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應當說她是可愛的,」一個粗重而歡快的聲音從他的背後發出。
「好美的天呀!」他的聲音略略發抖。
電梯生把門砰的一聲關上,按一個按鈕,立刻又進入梯井中,單調幽暗——那種他習以為常的昏睡幽暗。
「這些女人!」當飛機升到空中的時候,他這樣說,「這些女人!」搖頭,皺眉。「太可怕,」柏納德假惺惺的同意,心裏卻希望能像亥姆霍茲般的女孩那麼多,麻煩那麼少。他突然感到一種吹噓的欲望。「我要帶蘭妮娜.克朗去新墨西哥,」聲音儘量裝作若無其事。
是的,太能幹了一點;他們說得對。過度的旺盛心力使亥姆霍茲.華生產生了類如柏納德.馬克斯那種因身體缺陷而造成的後果。缺了一點骨肉,使柏納德孤立,而這種孤立便造成了過度的心力(以當時的標準而言),而過度的心力又轉過來增加隔離。使亥姆霍茲那麼不舒服的察覺到自己,使他那麼孤獨的,卻是因為他能力太強。兩人的共同之處是他們都察覺到自己是個個體。柏納德由於身體缺陷,受了一輩子的隔離感之苦,亥姆霍茲則到最近才察覺到自己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這位電梯擠賽的冠軍,這位永不疲乏的戀人(據說在四年之內,他有過六百四十個不同的女孩),這位令人羨慕的委員和最優秀的交際家,最近突然察覺到,運動、女人、社會活動,就他來說,都只是次要的東西。真的,在底層,他關懷著另一種東西,但那是什麼?是什麼?這就是柏納德過來要跟他討論的問題——或者不如說,是又一次來聽他討論的問題,因為每次見面,總是亥姆霍茲在說話。
他說得非常慢:「你有沒有感覺過,」他說,「就好像你裏面有某種東西一直在等待你給它一個機會出來,那是一種你沒有利用過的東西。額外的力量——你知道,就好像所有的水都從瀑布流下,而沒有通過渦輪?」他疑問的看著柏納德。
「能幹,」這是他的上司們給他的定論。「可能,」(他們會搖頭,很有含意的把聲音降低。)「太能幹了一點。」
亨利.福斯特已經把他的飛機推出飛機棚,當蘭妮娜到達的時候,他已經坐在機艙等待。

  一

蘭妮娜的笑聲是坦率的,完全沒有惡意的。「你多麼好玩呀,」她說,她是真的覺得他十分好玩。「你應該至少給我一個星期的準備,是不是?」她換了一個聲音說。「我想,我們是不是坐藍太平洋火箭?是從夏倫─T塔開航?還是從普斯替德?」在柏納德還未能回答以前,電梯已經停下來。
漢斯洛感覺電影攝影場的建築物佔了七公頃半的面積。在它們附近,黑色的和卡其色的勞工隊伍正忙著把西方大道的表面重新玻璃化。一個移動的巨大坩堝,正準備開爐。溶化的石漿發出耀眼的白熱光芒,滾過馬路。石綿滾筒從上面碾過;當隔熱噴水車從上面開過的時候,馬路上便發出了白色的雲霧。
像芽蟲和螞蟻一般,葉綠色的伽瑪女孩,黑色的半白痴的群眾,在入口附和_圖_書近蜂擁,或排成長隊,準備搭乘單軌電車。桑葚色的負貝塔從群眾中走過。各大樓的樓頂都因為直昇機的不斷起落而活躍著。
「告訴他我馬上就來,」他說著掛上聽筒。然後轉向他的秘書,「剩下的事情請妳幫我處理,」他用同樣官式的音調說;對她燦然的笑容看也不看一眼,就站起身來,輕快的走向門口。
「遲到四分鐘,」當蘭妮娜爬進機艙坐在他的身邊,他只說了這麼一句。他發動引擎,拉上直昇機的螺旋槳離合器。飛機直入空中。亨利踏下油門,螺旋槳的聲音從大黃蜂變為細腰蜂,又從細腰蜂變為蚊子聲;速度錶顯示出他們正以每分鐘兩公里的速度上升。倫敦在他們腳下逐漸縮小,幾秒鐘之內,那些巨大的平臺樓頂建築,已經變成了幾何形的磨菇床,從綠色的公園之間凸出來。在這些磨菇之間,是一枝細梗的瘦高的真菌,那是夏倫─T塔,像一個閃亮的盤子一般,矗立在空中。
貝尼托盯著他的背後看。「這個傢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搖著腦袋,想到這可憐傢伙的血液替代品中加了酒精的故事,一定是真的。「恐怕傷到了他的腦子,我想。」
亥姆霍茲.華生帶著一種不自在的感覺聽著,「可憐的小柏納德,」他心裏說。但同時也為他的朋友感到羞恥。他倒希望柏納德更能自傲一些。
他打開自己的停機棚,招呼一對閒蕩的負德爾塔侍應生過來,把他的飛機從機棚中推出。管理機棚的是一群波康諾夫斯基化群體,這些人都是孿生兒,一模一樣的小、黑而可惡。柏納德用尖銳的,有點傲慢的,甚至觸怒的聲音發號施令——是那種覺得自己的優越性不很穩定的人特有的特徵。在柏納德來說,跟較低的階級相對,總是最令人沮喪的。因為,不論是什麼原因(最近的謠言常說他的血液替代品中加了酒精,相當有可能性——因為這種意外真的會發生),柏納德的體格比一般的伽瑪實在好不了多少。他比標準的阿爾發矮八公分,而且比例上也嫌瘦弱;跟較低的階級接觸,總使他痛苦的感到體形的不稱。「我是我,卻希望我不是我;」他的自我意識是銳利而沮喪的,每當他平視一個德爾塔的面孔,而不是俯視的時候,他就感到屈辱。對方會把他當作阿爾法看待嗎?這個問題一直在心中纏繞不去,並非沒有道理。因為伽瑪,德爾塔,和愛普西隆都曾受過某種程度的制約,讓他們把體形的大小跟社會地位的優劣聯想在一起。事實上,尊重個子大的這種隱約的催眠教育偏見相當普遍。因此,他所邀請的女人們才會那樣笑,而男人們也才會那樣逗弄他。這些笑與逗弄使他覺得他是一個局外人;而由於這種感覺,他的言談舉止也就真的像一個局外人,而這又轉過來加深了別人對他的偏見,增強了他身體的缺陷所引起的輕視與敵意,而這種反應又回過來增加了他的疏離感與孤獨感。長期被輕視的恐懼,使他避免同阿爾法相處,使他在關乎他不及人的方面,有意識的保持著尊嚴。他是多麼苦澀的嫉妒和*圖*書像亨利.福斯特與貝尼托.胡佛這樣的人!永遠不必向愛普西隆吼叫,就可以得到服從。認為自己的地位理所當然,像魚在水中一般,悠遊於階級體制——是那樣的自在,以致於既沒有察覺到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生活於其中的那種福澤與舒適。
柏納德突然轉身,匆匆的走開。
「樓頂?」他好像產生了懷疑一般的又說了一遍。
「好像我講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話似的,」蘭妮娜想。「即使我講一個骯髒的笑話,他恐怕也不見得會比這更心慌意亂——譬如說,問問他母親是誰這一類的話。」
但即使這個愉快的允諾,亥姆霍茲也不為所動。「不行」,他反覆著說,「我忙。」然後堅決的向前走去。女孩子們跟在他後面,一直到他登上了柏納德的飛機,把門砰的關上,她們才放棄了追求,嘴中喃喃責怪。
蘭妮娜透過腳下的窗子向下看。他們正飛過倫敦中心區和第一層衛星城市之間的六公里公園地帶。綠地上面擠滿了從上面看起來矮矮短短的人群。離心迷藏塔在樹林之間隱約出現。在牧羊人樹林附近,有兩千個負貝塔在玩黎曼表面網球男女混合雙打。從諾丁山到威里斯登的大道上,有兩排電梯手球場。在艾林運動場中,德爾塔運動會正在舉行,社會大合唱也正在進行。
「但是,你的東西是好呀,亥姆霍茲。」
他坐下來點燃一根香菸。
當柏納德匆忙越過屋頂的時候,大部分時間眼瞼下垂,即使抬起眼睛看看別人,也迅即迴避。他就像一個被追逐的人,但追逐他的人他不願意看見,免得那些人看起來比他想像得更有敵意,也免得使自己感覺到更有罪過,更孤獨無助。
電梯中擠滿了從阿爾法更衣室來的男人,當蘭妮娜進來的時候,得到許多友善的點頭和微笑。她是一個很受歡迎的女孩,何況,她幾乎跟他們每一個都曾經渡過一夜。
當亥姆霍茲從電梯中邁出,合成之音宣傳部的三個迷人女孩攔住了他。「哎,亥姆霍茲,親愛的,請你一定跟我們到舊摩爾區野餐好不好?」她們圍住他,懇求道。
「下來,」它說,「下來。第十八層。下來,下來。第十八層。下來,下……」
他是一個健壯的人,寬肩膀,深胸圍,體形巨大,而又輕快俐落。粗壯的脖子支持著造形完美的頭顱。頭髮黑捲,面容輪廓清晰。他的英俊給人深刻的印象,而看起來——就像他的秘書反覆述說不厭的——每一公分都是正阿爾法。他是情感工程學院寫作學系的教授,而在教育工作間歇的時候,他也從事實際的情感工程工作。他定期為「時辰廣播報」撰稿,寫電影劇本,在標語和催眠教育歌謠方面有最佳的訣竅。
「噓!」柏納德突然用手指做出警告的記號。他們聽。「我想門口有人,」他小聲說。
「柏納德!」她向他邁過去。「我正在找你。」她的聲音清清楚楚超過了電梯嗡嗡的聲音。其他的人都奇怪的回頭。「我要跟你談談我們新墨西哥的計畫。」從眼角她可以看到貝尼托.胡佛驚奇的睜大眼睛,這使得她惱憤。「驚奇我不再https://www.hetubook.com.com求他一起去!」她自己心裏說。然後用一種比以前更溫柔的聲音大聲道,「我好愛七月份跟你去一個星期。」(不管怎麼樣,她總算當眾證明她並不忠於亨利。芬妮一定會高興,即使新人是柏納德。)「當然,」蘭妮娜用她最甜美的微笑說道,「這是說,如果你仍舊想要我的話。」
「我們不請別的男人。」
亥姆霍茲站起來,踮著腳尖越過屋子的空地,用乾脆俐落的動作把門很快的打開。當然,沒有人。
「快點!」他惱火的說,其中一個瞥了他一眼。在那灰白的眼睛中,他察覺到何等殘酷的嘲弄!「快點!」他把嗓門提得更高,而在他的聲音中,有一種氣急敗壞的醜態。
他搖頭,推開她們。「不行,不行。」
他像乞憐的狗一般朝著乘客們的臉傻笑。乘客們邊談邊笑,走出電梯到陽光之中。電梯生瞠目注視著他們的背後。
他們是可愛的男孩,她想,一邊回應著他們的致意。美妙的男孩!不過,她仍舊希望喬治.艾澤爾的耳朵不要那麼大(或許在三二八公尺處,給他的副甲狀腺太多了一點?)。看到貝尼托.胡佛,她又不禁想到,當他把衣服脫下來的時候,毛實在太多了一些。
巨大柔軟的雲朵在他們頭上的藍空中懶洋洋的閒蕩,就好像傳說中巨大的運動家的軀幹。有一隻小小的紅色昆蟲,突然從一個軀幹中掉下來,發著嗡嗡的聲音。
「我是說這麼多人……」他的喉嚨因為不知所措而哽住。
那兩個孿生侍應生,在柏納德看起來,似乎慢吞吞的、不情願的把他的飛機從機棚中推出。
樓頂上溫暖而陽光明媚。夏天的午後加上天空中直昇機的嗡嗡聲,令人昏昏欲睡。那看不見的、比快速的火箭飛機更為深沉的單調聲,在五、六英里的明亮的高空中劃過,似乎是對青天的愛撫。柏納德.馬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抬頭看天,眼光沿著藍色的天邊繞了一週,最後才落到蘭妮娜的臉上。
「樓頂!」一個破沙鍋的聲音說。
「我們是不是最好在別的地方談這件事?」他結結巴巴的說,看起來極不自在。
轉過頭來,眼神中還因為想到貝尼托捲黑的毛而略帶沉重,她在角落中看到了那瘦小的身形,柏納德.馬克斯憂鬱的臉。
當消息送到的時候,華生先生正在書寫。
柏納德嚇了一跳,轉頭回看。貝尼托.胡佛紅色的圓臉蛋在低頭下望,充滿了和氣的光芒。貝尼托的好性情是出名的。別人說,他可以一輩子不用碰蘇麻。別人都有一些惡劣的情緒必須渡假,這種事情絕不會落到他身上。現實世界在貝尼托來說永遠是陽光明媚。
「真的?」亥姆霍茲說,完全缺乏興趣。沉默了片刻,「這一兩個星期,」他繼續說,「我謝絕了所有的委員會和所有的女孩。你不能想像他們在學院裏為這件事說成什麼樣子。不過,我想還是值得的。結果……」他猶豫起來。「他們真怪,怪得很。」

  二

「那可怕的貝尼托.胡佛!」然而那個人卻完全是善意的和圖書。然而,在某種意義來說,這卻更糟。善意的和那不懷善意的人,做出來的事情都是一樣。即使蘭妮娜也使他痛苦。他想起那幾個星期膽怯的趑趄不前,那時他是何等企盼,何等渴望,又何等絕望於自己沒有勇氣去問一問她!他敢面對輕視的回絕所造成的屈辱嗎?但如果她竟然答應,那又是何等快樂!然而她現在答應了,他卻仍舊覺得淒楚——淒楚於她竟然認為這是一個打障礙得高爾夫球的好天氣,她竟然跑去赴亨利.福斯特的約會,她竟然因為他不想在公共場合談他們最為隱私的事情,而覺得他好玩。淒楚,總之一句話,因為她像任何健康而有德性的英格蘭女孩一樣,言行正常,而沒有用某種不算正常的、特別的方式去言行思想。
宣傳部與情感工程學院都坐落在艦隊街一幢六十層的大樓中。最下面幾層是倫敦三個大報的印刷廠與辦公室——「時辰廣播報」,上層階級的報紙;淡綠色的「伽瑪報」;土黃色的、只用一個音節的單字排印的「德爾塔鏡報」。再上來是電視宣傳部,感覺電影,合成之聲與音樂——共佔二十二層。再上來是研究試驗所,和襯墊間。聲道作家和合成作曲家在這些房間中從事他們細緻的工作。最上面十八層則係情感工程學院。
「你是指情況如果不同,就會感覺到的其他感覺?」
「卡其的顏色多麼可惡,」蘭妮娜說著,回應著她那個階級的催眠教育偏見。
她用最為同情的了解向他微笑了一下。「完全是打障礙高爾夫球的好天氣,」她興奮的回答道。「現在我必須趕緊走了,柏納德。如果我讓他等,亨利會不高興。早一點告訴我時間。」揮著手,她跑過寬廣的屋頂平臺到飛機棚。柏納德站著,看她白色的長襪在陽光中閃爍,漸漸遠去,那日曬的腿膝,活潑的彎曲又伸直,伸直又彎曲。那合身的燈芯絨短褲在深綠色的夾克下顯得非常怡人。他的臉浮上一層痛苦的表情。
在布林福特,電視公司的建築像一座小城。
柏納德蒼白的臉泛紅起來。「有什麼好臉紅的?」她感到驚奇,同時又被這種奇怪的恭維所感動。
他爬進飛機,一分鐘以後,已經向南飛去,飛向艦隊河。
他把腳從加速器上拿開,螺旋槳的聲音降了八度半,又從細腰蜂到大黃蜂到野蜂到大甲蟲,再變成鍬形甲蟲的聲音。飛機向上的衝力慢慢減低;不久以後,不動的停在空中。亨利按下一個控制桿,卡嗒一聲。飛機前方的推進器開始轉動,始則慢,繼則越轉越快,最後在他們的面前變成一層薄霧。從推進器打過來的風,在飛機停止狀態感到相當強勁。亨利注視著轉速儀;當指針上升到一千二百,他把螺旋槳離合器拉開,這時飛機已經有足夠的向前動量,能靠翅膀飛行。
短短的飛行在沉默中結束。當他們在柏納德的房間中舒適的伸展在氣墊沙發上,亥姆霍茲又開始談話。
「抱歉,」柏納德說,感到自己一副困窘不堪的樣子。「我的神經恐怕有點問題,別人懷疑你的時候,你就開始懷疑他們。」
十分鐘以後,他們已經到了史脫克.波吉斯,開和_圖_書始了他們第一回合的障礙高爾夫。
「樓頂!」他把電梯門猛的打開。下午溫暖的陽光使他眨眨眼睛。「呃,樓頂!」他用一種歡呼的聲音又說了一遍。他似乎從消磨人性的黑暗昏睡中,突然歡樂的醒來。「樓頂!」
身體的缺點可以導致心力的過剩。而這個過程似乎可以反轉,心力的過剩也可以產生有意的孤獨所造成的盲聾和人為的禁慾所造成的性無能。
「那是紅火箭,」亨利說,「剛從紐約來,」說著看看手錶。「遲到七分鐘,」搖了搖頭。「這些大西洋航線,真是不守時間,名譽壞透。」
亥姆霍茲搖頭。「不完全是。我想的是一種有時候產生的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我有重要的東西要說,而且我有能力說出來——只是我不知道它是什麼,而且我也無法運用這種力量。是不是有某種不同的寫作方式……,或不同的東西要我去寫……。」他沉默下來;然後,「你看,」他終於繼續說,「我懂得怎麼樣發明好句子——你知道那種讓你突然跳起來的句子,就好像你坐到一根針上一樣,儘管說的是催眠教育中大家都知道的事,我仍舊可以把它說得那麼新鮮,那麼讓人興奮。但這似乎不夠。句子好還不夠;必須你說的東西也好。」
「我發誓,」蘭妮娜說,「我多麼高興我不是一個伽瑪。」
他揉揉眼睛,嘆了一口氣,聲音有點悲哀。他為自己辯解道,「如果你知道我最近忍受的痛苦,」他幾乎掉下淚來——自憐的情緒突然像噴泉一樣湧出來。「如果你知道就好了!」
電梯生是一個小個子的猿猴般的動物,穿著黑色長達膝蓋的短袖束腰外衣,是一個負愛普西隆半白痴。
鈴響了,從電梯的天花板上一隻喇叭中,發出了非常溫柔而又非常堅定的聲音,表示它的命令。
「氣感得很。怎麼樣!」然後變了一個音調說:「嘿,你怎麼看起來鬱鬱不樂!我說你需要的是一顆蘇麻,」插|進右邊的褲袋中,他拿出一個小藥瓶。「一公釐治療十倍憂鬱,……可是我說!」
「呃,到目前為止還算不錯。」亥姆霍茲聳一聳肩膀。「但是不夠。不知在那裏,不夠重要。我覺得我可以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是的,更強烈的,更猛烈的。可是那是什麼呢?有什麼更重要的要說呢?關於別人期望你寫的東西,你又有什麼可以猛烈呢?如果用得對,文字可以像愛克斯光一樣——貫穿一切。你唸它們,你就被貫穿。這就是我教學生的東西之一——要叫他們的文字有穿透力。但是,關於社會大合唱或關於嗅覺風琴最近的改革,這樣的文章又談什麼貫穿力呢?關於這一類的文章,你還能讓你的文字像最強烈的愛克斯光一樣嗎?沒話好說的東西你還能說出一些東西來嗎?這就是我最後觸礁的問題。我一試再試。」
「通知亥姆霍茲.華生先生,」他命令正伽瑪門房,「告許他說柏納德.馬克斯先生在樓頂等他。」
他把蘇麻瓶放回去,又拿出一包性荷爾蒙口香糖,塞了一片在嘴裏,嚼著慢慢走向飛機棚。
「他們一定正在換班,」蘭妮娜說。
柏納德降落在宣傳部的樓頂上,走出機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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