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夜班一族

她在努力工作,可是仍未習慣的樣子。
她彷彿盡量不要和人四目交投似地把水和湯分配好,然後準備轉身離開……
儘管忙不過來,依然態度爽朗的模樣。
「對不起,久候了。」她揩去額頭的汗。
「是小女任性。」那位父親說。「她的身體不大好,也沒上學。因此,她想要一個年紀相若的女孩,在家裡陪她聊聊天。」
四個人(正確地說是三人一貓,但若不說成是四個人,會被福爾摩斯撓一把),迎著風在街上走著。
「甚麼嘛?」
的確,少女予人體弱多病的印象,不過笑臉很美。
「你那樣做,本來是不能隨便放過你的。」
加奈子的生活也改變很大。父親殺了人的事她還是不相信,只有父親是小偷的事乃無法否認的事實。
突然倦意襲來。加奈子連額頭的痛楚也忘掉,即刻睡著了……
加奈子快步往前。
雖然不想睡,但想躺一下,加奈子想。可是,單是這張小椅子卻不能睡。
作為懲罰,她必須在這張椅子上過一夜。一想到父親因殺人罪被捕的事,這點小苦頭倒是可以忍受的,只是額頭的傷口隱隱作痛,令她不由得沮喪……
有車從後面來。車燈把加奈子的影子投射到前方。
「來。」昨晚那個刑警催她。
終於,女孩把水和湯一起端過來。
門開了,加奈子本能地挺直背脊。
「是。家務大致上我都會做。」
兩人一起摔倒,加奈子的額頭碰地,啊地叫了一聲。
「不,只不過……」她欲言又止。
「剛才你是故意弄跌那女孩的吧。」
「喂,這裡還沒好嗎?」性急的客人喊,女孩大聲回答:「是!對不起。」
「爸爸!快跑!」她叫。跑上來的刑警碰到她的hetubook•com.com身體,她衝上去捉緊他。
她見到父親往前跑,加奈子拚命地用自己的腳纏住刑警的腳。
父親已經半個月不在了。
他在甚麼地方?他好嗎?
「對了。有件事先告訴你。」父親說。
「啊,我——只想開開玩笑罷了。真的——沒想到會這樣——」
「最近,我母親被小偷殺了。她運氣不好,在小偷進屋時遇上了。家裡各人當然大受打擊。所以,希望你在家裡不要提起那件事。反正你很快就會聽見甚麼人講及的,我先告訴你就是了。」
「呃——」加奈子說。「我叫片山加奈子。」
「肚子餓了,不能打仗,是不是?」片山晴美說。
相當可愛的女孩。
「謝謝。」女孩用開朗的聲音說。「請稍候。」
加奈子稍微靠向路邊。車子急駛而過。剎那間,父親的人影浮現在前面的車燈中。
「喂,石津,你哭了?」片山驚詫地說。
「做得好過份!」晴美臉紅耳赤地說。
「是不是還沒吃飯?」女孩說。
「甚麼呢?」
「假如你不喜歡,隨時告訴我好了。不過,暫時你也不能做事,就在我家幹點活吧。」
睡了多久呢?頂多十分鐘吧。看來睡得很熟,直到她的肩膀被搖晃以前都沒醒來。
她在硬繃繃的椅子上過了一夜。
外面的陽光很耀眼,加奈子一瞬間便頭暈。
那班有點怪趣的客人——貓兒擺出像人一般的臉孔而坐——是託他們的福。得到別人的善意,真是一件美妙的事。
「吃拉麵,石津不夠飽的,不是嗎?」
「喵。」
「我先走啦。」加奈子對老闆說。
「忍耐一下嘛。那女孩子忙不過來呀。」
女孩爬起來,狠狠地瞪那人一www•hetubook.com.com眼,立刻向其他客人鞠躬道歉:「失禮了。」然後蹲下去收拾摔破了的水杯。
石津瞪大眼,佩服地說:
她被帶去的房間跟昨晚那個煞風景的房間不同,雖然陳舊,但有沙發。
很好的氣氛。只是,片山兄妹費了一番唇舌,好不容易才勸阻石津不上去幫女孩端菜。
一名十七八歲的女孩,穿著圍裙,紅著臉跑來跑去。
「可不是!」儘管肚子餓了,但石津豈能袖手旁觀,他站起來,走向那個醉醺醺的男人,死死瞪住他。
她急急回到櫃台方面,交上點菜單,在杯裡倒水,用盤子端著過來。
「連多謝也沒說一聲,對不起。」
石津飛快地露了一下警察證,對方的臉頓時失去血色。
出到外面時,感覺到空氣有濕氣。天空陰雲密佈。大概會下雨吧——趕快回家。
「我叫由美。」女孩說。
「總之,吃點東西吧。」晴美說。「那間店的拉麵很好吃哦。」
醒來時,幾乎無意識地這樣溜口而出。俯視加奈子的是個年紀和她差不多、長頭髮、皮膚白皙的女孩。
她必須盡量儲一點錢,萬一父親被捕時可以請律師。
「我做了甚麼不好的事?」石津回位後,擔心地說。
「嗯。不過——」話沒說完,加奈子的肚子咕地發出一聲響。
總而言之,跟石津刑警在一起的時候,走進昂貴的餐廳等於「自殺行為」。石津他也是「重量不重質」就是了。
這把聲音的主人不說也知,即本故事的英雄——不,女英雄,三色|貓福爾摩斯是也。
加奈子羞紅了臉。
傾灑出來的水潑到坐在地上的福爾摩斯身上,牠急忙跳到晴美的膝頭上,但身上的毛還是濕了一點。
在不清不楚的www.hetubook.com.com情形下,加奈子被那兩個人帶出警局。
「噢,新來的。」晴美說。
「只不過?」
「我也知道。」接腔的是晴美的兄長,隸屬警視廳搜查第一課,眾所皆知的片山義太郎刑警。
——增池。加奈子想,不會錯了。
另一方面,女孩有點意外地望望石津,立刻將臉轉向一邊,走到櫃台那邊去了……
說完,他也不管長褲會濕,馬上四腳趴地,開始收拾碎片。
「當然。」片山說。「這個和那種事有何相干呢?」
一瞬間的事。女孩被他的腿一絆,往前撲倒。杯子打破了,水花四濺。
「我想說的話,晴美小姐立刻知道啦。」
「走開!」刑警甩開加奈子,追趕上前——一隻貓突然在眼前跑過去。不,加奈子看上去好像是貓的樣子……
「愛意?我沒有愛上她呀。我對黃毛丫頭不感興趣的。」男人說著,嘿嘿地笑。
「算了——因為有個好事之徒要收留你。你到那邊要乖乖聽話哦。」
「喵。」福爾摩斯也罕有地「讚賞」。
「沒有的事。她只是在眾人面前畏縮而已。」
由於他個子高大,很有威嚴。
他們想在父親來看加奈子時逮住他。
「我是小偷的女兒。家父目前受到通緝。儘管如此,你們還是同樣地為我不忿氣麼?」
「噢,是嗎?失禮了。我叫增池。增池忠彥。她是小女由美,其他還有內子江利子而已。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甚麼?」
她止步,回過身來,垂著眼睛說:
加奈子赫然,一時動彈不得。後面跑上來的腳步聲使她回到現實。
「不曉得。總之,他等於是擔保人。」
冷不防,一個微醉的中年男人倏然伸出腿來。
女孩終於拿著點菜單hetubook.com.com和鉛筆走過來。
身體總是很疲倦,腿也痠痠的,可是心情十分清爽。
她登地鞠個躬,走開了。
晴美說她是新來的,那就不是店裡的職員了,大概是打工幫忙家計的吧,片山想。
那女孩的語調淡淡的,反而打動片山等人的心。
「辛苦啦。」溫和的聲音回答。
走進晴美常去的拉麵店時,時間雖然稍晚,但客人不少。
「有啥關係?證明石津是個心腸很好的人呀。」晴美說。
「不必那麼久的。」女孩笑起來。「我現在去拿水。」
那些人也表示是刑警。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人,刑警也是。
「我要叫——」空腹的石津正要點菜時,被晴美阻止。
「蓄意傷人、損壞器物、妨礙公務員執法的現行犯。」
「那是怎樣的人?」加奈子問。
「是!請稍等一會。」
「喵。」福爾摩斯溫和地叫。女孩抬起臉來,看著福爾摩斯,微微一笑。
收留我?加奈子大吃一驚。
她一個人被扔在這個小房間已好幾小時了。因為她讓父親跑掉了,刑警很生氣。當然了。
「不急不急。」石津說。「不然,明天也可以——」
雖然不太明白,但能恢復自由畢竟是開心的事。
跟他走到走廊時,刑警說:
「噢……抱歉。」加奈子甩甩頭。
「對不起。」加奈子率直地道歉。
「嘎?」
「如果是就好了。」
「喵!噢。」福爾摩斯發出怒聲。
當她知道這件事時,她停了學,開始工作。家裡的錢,她一分也沒動。
晴美簡潔地替大家點了菜,女孩迅速抄下,露出笑臉說:
「喔,抱歉。」那男的若無其事地說。「我沒留心。腿太長了,不知擺哪兒好。」
「放手——戶張!別走!」刑警喊。
「為何收留我……」
加奈和_圖_書子知道,現在這樣子走在路上,也有刑警跟蹤的。
「我們決定收留你。」說話的是個中年胖子,好像是那女孩的父親。「來,一起走吧。」
加奈子被帶到附近的餐廳去,一面用餐一面打量那位父親的樣貌時想:女兒穿的也是加奈子萬萬比不上的昂貴服裝。
「不要緊嗎?」
片山拚命忍著不笑。
「是……昨晚幾乎沒睡的關係。」
「沒關係。」晴美回答。「只是我們不忿氣而已。反而給你添麻煩了嗎?」
加奈子停止用餐。
「她父親被通緝呀。」石津搖搖頭。「不過,她很剛強地努力著。真了不起!」
「啊——爸爸!」
「是,說的是。」他勉強擠個笑臉。「唔,我也不太餓……」
——看樣子,他們相當富有。
刑警叫她在那裡等,又剩下她一個人。沙發的座墊已不太有彈性,但對現在的加奈子來說等於是羽絨棉被了。
幸好她以前在那間拉麵店打過工,老闆是在知道內情之下僱用她的,好歹總算可以生活下去。她想盡量省吃省用,這份提供三餐的工作令她很感激。
「當然當然!我現在正想過去幫忙的。」男人連忙起立。「哎,讓我來好了。抹布呢?我最拿手抹地的。交給我辦!」
「去幫個忙如何?」石津說。「萬一她被水杯的碎片割傷了手,再加傷人罪——」
「一言蔽之,問題是——」石津刑警罕有地用哲學的語氣說。
「好的。那麼——還沒請教貴姓大名……」
「好偉大呀。」由美說。「我連茶杯也沒洗過——死去的祖母常說,這樣下去,我永遠嫁不出去囉。」
「沒有的事。」石津搖搖頭。「只要加上炒飯、燒賣和兩碟小菜的話,拉麵就夠了。」
因為父親殺死的老婦人,據說就叫增池彌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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