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樂章 不太快的快板

「恕我冒昧,為何你對這份工作……」須田的語意說得有點含糊。
「其中一名參賽者,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是的。不過,我有一點小請求。」
「等一等!」片山慌忙阻止。他知道,坐言起行是晴美的處事原則。
「這個當然啦。如果叫他們幫忙洗碗甚麼的,弄粗或弄傷了手就糟了,說不定影響他們一生的前途哪!」
「甚麼時候遇害的?」根本問道。
「還有,我又不知對方是誰,怎樣查?」
「你的腦筋倒是轉得頂快的嘛!」
「原來如此。」片山大感興趣,悄悄端起從擔架的布蓋底下伸出外邊的右手。可是無論怎麼看,也看不出微妙之處。正當他想放回原位時,突然在死者掌邊的柔軟部位,即是寫字時壓著的部份,發現一點字跡模樣的痕跡。
居然有人工作不要酬勞,似乎難以置信。
「你是說那個要住一個星期的地方?那是一幢古老的大房子,目前正在進行緊急的裝修工程。」
「這個我曉得的。」
「你沒聽到那個電話才這樣說!那個確實是充滿惡意的聲音,我一聽就知道了。」
「甚麼事?」
「然後發現屍體?」
須田忍不住嘆息。「幹嘛不早點告訴我呢?」
「請坐。」他請市村坐在稱不上漂亮的沙發上。「你有沒有帶履歷表之類的文件?」
「哎,慘不忍睹。而且全身被剝光,很難確認身份哪!」
「那真幸運。可能兇手還在附近。」
「你怎麼發現的?」片山跟著根本走到現場時說:「這麼偏僻的地方,很難被人發現的哪!」
「死者的手怎麼啦?」根本問。
「你說怎辦?我的內心一直惴惴不安哪。」晴美的語氣非常認真。
「就是太好了才糟糕。就以我到這裡來的條件來說……」
「是嗎?可是……」男人欲言又止。「我是這裡的局長,小姓須田。」
「為甚麼?我們求之不得呀!」
「我不介意這些。能不能把地點告訴我?我想自己開車去看看。」
「不,沒甚麼……」片山撫著隱隱刺痛的臉頰。「被貓抓了一下……」
「算啦。這麼晚了,打電話也沒人聽啦!」晴美說。
「沒這回事,根本兄!」
「真的嗎?那麼……」自稱市村智子的婦人立刻明白的樣子。「對不起,打攪了。」然後準備離去。
「是!馬上做好!」道原和代慌忙回答。
「糟糕!」晴美跳起來。「福爾摩斯,咱們出動!」
「現在來了。」道原和代說著https://m.hetubook.com.com,把手中的工作擱在一邊,快步走到「比賽委員會」的桌子前面坐下。
「其他還有甚麼?」
「嗯……她說她想應徵廚師……」
牠是一隻母花貓,芳齡不詳。毛色艷麗,從牠靈敏的動作和身形可以知曉,牠正值花月年華。除了腹部有點花白之外,背部全是黑和褐色,略尖的臉型則是白、黑、褐色三等分,加上前肢是右黑左白,構成獨一無二的配色,十分特出。
「我沒告訴過你嗎?」裝糊塗是道原最拿手的把戲,須田懶得責備她,轉身對那婦人說:
「福爾摩斯,這個給你!」
「你的不安不幸言中了!」
片山氣得鼓腮,把茶澆在飯裡拌茶葉飯吃。
「啊,對不起,舍妹亂講話……不,我沒說過那句話!舍妹捏造的……甚麼?命案?在哪裡?好,我馬上去!」
「是啊!根據我的第六感,那個比賽有危險,一定有事發生!」
「請不必擔心。雖然我看起來不年輕了,體力還不錯的。」
「被毀容?」片山問。
「是麼?我是想,能不能讓我事先看看廚房的設備和烹飪臺之類的……」
「請問……負責人是否不在?」婦人又問。
「其實,我女兒一直都有學小提琴,但還不到成為職業音樂家的地步,結婚以後當作休閒消遣玩玩而已。」
「你是說,警方已為發生的案件忙不過來,分不出寶貴的人手去預防不曉得會不會發生的事件,是不是?」
「不,不能這樣……」須田大吃一驚。
片山還想說甚麼,電話響了。晴美伸手去接的當兒,片山說:「若是根本打來的,就說我不舒服,睡了!」
「牠從哪兒學到這一招?隨時隨地可以洗臉,多好!」
市村智子說到這裡,道原和代端茶進來。市村道謝一番,呷了一口茶又接下去。「因為這樣,我想為年輕的小提琴家做點事也是好事……」
「那我幾時睡覺?」
「甚麼怎辦的……我知道管甚麼用?」片山有些推託地說。他最怕女人追問,即使晴美是他妹妹。
片山聽了頓時變色。他的神經十分纖弱,一見血就鬧貧血。想像到死者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立刻嚇得縮成一團。
「拜託你不要插手多管怪事好嗎?萬一又有甚麼陰差陽錯,我可不管!」片山露出不勝其煩的樣子。
「本來我的意思是請參賽者分擔一點工作的,可是朝倉老師——就是指揮家朝倉宗和先生——他認為大家m•hetubook•com•com必須以同樣的條件參加決賽,所以才要請人預備膳食。」
「因此我想找點有意思的工作做一做。剛好讀到比賽大會徵聘廚師的報導。雖然我的烹飪功夫不怎麼樣,不過我很喜歡做菜,自信可以勝任這份工作,幫一點忙的。」
「哦,我曾經見過這樣的手,很像甚麼人,卻又想不起來。」
「橫豎我是低級警探一個!」片山滿不在乎地埋首扒飯。
如前所述,片山義太郎年近三十,獨身,經常被妹妹晴美諸如此類的作弄欺負。身材瘦長,斜肩,有點女性化。親切的娃娃臉,在標準的定義裡稱不上美男子。晴美時常戲稱他們兄妹是「美女與野獸」,這對性情善良的片山而言似乎不符事實。
「你們還年輕,當然不知道。手能代表一個人。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老闆的手、職員的手、主婦的手、母親的手……都有微妙的差異。」
「哦,外子在去年去世了,獨生女兒又嫁了人,我每天賦閒在家,無所事事。」
「是麼?你的心意實在難能可貴。」
「好像有甚麼不方便,辭退不幹了。」
「小提琴不堪忍受主人的虐待,群起復仇是麼?」
「是做老婆的發現的。這麼一來就把吵架扔開一邊,一起跑回家打電話報警啦。」
須田目送她離開後,對道原說:「她是免費服務的!我正在為籌募資金頭痛呢!」
「真是……靠不住!」晴美氣豉鼓的從片山的碟子裡撿起最後一片鮪魚生魚片,丟給正在用餐的三色|貓。
「這可說不定。一看到屍體……」根本瞥見南田驗屍官從樹林裡走出來,改口問道:「大法醫!發現甚麼了嗎?」
「朝倉老師也是這麼說。」須田苦笑不已。
晴美拿起話筒。「是,片山家……啊,根本先生。哥哥呀?他說他叫我告訴你,他的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了。」
「是啊。本來應該臨時多請一個人幫忙,可是我們的事務局長為人吝嗇……」道原開始發牢騷。「我做兩個人的工作,只拿一份薪水,你說可惡不可惡?」
「不要緊!我有福爾摩斯陪著。對不對?」
「新東京管弦樂團」的女事務員道原和代,正在辦公室裡想著今晚吃甚麼菜時,驀地聽到有人說「廚師」,不覺嚇了一跳。
「拜託快點吧!」男人皺眉苦臉。然後望到婦人。「有客人嗎?」
「在不發覺的情形下暗中保護?那就更不可能了!」片山聽得睜大眼睛。
「你是市村女和*圖*書士吧!你已聽到剛才的話了……請到裡面詳細商量。」然後對道原說:「倒茶進來!」
「瞎貓碰著死老鼠——僥倖成功的。」根本笑道。「一對夫婦吵架了,老婆跑出家門,老公在後窮追。你追我逐的結果,跑進這裡來。」
「就是這麼多。」南田以一貫的冷淡語氣說。
片山鬆一口氣。「那就好。可是,我想警長不會答應去辦這種差事。」
「我是說認真的!」
須田心裡已經決定錄用這個女人。這對處事慎重的須田來說十分罕見。
「這樣的手,哎。」南田像在自言自語。
晴美張牙舞爪的向片山撲去,福爾摩斯被吵醒,困惑地望著扭成一團的兩兄妹,打個呵欠又躺下去。
「手也有像不像的麼?」片山驚訝地問。
她用手指示小房間裡的另一張桌子。桌面上擺著「史丹威小提琴比賽委員會」的告示牌。「新東京管弦樂團」幾個字倒是正正式式的刻在塑膠板上,而這次比賽只是暫時性組織,不過使用卡片紙,然後用奇異墨水筆書寫。
「你可以在不值班的時候私下去辦呀。晚上下班回家到早上上班為止,時間多的是!」
「道原小姐!剛才託你做的會計,做好了沒?」
片山搶過晴美的話筒。
「這點請放心。」市村智子打斷他的話。「這是我主動要求的工作,我不需要報酬。」
「就是這裡。你把名片拿給那邊的人看,說明來意,他們會讓你進去的。」
「請等一等。」須田叫住她。「道原小姐,昨天那個人怎麼啦?不是說好今天中午以前來這裡……」
「那還不簡單。只要到史丹威比賽的事務局查詢就行了。我馬上打電話去問!」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晴美說。
「我明白了。不過,這份工作相當辛苦哦。共有七位男女參賽者,一星期的時間內要做七人份的飯菜哪!」
「怎麼?你想繼續那個話題?」
「哦,有這種事?」片山義太郎從晴美手中接過第二碗飯時說。
「能不能做點甚麼?」晴美認真地說。「這麼難得的比賽,希望平安無事的舉行。」
片山放下話筒時,臉色沉下來。晴美說:
「那麼困難的條件,真是……」
通常在寫完一行字再移到另一行時,如果墨水未乾透,就會沾到手邊。當然寫字不同蓋章,無法看得清楚,而且左右相反……
「呃?」道原和代呆了一下說道:「對了,今天早上,她打過電話來。」
「她說甚麼?」
「哦。」婦人覺得有趣。「https://m.hetubook.com.com你一個人負責全部?」
「現在那個工作場所怎麼樣了?」
「我看還是不要用她比較好。」
入夜之後,四處漆黑一片,遠遠只能望見一些零星的燈火。如今這個樹林一角,燈火通明,照出人們在忙碌的走動。在四周的黑暗中,有如銀幕上的影像。
「你以為這樣說,搜查一課的刑警就會出動?不可勉強來的。尚且,你連她們的地址都不曉得!」
這麼一來,須田根本沒有理由可以拒絕她了。
道原和代正在悠閒地剪指甲,見她出來,慌忙把指甲刀收進抽屜裡。市村智子向她鞠躬才離去。
「如果被她知道警方出面,就會造成心理壓力,無法充份發揮實力的呀!」
「半夜把人叫醒,竟然問得如此隨便?起碼應該帶瓶酒來孝敬才對!」南田帶著惺忪睡臉發牢騷。
福爾摩斯假裝沒聽見,兀自走到屋角的座墊上蜷成一團。晴美氣得咬牙切齒,罵牠無情。
只有這麼幾個片假名,無法找出甚麼線索。死者的身份應該可以慢慢查出來吧!
「我的生活十分寬裕,請把這筆預算撥到其他方面去吧!」市村智子微笑著說。
「來得這麼遲。怎麼啦,你的臉受傷?」
「當然可以。請等一下。」須田拿出自己的名片,在背面畫好簡圖,遞給市村智子。
「啊,好的。」道原和代點點頭。「請到那邊去。」
「嘻,我騙你的!」
「當時我就覺得那個站在餐廳門口附近的女人可疑……如果我跟蹤她一下就好了。」
到目前為止,晴美曾經多次私自插手案件,險些喪命,做哥哥的當然為她擔心。
「真是失禮了……我叫市村智子。」婦人禮貌的鞠躬致意。
「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對方提出保護的要求,也許可以做些防患工作。」
「喂!那是我留下來最後享用的!」片山急忙阻止,已經無法挽救了。福爾摩斯開始津津有味地咬嚼生魚片。
「慢著!何必在意那個電話?」片山安慰晴美。「一定是競爭對手說嘔氣的話甚麼的!」
「下次帶一瓶裝了蓖麻籽油的酒來好了。死因呢?」根本似乎習慣了,不理南田那一套。
屍體被運走了。南田正想邁步,突然回過頭來,滿臉得意地說:「我想起來了!那是廚師的手!」
「死者大概四十五六歲。沒有發現傷疤或動手術的痕跡之類的特徵。」南田說。
「腦部受擊。兇器是丟在旁邊的螺絲扳子。可能也是被同樣的兇器毀了容的。」
「有!」市村智子從手提包https://m•hetubook•com.com拿出一個封套遞給須田。
須田趕快逃進自己的辦公室。
「那麼,照你這樣說……真的沒關係嗎?」
這間兩房一廳的普通公寓,其實住著兩位「美女」——晴美和三色|貓福爾摩斯。當然福爾摩斯不是人,可是牠是一隻與眾不同的貓,足以跟人相提並論。
裡頭的門打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探頭出來。
「是不是?不聽我的請託囉。怎麼?發生甚麼……」
「你應該在餵牠吃飯以前說這些話!」片山笑了。
「謝謝。」市村智子把須田的名片收進手提包,很客氣的道謝一番,離開局長室。
「免費的?世上竟有這麼稀有的人啊!」
市村智子隨他走進局長室,關上門。
「是嗎?」須田乾咳一聲。「你願意幫忙,我們感激不盡。只是由於預算的關係,不能付出太高的酬勞。昨天那個人可能是不滿意這一點才拒絕的……」
「甚麼?那是……」
片山專注地察看。好像是日文片假名的su(ス),然後是ta(タ),然後那個字不知是ng(ン)還是so(ソ)。
「那樣不行啊!必須在她不發覺的情形下暗中保護!」
「原來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福爾摩斯吃飽後,開始舐腳擦臉的「貓式洗臉法」。片山望著牠說:
「可以把屍體搬走啦!」根本大喊。不稍一會,放在擔架上的屍體就被抬了出來。屍首身上蓋著布。片山拼命忍住,才使眼睛沒閉上。
「哥哥就是這樣。」晴美瞪他一眼。「你這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哪有機會出人頭地?」
案發現場在新建住宅區附近的雜木林裡,從附近的車站走路二十五分鐘的地點,人煙稀少。
「大概距今六個鐘頭左右。」
「我是來應徵廚師的。」女人說。
「這個嘛,應該不成問題。」須田點點頭。「許多木工正在工作,我怕太吵雜。」
「沒問題。你該睡那份我來替你睡!」晴美一本正經地說。
「不客氣。其實,昨天已經找到適當人選了。」須田有點難啟口似的拍拍頭。
履歷表上的市村智子是四十七歲,可是看起來只有四十出頭,她說四十也有人相信。身段均勻窈窕,日本美女典型的瓜子臉,還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身上穿著樸素的灰色套裝,不過看得出是高級品,令人想到一定是來自相當不錯的好家庭。
「哦。」根本刑警訝異地說。「你家的貓抓傷了你?是不是偷吃牠的食物呀?」
「聽說史丹威比賽當局要請廚師,我是來應徵的。」女人重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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