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全家人都在客廳中等我,大家跪坐著,這種安靜是悲淒的語言。我先向母親告別,彷彿還是當年那個離家上學的小男孩:「母親大人,我走了。」她向我深深還禮。
她一言不發,退回自己的房間。透過白紙糊的板壁,我看見她單薄的身影在燈下晃動。母親整整祈禱了一夜。
我轉過身來,一鞠到地,淚和圖書水從母親的面頰流淌下來。當她鞠躬還禮時,我聽到她的和服在簌簌作響。我掉頭跑了起來,母親情不自禁,在雪地中追我。
我們在朝鮮的釜山登陸,然後擠進一列火車向北挺進。第三天凌晨,車隊停了下來。我們興奮地跳下車,伸展伸展筋骨。我一邊小便,一邊輕快地吹m.hetubook.com.com著口哨,看著鳥兒在天空盤旋。突然,一聲悶響,幾個人逃進樹林。只見十幾步開外,剛從軍校畢業的尹雪躺在地上。他雙目圓瞪,鮮血從咽喉汨汨湧出。上了火車,我的眼前一直閃現著他驚異扭曲的面孔。
難道死亡和吃驚一樣的輕而易舉嗎?
今天早晨,東京下了第一場雪m•hetubook.com•com。我雙膝跪地,雙手平放在榻榻米上,向祖先靈位叩拜。當我直起身來時,目光碰到了父親的遺像。他在對著我微笑。祝福我吧,父親!
「滿洲國是我們的友好鄰邦。」母親喊道:「可惜的是,一些好戰分子要破壞兩國皇帝之間的情誼。你的職責是堅守和平,在死亡和怯懦之間要毫不猶豫地選擇死和*圖*書亡!」
河岸和港口的嘈雜聲漸漸遠去。我們駛入了浩瀚的大海,人的離情與這無窮的浪濤相比又是多麼渺小啊!
我拉開房門,徑直走入花園。母親和弟、妹默默地跟著我。
我們在軍樂隊的喧囂聲中上了船。碼頭上擠滿送行的人們,他們把彩帶和鮮花拋過來,發出陣陣歡呼,這一切都帶著淚水的鹹味。
列車在深夜到達滿和-圖-書洲邊境。冰霜凍得大地在路燈下閃閃發光。遠處,一隻野狗長吠不止。
母親身材矮小,只到我胸前。因為長年守寡,她人都已乾枯了。目前,當我告訴她我將被派往滿洲戰場時,她一言不發,痛苦地望著我。
我停住腳步,母親也停住腳步,她一定是擔心我撲到她的懷中,後退了一步。
「母親,對不起!您的兒子要去履行他軍人的使命。」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