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人的下午

晴美望望時鐘。七點半。哥哥和幸子正在用餐了吧!
「不……對不起。」他又忍不住道歉一番。
「知道了。我馬上去。」片山嘆氣。「他媽的!我一定要捉拿真兇!」
「她打電話給我時是七點半。」晴美說。「其後馬上遇害了。一定是連通知警衛的時間都沒有!」
晴美走近時,聽到裡頭傳來吱吱咯咯的擦門聲。晴美有點害怕,把心一橫打開房門。眼前出現一隻大黑貓。想來剛才是牠在搔擦門扉。
「說不定……說不定是男的!」
福爾摩斯盯著尊看,最後快步走到晴美腳邊坐下。片山氣得跳腳。
「哪裡都可以呀。不過,麵店未免不夠情調,隔壁的酒店有餐廳……對了,差點忘啦!」晴美拿出錢包,掏出幾張萬元面額的鈔票遞給片山。「可別再出洋相了!」
「奇怪……沒有人聽!」
福爾摩斯提出抗議似的喊一聲。
「我會說服房東的,可以了吧!福爾摩斯,你的意下如何?」
「哪裡,沒這回事!是我不講理的邀你出來……」片山連忙搖首謝罪。
「好吧!」說完,心有戚戚的放下聽筒。
「發生怪事了。有怪電話,還有人跟蹤的樣子……」涼子的聲音帶著極度不安。
「所以吩咐我把胃藥帶來!」
晴美笑著離開。有個善解人意的妹妹也真累!片山苦笑。不過,經過那次戀愛打擊,晴美真的剛強起來啦。
「福爾摩斯!」晴美蹲下來。「怎樣?阿尊暫時住我們那兒,贊成還是反對?由你決定吧!」
「你在這裡等,我先進去看看!」
站在房門口時,片山窒息了。涼子俯臥在那張大床上,全身一|絲|不|掛。猶有生氣的白肌膚映入眼簾,他忍不住移開視線。
「唔,你的意見也有道理。怎麼?辦不辦此案?」
「不。我不喜歡太會講話的人呢!說一套,想的又是另一套。別想太多啦,會鬧胃痛的!」
他一進去,晴美立刻從沙發站起來。
「可是,你難道……不行,絕對不行!」片山從晴美的表情得到不祥的預感。
「難道真是……一定是哥哥,已經遭人遺棄啦!」晴美拿起聽筒說:「我是片山。」
「總不能讓牠留在這兒呀!」
「假如我們是情侶,這時該去中央公園散步吧!」幸子微笑著。
「我和福爾摩斯還沒吃晚餐哪!」
「我倒無所謂,反正時間多的是。只是覺得……你好像滿懷心事的樣子。」
晴美掛斷電話,寫了字條給片山擺在桌面。然後慌忙熄了煤氣,關掉焗爐。
「呆頭鵝!世上沒有比他更乏味的人了!守靈更加熱鬧些!」
片山望著晴美。「你是說,她認識兇手?」
「福爾摩斯,你覺得如何?兩年前的命案,自稱是被害者的女人,我認為可能是男的,還有文教中心那兩位講師的異常態度……我有不祥的預感呢!www.hetubook.com.com好像有甚麼即將發生……說不定馬上有電話響起,通知我『發生命案』……」
「哦,牠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了!你說怎辦?」
「你救了貓,我就要流落街頭了!」
「多謝你的款待!」幸子低頭道謝。
「哥哥的進展如何?年紀一大把了,對女人還是手忙腳亂,真是羞家!必須讓他跟所長那樣的人交往一陣,也許會變得老練一點。」
相機的鎂光燈在閃亮。片山帶著說不出的疾痛心情,俯視那個尚未成熟的肉體。飽滿的胸脯,平坦的小腹,修長的腿,美若陶瓷似的肌膚。十足的北國少女,皮膚白皙,幾乎沒有曬黑的痕跡。
片山陷入自我厭惡的深淵裡,沉重的踏上歸程。幸子會對晴美說甚麼?即使不說自己的壞話,也不會稱賞啦。
不安湧上心頭。不可能開著大門出外了。究竟發生甚麼事?福爾摩斯突然尖叫,穿過客廳,來到一道緊閉的門前,回頭望晴美。
「涼子!我是片山!」
「我叫金崎涼子。」
「那麼,使她仰臥再拍一遍。小心一點哦!」
「門沒鎖!」
「福爾摩斯,對不起。發生緊急事態,請你忍耐一下吧!」
「是嗎?」
黑貓立刻穿過客廳,消失在一道垂簾下面。晴美急忙跟上去。尊走過幽暗的甬道,停在正面的門前,回過頭來。晴美遲疑一下,倏地打開房門。
晴美把竹莢魚擺在網上點起煤氣,然後將冰凍的牛肉湯放進電子焗爐裡。
「她那副神秘打扮,誰曉得?給人的印象是年紀不小了,但也可能是扮出來的。聲音也可裝年輕。對了!」
警衛的表情緊張起來。屋裡一片黑暗。
「我說不行!你也知道,我們的公寓不准養貓的,已經犯規養了一隻,你還想多養一隻?」
「辦!請無論如何讓我辦!」這是片山從事刑警生涯以來,第一次如此答話。
「呀,你終於會笑啦!」
「牠,怎麼辦?」
「今晚真愉快。謝謝你!」語氣不含嘲諷意味,反而令片山覺得難受。
片山大吃一驚。「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失態。我真沒用,又不善辭令!」
回到家裡,吃過溫熱的牛肉湯後,晴美才舒一口氣。福爾摩斯和尊感情和睦,對半把牛肉湯和燒魚乾解決掉。
「不可能的!請你來一下!」
「嚇我一跳!」
目送幸子坐上計程車離開時,片山才想起,起碼應該送她回家。可是現在來不及啦。片山只好聳聳肩走自己的路。馬上就推翻念頭想,幸子一定在車上罵自己說:
「怪了!不會有事發生了吧……」
「哥哥!」晴美再度進來。「目黑警署的人在外邊……」
「剛才接到怪電話,不出聲就收線。已經第四次了。好像是要確定我在不在家似的……」
片山嚇得茶杯差點掉下。「幹嘛大和圖書叫一聲?」
「可是,兇手是從玄關的門進來的呀——你看,陽台那邊全都上了鎖。既然害怕成那個樣子,幹嘛開著門呢?」
片山出到客廳接電話,把事態報告栗原。
「大町老師暈倒了,山室老師臉青青。怪不怪?」
「解凍和加熱需要十分鐘。耐心等一會吧!」
「Thank you!」
「發生甚麼怪事?」
外邊的甬道上傳來叫聲。「片山兄!警視廳的栗原警長有電話找你。」
「當然啦。不然我怎曉得從哪裡開燈?」
「好可憐哪。不過十七或十八而已。」
「噯?哦,沒甚麼。」
離開餐廳時,已經將近八點半。風勢很強,但從酒店到車站之間,卻是一條很好的散步道。
「好。我走啦。遲歸不必打電話了,即使在酒店過夜……」
「真可憐。」晴美自言自語。「我若機警一點就好了!」
電話霎時響起。晴美嚇一大跳。
「好了。」
「也不能怪你。即使是我,光是接到怪電話,做夢也想不到她會遭毒手的!」
「有多記得還我哦!」晴美嚴肅地說。
晴美沉默著領先走。甬道盡頭的門大開,面熟的南田驗屍官正在忙碌地活動。片山曉得,金崎涼子遇害了。
六點半。這裡是晴美辦公的S大廈一樓的「卡達哥」咖啡室。片山約好竹森幸子七點鐘在這裡等她,提前先來跟晴美碰頭。
福爾摩斯走到屋角的座墊上蜷起身體,閉目養神,好像就這樣睡著了。
「哥哥!」
福爾摩斯吃飽後,伸出前肢舐臉,然後望望片山,默然閉起眼睛。正如推理小說中,第一次發生命案時,偵探甚麼也不說,只是沉默著搖頭的情景。名偵探似乎在說:
「你是幾點抵達這兒的?」片山低咒一聲才問。
電梯停在第十一樓,晴美和福爾摩斯直奔一一零四室。按鈴,沒有回應,拉拉門鈕,黑皮大門應手而開。
「我找金崎涼子。」
「晚間的訪客必須登記。」警衛拿出記事簿。「甚麼名字?」
晴美語畢,福爾摩斯已一縱身跳上她的肩膀。一人一貓衝出公寓,坐上一部計程車在暗路上馳騁。
片山環視P酒店最高一層的餐廳——一樣的情景,跟半年前沒有兩樣。
「喂!你在胡扯甚麼!」
「畜生!你們太狡猾了!我不准,絕對不准!」
「福爾摩斯,你發現甚麼了嗎?好像甚麼地方不對勁,對不對?」
「我現在去燒魚,你等一等吧!」
「我很在意的是,我曾叫她通知警衛的,可是……」晴美一直耿耿於懷。
片山內心湧起激怒。何等悲慘的命運,在姐姐被殺的同一張床上,妹妹亦被姦殺。為甚麼?為甚麼要殺死這名少女?是不是殺她姐姐的同一名兇手?那個自稱金崎澤子的女人一出現,妹妹第二天就被慘殺了。是否那個神秘女人的出現令兇手覺和_圖_書得不安而出手殺涼子?而她是無辜的,為何置她於死地?
「原來這樣。這裡禁止養貓養狗的,記得帶牠走!」
「呃……可惜遭遇不幸了。」
「沒關係。在家等我吧!記得叫警衛上來!」
「福爾摩斯有甚麼頭緒?拜託,一有甚麼就告訴我啊!」
直至屍首被運走,鑑識課的人員全體撤退了,片山還留在房間裡。
晴美突然大叫一聲。
警衛嚇一跳。晴美把腳下的福爾摩斯抱起來給他看。
片山苦笑。
「那不是變成推理小說了嗎?」
「怎麼啦?她呢?」
福爾摩斯伸出舌頭舐自己的鼻端。
「咦,你認識她?」
「片山。」晴美不耐煩地回答。
「我想,那是殺死澤子的同一個兇手幹的!」
「那麼,兇手也許還沒有走遠。」說完他又搖搖頭。「不,不可能。怎曉得誰是兇手?」
幸子不由噗哧一聲笑出來。「真是好妹妹!」
不錯。可是……對了,假如兇手是殺澤子的同一個人,而且就是澤子的資助人,手上自然有這裡的鑰匙了。這麼一來,即使涼子不開門,他也可以自由出入。
「對了,我們必須尊重福爾摩斯的意見。一旦有別的貓進來,肯定會吵架,多數是福爾摩斯受傷!」
「啊……只是有些回憶而已。」
南田發現片山。片山緩步走到床前。
會喝酒的人,這時必然買醉借酒消愁去了,可惜片山的酒量極小,根本不能喝。帶著怏怏的心情,九點多已經回到家裡。
「福爾摩斯,我們吃甚麼?」晴美打開冰箱。「煮過新的太麻煩。冷凍咖哩或牛肉湯吧!就牛肉湯好了!福爾摩斯,你也太奢侈啦!」
「一個人嗎?」
「那麼,那位跟你在一起的……是你所愛的人?」
警衛阻止了晴美,悄然踏入門內。開了燈,立刻光芒四射。可是觸目之處不見人影。晴美走進客廳呼叫。
正當左思右想時,二人已經到新宿車站西面入口。幸子停下腳步。
「對不起。我問得太多了。」幸子肅然。
片山氣結,然而沒有其他選擇。
「啊,還有。」栗原附加一句。「你的辭職信可以繼續保留了吧!」
「少擔心啦。這裡不會允許可疑人物通過的。打個電話問問怎樣?」警衛用手邊的電話撥了「一一零四」。
沒有回音,只好自己掏鑰匙開門進去。開了燈,立刻見到晴美的字條。他馬上掛電話去金崎涼子的公寓,一直是「講話中」的信號。片山慌忙衝出自己的公寓。
「八點左右。」
「也許當時下面沒有人在吧!」
「那還用說!對了,有誰去陪金崎涼子嗎?」
「晴美!喂!晴美!」
「十七。」
「你是尊吧!為何關在這兒?涼子呢?」
警衛一頭霧水。晴美把事情扼要的說明一遍。
「是嗎?真是殘暴不仁啊!先是手腳被綁而被強|暴,然後遭人和-圖-書勒斃的樣子。被殺時間是八點以前吧!」
「喂,小心消化不良哦!」片山調侃著。
福爾摩斯跟著起身衝到玄關,晴美回頭一看,牠「喵」一聲示意。
「好吧,既然也是家中成員之一,就吃牛肉湯加魚乾如何?」
「不不,哪裡哪裡……」片山不習慣接受美女的謝意,一時慌了神。
「知道了。還有,我把家裡電話給了金崎澤子的妹妹。如果她打電話來,問她有甚麼事吧!」
「還有一隻貓!」
「那太麻煩你了……」
晴美有點不滿的噘嘴。「啊,六點四十五分了。我要走啦,所長快來了!加油啊!」
「可是,哥哥……」晴美想抗議,片山打斷她的話。
晴美下了計程車,快步衝進目黑S公寓。傳達室的中年警衛叫住她。
片山跟蹤她的視線。黑貓阿尊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
「說起怪事,我也遇到一點。」晴美把大町和山室的事講述一遍。
福爾摩斯一言不發,用深思的眼神望著晴美。不知在想甚麼,眼神高深莫測。
「你也要去?好,那麼一塊兒走吧!」
「不太曉得……不過,如果是可疑人物,照理不會開門才對!」
「這是謎一樣的故事哪!」晴美的眼睛閃閃發亮。
片山的話不知是否聽在耳裡,但見福爾摩斯在床上來回踱步,又跳下床在屋裡走來走去,一如華生博士描寫謝洛.福爾摩斯的情景。
片山搔搔頭。這才發現今晚的自己實在緊張過度了。
「嗯。因別的案子見過面……」
「是不是女朋友?曾經一起來過這裡,對嗎?」幸子一語道破。
「一定是的!兇手就是殺澤子的同一個人物!」片山大喊。
「甚麼?」
片山在沉思。一定是「有甚麼」。那幢公寓,那個殺人現場,好像有點甚麼,……但又不知是甚麼。一股模糊的印象突然湧上心頭。到底那是甚麼?
福爾摩斯漠不關心地在座墊上蜷成一團。
「再見!」
片山是捅蜂窩挨了螫,只好噤口不語。
「嗯。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片山催促還在地面上走來走去的福爾摩斯。晴美好奇地問:「這個房間的燈怎麼開?」
「哦,你看著!」片山啪的一聲拍掌,燈就熄了。
「他出去了。你是哪位?」
「喂,請問片山刑警在嗎?」年輕女子的聲音。
「好!那就交給你了。明早再給我詳細報告吧!」
「喂,涼子。你的公寓不是有警衛嗎?立刻通知他陪你,然後請人去報警,好嗎?」
「去了哪兒?」
「妹妹也這麼說。」片山從西裝內掏出一個信封。
「如果是小個子的男人,不是不可能那樣打扮呀!」
福爾摩斯快步穿過他們之間,縱身跳到床上。
兩名鑑識課員戰戰兢兢地把涼子的屍體往上翻。晴美不由摀嘴轉過頭去。片山拍拍她的肩膀,叫她出去。其hetubook•com.com實,片山自己也快暈倒了。那張活潑調皮的俏臉,如今醜陋的扭曲著,白眼外突,舌頭無力地伸了出來。
每次踏足命案的現場,他都覺得心情沉重。今天中午才剛看見那個青春活潑的少女,竟然……
「跟所長吃飯,收穫如何?」晴美問。
「我現在馬上過來。我會留話給哥哥,叫他隨後過來陪你,好不好?」
「你來的時候,燈已經亮了?」
「哥哥若在,他會馬上過去……」晴美中途下定決心。「好吧。我馬上來!」
「你現在在公寓裡?」
「知道!」
晴美反駁他。「在酒店吃大餐的人請不要講話!消化不良也好胃下垂也好,總比餓死來得好!」
七點正時,竹森幸子姍姍來遲。片山心如鹿撞的站起來。
五分鐘後,計程車裡,福爾摩斯坐在晴美的膝頭上,阿尊坐在片山的膝頭上。阿尊的重量使他雙腳麻痺。
「啊,我,我是片山的妹妹。你找家兄……」
「怎麼啦?房裡有甚麼?」
「等了很久啦?」
「我是因你的緣故才約她的啊!」片山愁眉苦臉。「請人吃飯,應該去甚麼地方?」
「說甚麼呢?『天氣真好』。好像寫信。『今晚真涼快』。又不相襯!『我們再找個地方喝茶聊天好嗎』?不錯。可是,應該怎麼說出口?再不說就要分手了……」
「你找誰?」
「晴美,咱們走吧!」
晴美走向電梯。警衛連忙追上去。電梯上升途中,他還在喃喃自語:「不會有事的……」
S公寓前面停著警車,還有人群駐觀。片山湧起不祥的預感,急忙奔進裡頭。
「怎麼可能!」片山瞪她一眼。
「就是啊。那叫金崎澤子的女人,結果沒有亮相吧!」片山喝口紅茶。「究竟她跟真的金崎是甚麼關係?」
「她沒有跟我聯絡呀!我整晚都在這兒……」
「哥哥你真無情!難道見死不救?」
電梯上到十一樓。片山走出走廊,對門前站住的警官出示警察證:「我是警視廳的人!」
「我有兩三種想法,不過現在還不能講。還不是講的時候。但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只是事件的開端……」
「可是……萬一是我多心的話,豈非……」
南田對鑑識課的人說:「拍完沒有?」
「再見了。我從這裡搭計程車回家……」
「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喝著飯後咖啡時,竹森幸子如此說道。
晴美頓時困惑。即使想聯絡哥哥,也不曉得他去了哪兒。萬一涼子真的受到危險的追迫……
「是,是吧!」按常理,女方先提議了,男方應該在禮貌上邀請說:「那麼我們也去好嗎」。可是片山不會說,僅僅沉默著走路。內心卻在翻騰著想:
「來了。喂,福爾摩斯,走吧!」
「不,已經過去了。」片山微笑。
「可是,兩個同時跟金崎澤子有關的話,未免太巧合了。也許是因別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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