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裏面傳出聲響,格子門開得更大了,身穿白色針織上衣與牛仔褲的彌生子走出來。她皺著眉俯看刑警們。「有甚麼事?」
當西本文代的嫌疑逐漸減輕的同時,其他調查人員得到了關於「桐原當舖」的新情報。依名冊對最近上門的顧客進行調查,發現桐原洋介遇害當天傍晚,有人來到「桐原當舖」。
「這種說法,簡直是把我們當共犯嘛!」松浦氣得眼睛都瞪大了。
兩名刑警留下笹垣與古賀,帶彌生子走了。
「幾點的時候?」
「我可以上去一下嗎?」笹垣指著樓梯。
笹垣與古賀,以及另外兩名刑警,再度前往「桐原當舖」。
「在裏面的保險庫。我想我之前說過,客人寄放的物品,特別貴重的我們都放在那裏。等一下你們看過之後就知道,那就像座有鎖的堅固倉庫。我想確認一些事情,就到裏面去了。在那裏面有時候會聽不見呼叫鈴。」
亮司說了節目的名稱,那是一齣鎖定男孩觀眾的連續劇。
亮司吐了口氣,慢慢把椅子轉過來。笹垣心想,他的眼神一定充滿叛逆吧。然而,男孩低頭看刑警的視線,卻沒有那種神色。他的眼神,甚至可以用無機質來形容,也像是正在進行觀察的科學家。他是在觀察我嗎?笹垣有這種感覺。
「這是怎麼回事呢?貴店一直營業到七點,可是卻有人說五點半到六點半之間,店門是上鎖的。這怎麼說都很奇怪,不是嗎?」笹垣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說。
「咦?哦,剛剛放學回來了。」
「跟我媽媽一起。」
「你爸爸去世那天。」
另一方面,警方也獲得桐原洋介行蹤的新消息。藥局老闆在星期五傍晚六點多時,看到桐原一個人獨自走在路上。藥局老闆說,他本想出聲叫住桐原,但看桐原行色匆匆,便作罷了。他看見桐原的地點,正好在西本文代居住的吉田公寓以及陳屍現場中間。
調查再度回到原點。以「桐原當舖」的常客為主,繼續進行基本偵訊工作。唯有時間不留情地流逝。職棒方面,讀賣巨人隊達成中央聯盟九連霸,江崎玲於奈發現了半導體的穿www•hetubook•com•com隧效應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同時,受到中東戰爭的影響,日本原油價格逐漸高漲。全日本籠罩著風雨欲來的態勢。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的門開了。稍微打開的門縫中,露出了男孩的臉。
亮司沒有回應這句話,還是背對著笹垣。
發現笹垣的視線,亮司立刻把門關上,接著傳來快步上樓的腳步聲。
「打擾你了,好好用功吧。」笹垣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外還有一項依據,可以推斷行凶時間最晚不會超過七點半,那便是現場的狀況。發現屍體的房間並沒有照明設備,白天還好,但一到晚上,房間便漆黑一片。不過,對面建築物的燈光會為室內帶來微弱的光線,亮度大約是眼睛適應後能辨識對方長相的程度。而對面建築物於七點半熄燈,若文代事先準備好手電筒,就實際環境而言有可能行凶,但考慮到桐原的心理,在那種情況下,很難想像他會毫無戒心。
「聲音蠻大的啊。」笹垣說。「我想,就算看電視再專注,也不可能沒聽到吧。」
「六點到七點……,老闆娘和小亮可以當證人,這樣不行嗎?」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笹垣吸了一口氣,準備再次詢問的時候,聽到「卡噹」一聲,是從拉門那邊傳來的。
這座公園也是主婦們閒話家常、交換資訊的場所,有時候她們會把孩子託給認識的人,趁機去買東西。到「丸金屋」購物的主婦,其中有不少都是貪圖這個好處。
「哦。」笹垣點點頭,男孩的聲音沒有一絲害怕畏懼。
引起他注意的是掛在牆上的畫框,裏面是剪成帆船形狀的白紙,連細繩都一根根精巧細緻地表現出來。笹垣想起在遊藝會裏看到的剪紙工藝表演,但這個作品精緻得多。「這個好棒啊!是你做的嗎?」
來到樓梯盡頭,兩間房間隔著狹窄的走廊相對。一邊是和紙拉門,一邊是格子門。走道盡頭也有門,但多半不是儲藏室就是廁所吧。
超市「丸金屋」正門前有個小公園,小小的空間無法玩球,只有鞦韆、滑梯和沙坑,正好方便媽媽購物時留下年幼的孩子在此遊玩。
「這樣啊。你爸爸沒回來,你們一定很擔心吧?」
「他們都在客廳裏。」
「請問,刑警先生,你們在懷疑我嗎?你們說的好像是我殺了老闆……」
「刑警必須考慮所有的可能性。」笹垣淡淡地回應。
但是,那時候門依舊是鎖上的。她不和*圖*書再按呼叫鈴,死心回家。三天後,對錶在別家當舖變現。她沒有訂報,直到接受調查人員訪查,才知道桐原洋介遇害一事。
「第一通是六點,差不多過了三十分鐘,又打了一次。」
「是嗎?不過,不管警方怎麼懷疑,我都無所謂啦。」松浦露出泛黃的牙齒,挖苦地說。
男孩歪了歪頭,然後回答:「我在樓下看電視。」
當刑警向她確認她看到的人是否真的是西本文代時,木下弓枝篤定地說絕對沒錯。
「哦!」笹垣發出驚歎聲,這是打從心底的反應。「你的手真巧,這都可以拿去展售了。」
笹垣望著松浦顴骨突出的臉,向古賀說:「你去按一下蜂鳴器。」
「你看電視看到幾點?」
木下弓枝買完東西離開超市時,已過了七點。她準備騎停在公園旁的腳踏車回家,當她跨上腳踏車時,卻看到文代坐在鞦韆上。文代似乎在思考些甚麼,呆呆地盪著鞦韆。
很難吧,他下了這個結論。
「可以是可以……,甚麼事呢?」
這名婦人說,當舖雖是營業中,門卻上了鎖。她按了呼叫用的蜂鳴器,卻沒有人回應。她無可奈何地離開當舖,到附近市場購買晚餐的食材。之後在回家路上,再度前往「桐原當舖」。當時約為六點半。
這件事很快便得到證明。松浦所說的電話經過確認,的確是當天六點、六點半左右打到「桐原當舖」的。打電話的當舖同業公會幹事指證,與他通話的人確實是松浦。
不管是那個叫彌生子的女人也好,還是那個叫亮司的男孩也好,的確都不像會幫忙店裏生意的樣子。
「保險庫?」
「打了兩通嗎?」
「也說不上懷疑,不過最好還是有明確的事證可以證明。那麼,那天六點到七點之間,有沒有甚麼可以證實你的確在店裏?」
「跟媽媽一起吃晚飯。」
「平常有老闆在,不過那時候只有我一個人,所以就把門上鎖了。」
「嗯,不記得嗎?」
「是的。」
「請問老闆娘在嗎?」笹垣問。
這些情報自然使專案小組轉而懷疑桐原彌生子與松浦勇,他們曾供稱當天營業至晚上七點。
「那通電話是松浦先生打過去的嗎?」
笹垣與古賀回到專案小組,和偵訊彌生子的刑警對照雙方的說詞,並沒有在彌生子與松浦的陳述中發現重大矛盾。如同松浦所說,彌生子也聲稱女性客人來的時候,在裏面和亮司一起看電視。她的說法是,也許曾經聽到呼叫鈴,但她沒有和-圖-書印象,接待客人不是她的工作,所以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還說,她不知道自己看電視的時候松浦在做些甚麼。另外,彌生子向刑警描述的電視節目內容,也和亮司所說的大致相同。
雖然文代的行跡可疑,但警方不得不承認,她親自下手的可能性很低。
「是命案那天的事。我們調查之後發現,有些事與你的話互相矛盾。」笹垣故意說得很慢。
「好的。」古賀走出門外。蜂鳴聲立刻在頭頂上響了起來,聲音可以用有點刺耳來形容。
「呃,那時候,」松浦雙手抱胸,說了這句話之後,便「碰」一聲雙手互擊。「對了!原來是那時候!我想起來了。我進保險庫了。」
當調查人員開始感到焦躁的時候,專案小組獲得一則新情報,這是由調查西本文代的刑警找出的線索。
「那時老闆娘和她兒子呢?」
「笑死人了!殺掉老闆,我又沒有甚麼好處。老闆雖然在外面揮霍無度,可是根本沒有甚麼財產。」
「去二樓嗎?」
「不好意思,你可以看著我這邊講話嗎?」
笹垣在腦海裏整理時間軸。若松浦說的是實話,那麼六點到六點半左右他便有不在場證明。他以此為前提,思考松浦行凶的可能性。
「所謂的證人,最好是完全無關的人。」
桐原洋介遇害當天下午六點半左右,住在附近的木下弓枝在超市賣場內遇到西本文代。文代似乎已經買好東西,正要去結帳。木下弓枝則是剛進超市,籃子還是空的。她們交談了兩、三句話便道別了。
「可以打擾一下嗎?」笹垣走進房間。那是間三坪大小的和室,房間應是面向西南,充足的日光從窗戶灑進來。
「六點到七點是嗎?如果是講電話算不算?」
笹垣沒有作答,只是微笑以對。心想讓松浦一氣之下多漏點口風也不錯,但松浦卻沒有再多說甚麼。
亮司瞄了畫框一眼,微微點頭。
笹垣觀察了一下室內,房間整理得算是相當乾淨。就小學生的房間而言,甚至給人有點冷清的感覺。房內沒有貼山口百惠或櫻田淳子的海報,也沒有裝飾超級跑車。書架上沒有漫畫,有的是百科全書、《汽車的構造》、《電視的構造》等兒童科普書籍。和圖書
「六點到七點?」
「是甚麼電視節目啊?」笹垣刻意以輕鬆的口吻詢問。
「請問你要問我甚麼問題?」亮司問,似乎沒有心情與陌生中年男子閒聊。
「沒事沒事,」笹垣揮揮手,「一旦發現有矛盾,不管是甚麼芝麻蒜皮的小事都得調查清楚,這是我們辦案的基本要求。如果你們能瞭解這一點,我們就好辦事了。」
「可以耽誤妳一點時間嗎?有事想請教一下。」笹垣說。
「哦,置之不理啊。」
笹垣說出住在巽的女性顧客的證詞,松浦聽著聽著,臉上的微笑完全消失了。
「她在。」
「六點到七點你在做甚麼呢?」
「大概七點半吧。」
桐原的推定死亡時間為五點到八點,要是文代盪完鞦韆後,立刻趕到現場行凶,並非不可能。但是,調查人員大多認為這樣的可能性畢竟極低。原本將推定死亡時間延到八點就有點牽強。以未消化食物所判斷的死亡時間,本來就是極為正確的,有時甚至可以精確至幾點幾分。事實上,行凶時間是以六點到七點之間的可能性較高。
笹垣問了公會來電者的姓名和聯絡方式,松浦拿出名片夾尋找。
「哦,這個啊,」松浦半張著嘴,沉默了數秒之後繼續說:「他們是在裏面的房間看電視,可能沒聽到聲音。」
如果只有彌生子和松浦兩個,要事先套好並不難。但是當兒子亮司也在內,就另當別論了。或許他們說的是實話——這種氣氛在專案小組內越來越濃厚。
笹垣盤腿坐下,抬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男孩。「你爸爸的事,真的很可憐。」
「桐原小弟弟在啊。」
「公會的人,討論下個月聚會的事。」
「這個嘛,不是,是他們打過來的。」
「說到這個,」笹垣說著調整了坐姿。「那天你一直在家嗎?」
「甚麼事呢?」松浦臉上雖然帶著友善的笑容,卻顯得有所防備。
「我甚麼都不知道。」亮司背對著他說。
笹垣打開拉門。亮司坐在書桌前,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笹垣問了當時播映的內容,亮司沉默了一會兒後才開口。他的說明非常有條理,簡潔易懂。即使和圖書
沒看過那個節目,也能理解大致的內容。
「既然這樣,他們倆一定都聽到呼叫鈴了吧?」
「哦……,是啊,我在家。」
「你自己一個人?」
笹垣吩咐古賀:「抄完來電者聯絡方式,請松浦先生讓你看看保險庫。」然後開始脫鞋。
「想請妳跟我們一道出去一下。」一名刑警說。「到那邊的咖啡館,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松浦臉上的表情變了,卻扭曲著臉露出了苦笑。「老闆娘向來完全不碰生意的。即使有客人來,她也很少招呼,小亮也從來不看店。那時候他們也許聽到蜂鳴聲,但置之不理。」
「沒關係,不知道的事說不知道就好,我只是作為參考。我可以坐這裏嗎?」笹垣指著榻榻米上的坐墊問。
「可以麻煩你叫她一下嗎?」
「嗯……」亮司小聲地回答,然後歎了一口氣,看著窗戶。受到他的影響,笹垣也看向窗外,黃昏的天空是紅色的。
「嗯。」
亮司回頭看了一眼,回答說:「請坐。」
彌生子的表情略顯不滿,但仍回答「好」,穿上涼鞋。她怯怯地瞄了松浦一眼的模樣,笹垣都看在眼裏。
彷彿要為這段證詞背書一般,警方又找到其他看到文代坐在鞦韆上的人。那便是在超市門口設攤的烤章魚丸老闆。將近八點,超市快打烊時,他看到有主婦在附近盪鞦韆,深感訝異。烤章魚丸老闆記憶中的主婦模樣,應該就是文代。
那是一名婦人,她住在位於大江南邊數公里,巽這個地方。這名獨居的中年婦人,自前年丈夫病故後,便經常光顧「桐原當舖」。她之所以選擇離家有段距離的店舖,據說是不希望進出當舖時被熟人撞見。她在命案發生的星期五當天,帶著以前與丈夫一起購買的對錶,於下午五點半左右來到「桐原當舖」。
他們一出門,笹垣便靠近櫃檯。「我也有事想請教松浦先生。」
看店的松浦雙眼圓睜。「請問究竟有甚麼事?」
打開門,抬頭看樓梯。昏昏暗暗的,充滿了像是塗牆灰泥的味道。木製樓梯的表面多年來被襪子磨擦得又黑又亮。笹垣扶著牆,小心翼翼地上樓。
「這個啊……,我想應該沒甚麼關係吧。」
松浦露出訝異的表情,將身後的格子門拉開一點。「刑警來了。」
「那天?」
「亮司弟弟,我是警察,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笹垣站在走廊上出聲問道。
「矛盾?」松浦的笑容看起來有點僵了。
「像這種時候,都沒有人看店嗎?」
「電話?和誰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