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
傳來引擎聲,明子站起來。
伸夫誘拐了這女孩!
「——喂,圓記運送。」她氣喘著說。
一大筆錢?明子和伸夫一起開貨運公司,不可能有她所不知悉的錢進來。
美幸稍微冷淡地說,轉身正欲離開大堂。
「貓……」
明子的語調不禁也客氣起來,她把對方的電話號碼記錄下來。
「你不是心知肚明嗎?每次回家的時候,你都對我意味深長地笑,刺探我的意思!」
明子如往常般說道。
「你沒事吧?我在出口的地方等你,見到你以驚人的速度衝了出來……」
伸夫……伸夫……你做了甚麼好事啊!
「為何我要嘲笑你?」
「阿發?你的兒子?」
這女孩——一定是那間高校的學生。為何她會躺在這種地方……
「沒甚麼,別掛在心上。」
「如果他回來的話,請他告訴我們哪一種顏色是他所喜歡的,那就感激不盡了。」
「嗯,十點左右就走了。」
「你當老人是傻瓜啊!我吃鹽多過你吃米,過橋多過你走路!你以為我不知道那種事?」
「他做了甚麼……」
實際上,那句話成為契機,大家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尤其是公立會館、會堂之類的管理員,大多數是年過六十的刁鑽老頭子,難以取悅,「不被利用者喜歡」甚麼的投訴特別多。
「牠是我唯一的同居人,也是心靈上的朋友,已經快十年了。當我難過的時候,託阿發的福,我可以超越難過並得到安慰。但是……如果我不在時,就沒有人照顧牠了。」
「可是,這裡不是有很多學生來嗎?其他課程的教室裡頂多只有十人左右罷了。」
「是嗎……那很好……」老人好像有點掃興的樣子。「這個教室沒有了,好像——有點寂寞。」
「我回來了。」伸夫走下來。「媽,今晚我有緊急工作,要出去。」
美幸會等全體女學員回去以後才離開,因此慢條斯理地收拾桌面上的編織道具。
美幸覺得有點慶幸,同時有點失望。
「這是……」
「喂!等等!想逃嗎?」
「聯絡電話方面,在利用申請書上寫了,沒有更改。」
「那是……你和-圖-書自己的問題。倘若真是在乎那隻貓的話,不妨事前把牠交託給甚麼人——」
「甚麼事?」
她一直很小心,不讓伸夫成為「戀母」的孩子,然而畢竟是母子相依的關係,他們之間產生某種普通親子所沒有的親密感。
伸夫睡得很熟——那樣子會感冒哪。
「朋友委託的。他的貨車出了問題,叫我代他送貨。」
「是矢吹師妹呀!」美幸嘆息。「沒關係,因我正在想著別的事。」
管理員彷彿被挫了銳氣般。
而且是穿制服外套的高校生。
——豬野美幸下到已經空無一人的大堂,走向老人在等候的櫃台。
美幸的心口一緊,從來不曾有人像牠那樣對自己忠誠。
這些東西,幹嘛他說「你別管」呢?
「三……」明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豬野美幸發現,不知幾時,心中的憤怒消失無蹤。
「那麼晚——到哪兒去?」
聽了美幸的話之後,名叫本間的管理員立刻拉長了臉,表情沉下來。
「哪裡哪裡……我倒沒甚麼關係。只是嘛,遲了十五分鐘才關門,我也遲了十五分鐘才能回家,雖然可能電車比較擁擠,我忍一忍也就沒事了。」
「好了,請多多指教……」
「所以我現在要睡一下——八點鐘左右叫醒我。」
「我也覺得遺憾。不過,這是上頭的決定。對了,合約是簽到明年三月為止的,當然我們會給足費用。」
「對不起!」
即使是三千圓,伸夫的口頭禪也是「浪費」。
「這間教室,今天就結束了。長期以來,承蒙照顧啦。」
「不,不行。除了我之外,阿發絕對不吃別人所給的食物的。沒有了我,牠一定會餓死的!」
老實說,她期待有人問她有關自己所忘記的事。然而,三十幾名〈編織教室〉的學員們僅僅盯著美幸,沒有一個發問。
當你必須說點甚麼重要的事時,無論怎樣期盼完美都好,總會覺得有甚麼重大的事情「忘記了」。
「好的。」
「是嗎?那就好了。」美幸說。「我告辭啦。」
「等等。」
「收存耳環的盒子,有紅色和藍色天鵝絨兩種,須請客人隨意願挑hetubook.com•com選,我想知道他要挑哪一種。」
塞在塑膠袋裡的紙屑——由於大部份已用切紙機切碎了的關係,體積大而輕,平時這是明子拿下去的工作。
電話聲響,圓明子慌忙把放進嘴裡的大福糯米餅吞下去。
她把那堆比平時重的塑膠袋分開來看一看——大吃一驚。
「我是他媽媽,伸夫還是王老五。」
因此,伸夫近來的樣子使明子覺得不安。
其中最令明子在意的是他打給債主朋友,說甚麼「最近會有一大筆錢入袋」。
「那個……我了解你的心情,每個人心中總有一兩個留戀不捨的對象——」
「——本間先生,」她把便條紙遞回去。「我不會有事情打電話去府上的,而且,連你的名字也是看了便條才第一次知道。為何要做這種事?」
明子不覺得不安就怪了。
哽在喉嚨裡使眼睛翻白,拚命喝茶使麻糬吞進去,好不容易才接電話。
「當然當然。」矢吹牧子急急地說。「我很清楚。就如教主所言,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犯了罪,毀滅了反而幸福快樂……可是,無論怎麼想,我都想不出到底阿發犯了甚麼罪。每晚,牠都黏靠在我胸前,發出平靜的呼吸聲安睡。見到牠這個睡姿時,我都在想,為何牠非滅亡不可……」
「他現在出去工作了。」圓明子說。「哪一位?」
「是啦是啦……」
「多謝——啊!這樣我就安心了。耽誤你了,對不起!」
她為本間老人用那種眼光來看自己的事覺得衝擊。她不認為自己有空隙可讓對方有機可乘,但一想到那老人用色迷迷的眼光看自己時,不由氣得渾身顫抖。
「不,牠是貓。」
「你這是甚麼話?因你對我有意思,我才閉一隻眼允許你擅自作主的做法!你不覺得感激嗎?」
——明子咚地坐倒在榻榻米上。
美幸愕然,同時怒氣湧上來。
hetubook.com•com「知道啦——是不是往常那間高校的貨?我去拿下來好了。」
「那……是甚麼意思?」
「嗯……這件事在眾人面前難以啟齒……」矢吹牧子支吾著。
「因為你們已經不再使用這個地方了,必須填表格交代一下。」
「是的。昨天他來買了價值三百萬的鑽石和紅寶石組合的耳環。」
但——三百萬的耳環?
「有甚麼……」
「那個……相當突然哪。」
「——老師。」
「這裡是〈R珠寶店〉。」
「耳環?」明子皺眉頭。「我兒子買了那種東西?」
拿毛毯替兒子蓋上後,明子悄悄走出房間,走向貨車所在。
「真是萬分抱歉。不過,以後你再也不必操心了,我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啦。」
「對不起,時間拖晚了。」豬野美幸先下「禮」為強,道歉一番。「學員們太熱心了,問個不停,所以拖長時間。」
「嗯,一定不會!我絕不讓牠作出干擾的事!」
「是的。請問是嫂夫人嗎?」
——近來,兒子的樣子很古怪。怎麼說,她是母親,多少察覺到了。
「那是為甚麼呢?」
矢吹牧子不住地鞠躬,然後離去。
放眼一看,他交過來的潦草便條紙上,寫著〈本間貴一〉和電話號碼。
重新邁步時,豬野美幸的步伐跟平時一般穩重大方。
美幸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若是方便的話,當天我可以帶牠一起來嗎?」
「——伸夫。」禁不住喃語。
她幾乎用衝的速度跑出外面。
「但是你也累了吧。」明子說。「萬一開車打瞌睡,引起意外……」
「好了……」豬野美幸之所以環視全體人的臉孔幾遍,是因她不敢確信自己是否忘了說甚麼。「——有問題嗎?」
「荒謬的誤會!我只是很普通地打個招呼路過而已!」
一名體型肥胖的女性向她走過來。
「抱歉!我不想嚇你的。」
「太失敬了,其實是關於伸夫先生昨天買的耳環的事。」
「不,不是我本身的事,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他提高嗓門。
「即使活了一百歲,也有人像小孩子般不會長大!」她反脣相譏。
「是嗎……」
「你說甚和*圖*書麼?那麼,你在嘲笑我嗎?」
心臟鼓動,不光是跑太快的關係。
「我家……阿發的事。」
明子陷入沉思。
跟平日的伸夫,有甚麼地方不一樣。
二手貨車開進店內的水泥地上。
本間的聲音追過來,但當事人似乎沒有跑的力氣,沒追上來。美幸鬆了一口氣。
明子對著桌面整理發票三十分鐘左右,然後窺望房間。
對管理員而言,美幸這番話似乎出乎他意料之外。
「請多多指教……」
「原來這樣啊。」
「嗯,就這麼辦。」伸夫進到屋裡。「我吃不了太多,會打瞌睡的。」
「——有甚麼事嗎?」她回復平時的語調。
其後,他四處打電話去,跟對方悄聲私語。
「好是好的……那麼,八點鐘才吃晚飯?」
總是放心不下,明子爬上貨車的台架去看個究竟。
聽了那句話,老人呆了半晌。
「噢,對不起哦。」老人出奇地和藹可親。「我剛剛查過了,表格方面不必那麼急。過了年才寄去也不遲……」
圓明子笑了。
美幸不想跟他周旋下去。
說起來也真是的,為何管理這種會場的人都如此相似?當然美幸沒說出口。
「我的公寓。我打給你的話,可能是你先生接聽,不如你打給我好了,我等你電話。」
「好了,再見。」
想到這裡,明子膝頭打顫,站也站不起來。
大概搞錯對象了吧!她想一笑置之,可是「圓伸夫」這名字很少雷同,而且對方知道這裡的電話。
確實有古怪——踮起腳尖窺望內裡乾坤,跟往常一樣的貨。
「——那麼,一切多謝了。」美幸說。「我會把燈關掉才離開的。」
見到一心一意地為貓兒的事操心的矢吹牧子時,她把本間老人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不必拿下來了!」伸夫用少有的強硬語調說。「你別管。待會我會處理,明白嗎?」
那是兩、三個星期以前的事。那天伸夫非常興奮地回來,明子問他「怎麼啦?」而他一句也不答。
美幸困惑了,同時起了戒心。
伸夫才兩歲時,明子死了丈夫,母子二人相依為命至今。
「唔……只要不會干擾〈奉獻〉……」
「需要我家裡的電話號碼www.hetubook•com.com
嗎?我想不是那麼急的事吧。」
「——回來啦。」
「那就到那天見啦。」美幸補充一句。「但願當天不太冷就好了。」
明子暫時虛脫地呆然癱坐在那裡……
「說說看。這次的『奉獻』非常重要,若是心裡有任何的不舒暢,到了緊要關頭就會產生迷惑了。」
「哦……」
說了以後才擔心有人反問:「冷為甚麼成問題?」可是沒有,大家就如美幸所猜想的一樣,甚至發出輕笑聲,顯示某種逃避緊張的表情。
本間好像也動了真怒火似的,臉紅耳赤地大喊大叫——美幸氣得火冒三千丈。
然後是「三百萬的耳環」!
這間區民會堂的管理員也不例外。
跟三四名結伴離去的學員對調而入的,乃是管理這間區民會堂的老人。
「——那麼,就此解散吧!」
「關於那件事,有一點忘了請教。可以代為轉告嗎?」
「珠寶?」
過度謙恭的男人。
「不,我來關——可以請你到下面的接待處來一趟嗎?」
綁票,然後要求贖金——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可能了。
有個女孩在中間。
「慢著!」老人追上來。「好吧,你把這個帶著。」
女孩軟綿綿地躺在袋子之間。
美幸覺得滑稽——平時總是埋怨說「電費用過量了」、「在走廊跑太快」甚麼的投訴一大堆,就像應付愛鬧彆扭的小孩般。
「那樣應該沒關係吧!」
她想離去的時候。
「這件事跟其他分部有關,假如早點知道就好了。」
「可是——那是編織學院的電話吧,我想知道你家裡的電話號碼。」
突然被喊,美幸嚇得跳將起來。
弦外之音,倒是一聽就聽得出來。
美幸知道自己猜對了。
少女。「近日會有一大筆錢進賬」,以及「三百萬的耳環……」
是不是藏著甚麼?或者搬運甚麼不好的東西?
「請問圓伸夫先生在嗎?」
教室裡的空氣也突地鬆緩了緊張。
身為〈同工〉,必須經常保持「心中平安」,不可心亂,且是近乎「完美的人格」。她懊悔著被這名叫矢吹牧子的信徒見到自己慌亂的一面。
「嗯,那個很難說……」
「可以把你的電話留下嗎?說不定有甚麼需要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