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夢湖

「咦?」伊麗莎白的母親說道,「你可也沒有半句話兒問起你的朋友呢!艾力克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又勤懇,又上進。」
假期的最後一天終於來臨了。萊因赫在拂曉動身,伊麗莎白徵得母親同意,前來送行。她陪萊因赫到車站,要目送他上驛車。車站離他們家只有幾條街的距離。
「萊因赫,你怎麼啦?」她走上前去。
「不是故事,」他答道,將本子遞給她。
裡面全是詩,大部分一首佔一頁。伊麗莎白一頁一頁地翻,不過她似乎只看標題。「她被教師責罵時」、「當他們迷失林中」、「復活節的故事」、「她給我的第一封信」,如此這般把題目瀏覽了一遍。
「我還是同以前一樣地好,這點我希望妳絕對要相信我。伊麗莎白,妳相信我嗎?」
「什麼莊裡?」
萊因赫緘默了半晌,然後握住了她的雙手,沉重地凝望著她無邪的眼睛,說:
他鬆了她的手,與她快步走過最後一條街。離別的時刻愈近,他臉上的神情愈顯得快活。他大踏步前進,快得她幾乎要跟不上和圖書
她從洋鐵匣子裡拿出一枝棕色的花。「我要把你心愛的花兒放進去。」她說著,將小冊子放在他手裡。
一見到這位娉婷的女郎面帶微笑迎上前來,他脫口而出:「妳長得這麼高了!」她臉紅了,不說話。他握住她的手向她問安,她卻輕輕地縮手想抽回。弄得他滿頭霧水,只是愣愣地望著她,因為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現在,他們之間彷彿有了一些隔閡。
他握住她的雙手,她也任他握著。不久伊麗莎白的母親回到房裡。喝過咖啡,她母親又坐到紡車前,萊因赫和伊麗莎白則到隔壁房間去整理他們的植物。
萊因赫一反常態,一聲不吭,於是她便轉過身子來看他。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苦惱神色。
這樣晴朗的午後,一切都顯得安逸而恬靜,唯一能夠聽見的,只有隔壁她母親紡車的咿啞聲,以及偶然萊因赫念出植物種類名稱,或糾正伊麗莎白拉丁文笨拙發音時的低語聲。
「我?什麼?」他好像魂魄遊蕩到別地方去都還沒回來似的,用https://m.hetubook•com.com一雙迷迷濛濛的眼睛呆瞪著她的眼睛,又反問了回去。
「上個月,艾力克從他父親那兒接手在茵夢湖邊的第二座田莊。」
「妳怎麼一個字也沒跟我提過?」
「不要這樣地還我呀!」他熱切地說。
「我有一個祕密,一個美麗的祕密!」萊因赫望著她,眼睛閃閃發光。「兩年以後,我再回來的時候,妳就會明白了。」
「萊因赫,你怎麼啦?」她問。
「相信。」她說。
萊因赫從口袋裡掏出一本白色的精製皮面小冊子。「這株野百合給你,」他說著,從冊子裡翻出一朵半乾的花來。
「伊麗莎白,」現在他說話了,「那隻黃毛鳥,我受不了。」
母親走出房間去煮咖啡。伊麗莎白背對著萊因赫,還在忙著弄她的鵝鳥菜。
「糟糕,要來不及了,」她說,「聖瑪麗教堂的鐘已經響了。」
她點點頭,情深意長地注視著他。
當驛車隆隆地繞過街角時,他再一次望見她綽約的倩影,正姍姍步向回家的路途。
「對我母親。昨兒個晚上https://m.hetubook.com.com,你走了以後,我們談你談了很久。媽認為你沒有從前那麼討人喜歡了。」
頓了一會兒,她說:「我還替你辯護過。」
萊因赫目不轉睛地端詳著她,而她越往下看,一抹紅暈也就泛上了她娟秀的臉龐。他越想看她眼睛,她越是不肯把頭抬起。到最後,只見伊麗莎白容顏盡是紅霞,悶聲不響也將簿子放在他面前。
「替我辯護?」他有點驚訝,「對誰替我辯護?」
伊麗莎白看見裡面密密麻麻都是字,就問他:「你又開始寫故事了?」
等所有採集來的植物都分門別類整理完畢之後,伊麗莎白說:「上回沒找著的野百合我還是沒有。」
伊麗莎白向來對他百依百順,而且人又聰敏,凡事一教就會,當然很樂意接受這項建議。因此一星期之內他們就到田野或荒原去遠足了好幾趟,中午帶回來滿箱的花花草草,然後下午萊因赫再過去和伊麗莎白分配他們所共同採集的標本。
當復活節假期來臨時,萊因赫立即拋下所有雜務,收拾行囊回家。到家的第二天早晨,就去看hetubook.com.com伊麗莎白。
雖然如此,他依然沒有加快步伐。末了,他訥訥地說:「伊麗莎白,妳將有整整兩年見不到我的面。等我回來以後,妳還會跟從前一樣地,同我要好嗎?」
往後,他天天去看她,但每次都有相同的感覺。他們倆單獨坐在一起的時候,話題也常莫名其妙地中斷。這使得他很懊喪,一直想法子要避免。為了在這段假期內有固定的事情可以做,不至於在見面時那麼尷尬,他開始教伊麗莎白植物學,這是他最初在大學裡,最感興趣的。
等他們一出大門,萊因赫便讓她挽著他的臂,默然無語,和身旁這位嫋娜的佳麗並肩而行。離車站愈近,萊因赫愈發覺得有一樁心事必須趕在和她久別之前說出來,這樁事是他往後的日子,一切有價值的事和終生幸福所指望依賴的,然而他搜索枯腸,硬是找不到詞句,可以將他的心意言簡意賅地表達出來。於是在這樣期盼又焦慮的煎熬中,他愈走愈慢。
他們數過了花蕊,細心地把葉子和花瓣弄平整,然後每一種再選出兩份標本,夾進厚厚的對開本書和圖書籍裡,好把它們壓乾。
她詫異地望著他,猶如墮入五里霧中,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你好奇怪,」她說。
他打趣問道:「是不是我那可憐的紅雀兒死後變成金絲雀兒給妳作伴來了?」
一天下午,為了同樣的事,萊因赫走進她房間,發現伊麗莎白站在窗邊,正把一些新鮮的鵝鳥菜往一隻鍍金的籠子上插。萊因赫從來不曾在這地方看過這隻鳥籠。籠裡有一隻撲著翅膀的金絲雀一面啁啾叫著,一面啄伊麗莎白的手指。萊因赫的紅雀當初就懸在這裡。
「怎麼,你不曉得嗎?」
她搖搖頭。「再見,」她說。萊因赫攀進了車裡,馬匹便撒開四蹄,得得地上路了。
「等我一下下呵,」她說,「馬上好。」
「曉得什麼?」
「紅雀兒哪兒來這等神通,」伊麗莎白的母親搭腔,坐在靠椅裡紡著紗,「是你朋友艾力克中午剛從他莊裡送來給伊麗莎白當禮物的。」
這時他們到了車站,剛好趕上時間。萊因赫又握住了她的手。「再見!」他說,「伊麗莎白,再見,妳千萬不要忘記啊!」
「你看起來在發愁的樣子。」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