,」葛蘭回答道,「他正在籌畫建立一個兒童博物館,希望能陳列幼年的恐龍。他說他聘請了好幾位學術顧問,並報了他們的名字。其中有像我這樣的古生物學家,有一名德克薩斯的數學家,名叫伊恩.馬康姆,還有兩名生態學家、一名系統分析家,陣容很強。」
遊客在這塊荒原上看到的往往是一片令人沮喪的荒涼景象,然而在葛蘭的眼裡這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這片不毛之地是另一個迥然不同的世界的遺跡,因為這個世界在八千萬年前已經消失。在葛蘭的腦海中,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溫暖而多沼澤的河岸邊。這條支流形成了一巨大的內海的海岸線,整個內海寬達一千英里,從新隆起的落磯山脈一直延伸到山峰陡峭、懸崖林立的阿帕拉契山脈。美國的整個西部當時還全在水面下。
「金拿羅的反應如何?」
葛蘭笑了。「當然可以。他們可以飼養幼龍。」
「所以你答應替他寫一篇論文。」
葛蘭和莫理斯一起穿過活動房屋來到另一頭的門口。莫理斯說道:「哈蒙德是否向你要現場的實物?骨頭、蛋,或是其他這類的東西?」
「我對這件事一無所知。」葛蘭皺著眉說道。
「我拿過?」葛蘭反問道。
「三部克雷公司的XMP,」葛蘭說道,「那是一種電腦嗎?」
「從一九八五年起就沒有連繫了。」
莫理斯也笑了。「幼龍。那倒是要研究一下。牠們有多大?」
「還有一些事也叫人疑惑不解,」莫理斯說道,「比方說,恐龍與琥珀有什麼關係?」
「沒有。」
「沒有。」葛蘭回答道。
這種疫苗的成分是活的狂犬病病毒,透過遺傳工程處理使它失去毒性。但是他們沒有對它進行毒性試驗;生物合成公司不知道這種病毒是否仍然會導致狂犬病。更糟糕的是,病毒已經被改變。本來人們是不可能患狂犬病的,除非你被動物咬傷。但是生物合成公司改變了這種狂犬病病毒,使它能穿透肺泡;人們吸入病毒就會受感染。生物合成公司的職員搭乘商務直飛班機,用旅行袋把活的狂犬病病毒帶進了智利。莫理斯常想像,要是在途中膠囊破裂,那會產生什麼後果。飛機上的每個人也許都會感染上狂犬病。
「那是被剔除的,」愛莉回答說,「我們從地底下取出時,這些骨頭太支離破碎。要是在以前,我們都是一丟了事,不過現在我們都把它們送去作遺傳試驗。」
在以後的幾百萬年裡,淺綠色的鹽湖變得越來越淺,最後終於消失了。露出的湖底由於受熱而起伏不平,形成龜裂現象。恐龍生蛋的湖中小島成了蒙大拿州北部遭風化的小山坡,而亞倫.葛蘭現在正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這裡進行挖掘工作。
「它們看起來像雞骨頭。」莫理斯凝視著這些瓷碟說道。
莫理斯點點頭。「是功率很大的超級電腦。確切地說,三部克雷電腦的功率大於美國任何公司所擁有的電腦。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卻把機器送往哥斯大黎加,你不得不對此感到納悶。」
「打電話。那是一個叫金拿羅或是吉尼諾的人,好像是這樣。」
「我到現在對這件事還不十分瞭解,」莫理斯說道,「這個島離西海岸一百英里。那裡的氣候條件十分惡劣,氣流和水流在那個海域匯集,使它幾乎終年籠罩在霧中。人們過去通常都叫它雲霧島。也就是努布拉島。哥斯大黎加人顯然非常驚訝,居然有人想要這種地方。」莫理斯在他的公事包中翻找著。「我之所以提及此事,是因為根據記錄,他們支付你一筆與該島有關的諮詢費。」
葛蘭匆匆地翻閱著這些地圖,倘若這個基金會真的只資助寒冷地區的挖掘計畫,那倒是一件怪事,因為有些最出色的恐龍研究人員正在炎熱地區工作,而且……
「鹽湖城的醫學生物服務中心。」
「那些是怎麼回事?」莫理斯指著窗外那一堆用厚實的塑膠布包著的大骨頭問道。
「他們確實是龐然大物,」愛莉說道,「但是你在這裡看到的都是幼龍身上的殘骸。斯內克沃特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是許多恐龍的棲息地。在我們開始這項工作之前,人們對幼龍幾乎一無所知,人類只發現過一個巢穴——位於戈壁沙漠。我們已經發現了十來個不同的鴨嘴龍巢穴,裡面有完整的恐龍蛋和幼龍的骨骼。」
莫理斯看了這些骨頭一眼。「我還以為恐龍是龐然大物。」他說道。
「金拿羅是在一九八四年打電話給你的,當時情況如何?」
葛蘭聳聳肩。「哈蒙德基金會是個提供學術活動資助、受人尊敬的組織。他們提供基金給世界各地的科研活動,其中包括一些恐龍研究者。我知道他們幫助亞勃達的蒂雷爾郊外的鮑勃.寇雷、阿拉斯加州的約翰.衛勒,或許還有更多的科研人員。」
「你們寄去了哪方面的訊息?」莫理斯問道。
莫理斯回答道,「因為在過去五年多裡,哈蒙德在美洲、歐洲和亞洲購買了大量的琥珀,包括許多可以在博物館陳列的琥珀首飾。這個基金會在琥珀上花了一千七百萬美元。現在他們是世界上這種物質的最大民間收藏者。」
「他不斷打電話來。有時半夜還打來。恐龍吃不吃這個?恐龍吃不吃那個?展覽是否應當包括這個?我怎麼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興趣。我是說,恐龍當然很重要,但不至於重要到這種地步吧。牠們已絕種六千五百萬年了嘛。你會覺得,他完全可以等到清晨再打電話來的。」
「你見過金拿羅嗎?」
「你認為哈蒙德只是個有錢的恐龍迷嗎?」
莫理斯啪地一聲關上公事包,站起來。「謝謝你,謝謝你的啤酒。」他說道。
「唔,說是關於鑑定某個殘存物體的事。她希望你立即回她電話。」
葛蘭搖搖頭。「不認識。」
「她是幹什麼的?」莫理斯問道。
「開車回去時放輕鬆點。」葛蘭說道。當莫理斯回頭向自己的轎車走去時,葛蘭注視了一會兒,然後便關上活動房屋的門。
「一年三萬美元,」葛蘭點頭回答道,「在過去五年裡。」
但是葛蘭知道,近幾年來,研究滅絕動植物的古生物學家與現代社會產生了一種出人意料之外的關係。現代社會的發展日新月異,但問題也接踵而來:氣候異常、森林遭大面積砍伐、全球氣候變暖、臭氧層變薄。要解決這些迫切的問題似乎總是得借助於——至少是一部分——對過去的瞭解。古生物學家可以提供這種信息。在過去兩年裡,他曾兩次以專家的身分被召去作見證人。
那時,天空中烏雲滾滾,是被附近火山噴發出的煙霧染黑的。空氣十分凝重,充滿了二氧化碳。植物在岸邊迅速蔓延。水裡沒有魚,但是有蛤。翼手龍猛https://m.hetubook•com.com然撲下來攫取水面的海藻。有幾隻肉食性的恐龍沿著棕櫚樹在潮溼的湖邊徘徊。湖中有一座小島,面積大約是兩公頃,四周草木茂盛稠密,使小島變成一塊良好的保護地,那些草食性的鴨嘴龍在共用的窩裡生蛋並撫養吱吱叫的幼龍。
「是的。」
「是的,我答應把我們的工作總結寄給他:我們對我們發現的那些鴨嘴龍習性的了解。」
當葛蘭朝冰箱走去時,愛莉帶莫理斯去看醋酸池,那是用來溶解骨頭上纖細的石灰石用的。
他們來到活動房屋的門口。葛蘭把門打開,感到一股熱浪從外面湧入。莫理斯停下腳步,帶上太陽眼鏡。
「喂,」葛蘭說道,「要是環境保護署如此關注約翰.哈蒙德和他的所作所為——北部的恐龍棲息地、琥珀交易、哥斯大黎加的小島——那你們幹嘛不去問問他本人?」
「金拿羅有沒有告訴你,他為什麼需要這些訊息?」
「哦,不完全如此,」葛蘭說道,「當我們拿走破碎的,或其他因某種原因不適宜在博物館保存的化石時,我們就把這些骨頭送往一家實驗室,在那裡把它們磨成粉,並設法替我們提取蛋白質。然後再對這些蛋白質進行鑑定,並把報告送回我們這裡。」
「關於未成年恐龍的飲食習性?」
「沒人知道。而HOOD更讓人操心,」莫理斯繼續說道,「HOOD是一種基因自動程序裝置——自動破解遺傳密碼的機器。這種設備太新了,因此還沒有被列在禁運清單內。但是任何遺傳工程實驗室,只要有能力支付五十萬美元,都會希望擁有一部。」他翻動著筆記本。「唔,國際遺傳技術公司似乎運了二十四部HOOD去他們在哥斯大黎加的那個小島。」
莫理斯點點頭,做著筆記。「那麼你是同意進行諮詢嘍?」
在活動房屋的另一頭,電話響了。愛莉拿起電話。她說道:「他現在正在會客,待會兒回電可以嗎?」
葛蘭是丹佛大學的古生物教授,是他這個領域中最頂尖的研究人員之一,但是他對社交場合中的繁文縟節總是感到很不自在。他把自己看成一名戶外生活者,而且他知道,古生物學科中所有重要的工作都是在野外,並且要用自己的雙手來完成。葛蘭幾乎毫無耐心作學究式的空談,比如去和博物館館長打交道,去結識那些被他稱作「文雅的恐龍搜尋者」的傢伙。他在穿著及舉止上和這些人不同,即使在講座上也穿著牛仔褲和輕便的運動鞋。
他用牙科醫生的鑿子和畫家用的駝毛畫筆挖掘出一個L型的顎骨殘片。它只有一英吋長,厚度不超過他的小指,有一排細小尖利的牙齒,牙齒從中間部位起角度便很特別。當他挖掘的時候,一些骨頭的小碎片向四處崩開。葛蘭停下來把膠水塗在骨頭上,然後又繼續挖著。毫無疑問地,這是一塊未成年的肉食性恐龍的顎骨。這隻恐龍在七千九百萬年前已經死去,當時出生大約兩個月左右。倘若運氣好的話,葛蘭也許能找到恐龍殘骸的其餘部分。要是這樣,這就是第一具完整的肉食性幼龍的骨架。
「那麼你知道嗎?」
「在此之前你聽說過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嗎?」莫理斯問道。
「最初來找我的是技術轉移局,」莫理斯解釋道,「技術轉移局對可能具有軍事價值的美國技術裝備出口進行監視。他們打電話來說,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在兩個方面可能進行非法技術轉移。首先,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把三部克雷公司的XMP運往哥斯大黎加。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把它看成是公司內部部門之間的轉移,並說他們不會轉售。但是技術轉移局無法想像,為什麼會有人需要在哥斯大黎加使用那麼大的功率。」
「哦,」葛蘭說道,「你看到我們在這裡的活動了。五萬美金能維持整整兩個夏季的挖掘工作。我告訴他,我會盡力去做的。」
「你是否知道,哈蒙德基金會為什麼大力支持對恐龍的研究?」莫理斯問道。
「哦,」莫理斯說道,「五萬美元?」
葛蘭作了自我介紹,並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道:「你看起來很熱的樣子。要來杯啤酒嗎?」
「呃,呃,」莫理斯說道,「非常合適。」他瞇起雙眼看著這片荒涼的景色,搖搖頭。「你們在這裡待多久了?」
「其他人也不懂,」莫理斯說道,「據我們看來,這種做法毫無意義。琥珀合成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也沒有商業價值。囤積琥珀根本沒有理由,但是多年來哈蒙德就是那樣做的。」
「塞特勒博士提到你在這裡做一些遺傳學方面的工作……」
「你們是怎麼選中他們的?」
「研究古植物學的。」愛莉回答說,「我還製作標準的野外動物標本。」她推開活動房屋的門後,他們便進入屋內。
「當然知道。因為老約翰.哈蒙德是個恐龍迷。」
莫理斯又做了記錄。
「老天,好吧。」莫理斯大約二十八、九歲,繫著領帶,穿一條西裝長褲,帶著公事包。當他們朝活動房屋走去時,他那雙皮鞋在岩石上踩得嘎吱嘎吱地直響。
「不,我不清楚。我也跟他說了。我們找到了許多骨骼資料,不過對它的飲食不甚明瞭。但是金拿羅說,他知道我們並沒有把所有的情況都公佈出來,而他想知道我們所掌握的一切。他答應給一大筆錢,五萬美元。」
「那只是我報告中一個奇特的標題。」葛蘭回答道,「『多維空間』是個術語——就像是三度空間。如果你掌握一種動物的所有行為——牠的飲食、活動和睡眠,你就能在超空間內設計這種動物。有一些古生物學家把一種動物的行為稱做一種生態超空間中的現象。『幼年超空間』就是指幼龍的行為——如果你希望盡可能故弄玄虛的話。」
莫理斯拿出一架錄音機來,放在茶几上。「你不介意吧?」
愛莉聳聳肩。「天真可笑。」
「是的。」
「哈蒙德基金會是什麼時候開始資助你的?」
「因為我們還沒有掌握任何關於越軌的證據,」莫理斯隔了一會兒又說道,「但是我個人認為,約翰.哈蒙德很明顯地正在觸犯法律。」
「眼前我們還不能這樣做。」莫理斯回答道。
「瞭解不多,」莫理斯承認道,「我回舊金山後,我們也許不得不停止調查。而且我覺得,我在這裡的調查工作也快被停止了。」他伸手拿起公事包,「對了,『鳥類超空間』是什麼意思?」
「我承認。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做呢?」
葛蘭搖搖頭。「我對金拿羅感到厭煩了,便不再提供任何訊息。我們以一萬兩千美元結束了關係。那肯定是在一九八五年六、七月左右。」
「那你們發現了什麼?」葛蘭問道。
「愛莉使我們的工作得以繼續,」葛蘭對愛莉作了介紹,「她對自己的工作十分在行。」
「最後還有一件事,」莫理斯說道,「假設國際遺傳技術公司並不是真的在佈置一個博物館展覽,他們是否還可以從你的報告中提供的訊息做其他事情?」
「那家實驗室與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沒有關係嗎?」莫理斯問道。
「據我所知,沒有關係。」葛蘭回答說。
「是的,」愛莉應道,「這種恐龍與鳥類很相像。」
「嗨,亞倫!」
「沒有。只通過電話。」
「來一杯。」葛蘭說著,把一罐啤酒塞到莫理斯手中。他又給了愛莉一罐。愛莉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地喝著啤酒。莫理斯呆呆地望著她。
莫理斯點點頭。「唐納.金拿羅,」他說道,「他是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的法律顧問。」
莫理斯把一張紙遞給葛蘭。這是一張支票的影印本,上面寫著,地址:加利福尼亞州帕格.阿爾托市發拉隆路,寄自國際遺傳技術公司,一九八四年三月。開給亞倫.葛蘭的數額是一萬兩千美元。在支票的下角寫著諮詢服務/哥斯大黎加/鳥類超空間。
「哦,沒錯,」葛蘭說道,「我記起來了。這件事簡直不可思議,不過我還記得。這和小島毫不相干。」
「你瞭解這個基金會的情況嗎?」莫理斯問道。
活動房屋內的空調只能使氣溫降到八十五度,但是他們在受到中午和*圖*書酷熱的照射後,屋內反而顯得十分涼爽。室內放著一排長桌子,上面整齊地安放著微小的骨頭標本,標本上都掛著或貼著標籤。更遠處放著瓷碟和陶罐。室內彌漫著強烈的醋酸味。
「他們是怎樣與你接觸的?」
葛蘭看到那裡塵土飛揚,一輛藍色的福特大轎車在坑坑窪窪的路上顛簸著向他們駛來。他看了一眼手錶:剛好準時。在附近那個山上,小夥子們好奇地抬起頭來。在斯內克沃特時很少有人來找他們,因此他們都在揣測,一名環境保護署的律師幹嘛要來找亞倫.葛蘭。
「我得想一下,」葛蘭說道,「不過大約也是在那個時候。八〇年代中期。」
這樣做令人無法容忍。這樣做毫無責任感。這是疏忽職守的犯罪行為。然而生物合成公司的做法卻沒有受到任何制裁。那些不知情冒著生命危險的智利農夫只是一群無辜的農民;智利政府操心經濟危機還忙不過來呢,而美國政府又鞭長莫及。因此路易.陶吉森——負責這項試驗的遺傳學家——還在生物合成公司做事呢。生物合成公司仍然和以往一樣肆無忌憚。美國公司都忙著在其他國家建立設施,因為這些國家對遺傳研究缺乏經驗。那些國家認為遺傳工程和其他高技術開發工作一樣,對它隱藏的危險毫無察覺,舉雙手歡迎它來到自己的土地上。
「他在哥斯大黎加的那個小島又是怎麼回事?」莫理斯繼續問道,「十年前,哈蒙德基金會從哥斯大黎加政府那裡租借了一個小島,據說是要建立一個生態保護區。」
「是的。」
「你見過哈蒙德嗎?」
「你喜歡約翰.哈蒙德是頭號壞蛋的這個部分?」葛蘭笑著問道,「約翰.哈蒙德幾乎像華德.迪斯奈一樣十惡不赦呢。剛才是誰打來的電話?」
「哦,」愛莉回答說,「是一個叫愛麗絲.李文的女士。她在哥倫比亞醫學中心工作。你認識她嗎?」
亞倫.葛蘭蹲下身體,鼻子離地面只有幾英吋。氣溫超過了華氏一百度。儘管他戴著橄欖球員用的護膝,他還是覺得膝蓋很疼。地上揚起的塵土使他的雙肺如同在燒灼一般。汗珠不斷地從他的前額滴在地上。但是葛蘭對自己的種種不適毫不理會,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那塊六、七平方英吋的土地上。
莫理斯做了記錄。「那麼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呢?和他們還有連繫嗎?」
此刻,他正在蒙大拿州斯內克沃特市郊外荒原一處受風化的小山坡上。在蔚藍無邊際的蒼芎下,起伏很小的群山裡露出久經風化的石灰岩層,向四周延伸數英里之遠。這裡既沒有樹,也沒有灌木叢。除了光禿禿的岩石、熾熱的陽光和呼呼哀鳴的風,其餘一無所有。
「大約有那麼大,」葛蘭邊說邊伸出雙手,兩手相距六英吋的距離。「像松鼠那樣的大小。」
「我知道琥珀是什麼,」葛蘭說道,「但是你問這個做什麼?」
「有客人!」她向他叫喚著,一邊用手指著東邊。
「他們再次說,那是公司部門之間的轉移,而不是出口,」莫理斯說道,「技術轉移局對此一籌莫展。他們不能正式干涉該公司對這些器材的使用。但是很明顯地,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正在一個偏僻的中美洲國家——一個不重視法律的國家——建立起世界上最有效的遺傳工程設備。這種事情過去曾發生過。」
「不,」葛蘭說道,「這是在野外露宿的最佳方式。」葛蘭解釋說,一九七八年時,他剛開始進行挖掘工作,在北斯洛普使用八角形帳棚,那是當時可以得到的最好帳棚。可是那種帳棚總是會被風吹倒。他們又試用了別的帳棚,結果還是一樣。最後他們開始搭圓錐形帳棚,帳棚內比原先的寬敞、舒適,颳風時也較穩固。「這些是布拉克佛特族人用的帳棚,用四根柱子撐起,」葛蘭說道,「蘇族人的帳棚則是用三根柱子。但這兒過去是布拉克佛特族人的居住地,因此我們想……」
亞倫.葛蘭抬起頭來,熾烈的陽光使他不斷眨著眼睛。他摘下太陽眼鏡,用手臂擦去額上的汗水。
「遺傳試驗?」莫理斯追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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