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你,我再自殺!」
「呃——」
「不,是我不好,這麼重要的時刻,我還把你叫出來。」那位「教主」說。
劫匪是個不到廿歲的年輕人,穿皮外套,身手敏捷,憑美幸的腳力是萬萬追趕不上的。
「——近來好嗎?」
「其中一隻靴子不行啦。」對方補充說明。
見到電車燈已來到並排的房子附近時,美幸趕忙跑去平交道的外側。
「——怎麼,是媽呀。」
「歡迎回家。」
「沒有……」美幸搖搖頭。「可以進去嗎?」
「對嘛。」
終於,電車停了下來——可是,前面四個車廂已通過平交道了。
「沒有就算了,我以為可能還有一件厚大衣。」
那年輕人伏倒在鐵軌上。然後,追他的男人彎身在其上。
智子看著母親,完全沒有高興的樣子——那個刺痛了美幸的心。
「停止——喂!」
美幸又被〈教主〉摟在懷裡……
智子突然看起來像「大人」。
——下次智子看見母親的臉時,大概是在報章或電視新聞中吧!
「現在巡邏車正趕來,他是搶劫犯。如果你沒時間的話,不妨告訴警員。」
美幸俯視本間那已一動也不動、瘦小得可憐的身體。
「爸爸再婚啦。你不知道?」
「——不可能的,你爸爸不會答應吧。」
兩個都栽倒在路上,美幸的手袋也從年輕人的手中飛離到數米之外。
「智子……」她回頭。
「媽也是。」
「為甚麼?」
玄關大門的門鎖沒換。
「如果那樣下去的話,你也自身難保。為何如此不顧一切地拯救那個歹徒呢?」
「我會轉告他們的。」
處於微妙年紀的智子,大概不容易接納父親的新伴侶吧。
「解開繩帶!設法脫掉!」
美幸拉了躺椅坐下,慢吞吞地喝著女m.hetubook.com.com兒泡的熱茶。
「獲救了!」
「噢,他娶的是很年輕的女孩哪。」
美幸盡全力去弄鬆那綁得緊緊的鞋帶。電車聲音接近了,鐵軌低低地吼著。
「怎麼辦?」
「——不行!」
電車的轟隆聲和煞車掣的刺耳聲震盪著周圍的空氣,就這樣通過平交道,美幸禁不住閉起眼睛。
電車駕駛員已察覺異樣了,忙踩煞車掣,激烈的火花飛濺,但不可能在平交道之前停得下來。
手袋中的手提電話鈴響。
手袋物歸原主,通常是不會追下去的。
「我想跟你談談那件事。」
「給你添麻煩了。」美幸說。
「嗯,我馬上就走的。」美幸進到屋裡。「我是來拿大衣的。」
聽見開門聲音,女兒智子跑出來。
「別勉強了。」智子也坐下來。「她說茶葉很貴,不要浪費,所以買的是便宜貨。很難喝吧?」
「我會在極限前想辦法做到的,你快跑遠一點!」
美幸下定決心似的快步走進公寓中。
「媽……還在那個教團?」
美幸沉默了一會……
「別跑!」本間追出來喊。「你跑不掉的!」
「為此,我們需要錢,也得建設教會。」
可是,美幸沒有資格說好說歹。
「聽說是同公司的人,兩份薪金,而太太收入較多甚麼的。」
「——電車來了!」
「喂,別跑!」
「怎麼啦?媽。」
「對不起,所以我來遲了。」美幸說。
看來年輕人碰得太厲害,完全不省人事。
「不要弄錯了,不是因為我跟你有關係才這樣說。新時代來臨時,我需要能夠集合信徒的人才。」
「哦……」
「我也想早點離開這個家。」智子說。「我——能不能跟媽住在一起?」
「呃……我有急事……」美幸說。
「是吧。不過,誰也不知道。假如現在的太hetubook.com.com太有了小孩,我就是障礙了。」
——電車緊急停車的關係,平交道上形成大騷動。
「也好,爸爸快回來了。」
「都準備妥當了,不須掛心。」
「哪裡,幸好趕得及。」男人說。「再遲三秒的話,電車的車輪就會輾斷他的腳了。」
「嗯。」
「沒有的事。因為是你泡的,所以好喝。」
年約廿七、八,予人溫和好感的男子。
〈教主〉沉默了片刻。
美幸和丈夫並沒有正式離婚。不過,這件事縱使告訴還是中學生的智子也沒用。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做不到。」
豬野美幸把女兒看了半晌。
那時,警鈴開始發出尖銳的鳴響聲。
年輕人站起來,企圖跑過去拿手袋,但對方也站了起來,對他吆喝:
——美幸不單止信奉〈教主〉,她也知道身為男人的生身〈教主〉。
「不……我很開心。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的面了。」
智子還在目送,美幸揮揮手,逃也似的跑進黑夜中。
「我在等你回來。」
就那瞬間——隨著鎗聲,本間止步,然後崩倒在地。
肯定是從先前起就瞄準機會下手了。當美幸來到了無人的夜道時,突然背後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在她回頭以前,皮包已被搶奪而去。
來到平交道的地方,美幸止步。
「他的靴後跟夾在鐵軌的縫間,於是摔倒了,因嚴重地碰到頭部而暈倒了。」
「失敬了。」
「啊,巡邏車,這樣你就可以回去了。」
「但是——」
「若是那樣……我來了也沒意思啦。」美幸裝出笑顏。「算了,大衣放棄啦。」
智子走向廚房。
怎樣了呢?
「甚麼呢?」
美幸逃也似地離開現場,再度走進公寓中……
「真傷腦筋。外表看他頂多十七、八歲,幹嘛去搶皮包甚麼的……」
「我在等你哪。」
「和-圖-書——原來發生過這種事情。」
「我懂——不過,即使二千年到訪了,得救的信者還是會留在地上。」
「哦——媽是個認真的人嘛。不過,你瘦了。」
「有關〈奉獻〉的事,大家都作好心理準備了。不過,大家都是人,心裡總有某種困擾或者恐懼。可是大家見到有我在一起,所以覺得沒問題。萬一我不在場的話……我不能背叛大家的信賴。」
就這當兒——在那年輕小夥子拐彎的地方,有個男人出現了。
「——很好喝。」
「讓我泡嘛。」智子一面把熱水瓶裡的熱水倒進茶壺裡一面說。「最近負責泡茶的是我。新太太長著『貓舌頭』,怕熱茶。」
平交道剛好位於拐彎處,即使向電車打出手勢要車停住,恐怕司機察覺時也已太遲了。
「我希望你留下來。」教主說。
錢包或信用卡是小事情,萬一記事簿被搶了,才會使美幸花容失色。
「我明白,我明白的……」
「再見了。」
「再婚了發胖是好事——處得好不好?」
「可以呀。」智子說。「不過,我想爸爸快回來了。」
「必須再弄鬆繩帶才行。」
「不是說那個,我是說你和她之間。」
「是的。」
「好極了!」
「那個呀……」男人難為情地笑一笑。「呃——不管他是誰,總是一條人命嘛。」
「我來泡茶。」
智子把母親送到玄關。
「跑啊!」美幸嘶喊。
那句話包含了智子現在的心境,她還只不過是個中學生啊!
——走出玄關後,美幸欲行又止,轉過身來。
「對不起。那麼,請你解開靴子的繩帶吧。脫掉靴子,也許比較容易拉出被夾的鞋跟也不定。」
「不要!」
「危險!快跑!」美幸喊。
其實大衣甚麼的並不重要,她想見的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智子。
「沒有必要。」他打斷了。「這種人死了也好,他活著也沒意義。」
當時,智子哭著撲向母親——然而美幸閃過一邊去,似乎沒聽見女兒的哭泣聲。
「其他的交給我辦。」教主說。「明天你有重要的任務,快進去吧。」
「——你沒事吧?」美幸大聲呼喊。
「還有衣服沒拿嗎?爸爸不久以前整理了好久的。」
「我很好。」智子說。「爸爸呀,最近胖了好多。」
「是嗎?也許吧。」美幸微笑。
「智子……」
「再見啦……」美幸輕握女兒的手。「多多保重哦。」
「我知道。即使計劃成功,沒有一個人能倖存。」
「劫匪!別跑!」
「總是一條人命……縱使他是個年紀輕輕就搶劫的人?」
從大堂椅子上站起來的,乃是那個本間老人。
「我會記住的,小心別著涼了。」
智子不原諒這樣的母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
美幸鞠躬示意。
「那個……」
電車拐彎了。
「——怎麼啦?」美幸問。
這時,傳來警笛聲。
美幸好不容易才開始解開他綁得牢牢的繩帶——
「託福,拿回來了——拔不出來嗎?」
「就這麼辦,不過……」
「教主——」
丈夫的話,使美幸選擇離開家庭。
「你要選擇那個教主和教團,抑或我和智子。」
「你的手袋呢?」
「為甚麼?」美幸問。
「再來吧——每逢星期五,爸爸他們都吃過晚飯才回來的,比較遲。」
這樣下去,年輕人準被輾斃!
「明天你別去,就說是我的命令,誰也不敢埋怨的。」
「人命關天,任何天秤也秤不到。總之,我是認為,任何人的性命重量跟自己都是一樣的。」
——隨著愈來愈陷於教團的活動,美幸開始忘記家庭的存在。
年輕人慌忙逃之夭夭。
「要不要幫忙?」美幸問。
「你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男人說。「我一個人做!你快跑開吧!」
那男人還在拚命把年輕人的腳從靴裡拉拔|出|來。
本間從上衣的口袋掏出一把匕首。
男人往巡邏車駛來的方向奔過去……
聲音抵達的同時,年輕人和男人相撞了。由於男人突然出現的關係,大概是因為來不及閃避吧。
「不用了。」
「可是——」
「他死了?要不要叫救護車——」
美幸趁機跑上前去拾起手袋,同時鬆了一口氣。那年輕人見男人窮追過來,似乎嚇了一跳。
「——你想幹甚麼?」
「搶東西啊!」美幸喊。「抓住他!」
「馬上到。」美幸說。
「爸爸和新太太處得很好。」
在公寓前面下車時,已經過了半夜。
美幸走進臥室,有點困惑——牀單換成了可愛的粉紅色,房間裡有「女人香」。
美幸喊著,在那男人的背後追趕。
電車的另一邊有回應。
「——是我。」教主說。「你來一趟。」
雖然用勁去拔出年輕人的腳,靴子卻脫不下來。
「因我覺得有點心驚肉跳。」教主說。
「是嗎?」教主點點頭。「明白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那個嘛……她才廿七哪,我叫不出『媽媽』。」
「沒法子……我盡力地拔,反而吃得更深似的。」
「啊……」
本間掄起匕首,美幸衝出公寓外面。
「我該走了。」
「唷,這麼長的繩帶……恐怕脫下也不容易哪。」
如今躺在牀上,被〈教主〉擁在懷裡,渾身依然覺得發燙。
教主駕車離去。
「明天〈奉獻〉的事。」
「嗯……我現在是負責人。」
可是,原本那是美幸的手袋。總不能見之不理,於是她也追了上去。
「——甚麼事呢?」
那句話,對美幸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