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遠處的狼嚎

實際的工作正在米德堡進行。影像已從位於科威特與伊拉克邊界的監測站以及位於沙烏地阿拉伯的監測站傳出,這二個監測站分別稱為「棕櫚碗」和「風暴路徑」,後者的設立是為了記錄發自巴格達的信號,而前者則負責監視那個國家東南部巴士拉周圍的地區。情報訊息從這兩個地方經由光纜傳遞到位於哈立德國王軍事城內,屬於國家安全局的偽裝小建築物內,然後再上傳到通訊衛星,經由衛星再傳回國家安全局總部。在監視室裡,由一名低階值更官召集了十個人,正擠在一部電視監視器前接收影像。而這時,更高階的一群軍官則在一個用玻璃牆隔開的辦公室裡慢慢地啜飲著咖啡。
「是的,總統先生。有些事只能做一次,而第一次是危險的。」
由於勒蒙索夫大使對雷恩的了解還不是很透徹,所以葛洛佛科不得不在那份報告上加上自己的註釋,免得他的政府對那種評估過度信任。對於蘇聯來說,雷恩已是一個技巧圓熟的敵人,一個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輕而易舉征服的敵人。問題在於勒蒙索夫想把雷恩納入一種類型,但是伊凡.埃米托維奇並不是可以那麼容易分類的。俄羅斯並沒有一位像雷恩那樣的人,因為這種人不大可能在蘇維埃的環境下倖存下來,而這樣的環境目前仍然滲透在俄羅斯共和國的各處,特別是它的官僚體制內。他是容易厭煩的,雖然在大多數時間都有受到嚴格的控制,但葛洛佛科曾不止一次地看見它冒出來,不過只聽說爆發過幾次。那些傳聞都是從中央情報局洩漏出來的,並呈報給捷爾任斯基廣場。
「不錯,但你的工作是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雷恩指出。到目前為止,這個只有幾秒鐘的錄影帶他已經看了八次,也越來越厭倦這種瞬間的重播。
但是,伊凡.埃米托維奇.雷恩是難以預料的。為了使自己的情緒好起來,葛洛佛科把雷恩想像成一個朋友,也許這樣有點過分,但這兩個人已經玩起了這場遊戲——大部分時間是對立的,而且雙方都玩得很有技巧。葛洛佛科是較有經驗的專業人員,而雷恩則是有天賦的業餘玩家,他受到一個能容忍其自行其是的體制的祝福。他們彼此相互尊重。
「誰?」雷恩看了一下時鐘問。該死,如果能再睡四十分鐘多好。
「大約在二十分鐘內,他們就會告訴我。」雷恩咳了一下,繼續說道,「天啊,我曾經任職那些地方。是的,那是非常重要的。」說著,他便像每個美國男人在早晨都會做的那樣,在他妻子之前走向洗手間。凱西則拿起遙控器,打開了臥室的電視機,驚訝地發現CNN竟沒有報導任何有關的消息,而是在報導機場沒能按照計劃安排運作。
「總統先生,備有繪圖工作站的傢伙是可以偽造出這個的,」這名國家情報官告訴他,「您看過電影,而電影膠片的解析度比電視機高許多。現在幾乎可以偽造任何東西。」
「總統先生,我是海軍陸戰隊的堪農少校。」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
「而且我太清楚我衛隊中的每一個人。」普萊斯幫他說完了這句話,「那麼,不管他到底是誰,屬於哪裡,這都表示有人想盡辦法將某個人透過一切途徑安排進去,使之能接近到射出這一槍,並肯為之付出代價。這一切一定花了好多年的時間。」繼續播放的帶子——他們剛剛看過五次——顯示出這個人在一陣近距離的射擊之後,已被打得不成人形。這給普萊斯幹員留下了奇特的印象。要是我,我就要活捉這個人,因為死人是說不出任何事情的,而且死刑總是可以安排的。除非他是被一個陰謀集團裡的其他成員給殺死的,但會不會有不只一個暗殺者去做這件事呢?普萊斯隨即想到或許有一天她可以去問問甘地夫人,因為她的整個衛隊就曾在花園裡反抗過她。就普萊斯看來,這是最丟人的糗事,居然殺掉了你曾經宣誓要去保護的人。帶子上的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您有沒有發現那個肢體語言?」
「我們會替你處理這些事的,長官。」雷恩拍拍這位軍官的肩膀並朝屋外走去。在查爾斯.堪農少校再次開口之前,這道重重的門便在雷恩身後關上了。「嘿,國家指揮當局他媽的知道他在幹嘛。」
「是的,總統先生。」
「長官,對我們的人來說,我們很難在同時又翻譯又打字。通常我們都先會整理一下錯字……。」
「老實講,沒有。」維斯可回答道。
「傑克?」
「我們有什麼可供選擇的行動嗎?」總統接著問。
中情局的人點頭表示同意。「伯特是對的。對方極擅長找出潛在的敵人,並將敵人剔除。在波斯灣戰爭期間及其以後,和*圖*書我們都曾試圖給與反對者援助,但結果都只是使得有人被殺。毫無疑問的,那裡沒有人信任我們。」
「有不同的意見嗎?」雷恩總統問房裡的其他人。沒有人對這一評論提出反對,都給與某種認同,即使是那位國家情報官也沒有反對眾人的看法,反正他也已經講出了他的估測。現在要是有任何差錯的話,都將是國務卿的問題。
「有人去調查這件事嗎?」雷恩問道。
「喔!」堪農少校輕聲地說道。
「長官,我只是這裡的一名低階軍官,所以我是在接收過程中監視訊息,而且……。」
「我不敢說我熟悉所有的情報工作,但從看到的帶子來分析,的確是如此,」安德麗.普萊斯同意道,「他殺掉這傢伙的方式看起來就好像在唸祈禱文。他就是要讓這一瞬間完美,不在乎其他任何事。」
「好啊!」一名空軍中士看著槍擊的畫面評論道,「直接命中!」有幾個人舉起手來相互擊掌。一位高階值更官接通了白宮信號處並點頭表示默許。他沿路將原始信號傳送過去,還命令使用數位增強技術——這只需要幾分鐘時間,只有幾幅重要畫面,況且他們有大型的克雷超級電腦去處理。
中情局的人同意道:「沒有合適的人選。我們在那個國家活動的少數幾個人,主要是在執行武器發展方面的任務:核子的、化學的,以及諸如此類,沒有人執行政治方面的任務。實際上,我們在伊朗反而有較多的人著手於政治方面的任務;我們可以在那裡找到些資料,但不是在伊拉克。」
「繼續說。」中情局的人說道。
「妳指的是什麼?」雷恩問。
正因為如此,他並不怎麼同情雷恩;雷恩的國家也許在頭上挨了一記重擊,但其他地方仍是健壯的。然而葛洛佛科更明白,要是其他國家,情形可能就會不同了,所以他要請雷恩幫忙。
堪農點頭同意。「他是真的下地獄了,長官,伊拉克需要一個新的執政者。我們有影像及非比尋常的信號通訊量,非常符合這類異常事件。這是我的推測。」他頓了一下,然後表現得像個幹練的密勤局幹員,繼續說道,「除非那是個蓄意安排的演習,意在查出政府的不忠之人。那是有可能的,但目前的情況不大像,因為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
「伊拉克總統剛剛被殺了。」
「我要和誰談,才能讓這裡的事運作起來?」
「來源?」雷恩立即問道。
「總統先生,如我們所知,伊拉克是一個以什葉派為主的回教國家,但由少數的桑尼派透過復興黨進行統治。有件事一直受到關注,我們在那邊的朋友的消失會推翻掉……。」
「有什麼消息嗎?」她的丈夫問道並走了出來。
「好的,少校,那我們下一步要採取什麼行動?」回答來得很快。雷恩放回了電話。
「錯誤連篇。」雷恩評論道。
「同意。」雷恩走到咖啡壺那裡,倒了兩杯咖啡走回來,把一杯遞給堪農少校。「動作很快。請代我向為此工作的人說聲『謝謝』,好嗎?」
一份翻譯正傳送過來,是發自軍事指揮通訊網的。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穩住你的團,準備立即進城——接收人是駐紮在薩勒門帕克的共和衛隊特戰團——答覆是:是我照辦,是我照辦,是誰在發命令,我的命令是什麼——
「幾天前我們把傅瑪麗排除在議事日程之外。如果我們能安排好日程,我要她今天就到這裡。」
奇怪的是,這事竟花了這麼長的時間。保衛一個重要人物使他不致遭到暗殺,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次複雜的演習,而當一個人到處樹敵時,那就又更複雜了。把人們從街上擄走,讓他們消失掉,有其一定的嚇阻效果,若抓的不只是一個人,而是整個家庭,甚或整個家族,效果就會更明顯。人們透過情報機構選出應該「消失」的人——「消失」,這是個來自阿根廷,不太恰當的措詞;情報機構,那是對告密者的一種委婉說法。告密者會報告帶煽動性內容的談話,提供一定的情報,而他們的報告往往反映了個人的蔑視與嫉妒,不論是賦予小人物或大人物的生殺大權都是一樣地腐敗。
「時間的控制呢?」
他知道他和他周圍的每個人都已被訓練成將恐怖視為高於一切。所有的談話內容和與伙伴間的狂歡酒會都會回到同樣的話題,那就是他們的任務和那些任務所具有的危險。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保安人員——不管是在醉酒或清www•hetubook•com•com醒時、值勤或下班時,甚至是在睡夢中——所害怕的敵人。
雷恩喝著咖啡,同意地點點頭。回想起一九九一年,他曾對此提出過建議,但從未實施過。唉,只怪當時他只是一名資歷淺薄的行政長官。
雖然他現在有一份較專業的意見,但是關於這一事件的數位化翻譯並沒有多大的改變。
「很好,少校,你是誰?」雷恩眨著眼睛,忘了要客氣點,但也許這個軍官可以理解這點。
「長官,我們知道某個人被殺了,可能是伊拉克總統。」
「神風特攻隊式的行為?」
「如果我們能確定槍手在那裡待過一陣子,那麼時間的控制就是個關鍵了。我們有足夠的錄影帶,可以用來判定這個。」中情局的人思索地說。
「那重要嗎?」
「什麼事,親愛的?」
「目前還沒有。」這回該輪到她了。
「我明白,總統先生。這就是我之所以要把我所掌握的情報都告知您的原因……」雷恩並不需要聽完他的話,這些他以前就聽過幾百次了,甚至在有些情況下,他自己也說過類似的話,但當雷恩這樣做的時候,總會選定其中的一種可能性。
「中央司令部司令,長官。他有最好的軍事情報人員駐紮在坦帕,我的意思是大多數人都熟悉那個地區。」
「科威特和沙烏地,長官。伊拉克電視有現場直播,我們有人在那邊監視他們的電視。現在有一卷帶子傳送到我們這裡;初步消息是手槍在近距離直接擊中頭部。」這名軍官的音調並沒有遺憾的意味。看,他們終於殺死了那個混蛋!
為了這個特定的目的,有十一個會不計一切完成使命的人被派往伊拉克,被告知要深深地隱蔽起來,被訓練得忘掉他們的過去,完全沒有可聯絡或進行控制的官員,所有關於他們存在的記錄都被毀掉了,因此即使是藏在他自己的特務機關裡的伊拉克間諜,也無法發現這個無名者的使命。在一個小時以內,他的一些親信會來到這間辦公室,來讚美上帝和稱頌他們領袖的智慧。但即使是他們,也不知道他所做的全部事情,以及他所派遣出去的所有人。
「聯邦調查局,他們的行為科學專業人員很擅長分析人的思維,我們經常與他們一起工作。」普萊斯回應道。
「替身?」
「啊,那太好了。」總統發表議論說,「史考特,那麼還有什麼?」
「我要艾德勒來這裡,越快越好;中央情報局局長……;還有別的什麼人?國務院和中情局負責伊拉克事務的部門。國防情報局關於他們軍事情勢的評估狀況。查查看,阿里親王是不是還在城裡;如果他在,請他過來;可能的話,我要在今天早上跟他談談。還有別的什麼沒有……?」雷恩的嗓音慢慢地低了下來。
「那畜牲的確已經死了。」艾德勒回答道。
「他拔槍的樣子,射擊的樣子,和他站在那裡注視的樣子。就像個打高爾夫球的選手,那叫作『接續動作』。他一定是長期在等待機會,一定是妄想這件事很久很久了。他要使這一刻盡善盡美,他要在倒下之前,看到這件事發生,並從中得到快|感。」她慢慢地搖頭,「那是一個專注的、有獻身精神的殺手。」儘管這個會議的主題令人覺得毛毛的,但普萊斯還是講得自得其樂。因為不只一位總統都把密勤局幹員們當作傢俱一樣看待,或者最多也不過是看作好寵物。這些大人物並不經常徵詢他們在專業領域以外的意見,譬如說,壞人會在哪個特定的人群中這一類的事。
「誰是射擊的人?」安德麗.普萊斯問。回答是來自中情局伊拉克部門的官員。
領袖是他所說的目標。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阿拉面前的背叛者,他毫無顧忌地褻瀆回教,這樣重大的罪犯簡直應該在地獄裡給他新設一間牢房。遠遠看起來,領袖不但有權勢而且是無敵的,但近看卻非如此。他的保鑣更清楚這一點,因為他們知道一切。他們看到了疑慮和恐懼,看到了不應有的卑劣殘忍。他就曾看過領袖為了娛樂而殺人,看過他從一輛白色賓士車裡盯著車窗外的一個年輕女人,然後發出命令,「使用」了這個不幸女孩子一個晚上。事後,那些幸運的還可以帶著錢和羞辱回家,而不幸運的則被割斷了喉嚨漂向幼發拉底河下游。儘管他是那樣的機敏和狡詐,但現在該是他去見阿拉的時候了。
「我們無法絕對肯定地說出來。」
「我們在這裡裝了多部電話,總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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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特?」國務卿問他的部門官員。伯特.維斯可是國務院內負責那個國家事務的部門高階官員。他盡可能集中精力去熟悉一個特定國家的每一件事,倒像個貿易界的專家。
「又有什麼事?」凱西問。
「請他來這裡……不,我們可以利用陸上通訊,讓他進行簡報。」
「總統先生,我們根本不知道任何可能存在或可能不存在的反對派力量。現今的統治政權在及早斬草除根方面的工作做得很好。有一小撮倖存的政治人物投奔了伊朗,但他們當中沒有上層人物,也沒有人有過機會去建立一個穩固的政治基地,只有兩個無線電廣播站從伊朗向伊拉克廣播。我們知道這些叛逃者的名字,他們向他們的國人喊話,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收聽或留意這些。我們不知道反對派的力量,也不知道存在著什麼樣的組織能利用像這次一樣的機會。」
凱西看到了這個情景,停了一下,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整晚都有人在她的臥室門口。她轉過臉,就像看到廚房裡亂七八糟的情景一般,露出一種微笑。
「伊朗,」中情局的人說道,「這是最合理的猜測,而且是基於宗教上的動機。這樣的槍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定要是個將生死置於度外的人。雖然那也可能純粹是為了報仇,但普萊斯女士是對的。反正,他不會是以色列人,也不會是法國人,而英國人早就不這麼做了。如果是因為國內因素,那可能早就被他們的審查程序給發現了。因此,不會是為了金錢,也不是個人或家庭的因素,而我認為我們也可以不去討論政治因素,那就只剩下宗教因素了,這樣就只有伊朗是最有可能的。」
但那並不是葛洛佛科的問題。
他的妻子幾乎要說出「好」來,但立刻阻止自己。這種人的死亡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個遙遠的概念。多麼古怪,會有這樣的感覺,某個人離開這個世界竟會是對這個世界最好的貢獻。
雷恩不得不先想想他的衣服放在哪裡,並思考著一個總統該怎樣穿衣服。他找到了他的長袍——那是在搬離他們的家到陸戰隊軍營以後,再從陸戰隊軍營搬到海軍天文台,再從那裡搬進來的……該死——並打開了臥室門。走廊上的一名幹員遞給他三份早報。「謝謝。」
「史考特?」雷恩對代理國務卿問道。
總統點著頭,彷彿回到了以前情報軍官的生涯。「好的,告訴我已經知道的事。」
真令人難以置信,雷恩想道,任何國家都可以進入或者不進入這個世界上最為敏感的地區,但自己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國家竟除了看電視新聞報導之外,什麼也做不了。這就是美國總統所擁有的權力。
「如果有天晚上我在床上殺了你,那些帶槍的人會不會立刻殺了我,還是要等到早上?」
領袖從房子裡出來,在寬大的門廊前露面,伸出右臂向聚集的群眾致意,他的保鑣隨行在後。廣場上的群眾,急速地聚集在一起,並高喊著對他的崇敬話語,使得領袖感到飄飄欲仙,就像花兒充分受到陽光的滋潤一般。接著,在三公尺遠的地方,上校從他的皮槍套中拔出自動手槍,並瞄準開了一槍,子彈直接射入目標的後腦。站在前面的人群看到了子彈從他們的獨裁者的左眼爆飛出來,隨之而來的是歷史性的一刻,一瞬間彷彿整個地球都停止了轉動,心臟也停止了跳動,即使是那些在前一秒鐘才對這個已死的人高呼著他們的忠誠的人群,如今也只剩下寂靜。
「那麼妳現在對我來說很有價值,比幹員身分更加重要。」
「還不知道。我正讓人放一下他過去在公眾場合露面的帶子,想證實這名殺手以前曾在周圍活動過。看,從所有露面的場合看來,那是他衛隊中的一名高階成員,具有陸軍上校的軍銜,而且……」
「我會看看能不能安排,但——」
你現在在想什麼呢,傑克?薩吉悄聲地自言自語。當然,這個新任的美國總統現在正在睡覺,美國時間整整比莫斯科晚了八個小時;在那裡,暖暖的冬陽才剛開始升起。
他自己已有夠多的問題需要解決。他還沒有完全放開對於對外情報機構的控制,格魯雪夫總統沒有理由去相信那個曾是「黨的劍和盾」的機構,因而需要一個他能信賴的人去密切注視那個被拴住的困獸,而那個人自然就是葛洛佛科。但與此同時,薩吉又是這位俄羅斯總統的主要外交政策顧問。俄羅斯的內部問題實在是太多了,以致使總統根本無法去評估外交問題,因此只要是這個前間諜就所有實際目標所提出的建議,總統幾乎都會一成不變地照辦。這位首席部長(那正是他處的地位,不管有沒有這個頭銜和_圖_書)認真地履行他的職責。格魯雪夫要對付國內的心腹大患,他們就像古代的神奇猛獸九頭蛇怪,總有砍不掉的腦袋。葛洛佛科要應付的則較少,那是按他的聲望和才幹所賦予的工作。就他自己的願望來說,他希望再回到老的國安會去。只在幾年以前,那還是一種孩子般的遊戲,只要拿起電話,說上幾句話,罪犯就會被抓起來,那會——雖然並非真的——使得事情辦得更為……和平,更能加以預料,更有秩序;他的國家需要秩序。然而,這個第二首席指導者——這個機構的「祕密警察」局已經不存在了——已脫離成為一個獨立的局,勢力更為減弱,而其受公眾的景仰度也已經消失了。他的國家本就不如西方所期望的那樣處於某種程度的控制之下,而現在則更糟了。俄羅斯共和國正搖搖晃晃地走在無政府狀態的邊緣,它的公民們正在摸索那被稱之為民主的東西。當年正是這種無政府狀態把列寧推向了權勢地位,因為俄羅斯人渴望強而有力的統治,很少去了解其他別的什麼事情。但葛洛佛科並不想那樣,身為國安會的高級官員,他比別人都更了解馬列思想對他的國家所造成的損害,他非常需要一個有組織的國家做後盾,因為內部的問題會招致外部的問題。因此,他的國家安全首席部長這一非官方職位,就成了各方面難題的收容所。
「妳睡過覺了嗎?」然後他想到了這件事,「我要妳參與這件事。」
「阿尼?」
「長官,我是信號值更官,我們有一份高度機密的報告說伊拉克總統大約在十分鐘前被暗殺了。」
堪農點點頭:「也可能是,但『風暴路徑』報告說發現了許多高頻信號,而且都是突發的,是出自警察和軍隊的無線電網,這一活動正從巴格達向外展開。」這名海軍陸戰隊軍官指著他的電腦監視器說,上面正顯示著「取」自國家安全局眾多前哨站的即時訊息。「翻譯需要點時間,但為求逼真我做了訊息量分析。那看起來相當真實,長官。我認為那可能是造假的,但我不……,看這裡!」
「是的,總統先生。」幕僚長回應道。
「告訴我我們還不知道的事。」雷恩打斷了他的話。
「為什麼是我,長官,我不是……」
時間應該可以安排得更為恰當。達葉蘭對剛送達的消息感到很驚訝,除了時間的安排可能不太對之外,這個消息一點也沒令他感到不愉快。他頓了一會兒,然後先悄聲向阿拉祈禱表示感謝,再為那個不知名暗殺者的靈魂祈禱——「暗殺者」?他自問。也許用「審判者」這個詞來稱呼這個人還更為恰當些;他是多年前戰爭仍在繼續時,滲透到伊拉克的許多人之一。這整個任務曾是他的主意,對在情報機構工作的「專業人員」來說,這根本不夠戲劇性。多年來,達葉蘭都在懷疑他所關注的目標是否得到了阿拉某種荒謬的賜福——那曾是個更令人絕望的質疑,不明智也不忠誠;即使是達葉蘭也會受到人類弱點的影響。相信美國人定也曾為他試過,並且企圖發現那些意欲爭奪權位的軍事指揮官,煽動他們發動一場他們在其他地方也經常做的武裝政變。但是,沒有用,這個目標對這一切都太熟悉了,而且每經歷一次事件之後就變得更有經驗。所以美國人失敗了,以色列人失敗了,所有人都失敗了。除了我之外,都失敗了。
「如果你很笨,你就不會在這裡了。」
「妳應該很了解暗殺行為,對嗎?」
這個上校不必費心再補一槍。他是個老練的神槍手,幾乎每天都在練習,他那睜開的、茫然的雙眼已看到了他那一槍所產生的作用。他並沒有轉身,也沒有浪費時間去做毫無成效的自衛——他沒有理由去殺死曾經跟他一起喝酒和強|奸孩童的伙伴。其他人或許會很快地試圖自衛,但他甚至沒有笑一下,雖然那的確是非常可笑的,難道不是嗎?那個領袖曾經看著這個充滿了人群的廣場,藐視著那些對他表示崇敬的人群,接著,他直視阿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他感到身體遭受第一顆子彈撞擊,而猛然一震之前,他非常專注地看著他的目標,現在門廊前的石頭平地上已經積了一灘鮮血,接著有更多的子彈射中了他。奇怪的是,他可以感覺到那些子彈,但並不是由於它們貫穿時所造成的疼痛的緣故。在最後的時刻,他向阿拉禱告,請求寬恕和諒解,原諒他以上帝之名所犯下的所有罪行。最後,他耳朵裡所聽到的不是槍擊的聲音,而是民眾的不停哭喊,他們還沒有領悟到他們的領袖已經死了。
「好主意,」中情局的人同意道,「我們要查出槍手的身分,但即使我們可以獲得很好的情報,也可能說明不了任何https://m.hetubook.com•com問題。」
葛洛佛科讀過了勒蒙索夫大使的報告,對它的主題並沒有任何同情。雷恩看起來「大感頭痛和不自在」、「有些不知所措」,還有「實實在在地疲倦了」;那是可以預計的。對於他在杜林總統葬禮上的演說,外交圈子裡(還有已經盡力做到溫和有禮的美國新聞媒體)的人都認為那是不符合總統身分的。當然,任何了解雷恩的人都知道他是容易動感情的,特別是在涉及到兒童福利的時候更是如此。葛洛佛科能夠輕易地諒解這一點,因為俄國人也大多如此。他應當用另外一種方式去做(葛洛佛科讀過那份正式的演說稿,那是份不錯的稿子,滿篇都是對所有聽眾的各種保證),但雷恩一向是美國人所謂的特立獨行分子。這點使得雷恩對於俄國人來說是既容易分析又不可能分析的人物。雷恩是個美國人,而以葛洛佛科的觀點來看,美國人是非常不可預料的;在他的整個職業生涯中——先是做外勤情報官,然後是在莫斯科迅速爬升到幕僚官員的職位——都在盡力去估測美國在各種形勢下會做些什麼,但他也僅能避免失誤,因此他總是在提交給上級的報告中,提出三種可能的行動方針。
這位上校曾無數次地以生命冒險,他自己都記不清了,而他做這些只是為了能引起注意,進而成為一部更大機器中的一個小零件,然後得到提升。他用了漫長的時間升到了能接近這位領袖的地位。事實上,他用了八年;在那段時間內,他以那冷然和無情的目光,拷問並殺害過無數的男女及小孩。他曾當著那些父親的面前強|暴他們的女兒,在那些兒子的面前強|暴他們的母親;他曾罪惡地摧殘了上百個男人的精神。所有的這些他都是以上帝之名去做的,他祈求能得到寬恕,不顧一切地對自己說那是命該如此。不,他並不因此而感到愉快,他之所以殺了那些人是為了要完成某個更偉大的計劃,反正他們都會死於任何情況,而以這種方式死在他手上是在為一個「神聖的事業」盡力。
「但是當發生了像這樣的事情時,美國總統應該更有權決定任何事。」雷恩停頓了一下。「伊朗將開始採取行動嗎?」
「是,長官。」
也許是因為這個星期的睡眠貧乏所致,也許是因為工作的壓力所致,也許是因為不得不面對他第二次危機的壓力所致,也許是因為雷恩自己仍是個夠資格的國家情報軍官的緣故,他板起臉孔說道:「注意,我只說一次,你的工作不是去為自己留退路,而是為我留退路!」
中國。美國人打敗了日本,但真正的敵人其實並不是日本。他有個辦公桌,上面擺滿了剛從偵察衛星上得到的高空攝影圖片。有那麼多的人民解放軍師團在進行野戰演習,而核子飛彈部隊也仍處於某種的高度戒備狀態。只在幾個月前,他的國家不顧來自中國的威脅放棄了彈道飛彈,而來自美國和歐洲各銀行的巨額發展貸款則使得這場賭局更加地誘人。除此之外,他的國家也像美國一樣仍然保有轟炸機和巡弋飛彈,那是可以裝備核子彈頭的,因此這種不利的因素只是理論上的說法;中國也贊同這樣的看法。中國人在任何情況下都會把自己的武裝力量保持在高度戰備狀態,而俄國人的遠東集團軍則處於歷史上的低潮期。他安慰自己說,隨著日本退出這場賭局,中國人是不會有所行動的。可能不會有所行動吧,他又糾正自己說。如果美國人是難以理解的,那麼中國人就可能是來自其他星球的外星人,要記住中國人的政治勢力曾經最遠到過波羅的海。薩吉彷彿覺得自己正躺在雪地裡,手裡拿著棍棒,一面療傷,一面趕走一匹狼;他的胳臂仍夠強壯,棍棒也夠長,足以把狼的利齒擋得遠遠地,但如果又來了另外一匹狼怎樣辦呢?在這些衛星照片左邊的文件就是關於這件事的第一個預警,就像處於地平線那端的遠處狼嚎,一種讓人毛骨悚然、血液凝結的嚎叫。
「他一定是外來的,一個沒有任何記錄的傢伙,與巴格達的任何名人都沒有關聯。這不是一個為了弒母之仇而向某人尋求報復的傢伙,對不對?這是個努力想辦法爬升到機構內部的傢伙,一直緩慢而小心地往上爬。」
「沒關係,少校,我自己只能用三個手指頭打。告訴我你的想法。」
「是我聽錯了嗎?」普萊斯問道,從走廊那頭走過來。
凱西正在安排孩子們去學校,而她自己也已準備好要去動一個眼睛手術,而雷恩則在信號室裡靜靜地看著有關這次謀殺事件的即傳影像。雷恩指定的國家情報軍官仍在中央情報局,正在進行他的晨間情報接收工作,隨後他將在早晨情報簡報會中把接收到的情報提交給總統。國家安全顧問的職位目前是空的,那也是今天要討論的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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