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期

「對了,所長在等我!」晴美拿起皮包直衝五十樓的「彩虹」。竹森幸子坐在窗邊眺望下面的景色。
晴美從凳子慢慢爬下來,拚命鎮壓受到衝擊的胸口——到底成何體統?曾經聽說過大町是個花|花|公|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在教室裡幹醜事!
「中午一起吃飯好嗎?我在樓上的彩虹等你。」
「你時常跟野田輪班?」
片山蹲下身去拉開抽屜,不由目瞪口呆——空的!其他抽屜全都拉開。不錯,那個抽屜是放胸衣和內衣褲的。把自己擊暈的傢伙,僅僅為了偷走這些?還是裡面另有乾坤?若是那樣,大可偷走另外隱藏之物即可……單是偷內衣褲的小偷,何必把人故意擊暈才偷?而且闖進發生過命案的房間,似乎匪夷所思。難道目的就是涼子的內衣褲?片山記不起有甚麼特別的東西好偷,只有不解地拚命擰頭。
「不會呀!我愉快呢!」幸子笑盈盈地說。「你的哥哥是個紳士!」
「啊,大町老師。」晴美抬起頭來盯著來客,望了好久才知道是明星廚師大町。他今天穿著樸素的灰西裝,而且戴上黑眼鏡,一反平日的矚目裝扮。
「謝謝。大概使用到兩點鐘左右。我在三點還有一個演講,最遲要在兩點半鐘離開這裡的。」
他拿鑰匙打開一一零四號室的門進去。一切依舊,只是主人不在了。片山想起涼子曾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表示:「我要一直住到曉得殺姐兇手是誰為止。」可是,涼子本身也遭毒手了。
「作家的太太不易為咧!」
「是的。事情尚未解決,據說有可能是同一個兇手幹的。」
「他不是個好哥哥嗎?」
「喂!幹嘛不告訴我有可疑人物在?」片山不由怨聲載道。福爾摩斯擰頭過去,表示這最好少理。
「這是我個人的意見決定開教室的,可不可以?」
「我想是吧!當時,榎本先生的臉色不太好看,似乎不喜歡自己的太太拋頭露面。我還記得榎本太太堅持說她要『出來外邊看看』甚麼的。」
「啊……好痛!」
「好好好。就這樣。」
「到了!」
「那不是放內衣褲的抽屜嗎?」
片山留下還在窺探裝飾箱的福爾摩斯出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回想涼子說過的話。那是個倔強而富有奇異魅力的和_圖_書少女。
「不過途中也可以休息的。我會轉告家兄!」
「啊,老師已經在教室裡等著了!」
好像是常見的家庭主婦。除了大町的烹飪教室,同時報名了插花班。
他用手壓著後腦。八成腫成瘤了。從地上坐起來時,發現福爾摩斯冷淡地仰首瞻望他。
十二點為止的課程結束,學生陸陸續續出來,電梯前面馬上擠滿人。有些人在回去以前到櫃臺去交代幾句,通常晴美會在鈴聲響後多留五分鐘。
「你叫甚麼名字?」
「是嗎?謝謝你。」
「唉!我記得上了鎖的呀!」
「令兄喜不喜歡畫?」竹森幸子邊啜咖啡邊問。
「好。現在煤氣總掣關著,我馬上去開。請!」
「哦,我想沒問題。那間教室本來就只有您可以使用。馬上要用嗎?」
走廊盡頭轉過去的最裡邊就是烹飪教室。晴美打開大門,微笑著說:「請,我現在去開煤氣……」
「不,不是的。」大町搖搖頭。「其實有點私事,想借用教室一下,可以嗎?」
「沒有。有的話一定馬上通知你!」
「哦,那真辛苦。」幸子顯得十分氣餒。晴美慌忙說道:
「是的。其實我比較年輕,應該由我巡夜班才對,但野田說夜班的獎金較多,堅持上夜班……他是前輩嘛!」
正想進去教室的大町說:「不,不須要。真的是私事而已,不必操心。」語氣有點慌張而強硬。
「我曉得。」晴美想,所長真的會喜歡哥哥嗎?只是世事難測……
晴美叫了午餐後,把大町的女客描述一遍。
「江口。」
「起初他堅持說一直待在這兒,當地警署的刑警去取口供,問到那間烤雞店,這才揭盅的。」
「公寓命案……」幸子說。「是不是高中女生被殺的案子?」
「榎本女士?」幸子眉心一皺。「她是……你知道有個名叫榎本雅實的作家吧!就是他的太太!」
「我……我的登記號碼是五三四,大町老師叫我來這裡……」
「哦。是這樣的。」晴美漫不經心地說:「家兄正在承辦目黑的公寓命案,進了專案總部,忙碌起來時,一連二十天都無法休息的。」
年輕的警衛不覺驚訝,只是嘆息。
江口有點難啟口的樣子。「是嗎?有時我跟他換班,已和-圖-書經嗅到酒味。又不忍心向上司報告。野田的太太一直因病住院,他為了多賺兩分錢而做夜班。這樣一來,被革職都有份!」
突然間,片山又被一股奇妙的感覺捉住。那是甚麼?前晚回到自己的公寓時,那種焦慮的感覺重新湧現。
片山走進涼子的房間。二十多平方米大的西式房間,鋪上明朗的燈色地氈,擺著書桌、床、衣櫥、化粧台、裝飾箱等等主要家具,充滿十七歲的青春感,使這間公寓頓時明亮起來。
剛好十二點鐘的鈴聲在走廊上響起。
「這麼年輕,真可惜。」幸子搖頭嘆息。「我從報章的標題讀到,她的姐姐也是在同一個地方被殺的?」
「不,是個朋友請我個人教授,怎樣都拒絕不了……」大町苦笑著回答。
「我想,金崎涼子被殺之前曾經來求救。可是那個野田,那時好像是在附近的烤雞店喝酒哪!」
正當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件內衣時,背後突然傳來男聲:「不准動!」
等電梯的人影稀少下來,不見有人前來詢問時,晴美擺出「現在中午休息」的告示牌。她把手頭的現款鎖進抽屜,準備去吃午餐時,一名三十五六歲穿和服的婦人從電梯裡走出來。
「幹嘛不去酒店?」晴美氣忿忿地回到櫃臺。大町說他有「特別的事」要教榎本而把她叫出來的吧!假如他們一開始就存心幽會,一定不會選擇這裡。肯定大町是用不引起她疑心的話叫她來教室,然後用甜言蜜語引誘她……
真怪!晴美望著她的背影在想。剛才大町老師明明說不是這裡的學生。晴美打開放登記卡的櫥櫃,從中抽出第五三四號。
「哈嗤!」片山打了個好大的噴嚏。「是不是感冒了?抑或晴美那傢伙在講我的壞話……」
晴美正想轉身走,突地止步問道:「老師,要不要倒茶給那位客人?」
晴美對幸子的巧妙應對由衷欽服。這就是真正的服務業吧!困難在於如何隨機應變。
「麻煩你了。」大町說。
但是榎本彌生當然不會完全不預知。剛才她那副膽怯不安的神態,顯示她多少期待接受誘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她的反應不像是被「強|暴」。
「算啦!」晴美聳聳肩,把卡片歸原位。也許突然有甚麼急事想請教大和-圖-書町吧!
「對不起,來遲了!」
聽片山一說,福爾摩斯慢步跑進涼子的房間。片山跟進去。沒有甚麼特別移動過。福爾摩斯用前肢去拉衣櫥下面的抽屜。
片山帶著福爾摩斯坐在警車裡,前往S公寓的途中。
「No.534/榎本彌生/三十四歲/主婦……」
「我可不能勝任這種職務!」晴美笑道。
如此閉目思考,使他察覺不到背後有人走近。突然迎頭一擊,片山察覺時已經是失去知覺的時候……
「前天晚上,若是你在這裡就好了。」片山搖搖頭。「那叫野田的警衛,好像時常離開工作崗位的樣子!」
回頭看,一個身高一八零公分的大個子挺立在後。不僅高大,而且肩寬胸厚,肌肉隆起。乍看之下,彷如穿西裝打領帶的拳擊手,槍口直瞄片山。
向這幢公寓的住客錄取口供以前,片山決定先檢查這裡。順序檢查了書桌、衣櫥和裝飾箱。福爾摩斯鑽進床底,也很忙碌的在地氈四周搔撓。
片山看看錶。暈了十五分鐘以上。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環視室內。好像沒有特別凌亂的樣子。
適時上午十一點五十分。
「那是甚麼?」他喃喃自語。是否跟她的談話有關?還是跟那個兩度發生命案的臥室有關?片山閉上眼睛,回想那天跟涼子一起踏足進來開始的每一句對話。
「沒問題的。他很膽小,一有危險就會跑掉!」晴美口不留情。「快要一點鐘了。咱們走吧!」
教室裡面有一張參觀者用的長椅。長椅上面,大町和榎本彌生正在相擁。榎本的和服裙襬大開,大腿裸|露在外。剛才的呻|吟聲是榎本抑制不住的喘息聲。
晴美訝異極了。幸子一反常態的說話吞吞吐吐,而且羞赧的垂下眼睛。難道所長對哥哥……
「謝謝你。走吧,福爾摩斯!」
晴美決定從此不再端茶給那樣的色狼講師!
忙了一個多小時,最終一無所得。唯一曉得的是涼子把房子收拾得異常整齊,抽屜和衣櫥裡沒有一件多餘的廢物。通常一名十七歲的少女,總會收藏一兩張歌影星偶像的照片或圖片吧!但她沒有。有點不可思議。連日記簿、信件、卡片類也找不到。一名高中生,難道連一封信都沒有?片山重新巡視房間。也許有人把她的私人和圖書物件拿走了。為甚麼?這裡聞不出一位少女生活的氣味……
午餐來了,她們開始用餐。
「嗯。我想可以跟照顧作家的分勝負!」
「好,我在五分鐘後上來。」
「請吧,已經可以使用了。」
「用完後,請在回去時告訴我一聲吧!」
「是啊。從前我曾邀請她的丈夫當講師,那時他們夫婦一起來。後來參觀了一些課程,她就說也要報名了。」
幸子放下電話時,晴美說:「所長!剛才大町老師來了……」然後把事情說一遍。
「令兄辛苦啦。這是危險的職業。」
「我也包庇了野田喝酒的事實,罪過!這份工的確不容私人感情存在。我自覺也有責任。她是個好女孩啊……」
他們走下警車,走進S公寓的大堂。傳達室的警衛向他致意。他是片山第一次來訪時遇到的警衛。
「真的?」晴美大吃一驚。榎本雅實的名聲並不顯赫,卻是薄有名氣的純文學作家,像晴美這樣不太看書的年輕女性也略有所聞。
竹森幸子在櫃臺裡接聽電話。
「我想錄取口供。」片山走近窗口。「我會在裡面待一段時候。有沒有人來過一一零四?」
晴美抓著一串鑰匙,從受理櫃臺走出來。普通教室都被其他講座充份利用,只有附帶煤氣和自來水設備的烹飪教室除外。
「沒關係。發生甚麼事?」幸子微笑。
「不,煩死人了……」晴美的語氣像是有個調皮兒子的母親。「所長,前天真對不起,家兄的表現令你厭煩吧!」
「他有女性恐懼症,雖然無惡意……我想,他再也不敢那樣厚臉皮了!」
「外表很樸素,但很知性的樣子……」
「片山兄!」開車的警官說。「那貓是你的伙伴?」
「福爾摩斯!那個傢伙來幹甚麼?」
「對不起,那個課程目前爆滿了。九月會開新班,請你到時再報名好嗎?那位老師目前也在『A文化中心』開班,你去那邊問問看吧!電話是……」
「哪裡,是否有學生要來?」
這裡的學生七成是女性,一半以上是中年主婦。大部份是兒女長大了,有錢有閒的女性。其他是所謂學習家事的單身女性,課不多的文科大學生也不少。
晴美把盤子擺在一邊,從走廊拿過一張休憩用的凳子,放在門前,小心翼翼平衡身體站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去。大門上端乃是透明玻璃。晴美探頭一望教室內部,嚇得楞住。
「是的,從正午開始吧!」
「有甚麼事嗎?」晴美問。那位看來有點膽怯不安的婦人說:
「是的。」晴美不曾告訴幸子,那個報名全部課程的奇女子用的是兩年前被殺女性的名字,以及她與這次命案的關係,包括晴美本身是屍體發現者等等。
「哦,沒關係的。你能作出這樣的判斷是好事。」幸子坦率地說。「不過,到底大町老師的學生是誰?」
煤氣總掣在教室外面。走廊旁邊有個小門,煤氣和水道的總掣全在裡頭。水道的掣很少關,而煤氣總掣則在課程結束後,把門上鎖同時關掉。
這時片山一定在打噴嚏啦!晴美想。
片山突然住口。但見福爾摩斯從床底下慢慢吞吞地爬出來,嘴裡銜著一件像白繩子似的物體。
「是的。把牠放在身邊可以聊天解悶。有時突然會提醒我一句。換句話說,牠是不說話的華生!」
「那是甚麼?」片山瞪大眼睛,拎起福爾摩斯銜著的物件——一件毫不出奇的內衣。
「不。他請我吃飯,我有點過意不去。剛好我有事,想去參加朋友的畫展,所以……」
回到四十八樓,發現還有時間、晴美打算給大町和榎本彌生端茶。雖然大町說不須要,倒了茶也沒有甚麼不好。說實話,聽說那是榎本雅實的太太,晴美很想再看她一次。於是用盤子盛了兩杯茶,拿去烹飪教室。正想伸手敲門,突然停止。她聽到呻|吟聲。扭一扭門把,從裡頭上了鎖。
舐著乾燥的舌頭,片山終於回復意識。
「福爾摩斯,到底……」
福爾摩斯喵一聲提出抗議,像是表示「華生」與我何關?片山向牠打個眼色,意思是:「我就是名探華生!」
「他呀!他不是藝術型的人。有甚麼事嗎?」
片山坐電梯上十一樓時,覺得像江口這麼認真的人應該做警官,總比自己這種怕血症的人強得多……
「是不是找所長?」今天大町應該沒課。
「你要照顧刑警先生,大概也不容易吧!」
「也好。但他工作疲倦,不必勉強他。」
回櫃臺途中,晴美在想,不知那位要求大町作私人教授的人物是誰?不管是親戚或是朋友的太太,既是很難拒絕的對象,那又何必來這裡上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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