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莉，你看看這舌頭。」葛蘭說道。

「一個錯誤，」哈蒙德點著頭說道，「我早就想到了。我一直有這種感覺，一定是有問題。」

在影音監視器上，他們看見甲板上的水手忙著解開纜繩。阿諾回過頭來，看著主控臺，他看見越野車穿越了籠罩著一片霧氣的場地。

「籠統地來說，還有公園對生命形態滋蔓的控制能力。這是因為進化史就是一部生命逃脫一切障礙的歷史。生命掙脫出來，獲得自由。於是生命擴張到新的領地。這過程是痛苦的，也許甚至是充滿危險的。但生命卻找到了出路。」馬康姆搖了搖頭。「我並不想說得充滿哲學味，但情況就是這樣。」

「還有其他因素呢？」

「等一下，」馬康姆說道，「你能否讓電腦搜索一個不同的動物數量？」

「有的。出現了縮瞳反應，瞳孔縮小了。」

這時葛蘭早就下了車，疾步奔向那隻一動也不動的劍龍。愛莉跨下車子，回頭看了看，只見第二輛越野車戛然而止，兩個孩子從車上跳下來。「牠生的是什麼病？」丁姆問道。

「你們只追蹤預計數量的恐龍，擔心會損失動物，所以你們設計程式的目的是，如果動物少於預計數字，你們就會立即被告知。但是這並不是問題所在。實際的問題是，你們擁有的動物多於預計數量。」

「——老天，要是那樣一頭野獸逃出來，」金拿羅說道，他的聲音在揚聲器中顯得微弱無力，「不就是沒有東西可抵擋得了。」

「無可抵擋，無可……」

莉絲皺了皺鼻子。「這傢伙的確很大，」她說，「而且很難聞。」

「門兒都沒有，」哈蒙德說，「不過他會想盡辦法的。比如他會危言聳聽地嚇唬日本的投資者，讓他們抽回資金。也許他會向哥斯大黎加政府張揚一些事端。反正他會製造麻煩的。」

「在後邊那片地上。」

「沒有，」乃德瑞從控制臺上抬起頭來說道，「電腦允許操作員輸入某一預計的動物數量，以加快計數過程。這可是一種便利，而不是一種缺陷。」

「啊呀呀。」莉絲叫了一聲。

「我們看到了。」馬康姆說。

「砂囊石。」葛蘭說道。

那暗紫色的舌頭從劍龍口中軟綿綿地掛出來。獸醫以一束燈光照著舌頭，以便讓她看清上面那些微小的銀色水皰。「小水皰，」愛莉說道，「真有意思。」

「讓我火大的是，」哈蒙德說道，「我們已經建成了這座奇妙的公園，這座如天方夜譚般的公園，但我們邀請的首批參觀者卻像會計師那樣查看它，去挑毛病。他們根本不是在領略公園的奇妙之處。」

「往這裡扔！扔進這個舊棒球手套！」莉絲高聲叫喊，金拿羅把球扔給了她。

哈蒙德在座位上朝前一傾說道：「到底是他媽的怎麼回事？」

「牠們的活動範圍大部分在此地的北邊和東邊，」哈丁說道，「不過每當生病時，牠們通常會來這片特定區域的某處。」

「快了，莉絲。」

「我不得不承認，那是一隻外貌滑稽的動物。」馬康姆說道。

「可是牠們每隔六星期才生一次病。」

「哇，看樣子要下雨啦，好吧！我們得走了。」艾德．雷吉斯說道。

「可是他們都是雌性，」吳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一定出了什麼問題。你看看這些數字。大動物如瑪亞龍和稜和_圖_書齒龍增加得少而小動物則增加得多。這根本說不通，一定是出了問題。」

「顯然牠們能夠繁殖。」金拿羅說道。

西印度群島丁香木又稱為楝樹，含有若干種有毒的生物鹼。中國人用這種植物來毒魚。

鎖上鋼門之後，他把火箭炮擱在吉普車的後座上。當他駛離車庫時，他聽到遠方雷聲正隆隆作響。

「說過。我還告訴過他什麼地方會出現偏差。顯然地，動物對環境的適應就是一個因素。這隻劍龍有一億歲了，牠不適合我們的世界。空氣改變了，太陽輻射量改變了，陸地改變了，昆蟲改變了，聲音改變了，植被改變了。一切都改變了。空氣中氧的含量已減少。這隻可憐動物的處境就像一個人被擱在一萬英呎的高度上一樣。你聽聽牠喘得那麼厲害。」

「唔，我在蒙大拿州的考古挖掘現場曾挖出過兩顆具有類似圖案的蛋。」

「他在胡說些什麼？」哈蒙德提高嗓門說道，「三百隻動物？他在胡說些什麼呀？」

「我確定我看見的是一隻迅猛龍。」丁姆說。

「牠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阿諾說道。

無線電一陣「噼啪」作響。他聽到馬康姆的說話聲。「我們來進行一項小小的試驗，如何？請阿諾先生進行一項電腦計數。」

當然，丁姆曉得鴨嘴龍其實並不算小，只不過雷龍要大得多。雷龍那小小的頭部高高地支在頎長的脖子上，向空中伸出五十英呎。

「我的確看到了！把車停下！」

「是啊，」阿諾說道，「可是當初你卻不肯花錢建造保護碼頭的防風暴護堤。所以我們就沒有一個好碼頭啦。如果風暴加劇，貨輪就會撞出碼頭。我曾見過不少船這樣失事，這樣一來，你就得額外花一大筆錢，輪船重置費外加清理碼頭所需的海上救助費——而且你還無法使用碼頭，直到你……」

「那是他們的問題，」阿諾說道，「我們沒法硬要他們去領略其中的奧妙。」內部通話系統「咔嚓」響了一聲，阿諾聽見一個聲音慢吞吞地說道：「啊！是約翰吧！這裡是安Ｂ，位置在碼頭。我們尚未完成卸貨。不過我正在看我們南邊的風暴雲圖。如果海面上掀起大浪，我可不想被困死在這裡。」

「我的天啊。」阿諾說道。

「我看見一隻了！我在那邊的場地上看見一隻了！」

「只剩下三個裝設備的貨櫃。我還沒有核對貨物清單，不過我認為你們可以再等上兩個星期。我們在這裡停泊得並不穩當，而且我們離海岸還有一百海浬。」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吳說道。

「我們繼續往前行駛，去觀賞最後一批史前巨獸——劍龍。」錄音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們無法回頭，」艾德．雷吉斯說道，「我們只能向前行駛。越野車是受程序控制的。」

他們從無線電上聽見金拿羅說道：「天哪，還會增加多少？」

「絕對沒有。」

「沒錯，」葛蘭說道，「我相信你是對的。」

牆角處有一輛漆著紅色條紋的吉普車，這是兩輛以汽油為動力的其中一輛。獸醫哈丁當天上午開走了另一輛吉普車。吉普車可以駛入公園任何地方，甚至可以在動物群中出入。車身上漆有一道呈對角線的紅色條紋，因為不知何故，只要三角龍一見到它，就不敢對吉普車橫衝直撞。

阿諾轉向顯示著貨輪的那部監視器，貨輪停靠在島嶼東邊的碼頭上。他按下無線電通話系統的按鈕。「還剩多少貨沒卸？吉姆。」

和圖書「都有些什麼症狀呢？」愛莉問道。她用指甲輕輕刮擦劍龍的舌頭。一股清澈液體從刮破的水皰裡滲出。

無線電一陣「噼啪」作響。「現在，聽好：你能否讓電腦搜索，這麼說吧，三百隻動物？」

「這是泊松分佈圖，」吳說道，「常態曲線。」

正當他們在專心觀察時，一個人從劍龍身後走出來。「這位就是我們的獸醫，哈丁博士，」雷吉斯的聲音從車內通話系統中傳進來。「他剛剛對劍龍打了鎮靜劑，所以牠才毫無動靜。牠病了。」

「不可能有多出的恐龍，」吳說道，「我們知道自己放出了多少隻。不可能會超過那個數量的。」

「還有六星期一次的週期。」獸醫提醒她道。

「慢著，情況沒那麼糟，」哈蒙德看著螢幕說道，「我們只有三個物種增加了——唔，是五個物種。其中有兩種增加得很少……」

「丁姆，我是馬康姆教授，」車內通話系統中插|進了一個聲音，「我只問你一個有關迅猛龍的問題。你說牠有多大年齡？」

金拿羅站在恐龍旁邊，一邊繼續玩接球，一邊和馬康姆交談。「這隻生病的恐龍用你的理論該怎樣解釋呢？」

「是的，約翰。」

「恐怕是可能的，亨利，」馬康姆說道，「他們正在繁衍後代。」

「我肚子餓了。」莉絲說道。她開始嘀咕起來。

「有趣的小石頭堆？」葛蘭問道。

「來個好球。」莉絲嚷道。

「思考不出任何結論。」愛莉說罷，朝那片地的深處走去。

「大約方圓五英里內。」

「我不明白他打算幹什麼。」哈蒙德說道。

「這早在預測之中。」馬康姆說道。

「牠是因為生病才這麼難聞嗎？」莉絲問道。

「安Ｂ號，准許離開。」阿諾對著無線電通話系統說道。

哈丁看了一眼。毫無疑問：劍龍的瞳孔放大了，而且連燈光照在上面也沒縮小。「我真該死，」他說道，「那是藥物反應。」

「電腦產於本世紀四〇年代後期，原因是約翰．馮．尼曼這類科學家認為，如果你擁有電腦——一部可以同時處理許多變項的機器——你就能預測天氣。氣象最後將被人類理解。在接下來的四十年中，人們對這個夢想深信不疑。他們堅信預測只不過是一種追蹤事態發展的作用而已。只要你有足夠的瞭解，你就可以預測任何事情。那是自牛頓以後一直為人們所堅持的一種科學信念。」

「二百四十四？」哈蒙德說道，「發生了什麼事？」

「牠的病會傳染嗎？」莉絲問道。

「可是你不是說曾經分三批引進始秀顎龍的嗎？每批間隔六個月？」

「真沒意思。」莉絲說道。

愛莉嘆了口氣。「淨是些石頭，」她答道，「我們確定這裡離海灘不遠，因為這裡的石頭表面很光滑。而且石頭是一小堆一小堆的，真有趣。」

「你是請求允許離開嗎？」

「正是。」愛莉站起來，環顧四周。「這隻動物的活動範圍有多大？」

「是的。」吳說道。

他突然停下手來。

「現在嗎？」

「混沌理論把這種信念完全拋棄。它認為你根本無法對某些現象做出預測。你永遠預測不了幾天以後的天氣情況。花那麼多錢去搞什麼長期天氣預測，近幾十年來這筆開支約高達五億美元，其實都是白白浪費了。這完全是傻瓜幹的事，就好像忙著想煉鉛為金一樣毫無意義。當我們回頭去看那些煉金的術士們時，我們嘲笑他們的所作所為，可是未來的人們也會以同樣的方式來嘲笑我們。我們一直在嘗試著不可能的事情，而且為此耗費了巨資。因為事實上，涉及固有不可預測性現象的範圍實在太大。」

「回答得很好。」馬康姆說。

「看樣子要下雨啦。」艾德．雷吉斯抬頭看了看天說道。

馬爾杜走過吉普車，朝後方走去。武器庫的鋼門上沒有做任何標記。他掏出鑰匙打開門鎖，用力推開沉重的鋼門。槍炮架沿著屋內的牆壁一字排開。他掏出一門蘭德勒火箭肩扛發射器和一箱麻藥彈，並用另一隻手臂夾起兩枚灰白色火箭。

「像平時一樣，一項項列得清清楚楚的。」他的語調中掩飾不住洋洋自得的口氣。

「確定。我們透過監視幕對牠們進行觀測，為了能加以確定，我還檢查過牠們的糞便。劍龍從來不吃丁香木。」

「這樣看來因植物而中毒是不太可能的。」愛莉說道。一刻不停地吃草料的動物，如果吃進一種有毒植物，就會一直生病。絕不會是每隔六個星期發病一次。

「我們追蹤到另一隻始秀顎龍。」

「從哪裡冒出來的？」

「比方說？」阿諾問道。

「現在你們看到你們程式中的缺陷了吧。」馬康姆說道。

「他們還不能確定。」愛莉答道。

無線電通話系統又一陣「卡答」作響。

「稍等。」阿諾皺著眉說道。片刻之後螢幕上打出：

阿諾點了點頭。「我們追蹤方胸甲龍時碰到不少麻煩，因為牠們待在樹叢中的時間是那麼長。」他們通常對動物實施一種分秒不停的控制，唯獨方胸甲龍是個例外。電腦總是不斷丟失然後又重新找到方胸甲龍，因為牠們在樹林中鑽進又鑽出。

「他們現在在哪裡？」哈蒙德問道。

「還有呢？」

「不可能。」

「注意到什麼了嗎？」馬康姆問道。

許多鳥類和鱷魚都有吞食小砂石的習慣，這些砂石聚集在被稱作砂囊的一個消化道袋囊中。在砂囊肌肉的擠壓下，砂石在硬植物到達胃部之前幫助胃對其進行碾磨，從而促進消化。有些科學家認為，恐龍也有砂囊石。理由之一是，恐龍牙齒太小，磨損得也太少，因此不可能被用於嚼食。人們推測，恐龍是把食物囫圇吞棗地吞下，再靠砂囊來碾碎植物纖維的。人們在一些恐龍的骨骸中發現，其腹部含有一堆小石頭。不過這點從未得到證實過，而且……

他低頭看著石頭堆，一邊伸手擦摸著那些石頭，聽從古生物學家的直覺。

亨利．吳走進控制室，發現每個人都坐在黑暗中，聆聽著從無線電通話系統中傳來的說話聲。

吳持有根深蒂固的觀念，以為這座公園從基本上可說是絕對可靠的，正如他堅信自己研發的遠古時代的ＤＮＡ出現什麼問題一樣。無論ＤＮＡ出現什麼問題，本質上都是遺傳密碼中的問題，並由此導致了遺傳環境互應結果中的某一特定問題：要不就是某種酶沒有接通，要不就是某種蛋白質沒有折疊。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只要在下一版本中稍加調整，問題就能得到解決。

鴨嘴龍在雷龍旁邊倍顯矮小。牠們用後肢站立，搆著樹葉。對牠們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牠們的一舉一動已經是很優雅迷人了。幾隻幼小的鴨嘴龍在成年龍身邊蹦蹦跳跳的，把從大恐龍嘴邊掉下來的樹葉吞吃下去。

「那是西印度群島丁香木，」哈丁點著頭說道，「我們知道那是有毒的。動物都不吃它。」

這是成堆的砂囊石。

「怎麼回事？」艾德．雷吉斯問道。

「我想那一定是一隻方胸甲龍。」

「這簡直荒唐至極，」哈蒙德一邊在控制室裡聽著從無線電中傳來的報告，一邊說道，「那一定是顆鳥蛋。只有這種可能性。」

「你確定？」

「我們回頭去看一看。」

「那麼你就該得到一幅標出這三批峰值的座標圖（請參照圖表八），」馬康姆敲擊著鍵盤說道，「就像這樣。」

當越野車停住時，愛莉．塞特勒透過團團霧氣，疑視著劍龍。牠悄然而立，紋絲不動。一輛漆著紅色條紋的吉普車停在牠的身旁。

「電腦正在統計公園裡動物的數量，」吳答道，「所有動物的數量。」

「到處都是。那邊就有一堆。」她用手指了指。

「請稍等，」阿諾說道，「要花幾分鐘時間。」他敲擊著螢幕旁的按鍵。顯示總數的第一行顯現出來了：

「我以為那正是它向來都在做的，」他猛一轉身，「乃德瑞，你是不是又搞砸了？」

「可以，」葛蘭說，「這是一顆迅猛龍蛋。」

「您見到的這些大恐龍通常被稱為雷龍，」錄音說道，「實際上牠們正確的稱呼是虛幻龍，體重超過三十噸。也就是說，光一隻雷龍的體重就抵得上整整一群現代的大象的體重。您會注意到牠們偏愛的活動區域在環礁湖沿岸一帶，那裡地質並不鬆軟潮溼。不管書本上怎麼說，雷龍總是避開沼澤地的。牠們寧可待在乾燥的土地上。」

越野車又停了下來，這回是停在靠近蜥腳類動物棲居的沼澤。一大群的雷龍正在環礁湖畔進食，咀嚼著棕櫚樹梢上的嫩葉。在同一區域內還有幾隻鴨嘴龍，相較之下顯得非常小。

「希望你現在能滿意。」哈蒙德說道，「你那邊的顯示幕上接收到了嗎？」

「趕快！把車停下！」

哈丁搖了搖頭。「這些恐龍是不能夠繁殖的。」

「你對他說過這些了？」金拿羅問道。

「劍龍屬於侏羅紀中期動物，大約在一億七千萬年前進化而成，」錄音說道，「在侏羅紀公園裡就生活著幾隻這種十分奇特的食草動物。」

「我也這麼認為，」阿諾說道，「應該是一個視覺追蹤程序錯誤。不過我們很快就會弄明白的。」

哈蒙德點了點頭。「我早就知道那個問題遲早會解決的。」他說道。

「有什麼發現嗎？」葛蘭走過來和她一起察看。

她聽見莉絲在她身後說：「誰想玩小頑皮遊戲？」

「絕對有把握，」葛蘭說道，「它內部表面上的圖形，也就是內部曲線，hetubook.com.com暴露了它的真相。將它翻過來，你就會發現一條條由凸線構成的不明顯圖形，大致上呈三角形。」

車內通話系統中一陣嘈雜，那驚人的消息被轉告給葛蘭和馬康姆。「丁姆說他看到了一隻迅猛龍。」

「沒問題。」阿諾說道。片刻之後，控制室內的顯示幕上便打出：

「在什麼地方？」

「看見一隻什麼？」

「不妨試一試二百三十九。」

「兩星期以後再見了。」對方說。

這真是個饒富趣味的謎題，她思忖道。應該怎麼解釋中毒的週期性呢？她伸手指著草地的另一邊。「你看見那些低矮的、外形柔嫩的灌木叢了嗎？」

但片刻之後，螢幕上便打出：

「是啊……」

於是越野車駛向前去，丁姆戀戀不捨地回頭望著鴨嘴龍。突然間，他發現遠處有一隻淡黃色的動物在疾走。牠的背上有幾道偏棕色的斑紋。他一眼便看出了牠。「喂！」他大聲喊道，「停車！」

「你是說我們無法返回嗎？」葛蘭問道。

同樣地，他知道侏羅紀公園所面臨的問題並非什麼基本上的大問題。不是控制問題。根本沒有什麼問題是像動物逃跑的可能性這樣嚴重或是基本性的問題。竟然有人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來，致力於建造一個有可能發生這種危險意外事件的系統，每念及此，吳心中就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

「是的，」雷吉斯說道，「實在很抱歉。你瞧，這種遊覽路線……」

他們朝著劍龍小小的頭部走去，葛蘭和獸醫正跪在那裡，朝劍龍的口腔深處窺望。

「他們已到了南端，」阿諾說道，「因此他們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的。我來把他們調到另一個頻道。不過他們已經發現劍龍的病因了，是因為吃了某種漿果。」

「看樣子是在南部地段，」阿諾答道。小島南端的火山活動比北端還要頻繁。「也就是說他們幾乎已經快到劍龍的所在地了。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停下來，看看哈丁在忙些什麼吧。」

馬爾杜懶得回答。他徑直走向監視器，注視著正在這時發生的一切。他從無線電上聽到哈丁的聲音在說「——劍龍……劍龍最後……控制……現在……」

「一隻迅猛龍！在那裡！」

「是的，我看見了。」

「一點也沒錯。」葛蘭說道。

阿諾捻熄了香菸。「我們等著瞧吧，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他說道，「我們對公園充滿信心。我們且看他究竟如何表現。」

「愛莉，」他說道，「你看看這個。」

無線電通話系統「卡答」一聲。「事實上，沒錯，」葛蘭說道，「我認為這些數字證實了繁殖現象正在發生。正在島上七個不同的地點發生。」

「比我們今天見到的那隻幼龍年齡要大，」丁姆說道，「比圍場中的那些成年恐龍年齡要小些。成年龍身高都有六英呎。這傢伙只有牠們的一半高。」

螢幕上，一項錯誤信息在閃爍：

「對呀。」愛莉早已注意到劍龍的臭味很獨特，就像腐壞的魚臭味一樣。這使她想起了某種她知道的東西，可是又沒法準確說出。不管怎樣，她以前從未聞過劍龍的氣味，也許這便是牠特有的氣味吧。不過她又心存疑竇。絕大多數的食草動物都不具有強烈刺鼻的氣味，就連牠們的糞便也不例外。臭氣薰天似乎是食肉動物專有的特徵。

「即使你不相信葛蘭發現的蛋殼，你也可以用你們自己的數據來證明。看看始秀顎龍的身高座標圖吧。阿諾會為你將資料（請參照圖表七）調出來的。」

「你替我拿可口可樂來了嗎？」當馬爾杜回到控制室裡時，丹尼斯．乃德瑞問道。

「牠們在繁殖，還有方胸甲龍、瑪亞龍、稜齒龍，以及迅猛龍也都在繁殖。」

「這些劍龍可讓我們日子難過了，」獸醫說道，「牠們疾病不斷。」

劍龍脊背上那些堅韌碩大的甲片稍稍垂下來。牠的呼吸緩慢而吃力，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一聲軟弱無力的呻|吟。

在控制室裡，哈蒙德說道，「那些人真是見鬼。這麼悲觀。」

金拿羅朝遠處望去。愛莉和葛蘭站在開闊地區的那一頭，正一邊揮舞手臂，一邊高聲叫喊。

「它並不十分引人注意，」金拿羅說道。在漸濃的暮色中，他將那片大小如同一枚郵票的白色碎殼頂在指尖上，仔細看著。「亞倫，你對這有把握嗎？」

「有意思，」愛莉說道，「要不是你這麼說，我會認為劍龍顯現出了楝樹中毒的所有典型症狀：昏迷，黏膜出水皰和瞳孔放大。」說罷，她走到灌木叢旁去作更仔細的觀察。她朝地面低低地彎下腰去。「你說得很對，」她說道，「這些植物生長得很好，沒有被吃過的跡象。一點跡象也沒有。」

「可是你並沒有得到這個座標圖，」馬康姆說道，「實際上你得到的是一個繁殖種群的座標圖。你的始秀顎龍在繁殖。」

「天哪，」馬爾杜說道，「有一些迅猛龍在公園裡自由活動著。」

哈蒙德轉向吳。「他們不能夠繁殖，對吧？」

「出什麼事啦，丁姆？」

吳說道：「他們還在談論動物逃跑的事嗎？我真搞不懂。他們現在一定已經看出這裡的一切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了。我們設計製造了這些動物，建造了這處旅遊勝地……」他聳了聳肩。

「對，就是現在。我認為你能將它傳送到哈丁博士車上的顯示幕。也請做到這一點，好嗎？」

「那是什麼意思？」馬爾杜問道。

「侏羅紀公園的恐龍是不會繁殖後代的。」錄音說道，「您所見到的這些幼龍是幾個月以前引進，當時牠們已孵化出殼。然而成年龍還是擔負起餵養牠們的職責。」

馬康姆說，「你能分辨出它的種類嗎？」

「是的。」哈丁說道。

「混沌理論是這樣說的？」

接著他們聽見那小女孩說道：「我肚子餓了，我們什麼時候要回家？」

隆隆的雷聲滾滾而來，天色更暗，烏雲更低了，這情景令人心驚。

「你在那裡搞出了一些繁殖的恐龍，亨利。」

葛蘭搖了搖頭。「看看那曲度，蛋殼幾乎是平的。所以這是一顆很大的蛋的碎片。再注意蛋殼的厚度。除非島上有鴕鳥，否則這就是恐龍蛋。」

「可是牠的瞳孔卻放大了。」她說道。

「牠們不吃丁香木。」獸和*圖*書醫又說道。

「我確定那不是一隻迅猛龍，」艾德．雷吉斯說道，「不可能是迅猛龍。那一定是一頭方胸甲龍。這種恐龍總是能跳出柵欄，四處亂闖，牠們可把我們給折騰慘了。」

「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亨利，」哈蒙德說道，「這意味著你搞砸了。」

「我不知道！」

愛莉疑視著地面。許多地方佈滿了岩石。她能夠聽見從左邊什麼地方傳來浪濤拍岸的聲音。岩石堆中散著不少漿果。說不定劍龍就是吃了這種漿果才生病的。可是這樣也說不通。西印度群島丁香木的漿果苦得要命，根本不會有動物喜歡吃。

「是的，」哈丁說道，「像這樣大的動物每天至少要吃下五、六百磅的植物，以維持活動所需的能量。牠們整天都在吃草料。」

「這些劍龍多久來這裡一次？」

愛莉剛抬起手臂來，便明白了自己所注視的是什麼了。那些石頭都已腐蝕，但和海水的沖刷毫無關係。這些石頭被堆成許多小堆，簡直像是按某種方式扔在那裡的。

「在這片綜合區域中？」她問道。他們正置身於一片開闊的草地上，只見岩石稀稀落落地露出地表，從地上間歇地冒出團團霧氣。這時已是黃昏時分，天空在低暗的烏雲下露出一抹淡紅。

「那一定又是顆鳥蛋，」哈丁說道，「我們的島上少說也有幾十種鳥類。」

「噓……」丁姆說，「塞特勒博士正在用心思考呢。」

「莉絲，雷龍是最大的恐龍。」艾德．雷吉斯說道。丁姆懶得去反駁他。事實上，長臂龍有雷龍的三倍大。還有人以為超龍和震龍甚至比長臂龍還要大。震龍也許重達一百噸！

「我想我明白。」阿諾說。他注視著螢幕。第一行的數字在「卡答卡答」地變換著：

哈蒙德擺了擺手，示意作罷。「讓他們滾蛋吧！」

「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為。牠們吞下這些石頭，經過幾個星期，石頭就磨光滑了，於是牠們將石頭吐出，留下這麼一小堆，再去吞新的石頭。在這個過程中，牠們同時也吞下了漿果，然後就得病了。」

「可能吧，別忘了獸醫已經對牠使用了鎮靜劑。」

「他說得對，」阿諾說道，「我們總是只用二百三十八這個基準計數，因為我們假設不可能會有更多的動物。」

「都怪那個馬康姆，」哈蒙德悶悶不樂，他說道，「他是禍根，你們曉得，從一開始他就和我們作對，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論，說什麼複雜的系統是無法控制的，而自然是不可能被仿造的。我不知道他有什麼毛病。真是活見鬼，我們不過是在這裡建造一座動物園而已。全世界都有動物園，全都運行得好好的嘛。可是他卻偏要證明自己的理論是正確的，否則連死了也不會瞑目。我只希望他別把金拿羅嚇得要關閉公園就好了。」

在控制室裡，阿諾轉向吳說道：「你對那孩子的說法有什麼意見？」

吳搖搖頭說道：「我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

「眼肌內分泌作用不均衡、方位感喪失、呼吸吃力，以及嚴重腹瀉，」哈丁說道，「似乎每隔六星期左右會發作一次。」

「喂，」馬康姆解釋道，「這事與我毫無關係。我搞的是混沌理論。但是我發現沒有人願意傾聽這門數學理論的意義。它暗示了對人類生活的許多重大意義；其意義遠超過人人都在喋喋不休地談論的海森堡原理或哥德爾定理。這些理論事實上學究氣十足，是哲學的思考。而混沌理論卻是涉及人類的日常生活。你知道人們一開始製造電腦時是為了什麼嗎？」

「不知道。」金拿羅答道。

劍龍身長二十英呎，軀體肥大粗壯，一片片的護甲沿背部直立著。牠的尾巴上長了一些三英呎長的骨狀突出物，看起來十分危險。可是牠的脖子卻逐漸往上變細，頂端伸出一個荒唐可笑的小頭，目光呆滯，像一匹傻裡傻氣的蠢馬似地。

「可是牠們絕不可能具有繁殖能力。」哈丁固執己見道，「所有的恐龍都是雌性的。」

「大約一星期一次，」他答道，「劍龍在牠們的巢區領域內緩慢地繞一圈，一邊走一邊吃草料。牠們大約在一星期內繞完。」

金拿羅搖了搖頭。「有沒有什麼事沒有被你的理論預測到的呢？」

「龐大無比，沒有天敵……」

「是的。但令人驚訝的是，很少有人願意靜下來聽，」馬康姆說道，「早在哈蒙德破土動工以前，我就把這個信息告訴他了：你打算用遺傳工程來繁殖一批史前動物，並將其置於一座小島上嗎？很好。這是一個美麗的夢想，很迷人。但它不會按照你的計畫發展的。它就像天氣一樣，涉及固有的不可預測性。」

「你是說這是一片恐龍蛋的蛋殼？」

「我的天啊，簡直不敢想像……」

「的確如此。」獸醫說道。

「等一下，」哈蒙德說道，「這些動物不能夠繁殖。電腦一定是在數田鼠或是別的什麼東西。」

馬爾杜走出電梯，向著底層的警衛點點頭，然後沿著樓梯走下地下室。他輕輕打開了電燈。地下室裡整齊排放著二十多輛越野車，把房間擠得滿滿的。這些電動汽車最後將形成一個沒有終點的回路，環繞公園行駛，再返回遊客中心。

他們眼看著數字一直往上升。

吳問道：「他會這麼做嗎？」

「牠們不停地進食嗎？」

「但是我需要那批設備，」哈蒙德說道，「那些是實驗室的專用設備，我們很需要它們。」

「你在說些什麼？」吳大聲說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她使勁將球擲回，弄得他手掌一陣刺痛。「輕一點！我可沒帶手套！」

「我可以看看嗎？」愛莉問道。她從獸醫手裡接過手電筒。「鎮靜劑有沒有引起瞳孔反應？」她邊說邊用手電筒光照射劍龍的眼睛。

他惱羞成怒，將球狠狠朝她扔去，只聽皮革手套發出「啪！」地一聲。「這才像回事嘛。」她說道。

「噢，我可不這麼認為，丁姆，」艾德．雷吉斯說道，「那不會是迅猛龍。」

「真沒用！」她輕蔑地說道。

「我只知道，」葛蘭說道，「這是一顆恐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