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樂章 不太快的快板

麻理在安靜的住宅區跑著。空氣微寒,有雲,看來會是寒涼的一日。跑了一會,身體熱起來,呼吸有點急促。她放慢腳步,採取跑與走路之間的速度。一大早被母親叫醒確實不愉快,這麼跑一跑,她又肯定晨跑是一件頂愉快的事了。
「唷!」麻理停下來。好像有小石子跑進鞋裡去了。她看看左右,跑到別人家的玄關前面階梯坐下,脫掉慢跑鞋。
「小姐,加油!」「很帥氣咧!」
比賽的時候,「平時我能彈得更好」這句話毫無意義。到那一日,能在那一瞬間彈出水準的人才是勝者。此外還要靠點運氣。譬如決賽當天所指定的協奏曲是甚麼?當然可能指定的曲子都會彈,畢竟也有個人喜好和拿手與否之分。遇到的指定曲是自己拿手與否,只有靠運氣了。
麻理衝到附近一戶人家的門前,拼命按門鈴。
音樂比賽是一決勝負的舞臺,任何小處都足以影響成敗,不是光憑個人本領那麼簡單。
起初有點納悶,小提琴比賽與慢跑有何關係。實際上,演奏也是一種勞動,相當消耗體力。配合交響樂演奏協奏曲時須要消耗相當的體力,尤其是決賽時,包括獨奏的指定曲,通常要花兩個鐘頭以上,甚至長達三小時!
麻理小時候教她學琴的女性,原是一名有實力的小提琴手,然而每次比賽只能得第二或第三名,始終無法登上冠軍寶座。由於一到決賽那天,她就莫名其妙的發燒,無法盡情發揮原來的實力。
充子將自身的遺憾化為對獨生女麻理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切望。麻理三歲開始學鋼琴和小提琴,五歲時,每天的練琴時間長達五小時。回想起來,麻理也佩服自己怎麼熬過那段苦日子的!
無可奈何之餘,麻理只好乖乖的走進浴室,途中不住打呵欠。
麻理走進公園時,車子停下來。
淋浴之後,頭腦清醒不少。充子已經為她預備好乾淨的內衣褲和慢跑運動裝。麻理換上運動裝,把頭髮吹乾,然後走去飯廳。
車子突然加速,縮短麻理之間的距離。但從前面的轉角處,有幾名穿制服的中學男生吵吵嚷嚷的走過來。
這是母親對中學時代的麻理所說的話。年輕時,充子也曾以小提琴家為目標。她有不服輸的剛烈個性,當年以第一名的成績從音樂學院畢業,正覺前程似錦時,不幸遇到車禍折斷手臂,從此只好放棄成為小提琴家的念頭。
「我成功了!」麻理跑上斜坡,不由歡呼跳躍。心想再走一段路吧!
來到和緩的上坡路。今早似乎可以跑上去,那是依據當天的心情而定,有時她是用走路的速度慢慢走上去的。這時的麻理加緊腳力,跑上斜坡,途中有點辛苦,不過自信可以堅持下去。
「當你覺得痛苦難挨時,已經走過一半的路程了。」
「那是他們的掩飾,企圖令人大意輕敵!」
「是!」麻理在原地上輕踏兩三步,開始往前跑。跑了一段路,母親的聲音又追上來,叫她小心野狗,這時她已懶得回答。
「早上五點半?」
「不行。www•hetubook.com•com就是第一天才要嚴格實行。」
「跑跑就不冷了。」母親的話說得極有道理。
剛好對面的大門打開,有人走出來。麻理無意中瞄一瞄,嚇了一跳。對方居然穿著跟她一模一樣的運動裝!可能是同一個暢銷牌子的產品,不足為奇,可是……
「媽咪是鬼軍師!」麻理進到浴室時還在打呵欠。
麻理已經二十一歲。好像經常有人向父親提親,卻被母親完全否決。最近父親也死了心似的不提了。尤其獲悉充子對這次決賽的事十分重視,父親的心情更是認為:在比賽結束之前,甚麼都別提!
麻理心想,待會再走吧!二人同樣的裝束一同跑步,未免可笑。於是穿好運動鞋,歇一口氣。
麻理還沒有男朋友。事實上,她沒多餘的時間交男朋友。練琴之後還是練琴。母親替她決定的日程表,只有練琴以及調整體能,目的也是為著練琴而已。
麻理對於這種寄望於偶然的比賽相當反感,但一想到突破這道難關後就能達成願望時,唯有摒棄這種矛盾的想法。
然後麻理站起來,用手拍拍屁股,出到馬路上。走了一會才發現,那部車子已經消失無蹤,看來以相當高速開走了。
「昨晚兩點才睡哪……」麻理嘀咕著,打了個大呵欠,又躺回床上去。
「獨生女就是不行,寵壞啦。」這是充子的口頭禪。實際上,假如麻理不是獨生女,她也沒那麼多時間和精神花在她身上。
這是清晨六點的住宅區,很少車子經過,況且麻理走在行人道和-圖-書上。然而對麻理的事,充子絕不馬虎。
大家是不是全都這樣早起?真知子說她要睡到中午。母親的解釋是:「她要讓你大意輕敵。」麻理心想,對一個從小一起學小提琴的朋友也如此懷疑,真是悲哀!
老實說,麻理並不討厭這段慢跑時間。雖然這是充子訓練她的課程之一,但能暫時脫離母親的限制,也是高興的事。
不可能每個人都像充子所說的「小提琴即是人生的全部」吧!
也許因為她的性情比較沉靜,反而不覺得長時間的練琴是一種痛苦的負荷吧!
一部小轎車從前面經過。麻理又想,剛才的女子不知有否覺察。那不是太窄的路,車子可以避開行人通過的。
「五點半。」
對方也發現麻理了。大概是那一家的年輕主婦。彼此露出有點尷尬的笑容。然後對方舉步走遠去了。
充子這麼一大早就把麻理叫醒,理由是比賽是從上午十一點開始,如果繼續她的夜貓子熬夜生活,恐怕十一點以前還不能完全清醒。因此強迫她趁早調整生活習慣。母親的解釋很有說服力,像麻理這種性格散漫的人根本說不過她,只好乖乖順從。
「好啦好啦。」麻理做個鬼臉,把果汁喝光。「爸爸呢?」
「快去吧!」
麻理的父親是醫科大學教授。他到京都出席學術會議去了,這個星期都不在家。
走過一點,見到那位同樣裝束的女子靠在路邊的圍牆上。怎麼跑那一點路就疲倦了?麻理加速跑上前去。
「當然囉。說好今天開始要早起的!」麻理的母親櫻井充和*圖*書子用執行公事的語氣說:「快,起來!」
麻理本身對結婚相親之類的事也不感興趣。假如她表示「小提琴就是情人」,充子一定很高興。
「振作些!我馬上……馬上去叫救護車!」
距離斜坡上的麻理大約一百米的附近,有一部小型轎車在慢速追蹤。
「你幹甚麼?起來!」充子毫不妥協地拉她起來,開始動手替她脫睡衣。「去洗個澡,就會清醒了!」
充子出到門口說:「剛起步時別跑太快哦!」
一陣激烈的搖晃,把櫻井麻理弄醒。
麻理出到玄關,慢跑鞋已擺好。接過母親手裡的小毛巾,她步出玄關去。
「第一天而已,請您放寬點吧!」麻理說完,開始喝果汁。
「動作快些。六點多了。」充子把剛搾好的鮮橙汁交給麻理。
有時麻理也不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是朝甚麼方向走,卻不曉得到底那是自己的夢,還是母親的夢。至今她從未反抗過,一切依照母親的意思去做,全心全意學小提琴。當然麻理自己很喜歡小提琴,從未想過放棄。但一提到比賽,反而是做母親的比較熱心,覺得麻理的競爭心不夠而時常嚕囌。
小車子走過斜坡後稍微加速,距離麻理只有五十米左右。
後面的車子又開動。這是單行道,兩邊是高立圍牆。這條路不分車道和行人道,所以麻理盡量靠右邊走。
那女子的左臂染成血紅色,手臂中央裂開一道很深的刀傷,鮮血汩汩流出。
同期的朋友中,有人已經訂婚,也有人跟男友作婚前旅行,還有經常傳出艷聞的「多情女」https://www.hetubook.com.com或「多情公子」。即使不到那個地步,大體上都有一兩位異性朋友。可是充子卻有不同的看法。
「幾點鐘了?」她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你沒事吧?」麻理說完大吃一驚。
前面的路是個小彎角,經過公園旁邊。路上開始出現早出門的白領職員,以及跟她一樣是運動裝束的慢跑者。麻理加快腳步,一邊用毛巾抹汗。她比較容易出汗。這也是充子擔心的事之一,怕她演奏時由額頭流下的汗水跑進眼睛,造成眼睛刺痛。
「外面冷不冷?」
說是公園,只有一個小水池,一條小徑環繞池邊而已。麻理優哉游哉地在池邊走一圈。想到母親一定在看著時鐘乾焦急,她就不禁覺得好笑。
麻理無視男生們的取笑,加快腳步拐彎離去。
「小心車子啊!」充子喊一句。
肯定出席決賽後,母親給她一點時間自由玩樂。可是對一個不常玩樂的女孩而言,她只懂得到百貨公司購購物,或跟朋友看場電影罷了。她常跟真知子她們開玩笑說,自己的生活毫無情趣……
麻理跑出公園。這回以馬拉松的速度跑,風過時有刺|激的快|感。
當她入院留醫時,替她治病的醫生就是現在的丈夫櫻井。
第一天就五點半起床,真是的。應該是起初七點,第二天六點半,然後六點的漸進方式才對!
車子放慢速度,靜靜地停下來。
「他的學術會議到明天結束。」
體力不好的人,即使勉強撐到最後一曲,結果也必然慘敗。充子強迫麻理晨跑,就為鍛練她的體力。
「麻理!起床囉!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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