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島

「噢,祈子先來了。」池永說。
不,事先聽齊藤說了,當然知道她是江川真子——那時,池永才想起她的名字。
大家停止喝雞尾酒,回復一度曾是「同僚」的神情,凝目注視這位「舊同事的妻子」。
兩人互相握手——臉上雖然有淚,但表情開朗。
幾十名不速之客,使會場一下子熱鬧起來。燈火依舊,卻令人感覺更明亮了。
「咦?」她走出去。「難道是……沙百合?」
「呃——她是我的朋友,河田沙百合。」祈子介紹。「你現在是高校生?」
「江川女士。」晴美說。「請把你先生去世時的情形告訴我。」
男女老幼,魚貫著走進來,仿如十年前的市鎮又復甦的光景。
「倉田先生。」晴美喊住他。
「嗯,為了這張海報。我爸爸告訴我,他忘了把它摘下來。於是我哇哇大哭,說無論如何都要回來拿。可是那時已身在最後一班船上……我現在還記得,我悶悶不樂了一整天。」祈子笑了。
「聽說啦。你辛苦囉。」
「江川是個容易鑽牛角尖的人哦。」池永說。
「——發生甚麼事呢?」池永說。
在雨中,連搬運行李也不輕鬆。
「馬上就到了。祈子又不是第一次坐船。」
「是。我們家在二樓罷了。」
「——那麼,請慢慢享用吧。」真子說。「假如兇手就在這裡面的話,大概不能『慢慢』了。」
牆壁上,依然貼著動畫主角的海報。在幽暗中,那名大眼睛的美少女看起來栩栩如生。
工會當然反對封山。可是,那只是一場虛空的鬥爭。
「對不起。」祈子鬆了一口氣。
在風中招展的白裙——池永一時之間認不出,出來迎接的那名女子就是江川的妻子。
「——請小心。」到處呼叫提醒的乃是倉田。
池永祈子聽見和*圖*書說話聲此起彼落。
進去一幢已經荒廢了十年的建築物,畢竟有點可怕的感覺。
對委員們來說,留下來徒增痛苦的回憶而已。
「好像都在吃老鼠之類。還有,有時也有海裡的魚被打上岸來。」
可是經過調查後,警方查悉江川是被尖刀從背後一刀刺中心臟斃命的。
「外子——不見了。」
「——江川太太。」佐田說。「那不是意外麼?」
「今晚,請盡情吃喝,暢談往事,忘掉時間的過去。只是……」真子說。「只有一件事不希望大家忘記。那就是先夫江川哲也,他在十年前離開這個島那天被殺的事。」
「那麼說,你是社長囉!了不起。」
「年輕真好哇。」晴美老氣橫秋地說。
船的引擎發動了。
「池永先生……」真子停步。
「祈子小姐也吃點甚麼好不好?」這樣答腔的乃是晴美。
池永沒有笑。奇怪。那麼謹慎的江川……
聽見貓叫聲,祈子回過頭來。只見三色|貓走到她的腳畔。
「呃……可以進去那幢建築物麼?」祈子問。
「可不是。」
「這條路這麼窄嗎?」她自言自語著。
「啊……就是那幢建築物。有個『3』的數目字……還好好的。」
「我跟你一起去。我有點擔心。」
「這種天氣,適合這樣的日子哪。」池永說。
「唔,我去看看。」
「整個撤離的行動,持續了三個月之久。」真子說。「然後到了最後一日……」
畢竟是懷念的關係吧,留在會場吃喝的人已不多,大家都到街上漫步去了。
「——喵。」
可是,她現在舉行如此盛大的派對,目的是為了查悉有關丈夫的死。
「慢著!」突然,江川的妻子大聲喊。
「社長。準備好了。」
彷彿在說「那還用說」的意思。祈子不由得笑起來……
當真子介紹片山時,眾人投以狐疑的視線。
「——這裡是我的房間哦。」她推開一hetubook.com.com道門。「咦,還貼著哪。」
祈子說著,自己也覺得有點可笑。
「你自己沒忘了拿東西吧?」依子問。
「可是,光是為了我們而做這種事,不是太誇張了麼?還有誰會來?」
「——有人倒在那邊!」池永說,真子也看到了。
「喂,你也老啦!」
然後,真子又補充一句:「殺人事件的有效追訴期是十五年。還有五年。」
「這裡可以稱作我們的故鄉。不到半年時間,這個市鎮變成無人的死鎮——我一直希望能夠好好地跟這個島告別。考慮了種種做法,終於想到採取這種荒謬的形式。」
男人伏在路上,被雨打著。
「回去派對會場好嗎?」倉田說。
「好的。」真子點點頭。「對了——外子就死在這幢樓的前面。」
晴美想知道是甚麼力量驅使她這樣做。
「對不起。」
「那個……大家都一樣的。」
池永輕輕抱起女兒,擺在膝蓋上。
兩人避開雨點,走在屋簷下,踏進「大馬路」——這島上唯一的大路。
「那可真危險哪。不過,牠們吃甚麼呢?」
可是——
「要不要帶回去做紀念?」晴美說。
「池永先生,不認得我?我變了那麼多?」真子微笑。「這十年來,我只不過重了兩三公斤罷了——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的。我也不得不說,你的體型改變了許多。」
真子正要回答時,倉田走過來。
「我無法使每一個房間亮燈,於是發動島上的舊發電機,將所有街燈和交通燈亮起來。昨天晚上,大概嚇壞大家,以為鬼魂出現了吧?」
「認得呀!你一點也沒變。」
「一定是的。不過——我以為應該更加荒涼才是。」
「那麼,我也一起進去好了。」
「老公——」依子想說甚麼。
晴美等人一面聽真子說話,一面出到外面。
池永從船上跳下去,追趕在真子的後面。
一步走進玄關,祈子大叫。
「—https://www.hetubook.com.com—祈子?」玄關傳來聲音。
「有甚麼擔心的理由嗎?」池永邊走邊說。
「我沒甚麼……不過,這孩子相當怕冷的樣子……」依子似乎相當不安。
「老公!」真子叫著狂奔上去。
「祈子淋濕啦。」他妻子抱起六歲大的女兒,走進船艙內。也許因為不想多看那個遠去的島的緣故。
「過去看看。」真子快步走向帳棚。
兩人談著談著,從建築物走了出去。
「我知道,所以跟來看看。」池永簡潔地說。
這時,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謝謝——他不是那種故意遲到,給大家添麻煩的人。」
「不過,一直沒找到兇器。」真子說。「而且,那件事發生在無人的島上,事後大家各散東西,無法逐個逐個盤問。結果,事情就這樣馬馬虎虎的結束了。」
「嗯……我媽死了。」
「你哭了?」
真子的話引起哄堂大笑。得知自己不是唯一以為「有鬼」出現的人時,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那就出發啦。」是船長的聲音。
「啊,晴美小姐——請小心哦。有些人留下貓呀狗的一走了之,多半都野性化了。」
「不急不急。」
「你認得我?」
晴美有點明白祈子的心情。那張被淡淡的光所照射的海報,等於十年前的祈子本人。
隔了一會,大家哄然大笑。真子羞紅了臉申辯:「是真的!剛剛還在這兒的——不曉得跑到哪兒去了!」
這時,從派對會場傳來大喊大叫的聲音。
「嗯。不過——太激動了,吃不下。」祈子說。「而且,我想回去看看,我以前住過的地方不知怎樣了。」
乘坐最後一班船的是十家人,大約三十人左右。
「我也過去看看。」
引擎聲由小變大,船終於開始慢慢移動。
「好久沒見啦!」
「想起來啦。」祈子說。「當時我哭了。」
真子的語調,不知何時hetubook.com.com變得嚴峻起來。
「得到一筆意外之財後,在想要幹甚麼好。總不能吃喝玩樂過日子。況且,水口家族在經營好幾家公司,我不得不繼承家族的事業。」
「當時,大家以為外子是從樓頂上跳下來自殺的。」真子說。
「嘩,好亮啊。」
海上有點波浪。
船又再度靠岸。船長說:「你去找找看。我們等你。」
總之,因全體搬遷的關係,所有人都一大堆行李。池永也在寓所和船之間跑了三趟之多。
「可是——」
在領導層的立場上,工委們不能領先撤離這個島。結果,委員長池永,以及其中一名副委員長江川和委員們留到最後。
「不過,你又做了一件闊綽的事,不是嗎?」
「有點搖擺哪。」池永走到妻子和女兒那裡。「你沒事吧?依子。」
「謝謝。」
真子環視在場的眾人。
「你是福爾摩斯吧?想吃甚麼,我幫你拿好不好?」她對牠說。
「好久不見。」
「喂——你的意思是,我跟六歲的時候一樣?」那名有點豐腴,給人乖乖女感覺的女孩笑說。「祈子,你還是一樣小小的。」
一剎那間,眾人安靜下來。
「OK。開船吧。」池永說。
「小時候,感覺比較寬大是嗎?」晴美邊走邊說。
「有沒有遺漏甚麼?」池永大聲喊。「這是最後一批啦。」
人群中以女性居多,畢竟是先入為主的觀念所致,以為「煤礦是男人的工作」,其實不然……
「假如各位之中有人知道有關兇手的事,請告訴我。不管任何瑣碎的事都可以——拜託了。今天,我特地邀請刑警先生到來。」
「好哇。我陪你去。」晴美點點頭。「福爾摩斯也一起來嗎?」
「唷。」
那是一個下著雨,又寒又冷的日子。
池永笑了。「已經十年啦。」
池永表示驚奇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市鎮的廣場上蓋起了帳棚,而且像個臨時大廳般頗有氣派,並且擺滿食物和飲料招待來賓。
和-圖-書川真子穿越派對會場,站在麥克風前。
不過,真子的確具備領導能力,這樣子居於人上的事,她似乎覺得理所當然。
「於是,我們告訴在船上等候的伙伴,說『江川出了意外』,叫他們聯絡警方,讓他們先離開了。」池永說。
——乘坐這「最後一班船」離開的,全是工會的委員及其家屬。
江川真子和池永正在上樓梯。
「這兩三天,他心事重重的。於是我在意地問他,他說『沒甚麼』。」
當背景音樂響起時,人們蜂擁著走進會場。
窗簾拆掉了的關係,外面的燈光照進屋裡,沒有不便的感覺。
「好像是。」池永嘆息。「其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彷彿昨天才發生似的……」
好些人在「大馬路」上漫步。
「別笑我了。」真子笑了。
「喵。」
「剛才的船在島上和市鎮之間往返了一趟,把島上住過的人都載過來了。來,奏樂。」
「忘了拿東西?」有人問。
「我在上縣立高校。祈子,聽說你在做工?」
「大家晚安。」她那把沉著的聲音響徹整個帳棚。「我是江川哲也的妻子,叫真子。見到那麼多熟悉的臉孔,令我覺得好開心。」
「不……假如拆下來的話,只變成普通廢紙罷了。讓它留在這裡的話,就能有永遠存在的感覺……」
「表面上看似意外。不過,事後經過調查,得悉先夫是被殺的。但在混亂之中,市鎮的一切都被毀滅,警方也沒辦法好好搜查。」
真子轉向市鎮的方向。
「你還活著呀!」
眼前高樓林立,使人陷入某種突然迷失在大都會之中的錯覺。
「就這麼辦——福爾摩斯,怎麼啦?」
池永瞠目結舌。
「好大呀……大概是空置了的關係。」她脫下鞋子進去。
晴美回頭張望時,見到福爾摩斯一直在看祈子房間牆壁上張貼的海報。
「小心點。裡頭沒亮燈的。」
十年——對祈子而言,從六歲長到十六歲的十年很漫長。
「啊,社長。」倉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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