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風暴

「你是刑警先生吧?我女兒晴美的情形怎麼樣?」
「找她?為了殺她?是不是?」
「把她送去你妹妹住的——即石津刑警的房間去。」
「其實……」石津欲言又止,晴美催促他,他躊躇一陣,最後搖搖頭說:「沒什麼了。忘了吧,請別掛在心上。」
確實,這個辦法也許可以誘使兇手中圈套。這麼一來,需要有人做替身了。
「我剛接到消息……」義太郎扭曲著臉問:「晴美她……沒事吧!」
片山坐計程車去醫院。下車時,後面跟著的兩部計程車也相繼停下,同時車門打開。
「希望她能得救!」
「對,好像是吃藥裝死的。」
「危險!」片山急得大聲叫。
「不知道。不過,她有神經衰弱症倒是事實,天生體質衰弱。也許是從書本上的知識胡亂猜測,杞人憂天罷了!」
「是的,可是現在不能……」片山說。
「根本嗎?什麼事……真的?知道了。」
「當事人覺得無所謂,還有什麼好講?」
「嗯,是這樣的。……」片山最不善於擔任這種職務。正在難以啟齒時,聽到一陣怒罵聲。先行進去的片岡義一被他的兒子義太郎推出來。
「對不起,這是命令。」
根本打開房門,喊道:「OK。推出去吧!」
「先進去再說吧!」片山率先走向病房。
「廢話!滾回去!」義太郎作勢要打父親。「殺死她的是你們!」
「記住我的話。不管片山兄遭遇什麼,我一定站在你這邊!」然後匆匆離開。晴美愣愣地目送他。
「她是三浦晴美了!」
「送去那邊幹什麼?」
「三浦晴美的情形怎樣?」片山問道。
「那邊有個普通葬禮用的聚會所。已經準備妥當了。」
「我有一個想法。」倉持說。「萬一晴美有什麼三長兩短,山波家就因此失去繼承人了。」
「哦,全體集合起來啦。」倉持帶著調侃的語氣說。片岡玲子的表情驀地僵硬起來。
「難道不是事實?」
「片山,你來一下。」根本刑警在三浦晴美的病房前面叫住片山。在他走開前,倉持拉拉他的手臂。
「讓我見見那個孩子。」山波認真地說。
「還是老樣子,處於危險狀態。」根本望望病房的門說。
就在這時,片岡義太郎發現推到走廊上的病床。
警長不能走旁門左道啊!通常搜查採取正攻法,是栗原堅持的原則,怎麼可以突發奇想?
「這是個不確實的時代!」片山賣弄一句文藝腔。
「倉持可疑。可是他沒有殺人動機呀!」
片山急忙躲也似的走到根本面前。
先下車的是山波幸造,晴美的父親,身邊跟著的是隨從村內。第二部車是片岡義一,瀧川慌張地走出來。
「總之,兇手從電梯頂蓋逃走的可能性不能www.hetubook.com.com排除。電梯公司會派人在傍晚時過去檢查一趟。」
片山把三浦晴美告訴他。片岡玲子相信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事講出來,倉持苦笑不已。
「也好。」根本不太在意的樣子。「這些事件詭譎難測,有如走過五里霧中。」
「啊,差點忘了。」倉持說。「山波聽說自己的女兒晴美受了重傷,又到東京來了。」
「什麼將計就計?麻煩你說清楚些好不好?」
「對了,片山,你有沒有看到兇手?」
「對不起!請你們等到明天才能見面!」
「哼,你也來啦。對,晴美死了!如果你們不來找我們,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了!」
旁人聽起來,栗原就像在聽一個等於報告「撿到一百元」的普通電話,可是片山知道一定不是尋常的事。
「玲子?她怎麼啦?」
「今天每個人都神經兮兮的!」晴美聳聳肩。「除了我,啊!還有福爾摩斯以外!」
「你聽好。不管兇手是倉持還是另有他人,當然不會這麼容易上當。對方一定將計就計,我們也來將計就計!」
「活生生的人,放進棺材裡?」
福爾摩斯在不遠的地方冷眼旁觀眼前的鬧劇,但是,沒有行動的跡象。病床一直往前移動,三人在背後窮追不捨。剛好來到轉彎處,一名手提氧氣瓶的女護士背向他們走來。
「你想也無濟於事。知道嗎?我們對外發佈說她死了,其實不妨當她還活著。」
「刑警先生,請你問問看,幹嘛不准我們見到晴美的屍體?」
「義太郎,你聽我說!」
「嗯。聽說要找個替身……」
警長真是豈有此理。妹妹又不是女警,竟然找她做替身!可是現在生氣也於事無補,他只好緊繃著臉,回到候診室。
「哦?什麼事呢?」
「我又沒說是假的!」栗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總而言之,這些命案一點也不確實!」
「刑警先生……」山波奔過來。
「好哇,不妨試試看。」栗原說。
「把替身放進棺材裡面安置。」
「她死了?」片山明知故問。
確實如此。即使是同一名兇手做的,由於預想不到下一個狙擊目標是誰,根本無法防備。
「我知道,她還沒死。」栗原用手摸摸下巴。「那叫倉持的醫生,似乎是個不容易對付的人。」
可是,天花板的頂蓋的確鑲得很緊,作業員站到腳櫈上,並且使用螺絲起子,依然打不開。為慎重起見,他伸頭上去窺望,只見積滿塵埃,沒有人走動過的痕跡。
「真的嗎?那就好了……」義太郎不斷重複這句話。
「原來如此。」
「那個人口出穢言,該打!」晴美說。
倉持跟主治醫生www.hetubook.com.com聊過之後,片山問他。
「那麼,你想叫晴美小姐裝死?」——又不是熊來了。
「三浦晴美被刺的事,我想……」
「在隔壁的病房,從遠處看就像是三浦晴美的病房。現在要推出來了。」
栗原不答。他又站起來,走到黑板前,把寫在「三浦晴美」名字旁邊的「殺人未遂」四個字之中的「未遂」兩個字擦掉。
「沒有,除非把地板撬開!」作業員笑道。
「目前還不能說。」片山說不出安慰的話。「不過,孩子倒是平安無事了。」
來不及了。那名護士著著實實地撞到病床,病床立刻旁邊傾倒。
「命令又怎樣?你們沒有權利阻止死者的家長見到女兒的遺體!」
「千真萬確!」
石津已經離開醫院,片山以為他回家了,誰知撲了個空。沒法子,只好下到一樓,剛好遇到電梯公司的作業員來到,片山把事情說明之後,請作業員打開電梯的頂蓋。
「什麼意思?」
「我也不清楚。」片山含糊地推託說。一定是栗原警長下令,不准死者的親友見到屍體。雖然引起懷疑,不過正是目的所在。
天下竟有如此好事者,片山覺得遍體生寒。
「是的。」
片山有點不祥的預感,世事總是這樣,好的預感很少應驗,壞的預感多數不幸言中。
「就是那個!她是晴美啊!」
栗原警長一定因此被開除,當然自己也難逃噩運。主動辭職和開除乃是兩碼子事,大不相同哩!
「等等。我在整理思緒。」
「怪就怪在這裡。」片山也把自己所目擊的事,與石津證詞不一致的事說明一遍。
「嗯哼……」片山假咳一聲。雖然他讀過莎士比亞的作品,但是詳情記不清楚。他看過這部電影,女主角是奧利華荷西吧!只記得她的胸脯很大……
「這點問題,日後自然會招供!」栗原胡謅著說。
「福爾摩斯!阻止他們三個!」片山大喊。
「晴美小姐……我有話想告訴你……」石津驀然地囁嚅著說。
「對了。當然現實中不可能有那種藥。可惜她無法聯絡羅密歐,最後還是以悲劇收場。」
栗原的眼睛開始發亮,表示案件有點眉目的訊號。
「必須找個適當的人做替身。」栗原望望福爾摩斯,認真地說:「當然不可能找你。」
片山考慮一下,推託地說:「讓我跟上司商量一下……」
「她是從哪兒聽來的?」
「總之,警方不准我們見她。這是命令!」義太郎說著轉頭問片山。「片山兄,這是怎麼回事?」
那就還不知道實情了。
「拿出精神來。」倉持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對片山說:「我想見見主治醫生。」
「胡說八道!hetubook•com•com」山波的臉僵硬起來。
「還不是一樣?」栗原隨便揮揮手。「關於這個,聽你說,兇手是在電梯裡面消失了。」
「我們是從東京車站直接來的。」
片山遲疑一下,問道:「你們剛到嗎?」
片山抵達石津住的新城住宅區時,已經四點多。
「是的。如果他就是兇手,而我們接受他的提議去做,不是很危險嗎?」
「那就好啦。」根本說著,然後依序跟睛美和石津打招呼。
「唔,的確奇妙。會不會是你的錯覺?」根本說。
「這些事件還要持續到何時呢?呃,我不是責怪警方,只是我猜不著是誰、為什麼這樣做吧了!」
「晴美小姐,我發誓,不管片山兄遭遇什麼,我一直站在你這邊,像義犬一樣常伴你左右!」
「我想他們弄錯了……」片山假咳一聲,「我妹妹睡著了,被他們當遺體運走……」
「對兇手而言,最怕的是三浦晴美恢復意識,如果聽說她死了,就會鬆一口氣。當對方放鬆之際,再把她還活著的謠言放出來。即是說,為著保護三浦晴美的安全,必須發佈說她已經死了!」
「你聽警長說了嗎?」根本壓低聲音說。
「可是,三浦晴美真的受了重傷,怎能使她假裝輕傷?」片山還在抵抗,雖然明知無謂。
栗原正想開口說什麼時,桌上的電話響起。
「相反。我想請警方放風聲說晴美的傷勢很輕,以此脅迫兇手採取行動。」
「哇!」晴美大叫一聲,掀開白布跳起來。從後面趕上的三個人嚇得魂飛魄散,山波當場暈了過去。
「除了這裡以外,還有其他方法可以從電梯出去嗎?」
「當然垂頭喪氣。如果她得救就好了!」
「現在怎麼辦?」
「希望有多少?」
「好像不太樂觀的樣子。不過並非完全絕望。要看這一兩天的情形而定。」
「就是呀,警長愈來愈神經了。不過是命令,只有照做!」
倒是佈置周到。可是為什麼這樣做?
山波發現片山,停下來搭訕。
「我也替她看過幾次病。下次我再問問看,到底是誰告訴她這樣消極的話。」
「對不起,我實在控制不住……」
「這麼一來,我就無法捉到兇手真正的目的何在。所以我想試探一下,兇手的意圖是怎麼回事。」
「命案也進入不確實的時代?」栗原搖搖頭。「以片岡秀二郎和三浦真的死為例,那種死法究竟確不確實,還是未知數呢!」
「不知道。只是覺得著他心存不軌,輕信他的話很危險!」
「義太郎和晴美,乃是所謂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倉持突然說出一些文不對題的話。「你曉得,茱麗葉是用什麼手法跟羅密歐私奔的嗎?」
片山搔搔和_圖_書頭,感到這種做法未免太過牽強附會。
福爾摩斯輕輕跳上栗原的桌面,喵了一聲。由於晴美留在醫院,片山就把牠帶到警視廳來。
「假如她見到兇手,搜查起來就省事多了。」根本點點頭說。
「那她為何如此深信不疑?」
「對了,我有一事請教。是關於片岡玲子的事。」
「看來片岡秀二郎的情形,也是用刀把水床割破的。而且,倉持是醫生,他應該知道秀二郎的心臟不好!」
片山和倉持去見醫生後,義太郎站在掛著「謝絕面晤」牌子的病房門前,疲倦不堪地垂著肩,最後在走廊的長櫈坐下。
「殺死秀二郎的涉嫌人找到沒有?」
回頭一看,片岡義太郎和倉持醫生匆匆忙忙的走過來。
「替身現在在哪兒?」
片山嘆一口氣,事情似乎愈搞愈複雜。
「啊?可是……」片山接不下去,他怕挨罵。
「這樣一來,我們就不能設下圈套了。」栗原沉吟一陣,望望片山。「喂,不必如此垂頭喪氣呀!」
「為什麼?連父親也不能見死去女兒的最後一面?」
「不行!」義太郎說。
「找不到證據呀!而且,他為什麼那樣建議?你有什麼看法?」
「主治醫生姓小田。」根本對片山交代一句。
為何不說是我的想法?片山心裡極不愉快。然而事實如此,有什麼法子?
「原來如此,這是貓小姐的想法,對嗎?」
「山波又來了?」
「孩子的情形如何?」晴美問。
「拜託你了。」
「可以逮捕他嗎?」
根本的性格不惜,就是缺少一點細心,跟片山的差別在此。片山則是同情心過剩。
「等一等!」片山介入他們。「各位……不能在死者面前吵架啊!」
「找人冒充她,請個女警官代替她躺在床上。」
這個辦法很普遍。可是實際上能不能逼兇手現身卻是疑問。萬一兇手真的現身了,而晴美被殺,縱使把兇手逮捕歸案,也是警方的失策。
「沒什麼事了吧?片山。」站在病房前面的根本刑警一見片山就問。
「這裡的醫生跟警長直接說過了。三浦晴美的遺體暫時寄放在此,然後,把替身睡的病床搬出去!」
「沒有。他的情人田所久子,我們查過了,找不到殺人動機。他也不像會是結怨的那種人。不是很受歡迎,大致上就是可有可無那種人物。」
「啊?」
這句陳腔濫調,居然有點作用。義太郎壓抑內心的激動,嘆口氣說:
「當然不是。」倉持毅然說道。「前些天發生煤氣中毒騷動時,醫生很仔細的檢查過了。如果她有什麼不妥,早就知道啦。」
「這件事當然瞞不住片岡家,他也跟來了。」
「好,我問問護士看。」
「不不不。這麼重大的事,怎會……」
「你也這樣想麼?英雄所見略同!」和*圖*書栗原愉快地笑著,很熟悉地伸出手指撫摸福爾摩斯的鼻端。
「我不會生氣的。你說嘛……不是想趁這個時候向我求婚吧!」
「那不是很麻煩嗎?」
那個確實是「晴美」。
「你太誇張啦!」晴美不由苦笑。
「你不是目黑警署的嗎?聽說你動手打人。」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上頭的命令。」
「好啦。片山,你的『另一半』來了!」根本說。
義犬?那麼貓又如何?福爾摩斯似乎很不滿地抬頭望石津。石津這才記起牠的存在,連忙交代一句:
「嗯。幸好沒有折斷骨頭。」
「已經恢復正常,差那麼一點他就成為孤兒啦!」
「且慢!晴美是我的女兒。我一直在找她!」
「怎麼回事!」義太郎回頭問。「請你解釋一下。」
二人走回三浦晴美病房的路上,片山突然想起來。
「出去!」義太郎抖著聲音說:「你不是我的父親!為什麼不放過我們呢?」
「豈有此理!」山波勃然大怒。
「反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栗原站起來,走到寫滿案件關係人名單的黑板前面。「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之死究竟是否謀殺,不知道。片岡玲子煤氣自殺未遂,不,也許是殺人未遂。可是方法呢?兇手呢?毫無線索。只有三浦真是用顯明的辦法被殺的。還有片岡秀二郎,恐怕也是謀殺吧!水床不會那麼容易破,大概是有人故意弄破的。總之,目前找不到兇手的任何眉目。然後是山波晴美被刺。」
原來是自己的妹妹晴美,她向片山偷偷打個眼色。
「什麼事?」片山問。
「懂嗎?待會告訴那些人,明天才讓他們跟遺體會面。當然誰都會覺得奇怪,不過為要確定兇手在不在其中,知道嗎?」
「是這樣的呀!」
「你的意思是……」
片山嚇呆了。「對方會輕易受騙嗎?」
片山把片岡玲子煤氣中毒的事除外,其他案件全是使用刀子的共通點指出來。
走廊最裡邊有個候診室,但見片岡玲子抱著美沙子坐在那裡,倉持醫生站在地旁邊。
片山氣結,為何他們只相信石津而不信自己?
山波聽到臉都青了。「晴美……死了?」
「跟哥哥一樣!」晴美調侃著說。
「然後呢?」
「走開!」山波冷不防地推開片山,片山身材瘦長,一時失去重心,跌個四腳前天。接著山波、義太郎和倉持接二連三地衝過去追病床。
「這個程度的危險我當然知道,可是為了解決命案,冒多少危險也在所不辭!」
兩名男護士拆掉車輪的鎖掣,病床開始移動。片山越過根本的肩膀眺望一下那個全身蓋著白被單的替身。當她離開病房之前,臉罩部位的布掀開一下,片山嚇呆了。
片山站起來,嘆一口氣。福爾摩斯若無其事似的,在候診室的長椅上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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