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因果

「好!」石津露齒而笑,突然瞥見旁邊的啤酒瓶,拿起一支,用門牙一咬,蓋子就開了。然後走到兩個搏鬥中的人身邊,像是舉行嚴肅的洗禮似的,當頭把啤酒澆上去。
「怎麼會呢?」晴美說:「我很羨慕你們兩個呢!你們各自男婚女嫁,還這樣為彼此著想!」
片山再把趕不及領屍的事解釋一遍。
片山衝上三樓時,已經不見片岡玲子的身影。遲了!
說時遲那時快,片岡朝正面的靈柩直衝過去。旁人還來不及阻止,他已著實地撞到棺木上。接著簡單的組合臺發出嘎拉嘎拉的聲響,棺材隨著傾倒下來。
「哥哥!」晴美在樓下喊他。
「晴美一點也不知道。她相信我,即使我夜歸,甚至在外頭過夜,她都不會懷疑我在外面有女人。她這樣使我更難受……然後,玲子懷孕了。我不得不對她坦白一切,要求分手。當然,晴美氣瘋了,她說要先殺我然後自殺,她拿著菜刀追我。結果,我還是跟玲子在一起了。」
「出去!你這王八!」女人的歇斯底里叫聲。
「開什麼玩笑!」片岡義一憤然起立。「我走了!」
「我和晴美私奔後,生活愈來愈苦。她把一切都奉獻給我,到了這時候,愛情變成一種重擔。我想過回故鄉,又不能夠。剛好這時遇到了玲子。」
「我想讓你們頭腦清醒些!」石津說。
「這裡不是你的管區,你來插手未免太過份了!」
「我對不起小正也。可是,晴美在九泉之下一定很寂寞,我把孩子帶去她身邊……」
「我在暗中等候其中一個傢伙不小心洩露秘密!可是偏偏他來干擾……」
「我想死!」
「福爾摩斯!你沒事吧!」
「不在,看來多半回家了……」片山說。
「什麼意思?」
「是玲子!玲子!」義太郎大喊。
「他是縣警局的刑警,負責調查片岡公三郎和山波千造的案件。」
「哇!你在幹什麼?hetubook.com.com
「你這臭婊子!」男人反唇相譏。
四個人又聚集在聚會所前面。
「等一等!」片山對杉田說:「你躲在棺材裡邊幹什麼?」
「這個……」
「你是片岡義一吧!我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拘捕你。」
「玲子!你在那裡幹什麼?快下來!」義太郎再喊。
「對,她曾經這樣說過。一定在外邊!」片山說。
「噫,福爾摩斯!」
「對,我正在擔心。」
「不是的!對你而言,晴美是獨一無二的人。而我這麼愛你,你只是同情我,可憐我罷了!」
「那就奇了。她說她去找晴美的。到哪兒去了呢?」
「你不能推卸責任!」
「玲子!你怎麼啦?」義太郎困惑地問。
「可不是嗎?嫁了好丈夫,生了孩子,終於幸福的日子來了,丈夫卻死於非命……如果晴美就這樣死去,實在對她太不公平了!」
「她是說真的!」片山低語。
「加油,不能輸哦!」在旁聲援的是田所久子。
「不要,玲子!」義太郎狂喊。
「我們到附近找找看吧!」晴美說。
「什麼?」四人面面相覷。
「她在幹什麼?」
「棺材會動!」田所久子首先臉色變青。
「會不會先回家了?」片山問。
「我不信。」義太郎平靜而明晰地說:「晴美太不幸了。確實,就如山波所說,如果我在十二年前沒有帶她離家出走,也許現在她可以過著幸福的日子。可是現實之中,她的丈夫被殺,連自己也遭受殺身之禍……太悲哀了!」
「福爾摩斯,不要死!我馬上叫救護車來!」
「聽取口供?」
片山嘆一口氣,對杉田說:
「不會的!一定是迷路了!這一帶的景色從哪個角度看都差不多的緣故!」
「當然可以。一起走吧!」
山波和片岡正在扭成一團,嘴裡罵著難聽的話,又打又罵地亂戰著。
「你把界限分得這麼清楚,和*圖*書不配做日本警察!」
「拘捕我?」
「哥哥……你看那邊……」
「是我……」
「玲子!」
「哥哥。」晴美有所發現。「正也呢?」
「她好不容易有了幸福……」
救護車肯不肯送貓進醫院?片山遲疑一陣。不管那麼多了,即使用槍威脅,他也要把福爾摩斯送去東大醫院的貓外科!
「那只是出於同情!」
「她抱著正也!」晴美倒抽一口冷氣。
「不錯!」杉田從棺材裡出來,巡視眼前的一行人。「剛剛是誰碰跌棺材?」
「玲子女士!」
「不要亂來!」義太郎大喊。「到底發生什麼事?」
「晴美結婚時,我才安下心來。這樣她就不能把你搶去了。可是,三浦先生一死,你就說要把她和正也接過來住了!」
「在我們家被哥哥打了一頓的關係吧!」晴美說。
「你……」
「我要跟這個孩子一起跳下去!」
福爾摩斯的前肢搭在欄杆上,身體夾在扶手的窄框中間,雙腳正吊在半空吧嗒吧嗒亂動。片山奔上前一看,差點窒息。
「你在說什麼?」
「玲子女士!」
「還有,她也許不想見到山波和片岡家老爺子!」
「不……不是這麼美麗的故事!」義太郎搖頭。
棺材的蓋鬆開了。理應是個空棺。可是……
「如果她沒去石津的家,表示……」晴美抬頭望望那幢十一層高的建築物,突然說不下去。
「全是傻瓜,今晚是守靈之夜啊!」晴美氣憤地說。「石津,你去教訓他們一頓!」
「你所說的跟睛美說的完全不一樣。」晴美說。
「她說她把孩子交給附近的朋友看管。」
誰都無法開口。義太郎的手交叉放在背後,走向面向大門的玻璃窗。
「玲子!在的話回答我!」
「他是誰?」倉持醫生問。
就在這時,樓梯方面傳來嘈雜的相罵聲。
「玲子!下來吧!我們兩個慢慢再談好不好?」
「我不願意失去你。hetubook.com•com」玲子繼續。「所以我才刺她一刀。可是後來愈想愈怕,我怕萬一被你知道……」
「不行!兩個人不在的話,她會發現的!」
對了,片岡玲子怎麼回事?片山突然擔心起來。
義太郎呆若木雞似的聽著妻子的聲音。玲子的聲音是抑揚頓挫,單調而不帶一絲感情,更加令人覺得懾人心魂和緊張。
片山彎下去撫摸牠的身體。如此一個小小身軀,居然撐得住一個嬰孩的重量,可謂神奇。
義太郎一臉鄙視的表情,遠遠旁觀他們大打出手。
「我很明白你的心境。」片山點點頭。「不過,假如她還沒死,我當然知道。請你不必過於期望!」
「你不曉得?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的。」這次輪到片山大感驚奇。
片山悄悄對晴美低語:「必須設法阻止她!她可能會跳下來!」
可是,玲子完全不理不睬,也沒下來的跡象。
「因為,我殺了晴美!」
「空的?片山先生,這是怎麼回事?」義太郎問。
「玲子來了?」義太郎驚訝地問。
「不要!」
「真是不像話!」晴美跑過去看,突然嚇得屏住呼吸。
一行四個人朝不同的方向呼喊。四周一片黑暗,不是抱孩子散步的時間。
義太郎的聲音有點哽咽。片山、晴美和石津一言不發地聽他說下去。
「玲子……真的嗎?」
「我知道。」
「我也去!」石津說,晴美制止他。
「義太郎!」玲子回過臉來,「美沙子交託給你了!」
「不,已經移到大學的法醫學病室去了!」
「不。我曾問她要不要一起來,她說要照顧美沙子。」
「總之我不會放棄!」杉田強調著,然後像參加閱兵儀式似的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好傢伙!」片岡颼聲撲向石津。石津至少是個警官,學過柔道,立刻敏捷地閃開。
「說的也是。萬一玲子遇到不測……」
「是時候了!」晴美一推片山的背。片山跌跌和圖書撞撞地衝進大樓的大堂,踉蹌著爬樓梯上去。
「到了最後,你還是屬於她的,一直都是如此。即使你跟我結婚的時候、我生美沙子的時候……也許你並不這樣想,但我知道。你只是暫時離開她,將來還是會回去的。我是你的臨時避難所而已!」
「哥哥!快點!」晴美叫,片山正從二樓上三樓。
「哇!」晴美發出恐怖的驚呼,然而奇蹟似的,正也的身體垂在欄杆外邊,並沒有掉下去。
「來了!」片山右手抱起正也。左手抱起福爾摩斯,三步併作兩步衝下樓梯。
「她有獲得幸福的權利。不,周圍的人有義務使她幸福。可是……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是我迫使她走上悲劇的路!是我殺了她……」義太郎喘一口氣,頓了一下再說:「所以,在我沒有見到她的遺體之前,我不相信地死了。原諒我,我在說傻話……」
「讓開!」石津那高大威猛的身體撞開義太郎,往前衝去。玲子的身體直直掉下來,被石津用身體擋住了。他們一同跌進樹叢裡,發出咚隆巨響,然後消失掉。
「大概改變主意了吧!」
片山順勢往上望。那幢大樓是一梯三伙,其中三面是房間,一面是平胸高的扶欄,面向大馬路。片山仰頭望見的正是面對馬路這邊。在三摟的扶欄上,清清楚楚地浮現一個探身出來的女人身影。
「我上去看看。」晴美邁步走向建築物。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不要過來」,嚇得馬上止步。
「怎麼,原來我們對著空棺守靈?」倉持愣愣地說。
原來福爾摩斯用牠的銳齒咬住正也的連身服衣襟。所以正也的身體吊在外側。
「他好像很生氣!」石津說。
「玲子!」義太郎大叫。
「我趁這裡四下無人時偷偷進來的。本來是想在棺材裡面安裝竊聽器,當我開棺時,發覺裡面是空的。想想偷聽不如直接親耳聽見過癮,所以爬進裡邊去!」
「你們兩個住手!https://m.hetubook.com.com」倉持怒喊。
「還用說,聽取口供囉!」
片山等人懷疑自己的耳朵。
「不,沒有必要再談了。我要跳下去了!」
玲子已經跨在扶欄上。裹在娃娃連身服裡的正也,從她的臂腕跌了出去。
「這種情形下,自然不能守靈!」倉持說著率先走出去,片岡和瀧川跟著。山波粗魯地叫了村內一聲,他們也拂袖而去了。
「片山先生。」現場裡只有義太郎還沒走。「晴美的遺體在醫院嗎?」
「你……不是杉田嗎?」片山呆呆地問。
「等一下!你怎樣爬到裡邊去的?」
「不是的!在你們來之前,玲子夫人先來這裡,她把正也抱出去了!」
「你要我放手不管這件事?辦不到!」杉田羞紅著臉。「不管妨不妨礙,我一定要把兇手捉給你們看!」
「晴美真的死了嗎?」
玲子聽到聲音,突然往上看。
玲子的身子探出扶欄外邊,臂彎裡的正也好像快要滑跌下去了。
「是的。因為,我不想讓她把你搶奪過去!」
玲子不露一絲遲疑,一縱身就往下跳。
「是的。她是憑自己的毅力克服一切,然後嫁給三浦君。她是堅強地站了起來,我對她充滿感謝。如果我發生不幸還說得過去,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錯……」
石津依依不捨地望望吃剩的壽司,最後才離開聚會所。
「總之必須進去裡面……」
「你所要管的,只是公三郎和千造命案而已!」
蓋子掀開了。出來的不是吸血鬼伯爵,而是比吸血鬼更平凡,像個落魄失業漢的中年男人。
「我覺得不對勁。」義太郎似乎大惑不解。「如果玲子來了這裡,應該會告訴我一聲的。」
「他是剛才那個醉漢!」晴美嚇一跳。
「是我拋棄了她!」義太郎說。
片岡和山波狼狽地分開來。
「那也應該交代一句才回去的呀!」
「嗯。可是該怎麼做?我怕過去反而刺|激她……」
「對不起,我能不能幫忙一起找她?」義太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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