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真相大白
第六章 托馬茜跟堂兄發生爭執,他寫了一封信

「喔,我聽人說你過去非常喜歡尤斯塔西雅——就這些了,儘管這些話是別人一點一點說出來的。你根本就不該發這麼大的火!」
「根本沒有!我以前從沒幹過這種事兒,如果不是現在有時會傳出些關於你的那種閒言碎語,我根本就不會去做這樣的事。」
一邊幹活,他一邊不斷地盼望著尤斯塔西雅歸來。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他叫人在愛爾德沃思家的院子大門上釘了一塊留言牌,上面用白字寫明他搬到哪裡去了,好讓尤斯塔西雅知道該到哪兒去找他。當一張樹葉飄飄悠悠落到地上時,他都會轉過頭,以為是她的腳步聲。一隻鳥在花圃的鬆土裡翻尋蟲子發出的聲響,在他聽來就像她的手搭在大門的門閂上;薄暮時分,從土裡的小洞,空心的橘梗,捲曲的枯葉和其他藏有小虻蟲、蚯蚓和各類小昆蟲的縫隙中,隨意間所發出的種種輕柔而奇怪的聲音,都會讓他覺得,那是尤斯塔西雅發出的聲音,她就站在外面,輕聲說出重修舊好的願望。
「哦,我哪兒也不想去;再說,還有我的小寶寶呢。」
「真是的,我一點不知道!」托馬茜以一種驚愕的聲調囁嚅道。「太可怕了!是什麼使得她——喔,尤斯塔西雅!你知道這些事情後就對她大光其火了?你這不太殘酷了?——難道說她真的像表面看上去那麼壞嗎?」
「我喜歡生我養我的地方;我喜歡它蒼老嚴峻的臉龐。」
托馬茜的臉微微一紅。「沒有,」她說,「他只是出去散散步。」
「一個男人對他母親的仇敵採取的行動,能稱得上是太殘酷嗎?」
他以一種帶有憐憫的驚訝神情看著她。「什麼,難道你喜歡埃頓荒原?」他問。
「我不知道我們兩人是不是都確實希望這樣,」克萊姆說,「如果她有這個願望,到這時她還會不叫人給我捎信來嗎?」

「別這樣,達蒙!」她小聲說道,「我什麼也沒看見。你走出了我的視線,後來我就看看四周的篝火,又進了屋。」
她的堂兄看著她的臉。毫無疑問,托馬茜一點不知道她的丈夫跟那個下午發生的悲劇有什和圖書麼干係;但是從她的臉色看來,她似乎隱瞞了某種懷疑,或是想到了懷爾德夫和尤斯塔西雅以前的那種曖昧關係。
「他為什麼不帶你一起去?今晚的天氣好極了。你跟他一樣也需要新鮮空氣。」
「我就這麼辦吧。我會再等上一兩天——一定不會超過兩天;如果到那時她還不派人來叫我,我一定會寫信給她。我原以為今晚會在這裡見到懷爾德夫。他出門了嗎?」
「呸,我親愛的。你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我完全清楚我喜歡什麼。埃頓只有一樣東西令人不愉快。」
「沒有啊。」托馬茜驚訝地說。
「她說了她並不想這麼做。但是事實擺在這兒,她是把她關在了門外。」
「這一兩天你會寫信給她嗎?」年輕的女人誠懇地說。「我真心希望這場可怕的分離可以就此結束。」
「她或許根本不知道這事會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或許她根本不想把姑媽關在門外。」
「你外出散步時從不帶我一起去。如果你不喜歡這兒的話,那你為什麼老是在荒原上逛來逛去?」
「人們說……人們說你老是在晚上到愛爾德沃思去,這使我想到我聽到過人們說……」
既然第一陣憤怒已經減弱,他便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認為她與懷爾德夫之間並不存在一種輕率的友情,因為在她的言行舉止中看不出任何不名譽的表現。一旦承認這一點,他就不再堅持認為她對自己母親的行動是完全無情的了。
那晚,他沒有再待在家裡,而是決定去看看托馬茜和她的丈夫。如果有機會,他就會把尤斯塔西雅和他分手的原因向他們作一暗示,不過,他不會提起在他母親轉身離開他家時,家裡確實有第三個人這一事實。如果事情證明懷爾德夫是無辜的,那麼毫無疑問,懷爾德夫會把這事公開講出來。如果懷爾德夫在去那兒時確實懷有不正當的目的,作為一個反應敏捷的男人,他或許會說出什麼,從中暴露出尤斯塔西雅跟這事牽連到什麼程度。
「是啊,不錯。唔,我一直在想我是否也該跟你丈夫談談這事。」克萊姆沉凝地說。
https://m•hetubook.com.com此刻,約布賴特正在花落村,滿心以為尤斯塔西雅會回到自己的身邊。儘管克萊姆已經在那幢老屋裡住了一個多星期,可直到那天,家具才算完全搬運過來。他一直在為整理這幢住宅而忙活著,把院子裡小徑上的樹葉掃掉,把花圃裡花叢的枯枝剪去,把被秋風吹落的爬藤在牆上釘好。做這些活計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樂趣,不過它們讓他暫時擺脫了自己的絕望心境。不僅如此,幹這些活時他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他要將從他母親手中傳到他手裡的這一切完好無損地保存下去。
「說不定這不是你第一次跟蹤我了。你想找我的什麼岔子啊?」
他把信放在書桌上,說道,「行了,做了一件該做的事。如果她在明天晚上以前還不回來,我會叫人把這封信送去給她的。」
「也沒聽說我已經離開了愛爾德沃思的事嗎?」
「我會的,」她很得意地回答道。「今晚你出去時,我就想過,反正寶寶睡著了,我就要去看看,你不告訴我一聲這麼神祕兮兮地究竟要去哪兒。因此我就出去跟在你後面。你在分岔路口停了下來,看著那堆篝火,然後說,『他媽的,我就要去看看!』說罷你就很快地沿左邊那條路走過去了。那時我就站在那兒看著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不耐煩地問道。
「我會的,」克萊姆說,「現在的情景一點也不令我快活。」
「我想,換了我,是不會的,」她趕快答道,「這樣做沒好處。」
「重新加以彌補——如果說一場如此嚴重的爭執能夠彌補的話。我真希望你沒把這事告訴我。不過盡最大努力去和好吧。畢竟說來,只要你們兩人都希望和好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他注意到她的兩眼噙滿了淚水。「好吧,」他說,「這都是些老話了,我當然不想對你這麼粗暴,你也不需要哭哭啼啼的。好了,我們別再談這個話題了。」
「嗯——你現在惱火了,那我們就別再談下去了。」她從他身邊走過去,坐到了一把腳凳上,抬頭看住他的臉。
話就到此為和-圖-書止,托馬茜十分高興,這樣,她就不必再提起晚上克萊姆來訪,以及他所談起的事了。
不過,克萊姆從中看不出什麼,於是他起身告別,心中的疑問卻比來時有增無減。
到了十一月五日那天晚上,他變得越發思念尤斯塔西雅了。整整一天中,從前他們互吐衷情的甜言蜜語就像數英哩之外海岸邊傳來的低沉濤聲一樣,不斷在他的頭腦中迴響。「沒錯,」他說,「先前,她本來有可能主動開口,把懷爾德夫如何對待她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我的。」
克萊姆
「恐怕是這樣。」
「看來你希望和好,然而你也沒派人給她送信去啊。」
「沒有。除了你給我說起愛爾德沃思的事外,我從來就聽不到有關那兒的一切消息。出什麼事了?」
「托馬茜,尤斯塔西雅現在沒跟我住在一起了,這事你聽說了嗎?」等他們坐下後,他問道。
時至今日,他一直堅持住不去請她回來。與此同時,他對她的那番嚴厲譴責,已經減輕了他為母親的死而感到的刻骨銘心的刺痛,也喚醒了他對取代他母親的那個女人的一些舊情的牽掛。嚴酷的感情造成了嚴酷的行動,反過來又抑制了當時那種嚴酷的感情。他越反思越是心軟。儘管他也反問自己,是否已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在那個陰鬱的早晨,他的行事是不是不該那麼突兀——然而在這種沮喪的心境中,要他把妻子看作是無辜的,也不可能。
這個問題,儘管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卻一針見血令人難堪,他先坐了下來,然後才回答道,「我想你並沒有老是看到我去那兒。舉個例子吧。」
「如果她不願回來怎麼辦?」
「說得也是;可是我翻來覆去在想,經過了這麼一場厲害的衝突以後,我是不是該這樣去做。看看我現在這樣子,托馬茜,你對我做過的一切也沒了主意了吧;這些天我陷得有多深啊。噢,就這樣把我母親拒之於門外,實在讓人覺得太羞恥了!難道我能忘卻它,甚至同意再見她嗎?」
「相信她是後悔了,派人去叫她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
「怕極了?」他說,碰碰她的臉,就好像她是一隻家養的小動物。「怎麼,我還以為沒什麼能嚇得了你呢。我能肯定,打從我們得到了那份產業後,你就一點點變得驕慢起來,不喜歡生活在這兒了。哼,這真是件煩人的事兒,去弄一幢新房子;但是我無法馬上去做這件事,除非我們得到的那一萬鎊已經變成了十萬鎊,那時我們就無所顧忌,買得起了。」
他離開了她,爬上了通向花落村的山岡。在上床之前,他坐下來,寫了下面這封信:
「那就會表明她是慣於以敵意待人,也可以證明她是有罪的。但我一刻也不願這麼想。」
可是等到達堂妹家時,他發現只有托馬茜一個人在家,懷爾德夫此刻正在前往迷霧岡的路上,去看被查利無心點燃的那堆篝火。跟往常一樣,托馬茜見到克萊姆非常高興,帶著他去看熟睡中的小娃娃,一邊用手小心翼翼地擋住燭光,不讓它照射到娃娃的眼睛上。
我親愛的尤斯塔西雅,——我必須順從我的心而不去向我的理智細加討教。你會回到我身邊嗎?回來吧,過去的一切絕不會再提起。我太嚴厲了;但是,哦,尤斯塔西雅,這事真是讓人太難受了!你不知道,你絕不會知道,你招致我對你吐出的那些憤怒的言語,令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對於那一切,作為一個誠實的男子漢可以答應你的,我現在都答應你,你絕不會為那件事再遭受到任何痛苦。我們彼此間發過了那些誓言,尤斯塔西雅,我想我們最好應盡力信守這些誓言,來度過我們的餘生。那麼,回到我的身邊來吧,即使你想狠狠責備我。我已經想到了那天早晨我們分開時,你內心的痛苦;我知道它們是發自心底的痛苦,這些是你該忍受的最大的痛苦。我們的愛必須繼續下去。像我們這樣的兩顆心,除了應讓我倆彼此心心相印外,不該再讓我們有什麼別的感受。一開始,我沒法要求你回來,尤斯塔西雅,因為我不能勸說自己相信,那個跟你在一起的男人不是你的情人。不過,如果你肯回來,把這些看來令人十分困惑的現象跟我作一個解釋的話,我毫不懷疑,你會讓我看到你是多麼的坦誠。你先前為什麼不來呢?你認為我什麼也不會聽你說的嗎?當然不是這樣,只要想想我們在夏日月光下的熱吻和我們的海誓山盟。回來吧,你會受到熱烈的歡迎。我想到你時再也不會對你滿懷偏見了——我一心只想要公正對待你。——你一如既往的丈夫。和_圖_書
克萊姆用一種不安的聲音把他去看望蘇珊.納薩奇的男孩,他從那兒聽說的一切,以及他由此對尤斯塔西雅嚴加指責,並無情地做出了那種決絕行動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她。不過他克制住自己,一點沒提及懷爾德夫跟她在一起的情況。
與此同時,在他離開的那幢房子裡,托馬茜正坐在那兒不安地長吁短嘆。儘管她懷疑懷爾德夫在結婚後並沒有結束他對尤斯塔西雅的感情,不過在這天晚上,出於對自己丈夫的一片忠心,她對此完全加以隱瞞。但是她沒法了解確鑿的事實;儘管克萊姆是她真心喜歡的堂兄,但還有一個跟她關係更親近的人。
「不——我不在乎等待——我倒寧願再在這兒待一年,免得帶小寶寶去冒什麼風險。但是我不喜歡你在晚上這樣出去。你心中有事——我知道是怎麼回事,達蒙。你臉色這樣陰沉地出去,看著荒原,就好像那不是個很好的可以漫步的荒原,而是關什麼人的牢獄似的。」
過了一會兒,懷爾德夫從迷霧岡回來了,托馬茜說,「達蒙,你到哪兒去了?我真是怕極了,我以為你掉進河裡去了。我不喜歡一個人待在這屋裡。」
「是什麼啊?」
「廢話!」他說:「你老是就這樣把話縮回去。既然已經談開了,我們現在就把這事繼續談下去。接下來你又看見了什麼?我倒特別想知道。」
懷爾德夫憤怒地轉過身,猛然站到她面前。「好,」他說著,用手在空中揮舞著,「把那些全說出來吧,夫人!我倒要知道你到底聽到了些什麼。」
懷爾德夫皺緊眉頭,然後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哼,你得到了什麼樣了不起的發現啊?」
「很好,那麼——我承認他是那樣。可是現在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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