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感應器遍佈整座公園嗎？」

「有兩個方法，」阿諾說道，「首先，我可以對照其他假定的始秀顎龍來追蹤單隻的行動。始秀顎龍是群居動物。牠們常成群結伴。我們公園裡有兩個始秀顎龍群，因此每一隻恐龍應該要不就是在Ａ群，要不就是在Ｂ群。」

葛蘭說道，「最下方那一欄顯示的是什麼？」

「好吧，」阿諾說道，「我看參觀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因此除非你還有其他問題……」

「版本號？你是說這就像軟體一樣？新的發行版？」

「這些圖像是……」

「且慢，」金拿羅說，「你認為已有動物逃出去了嗎？」

「別急，我會讓你看看公園裡的每一隻動物。」阿諾說道。圖像又亮起來，就像是一株聖誕樹，幾十個亮點同時閃爍著，每個都標有一個代碼。「這就是此時此刻二百三十八隻動物的所在位置。」

「原來是這樣，不過……」

「舉個例子來說吧。」金拿羅說。

阿諾回答說，「這是一座動物公園。我們對不同地區安排了參觀線路，我們把它稱為遊覽路線。情況就是這樣。」

「可是如果有一隻傢伙真跑出去呢？」金拿羅問道。

「不錯，正是如此。」乃德端看著鍵盤，頭都不抬地說道。

「是這樣嗎？」馬康姆說道，「我卻認為牠們逃得出去，這是顯而易見的。」

「圖像多久會更新一次？」

金拿羅點了點頭。「可是如果有一隻傢伙跑出小島呢？」

「目前的標識影像。在最近五分鐘內的。」

「精確到誤差不超過五英呎。」阿諾吸了一口菸。「我們這麼說吧：你開車出去，馬上會看到動物就在那裡，正好和圖上所顯示的一模一樣。」

「例如追蹤動物。」阿諾按下控制臺上的一個按鈕，垂直玻璃圖隨即亮了起來，顯示一幅由參差不齊的藍線構成的圖案。「那是我們未成年的霸王龍屬的雷克斯龍，是小雷克斯龍。這是牠在過去二十四小時以內在公園裡的全部活動足跡。」阿諾又按了一下按鈕。「往前二十四小時。」再按一下。「再往前二十四小時。」

葛蘭愁眉緊鎖。他再度感到憂慮不安。他不喜歡把恐龍放在遊樂園裡供人觀賞這個主意。

「我明白了，」馬康姆說，「這個程式有沒有受過實際的檢驗呢？」

「只在幼龍身上出過錯。牠們的身影太小了，有時會使電腦混淆。不過我們並不擔心，幼龍們幾乎都待在成群的成年龍附近，而且我們還有分類統計。」

「哇，挺勤快的嘛，」金拿羅說道，「圖像要如何更新呢？」

「是啊。任何健康生物種群都會顯示出這種常態分佈。那麼，」阿諾邊說邊點燃了另一根菸，「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電腦出過錯嗎？」

當他們舉步朝外走去時，金拿羅說道，「我覺得這似乎是一個相當好的系統。我看不出這些動物能有什麼辦法逃出這個島。」

阿諾的鼻子哼了一聲，隨手捻和-圖-書熄了香菸。

「我們在公園四處佈滿動作感應器，」阿諾說道，「大部分是採用電線，一部分採用無線電遙測。當然嘍，動作感應器通常不能說出動物的種類，但我們可以直接從電視螢幕上辨認影像。即使當我們不在觀看電視監視器時，電腦還在觀看，並且在檢查著每隻動物的所在位置。」

「是的。」

「且慢，」葛蘭說，「你們將開闢遊覽路線嗎？就像一座遊樂園？」

馬爾杜清了清嗓子。「我們就出去把那隻動物弄回來，」他說道，「我們有許多手段，泰瑟槍啦，電網啦，還有麻醉槍。全都是非殺傷性的，因為正如阿諾先生所說的，這些動物代價昂貴。」

「是這樣嗎？」

「我們的問題不計其數，」阿諾說著揚起一邊的眉毛，「但沒有一件是你們所擔心的事情。我猜想你們擔心這些動物會逃跑，逃到大陸上去，去攪個天翻地覆。我們壓根兒都不操這份心。我們覺得這些動物嬌生慣養，弱不禁風。他們在六千五百萬年之後被帶回到另一個世界上，這個世界與牠們當初所離開、所適應的那個世界迥然不同。為了關心照料牠們，可把我們折騰慘了。」

「是的。每當我想看時，我便可以用眼睛綜覽所有的動物。」

馬康姆依然問個不停。「你可以從這間控制室裡操控整座公園嗎？」

阿諾搖搖頭。「這是一個經過加強的系統，電腦在各方面都是獨立的，有獨立的電源和獨立的備用電源。系統和外界沒有通訊聯繫，因此不可能透過數據機（編者按：ｍｏｄｅｍ，一種訊號轉換設備。）而受到遠程影響。電腦系統絕對安全可靠。」

「你期望看到這樣的圖表。」馬康姆說道。

談話停頓了片刻。阿諾猛吸一口菸。「這系統真他媽的太神奇了，」他說道，「真他媽的太神奇了。」

「是啊，」馬康姆說道，「聽我說，發生在侏羅紀公園裡的基本狀況是，科學家和技術專家一直在試圖創造一個全新的、完整的生物圈。控制室裡的科學家期望見到一個合乎自然的世界，就像他們剛才用圖表所顯示的那樣。但稍加思考就會發現，要想在這個島上達到理想的常態分佈是得絞盡腦汁的事情。」

「對對，當然是這樣，」馬康姆不耐煩地說，「不過讓我們再回到計數問題上來。我的理解是，所有的計數都是依據動作感應器來完成的吧？」

「那是什麼？」

「你在這裡所看到的，」阿諾說道，「是一種自成一體的統計程式。它並不以追蹤數據為依據，而是提供一個全新的視角。整體的構想是：電腦不可能出差錯，因為它對兩種不同的搜集資料方式作比較。如果有一隻動物失蹤了，我們會在五分鐘內掌握這個情況的。」

「絕對不會，」阿諾說道，「這些動物代價昂貴，金拿羅先生。我們對牠們關懷備至。我們有多重障礙物。首先，有深溝。和圖書」他按下一個按鈕，顯示板上亮起一個由橙色條狀構成的網路。「這些壕溝的深度從來不低於十二英呎，溝內灌滿了水。對於體積較大的動物，壕溝可達三十英呎深。其次還有電網。」鮮紅色的線條在顯示板上閃亮。「我們現在擁有長五十英里、高十二英呎的電網，其中有兩英里環繞著小島。公園內所有的電網都載有一萬伏特的電壓。這些動物很快就學乖了，不會去靠近電網。」

「聽我說，」馬康姆說道，「你這裡所顯示有四十九隻始秀顎龍。假如我懷疑其中有一些種類的數字實際上不準確的話，你又怎麼向我證明我是錯誤的呢？」

「這有多精確呢？」

阿諾按下另一個按鈕。圖像被清除了，接著一個閃光點及其代碼出現在環礁湖西北方的區域中。「牠就在那裡。」

「它們覆蓋了百分之九十二的陸地面積，」阿諾說，「只有少數幾個地方我們不能使用。比如說我們無法在叢林的河流上使用，因為水勢流動和從水面騰起的氣體對流會弄壞感應器。但是在其他地方，它們幾乎無所不在。如果電腦追蹤一隻動物進入未受感應器覆蓋的地區，它會記住，然後保持觀察，等牠再度出現。如果牠沒有再現，電腦就會發出警報。」

「你怎樣假設？」金拿羅皺著眉頭重複道。

「沒有了，」馬康姆說道，「我需要瞭解的情況都已經知道了。」

「我相信這趟參觀活動會使一切明朗化的。」

「你得想到，」阿諾繼續說道，「人類在動物園裡飼養哺乳動物和爬蟲類已有幾百年的歷史。因此我們已掌握了許多有關照料大象和鱷魚的知識。可是以前從未有人嘗試過照料恐龍。牠們是新的動物，我們對牠們一無所知。這些動物身上的疾病是我們最大的顧慮。」

「這就是乃德瑞先生設計的系統嗎？」馬康姆問道。丹尼斯．乃德瑞正坐在房間遠處角落裡的電腦終端機旁，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打字。

「照這樣看來，」馬康姆說道，「你們的系統運行得那麼好，你們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囉？」

阿諾又哼了下鼻子。「你有沒有從動物園的鱷魚那邊被傳染過感冒呢？動物園方面並不擔心這個。我們也不擔心。我們擔心的是動物因患病而死去，或是將疾病傳染給其他動物。不過對此我們也有一些監視程式。你想看一下大霸王龍的健康檔案嗎？牠的疫苗注射記錄，還有牠的牙科記錄？這可值得一看——你應當看看獸醫是怎樣刮洗那些大犬齒以防止齲齒……」

想到要把活生生的動物按照軟體一樣來編號並不斷接受更新和修訂，葛蘭感到十分困惑。他說不清這究竟是為了什麼，這種想法太新奇了，他本能地感到不自在。他們畢竟是生物呀……

「為什麼呢？」

葛蘭注視著光線黯淡的控制室裡所有的電腦監視器，覺得它們很礙眼。葛蘭不喜歡電腦。他知道電和圖書腦使他顯得落伍，就像一名過時的老學究一樣，但他還是滿不在乎。替他工作的一些年經人對電腦有一種真正的感覺，一種直覺。葛蘭卻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只覺得電腦是一種陌生而充滿神祕感的機器。即使是作業系統和應用程式之間的基本區別也會使他暈頭轉向、垂頭喪氣，簡直就像迷失在他茫然無知的異國他鄉似地。但他注意到金拿羅此刻卻顯得輕鬆愜意，馬康姆則顯得悠然自得，鼻孔裡輕輕吐氣就好像一頭大獵犬正在嗅著獵物的蹤跡的模樣。

「沒錯。」

金拿羅說道，「可是怎麼會呢？你都親眼看見了。他們能夠清點全部的動物，能夠直接監視全部的動物。他們任何時候都知道所有動物的所在位置。怎麼可能會有一隻動物逃走呢？」

「另一種方法是直接視覺的觀察，」他繼續說道。他猛按了一下按鈕，只見一部監視器上飛速閃過一隻隻始秀顎龍的身影，編號從一到四十九。

「我還有一個問題，」馬康姆說道，「是關於研究方面的。你向我們展示了你能夠追蹤始秀顎龍，能夠將牠們進行個別直接顯像。你能不能夠對牠們作群體研究呢？進行測量或諸如此類的研究？假如我想瞭解牠們的身高和體重，或是……」

「那麼控制系統本身又怎麼樣呢？」金拿羅說道，「不會有人去瞎搞嗎？」

葛蘭猛然抬起頭：遊覽路線？

「那小雷克斯龍呢？」

「因為那是生物種群的常態分佈表。而確切地說，侏羅紀公園內的情況卻不是這麼回事。侏羅紀公園並不是個真實的世界。人們打算把它變成一個受到控制的世界。它只是在模仿自然界而已。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它是一座真正的公園，頗似一座以規則的幾何圖形佈局的日本花園。如果你願意的話，自然，甚至可被假造得比實物更加自然。」

「嗯，是的，」阿諾說道，「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和軟體是一樣的。當我們在ＤＮＡ中發現有技術性瑕疵時，吳博士主管的實驗室就必須製作出另一種新的版本。」

「再經過一段時間，你就會感覺出牠經常出沒的範圍，」阿諾說道，「牠年紀還小，所以只待在靠近水的地方，而且遠離成年的大雷克斯龍。你把大雷克斯龍和小雷克斯龍同時亮出來，就會發現牠們的活動範圍從不相交。」

阿諾按了幾下鍵鈕，顯示器上出現了另一個畫面（請參照圖表六）。

「在五分鐘以內？」

「說得沒錯，」乃德瑞心不在焉地說，「只有一、兩處小障礙需要解決。」

「我想你把我弄糊塗了。」金拿羅略帶困惑的神情說道。

「怎麼控制牠們身體的活動呢？」金拿羅問道，「牠們會越出被劃定的範圍嗎？」

「你想瞭解控制裝置嗎？」約翰．阿諾在控制室的旋轉椅中轉過身來說道。這位總工程師四十五歲，身材瘦削、菸不離口、有點神經質。他睨視著室內其他的人。「我們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控制裝置。」阿諾說著點燃了另一根菸。

「大雷克斯龍現在在哪裡？」金拿羅問道。

「我們還沒有哪條遊覽路線已開始運行，」阿諾說道，「我們開闢了叢林河遊覽線hｔｔps://ｗｗｗ•ｈｅｔｕbｏoｋ•ｃｏｍ.com，游船沿著河流的路線航行。我們還開闢了鳥舍中心遊覽線，但是還沒有投入運行。公園開放時將推出基本的恐龍遊覽線——就是你幾分鐘以後要開始的遊覽。其餘的遊覽線將在公園開放十二個月以後，在第六條線上開闢。」

「每隔三十秒鐘一次。」

「動物的發行版。最新版本是四．四或是四．三。我們正考慮進到四．四版。」

「疾病？」金拿羅立刻警覺起來。「有可能讓遊客也染上他們的疾病嗎？」

「這只是假設，」金拿羅說道，「萬一發生這種事呢？」

「啊，從某方面來說，可以說受過吧，」阿諾說道，「我們這裡出現過幾次動物死亡事件。有一隻方胸甲龍因被樹枝纏身而窒息死亡。劍龍一直患有腸道疾病，其中一隻因病重死去。有一隻稜齒龍摔了一跤，折斷了脖子。在任何一種情況下，只要哪隻動物一停止活動，數字統計就會停止，電腦隨即發出通知信號。」

「這一切我們都能完成，而且非常迅速，」阿諾說道，「電腦在讀顯示幕的過程中截取測量數據，因此它能夠迅速地被轉換成圖表。你在這裡可看到我們有一幅動物種群的常態泊松分佈圖（編者按：Ｐｏｉｓｓｏｎ　ｄｉｓｔｒｉｂｕｔｉｏｎ，以多次獨立實驗說明微少可能發生的事件之可能性分佈情形。）。根據此圖表示，大多數動物接近平均中心值，少數動物大於或是小於平均值，而處在曲線的尾部。」

「可以，」阿諾答道，「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單獨一人進行操控。我們在公園四處設置了足夠的自動化裝置。電腦可以連續四十八小時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自行追蹤動物、供給牠們飼料、注滿飲水槽。」

馬康姆笑了。「這是相當明顯的，」他說道，「問題是你怎樣做出假設。」

「你是指遊覽路線嗎？」阿諾問道。

「我知道有動物已經逃出去了。」

「電腦每十五分鐘會統計一次各類動物，」阿諾說道，「就像這樣。」

阿諾一定也注意到他面部的表情了，因為他接著說道，「葛蘭博士，對這些動物抱有不切實際的想法是毫無意義的。重要的是每個人都應該記住這些動物是被製造出來的。是人製造出來的，有時候也會出差錯。當我們發現出了差錯時，吳博士的實驗室就必須研製另一種新版本。我們需要追蹤掌握我們已擁有什麼樣的版本。」

「如果你想看的話，就可以看見所有的動物啦？」

圖中的線條錯綜交疊，好像頑童的塗鴉似地，不過這只限於一個靠近環礁湖的東南側的區域。

「現在不看，」金拿羅說道，「你們的機械系統怎麼樣？」

「是的。根據吳博士先前對我們所做的介紹，像那樣的動物種群分佈圖表是絕不應該出現的。」

「這個系統真絕。」阿諾自豪地說。

「那牠將在二十四小時內死去，」阿諾說道，「牠們是遺傳工程製造出來的動物，沒有能力在現實世界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