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樂章 不太快的快板

「例如舉辦『暑期集訓研習班』之類的,或是舉行音樂會也很有趣!對了,加一盞水晶吊燈,這裡可以命名為『騎士間』或『公主間』……然後在廣告冊子上刊登彩色照片……」
「那首『新作』由誰作曲?」須田問道。
「太暗啦。你去拉開窗帘吧!」
「夠寬敞吧!曾經招待朋友在此聽音樂家的演奏,和每個禮拜天讓學生輪流表演。」朝倉得意地說。
「八個的話,七個人來住足夠有餘了。還有一間,老師要住進來嗎?」
事實上,他確是一名領導人物。他是日本指揮界的長老朝倉宗和。
「你這人一點詩意都沒有!」朝倉笑道。「讓我來嚮導一下吧!」
「你可不能把這件事講出去,大家會神經兮兮的!」
車子終於出到大馬路,車子的數量愈來愈多。走了三十分鐘左右,車子在門上掛著「朝倉」的大宅前面停下來。
「我說不贏你啦,老師!」須田笑道。
朝倉開門進去屋裡,不一會又走向車庫。車庫裡有一部BMW。朝倉像有急事似的,匆忙發動自己的車子。轉眼他的車子就加入車群裡,加速往前奔馳。
「作曲者的名字必須保密到比賽結束為止。這點你應該知道。」
此外,須田對於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哪個較有號召力,完全不感與趣,更使朝倉覺得輕鬆自在。
「有許多人看好櫻井麻理呢!」
「是麼?我正在苦惱,不知把鞋子脫在哪兒哪!」須田鬆一口氣,跟著進去。
「是!」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大房間,中間擺著一張結實的長桌,周圍有八張高背椅。
「房間真是不錯。」
「放心!我在那裡住了三年,一隻老鼠也沒見過!」
「鎮定些!你不是無神論者麼?」
「真想搬來這裡住!」須田禁不住嘆息。
「簡直跟酒店一樣。」須田和*圖*書搖頭讚嘆。「應該請參賽者負擔些許費用!啊,開玩笑罷了!」須田慌忙改口。「共有幾個房間?」
「我也會慢慢想,看看還要補充甚麼必需品。他們不是學生,而是以參賽者的身份來此,相應地條件不同。」
他們穿過飯廳回到大廳。朝倉打開大廳對面的另一道門。
「廚師要好好挑選,絕不能使參賽者食物中毒!可以多花點錢。」
「哦,我最不放心就是那裡。烹調器具當然陳舊不堪了。」須田率先進入廚房,朝倉不慌不忙地跟進去。
「不能光靠技術,還必須有頑強的毅力!」朝倉舒一口氣。「該看的都看過了,不須要逐個房間去看吧!」
「哦。那麼比賽結束後,可以高價出售!」
「短期廚師才難找哪!」須田拿出記事簿來記下。「那道門是甚麼?」
「唔,沒問題。調調音就能使用了。」朝倉點頭道。
其實朝倉大可自己動手,但他習慣了命令別人做事。須田避開塵埃飛揚,過去把窗帘一一拉開。
「只要負責在那段時間做菜就行啦。」
「應該沒問題。冬夜裡在這裡燒柴取暖,這才是真正的青春!」
「總共八個。樓下還有一個管理員的房間。」
秋天的下午,他身上的皮草大衣略嫌誇張了些。從他滿頭泛白的鶴髮可以看出年齡在六十前後,然而滿臉紅光而有生氣,體型魁梧如西洋人,全身散發充沛的活力,加上予人爾雅知性的印象,顯示他有超乎常人的獨特風範,經常站在他人的前頭。
須田用手逐一敲打那些椅子,欽佩地說:「還很堅固。畢竟是舊東西耐用!八張椅子嘛……參加決賽的有七個人,多了一張後備用,恰好!」
「知道了!」須田向他行個禮,驅車離開。很快的,他的車子就混進其他和圖書車群中。
「其實可以變成酒店。」
「有甚麼特別的理由麼?」
「接下去是你的口頭禪了。『錢從哪裡來』是不?」
「不能這樣做的。只有參賽的七個人住進來,在這裡練習,然後準備參加決賽!」
「真是不得了的事!」
「我聽管理員提過。」朝倉說。「傳說這裡鬧鬼!」
「保持現狀就能使用了。那道門是甚麼?」
「這裡很久沒人管理了吧!」
「不太清楚。」朝倉走向車子。「轉了幾手,換過好幾個不同的主人啦。」
「並不很久,頂多七八年罷了。總之,先進去看過再下評語吧!」
「如果是的話,就得全部更換了。」須田盤起胳膊沉思。假如這時打開他的腦袋來看,也許可以聽到算盤在滴嗒滴嗒響。「要花不少錢哪!不如單單留下煤氣爐煮開水,三餐就請供給伙食的公司送來吧!」
「二樓全是單人房,每一個房間都很寬大。」
朝倉呆了一下,推門進去。
「設法叫人趕一趕工吧!」
從大廳有一道上二樓的樓梯,幅度寬,斜度和緩,跟一般日本房子的陡梯成對比。
從大廳往右邊走,有個對開的門扉。
「明天彩排之前,我會去找你。你先把計劃整理出來。」下車之後朝倉說。
「你訂的票價不會使貝多芬生氣就行了。」朝倉說。
須田終於把全部的窗帘拉開,象徵式的用手拂著空中飄揚的塵埃,然後走回朝倉身邊。
「唔……」須田環視一周。「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大概不必花太多錢裝修!」
「知道了。」須田替朝倉關上車門。「就是求我我也不說!」
「嚇我一跳。」須田撫胸說道:「剛才我說過了,我怕鬼呀!」
「可以通到後院。」
「真的?那就好了。一定場場客滿!」須田立刻開始打如意算盤。「特別座…hetubook•com.com…票價就訂五千元如何?」
「那幢房子鬧鬼?」須田不由停下腳步。
「用石油暖爐最便宜。可是這是木房子,萬一發生火災……還是用煤氣暖爐吧!」
「這點我可不清楚。」
「浴室呀。每個房間都有浴廁在內。」
「他們的實力都不相伯仲。」
所謂的指揮家都是獨裁者,這點朝倉也不例外,他甚至是其中的典型人物。
二人走出屋外。朝倉把大門鎖上。
朝倉是新東京管弦樂團的常任指揮。跟他前來的中年人是管弦樂團的事務局長、同時兼任史丹威小提琴比賽的事務局長須田道哉。
「總不能在這裡擺一部音程不準的鋼琴呀!」朝倉說。「來,上二樓去看看!」
房間是長方形,寬而深。其實一分為二,靠近入口的三分之一是客廳兼起居室,擺著一套圍著幾張小圓几的沙發。窗口對面的牆壁有個壁爐佔據著。裡邊的三分之二像個小型演奏會場,正面有個大鋼琴,迎面擺設了二十個座位。說是座位,椅子並沒有固定,全是古典椅子。
「她嗎?當然也是有實力的一個。不過,比賽的事往往受到當天的情況影響。」
「不,開玩笑罷了!」須田是個不懂得開玩笑的人,卻擺出認真的臉孔說這話,顯得十分可笑。
「令人難以置信這裡也是東京。」
「進去吧!」穿短大衣的男人開了門鎖之後說道。
須田把裡面陳設的煤氣爐、烤爐和洗碗槽逐一細看之後說:「好像還可以用。煤氣爐必須叫煤氣公司的人來檢查。當然總掣已經關掉了——對啦,這一帶是否改用天然氣了?」
須田似乎預料得到朝倉的答案。「是麼?那要聘請一名專用廚師了。」
「他們要在房裡練習。沒有這麼大的空間,根本不能充份發揮小提琴的音響效果哪!」
「裡和*圖*書邊的門對面就是廚房。」
「另有用途?」
「難道你想換新的?」須田驚訝不已。「那要一千萬元啊!」
「怎麼樣?我在這裡住過三年,到處皆能喚起我的回憶。」
「是!那個暖爐還能用嗎?」
「哦。知道了!那個抽氣機……也該換新的啦。」
「這些交給你辦吧!」說完,朝倉轉向裡邊去。打開大鋼琴的琴蓋,拂去椅子上的灰塵坐下來。他的手指在琴鍵上飛馳,鋼琴聲在偌大的客廳裡迴響。
「真不得了。」須田往內一望,不由瞠目。
「這個本來是怎樣的住家?」
朝倉在汽車後座舒暢地坐下來。須田坐進駕駛席,發動引擎。車子在林間道路上奔馳。
「這裡是客廳。」朝倉說。
「有甚麼關係?今年三次的『第九交響曲』都由我擔任指揮哪!」
「不過還是有必要考慮用暖氣。這一帶的晚間很冷的哪!」
「這裡是飯廳。夠寬大吧!」
「老師的口頭禪又來了。『可以多花點錢』。」須田苦笑著說。
「以後我再慢慢看。我要請木工來修理一下的。」
「喂!你是來幹嘛的?」
「我不信神或魔鬼,可是妖怪則另當別論!」
「實際上做過酒店,只是維持不久罷了。」
靜默了片刻,須田才說:「誰最有實力?」
「好,開回去吧!」
「當然。絕對不能叫他們把手凍僵了。」
「是。只是隨便問問而已。」須田的笑容有點不自然。「是不是送你回家?」
「拜託啦。如果早些著手就好了……拖延太久的話,對參賽者不利哪!」
「叫『糊塗間』怎樣?」朝倉嘲笑他。「當前之務是比賽呀!」
「武藏野森林的風貌就剩那麼一點了。」朝倉望望窗外。「十天內可以把內部裝修完畢麼?」
「桌子是好東西哪!北歐木材,雖然舊些!」
「似乎會有小提琴的妖怪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現似的!」
當BMW經過某個轉角處時,須田的車子跟著出現,保持幾部車的距離,跟在朝倉的後頭……
「是的。不過,我希望不要花太多錢!」
須田雖是音樂界的人,卻對音樂一竅不通。這點正是朝倉欣賞之處。不過,即使他不懂快板和行板的區別,但對於用算盤計帳的節奏感卻著實一流。
門打開了。二人踏進一個偌大的空間。其實面積不大,只是頭頂的通風處直達二樓的天花板,乍看之下感覺從玄關進入的大廳十分寬敞。
「不,沒甚麼……若是名家的作品,酬額方面自然大不相同。」
「怎能做得那樣寒酸?」朝倉皺起眉頭。「他們正值食欲旺盛消耗精力的年代,豈可叫他們跟白領階級一樣吃冷飯凍菜?除非『美心』餐廳答應送飯過來!」
「的確了不起!」須田重新把客廳環顧一遍。「說不定另有用途哪!」
「木的氣味真好。」朝倉不由嘆息。「如今的音樂學院全是鋼筋水泥箱子。在那種地方,樂器根本無法安心發出音響。小提琴是木造的,必須在木頭環境裡才能發出最好的聲音——你在幹嘛?這是西式房子,可以穿鞋進來!」
「幹嘛問這個?」朝倉聽了,表情有點僵硬起來。
「是麼?」朝倉愉快地說。「不知情的人看在眼裡或許如此。我可十分懷念呢!」
「這幢房子有點陰陽怪氣的!」站在朝倉背後的是一名普通白領階級裝扮的男人,西裝筆挺,四十左右。中等身材,也許運動不足,看來臉色灰暗,戴著深度近視眼鏡,有點神色不安地不停用手托眼鏡。
朝倉打開其中一道門,這回親自拉開正面的窗帘。房間約有三十多平方米大,有床、書桌、書架、沙發,宛如古老式的酒店房間。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樂譜架。
他比朝倉年輕得多,可是看起來比較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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