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因果

「晴美一定覺得牽掛。真是遺憾。」玲子望著三浦晴美的遺照,沉重地說。
「哦哦,乖乖不要哭……」片山抱著哭泣的正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晴美那傢伙在幹什麼,說好馬上回來的。
「喂!你搞錯對象了!」
「糟糕!忘了田所久子的存在了!」
「附近有位熟悉的太太,我交給她代為看管。」
晴美分別按了「9」和「11」的鈕,問道:
「妹妹把他塞給我,自此不知所終了!」
「我馬上回來!」
「義太郎!你願意被這樣三八的女人搶奪財產嗎?」片岡氣急敗壞地說。義太郎冷冷地笑一下。
「什麼!假如十二年前你不誘拐我的女兒,現在她一定過著幸福的日子!」
「福爾摩斯……你在哪兒?」
三人一同邁步走。片山突然省起。
「我上去過,可是怕見老婆的臉……」
「咦,哥哥,你來接我?」
「亂講!我才不會……」說到一半,片山的肚子已在嘰哩咕嚕叫了。
片山聽到聲音,壽司塞住喉嚨,哽得眼球翻白,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站在眼前的竟是陰魂不散的田所久子。
「大概在樓梯上玩耍吧!」
「佈置得一點情趣也沒有!」
晴美和福爾摩斯走出聚會所,往二三十米距離的樓宇走去。那是石津所住的那棟樓。
「那邊有尿片……」
「喂,拜託,不要哭了。」
「那麼,能不能請你暫時照顧孩子?我妹妹遲遲未返,我想去看看……」
「我覺得沒什麼危險呀!」
「九樓。」
「福爾摩斯也許旁觀者清。」
這次目標轉向山波。
「喂!你在幹什麼?」晴美走過去大聲喊。那個疲倦的中年酒鬼抬起一雙醉眼望望晴美,突然站起來說:
「不過,我們的名偵探不高興的時候不會合作的!」
「哦,說的也是。」
「還用說,我來找你還有什麼事?」
房裡只有片山和晴美,加上小嬰孩和福爾摩斯。正面安置著靈柩,四圍有花裝飾,卻是空棺。驗屍解剖應該在傍晚結束,不料延遲了,所以遺體還沒送來。三浦晴美和丈夫的遺照掛上黑緞帶,那是把彩色做成黑白的放大照片,稱不上好看,便是臨時緊急派上用場,只好勉強使用。那www.hetubook•com•com是片山拿到警視廳的攝影部緊急沖洗出來的照片。
「是你!」
「有什麼辦法?你又沒有給牠薪水!」
「大概尿濕了……果然是。」
「請你留在這裡也一樣……」
「哦,對了,片岡玲子呢?她說要去接你的。」
「不要這樣大火氣,你會弄哭小正也!」晴美說。
「誰在照顧正也?」晴美問。
「福爾摩斯呢?」
接著,片岡義一在瀧川的陪同下出現。他是一副嚴肅的臉孔。
片山跳起三呎高。「我不會跟你一起生活的!」
「不是嗎?連你在內。你為何答應做死者的替身?」
「唔……也許山波會提出領養吧!兩個親生子女都死了,正也是唯一的孫兒啦。」
「你家的孫子?開玩笑!晴美不會把孩子交給你撫養的!正也會由我撫養,不用你操心!」
「是你按各層樓都停的吧!」
「吓!」男人眨眨眼睛。「這是哪兒?」
「什麼亂講?你那位義太郎少爺不是放棄繼承權嗎?表示後繼無人。而我懷的孩子就是你的孫子了!」
門一打開,晴美驚呼一聲。有人倒在裡面!仔細一看,是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腦袋靠在角落上,嘴裡嘮嘮叨叨的。原來是醉酒鬼!
「不過,幸好知道你在這裡。」田所久子坐下來。
義太郎也氣了。「你還沒醒覺嗎?晴美之死,以致千造君之死,還不是因為你說要找她才發生的?」
「你妹妹在哪兒?」
片山走出聚會所,急忙走向十一層樓的建築物。到底晴美怎麼回事?而且剛剛玲子也去找她了……
山波突然怒道:「你殺了我的女兒,還敢說風涼話?」
田所久子噗嗤一笑。「傻瓜。我不是為此而來,以後也不再提的了。」
「你說什麼?繼承人的母親?」問的是片山。
「原來這樣。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也是關係人呀!別忘了我和秀二郎有特別關係!」田所久子理直氣壯地說。如此關係人,片山前所未聞。
「那麼,杯子和碟子……」
「啊,好。可是,沒有杯子啊!晴美她……請你等一下。」
「真的?那就怪了,我沒看到她。」
突然她呆住https://m.hetubook.com.com了,原來下降的電梯每一樓都停。
「好的。」玲子用熟練的手法替正也換尿片。一到玲子手中,他就神奇地停止了哭聲。
「現在不是談論財產或孫子的時候!」倉持責備他們說:「大家不是來追悼晴美之死的嗎?」
那一剎那,她想到三浦晴美躺在血泊中的情景,不覺毛骨悚然。當然,電梯裡面已經清洗乾淨了。
時間上的關係,片山一直沒有回過公寓。
「不曉得。他喜歡神出鬼沒!」晴美說。「對了,哥哥。我們的公寓怎樣啦?」
山波和片岡不服氣地嗤之以鼻,不過總算不說話了。
「外子有事外出,我趁出來時轉過來一趟……」
「正也怎麼啦?」片岡玲子微笑著說。
「啊,我以為是我家玄關。」
「是的。你沒跟你先生一起嗎?」
「喂,我……」
「糟糕!忘了帶碟子茶杯過來!」晴美拍拍額頭。
這裡是住宅區內的聚會所,通常用作學藝教室,有時作為舉行將棋大會,或是自治會董事的集會場所。葬禮的情形,只要打通就可用作慰靈儀式。三十多平方米的榻榻米房間,可以教日本舞蹈、插花、茶道、三弦琴等等課程。
「好的,我會轉告她。」
「怎知道那是不是秀二郎的孩子?」
恰好這時,壽司店和酒舖的人來到了,把壽司、啤酒、果汁類一起送來。
「我叫了人送來。若不填飽肚皮你就心情惡劣,對不對?」
「這樣該夠了。不夠再回來拿也可以。」晴美嘆一聲。「走吧,福爾摩斯。」
「可是……」義太郎似乎意猶未盡。
「這個女人是誰?」片岡問。
回頭一看,不見福爾摩斯的影子。
「咦,你也來?」晴美一邊穿涼鞋一邊說。「不過,你連一隻碟子也拿不動哩!也好,跟我一起去。」
「麻煩你。謝謝你的幫忙!」片山嘆息不已。
被他這麼一說,大家不敢再出聲。
「不,沒什麼……我們把守靈儀式做得這麼簡單……」
「電梯。」
「正也在……」片山正想說什麼時,義太郎打斷他的話。
「確實。是不是肚子餓了?」
「真累!我要上十一樓呢!」
「九樓到了。」晴美一把提起他的頭髮,https://www.hetubook.com.com把他拖出電梯門口。男人雪雪呼痛。剛好電梯口打開,晴美一腳踢過去,男人呀呀聲滾出外邊。
「不會吧,就在眼前。」
晴美按了電梯的鈕,發現電梯停在十一樓,不由嘆一口氣。每次遇到急事都這樣,她焦急地仰頭觀看樓數表示燈。實在太慢了,慢得叫人不耐煩!
「這是什麼話!」田所久子並沒有露出憤怒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說:「你在跟你家財產繼承人的母親說話呢!」
這樣交涉,並不能令到嬰孩止哭,反而哭得更厲害。正當片山快要哭出來時,聽到一個女聲說「晚安」。
「妄言僭語!女兒死了,你沒掉過一滴眼淚……」
「是嗎?」晴美回頭望望福爾摩斯。牠在憑弔客人用的坐墊上蜷成一團。
「女人執著起來真可怕!」片山苦笑著說。
「我沒見過你,你長得好漂亮!」
電梯上到十一樓了。晴美打開石津家的大門進去,先把飯廳廚房的燈亮起來。
「會不會有壽司之類吃的東西送來?」
片山走到電梯前面時,剛好電梯下來,門一開,出來的竟是晴美,還有一個礙眼的石津。
「那麼讓我來抱好了!」
「幾樓?」
最後一同駕到的是片岡義太郎和倉持醫生。
「八點多,店都關門了。好吧,我到石津家去拿。」
「片岡義太郎說過,他要領養這個孩子。」
「住口!」義太郎打斷他們。「休得在遺照面前無禮鬧事!」
「開玩笑!已經八點鐘,應該有人到啦!」
正也已經復原,喝過牛奶之後開始安然入睡。
晴美離開了和式聚會所。不知福爾摩斯作何想法,颼然從坐墊跳下來,跟在晴美後頭出去了。
「不幸暴露真相,說不定是塞翁失馬。」
「各位!難得有壽司有飲品,大家吃一點吧!」田所久子用輕鬆的語氣說。眾人呆呆地望住她。
片岡呆住了。「亂講!」
「不行!今天我不想帶醉回家!」
「我們在聊天,對不對?」
「不如讓我去吧!這裡沒人在,似乎不太方便。」
「就是我呀。你一去不回頭,找得我好苦!」
「沒關係。」義太郎望著三浦晴美的照片,感嘆地說:「晴美沒有宗教信仰。她常說,在現實中,人間和_圖_書沒有幸福可言。這麼做對她也是好事!」
「秀二郎的父親也會來,對不對?」
「說不定搬進去住了!」
「碟子、醬油……已經有筷子了。還要一些茶杯吧!帶幾個去好呢?杯子杯子……」晴美自言自語著,打開餐櫥架,把必要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托盤上面。
「我們給牠最好的魚乾呀!」片山提出反論。「還有,石津那小子到哪兒去啦?」
「附近有得賣吧!」
這時,山波幸造帶村內來到。他一身黑喪服,滿臉沉痛之色。本來應該由他做喪主,又怕死去的晴美不高興,只好由警方出面。
「孩子真是誠實又坦率!」片山苦笑不已。
「好了好了!守靈時刻請不要吵架!」倉持打岔道。
「怎麼去那麼久?還有你。」片山的眼睛變成三角形。「你們在上面幹什麼?」
「你強人所難呀!」
「真的?那是好事。不過,玲子會怎樣想?」
「搜查一課的人打電話到公寓找你呀。對方以為我是你妹妹,我就趁機問明你的下落了。」
「她在那幢樓,十一層建築的最高一層。請你叫她趕快回來,好不好?」
「對。還有其他關係人,你問這個幹什麼?」
「男人全是下流的東西,分秒疏忽不得!」
「呃,我想延長恐怖到來的那一剎那!」
片山不安地仰首觀望十一層高的大樓。
「刑警先生,我能喝杯啤酒麼?」田所久子說。
「這孩子成為孤兒了。」晴美說。
晴美把睡熟了的正也輕輕放在坐墊上。「你幫忙看一下。」
「在石津拿的紙袋裡面。對不起,累你久等啦。」
「怎麼會!難道走迷了路?」
「可是……山波和片岡家老爺會來,我怕單獨應付不來。」
「我家的孫子呢?」山波突然發言。「他在哪兒?」
「就是……」片山說到一半,聽到聚會所傳來震耳的吵雜聲,混著「王八蛋」之類的相罵聲。片山他們慌忙加腳步。
「那你來的目的是……」
怎麼叫都不見回音。裡邊大房間的隔門拉開十厘米左右,大概在裡面吧!
「鬧上法庭你就知道了!不過,希望你現在就承認他。你會的,對不對?」
「對不起,片山兄,麻煩你們多多。」義太郎低頭致意。
「原來你在這裡。找得和圖書我好慘!」
「這件事與我無關!」
片山解釋說,驗屍解剖拖延了,還不能讓他把遺體領回去,他也不再生氣,只是木無表情地點點頭。
「是啊,我懷孕了,懷的是秀二郎的骨肉!」
「剛剛我妹妹餵他喝過了。」
「你怎知道我在這兒?」
「福爾摩斯,你在哪兒?」
「什麼訛賴!我說的是事實!」
片山實在不會哄孩子。嬰孩是非常敏感的生命體,當他不滿意抱他的對象時,就會以哭表示內心不快,想要換個使他安心的人。片山當然沒有這個本事。
片岡玲子抱著正也離開了,片山頓時鬆一大口氣。肚子餓得頂不住,他抓起一塊壽司就往嘴裡送。
「如果把他交給山波撫養,晴美一定會變鬼討回來!」
「大概快來的了。」
「你也吃一份?那就一定不夠了!」
「你為什麼下來?」
眾人聽了困惑不已,沉默片刻。
晴美氣憤地說。福爾摩斯喵一聲,表示同意。
男人還坐在地上,冷不防伸手進晴美的裙底。晴美大吃一驚,舉腳就往對方的臉踢過去。福爾摩斯「護花」有責,伸爪在他臉上抓去。男人慘叫一聲。
「慢著!」片岡義一霍地站起來。「你想找碴兒訛賴我的兒子?」
「對呀。現在是對話的時代嘛!」石津用往常的開朗語氣說。片山的頭歪了一邊。
「對了,剛才你說所有人都瘋了,什麼意思?」
「哦。你家的美沙子呢?」
「多謝!」
「啊,玲子夫人。」片山鬆一口氣。
「多管閒事!我的孫子當然由我撫養!」
「一定是小孩子的惡作劇!」晴美獨自發嘮叨。七、六、五……終於來到地下。
「是嗎?看,多麼有趣!」玲子逗著正也玩,正也睜大眼睛開心地笑了。
「我也餓了。」石津說。
「你是片岡先生吧!我呀,我叫田所久子,是秀二郎的情人呢!諸多多指教!」
「你們全都瘋了!」片山亂發脾氣。
「當然啦,又不是咖啡室。」
「哼!我家秀二郎會有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嗎?」
晴美拉開隔門。沒開燈,裡頭黑漆漆的。晴美踏進去尋找螢光燈的開關,光管閃動兩三次才亮。晴美回頭張望,嚇得差點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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