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繪里會不會寫下真正的姓名住址,結果妳沒有。」
這真的是神經過敏。儘管這麼想,今枝卻默默點頭,從門縫裏鑽了進去。
「帶了。」
「那個錢包借我看一下。」今枝伸出左手。
公寓所在的巷子位在公車行經的大馬路後面,面對著收費停車場,外牆已經有了裂縫。今枝跑上公寓的戶外梯,敲了二〇五室的門。門開了,露出繪里擔憂的臉。
玄關擺著三雙鞋沒收。一雙是運動鞋,一雙是包鞋,剩下的一雙是涼鞋。涼鞋的鞋跟果然很高。這種高度,稍微一碰大概就會倒了。
「一雙跟很高的涼鞋,我放在玄關,有一隻倒了。我最討厭鞋子倒了,不管多急著出門,都一定會把鞋子放好。」
「真的啊,人家我好歹也能當偵探的助手,多少會動腦的。」
「目標是今枝先生?怎麼說?」
「那時候,妳不停地換衣服,那段時間妳把包包放哪裏?」
今枝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黑色四方形裝置,上面裝了天線,表面上有好幾個小小的馬錶和開關類的東西。
「好過分!平常人會做這種事嗎?那是甚麼意思?她們從一開始就懷疑我們了?」
「嗯。」繪里點頭回答,表情變得有點不安。
例如打開信箱,偷看電信局寄來的電話帳單,今枝不禁想起自己的慣用伎倆。只不過,說出來只會讓繪里更害怕,所以他沒有說。
「大概是為了確認吧。」
繪里說,因為有點不對勁,所以打電話過來。聽她的語氣,並不是開玩笑。
今枝打開電源,接著轉動調整頻率的鈕。不久,馬錶在一百兆赫附近出現了變化,顯示感應的燈開始閃爍。他保持這種狀態,有時靠近電話,有時拿遠些,馬錶的反應始終沒變。
「那到底是甚麼啦?告訴我啊!」繪里吵鬧著。
「這個嘛,原因很和_圖_書多啦。」今枝賊笑了一下。「大人的事。」
「咦——,裏面又沒有多少錢。」
「一直放在那裏?」
「聰明。」今枝點點頭。「那時候,妳在店裏留下了聯絡方式,但是我卻甚麼都沒留。想知道我是誰,只能從妳身上下手。」
「我到了再解釋。還有,我會敲門,但是妳一定要確認是我才可以開門,知道了嗎?」
今枝抬頭仰望天空,小雨仍下個不停。
「他想知道,卻不想被妳發現吧。好了,把我們剛才說過的話整理一下,就是:竊聽者想知道某個人的名字和身分,但只有妳這條線索。竊聽者大概只知道那個人和妳很親近。」今枝把啤酒喝光,以手心壓扁空罐。「對於這種狀況,妳想到甚麼?」
「電話怎麼了?」
「哦,真凱啊。」今枝打開錢包,查看其中的卡片。駕照和百貨公司、美容院的卡排放在一起。他抽出駕照確認內容,上面的住址寫的是這棟公寓。
好了,會有甚麼樣的人找上門來呢……?
「啊,對喔,還蠻簡單的嘛。」
繪里打開掛在床舖一角的側背式包包,拿出一個黑色錢包。形狀細細長長的,上面有Gucci 的標誌。
「聽妳這麼說,倒是很想告訴妳並沒有那麼簡單,不過算了。」他又喝了一口啤酒,以手背擦擦嘴角。「妳真的不知道甚麼可疑人物嗎?」
繪里左手拿著啤酒罐,低著頭啃咬右手拇指的指甲。「上次那家南青山的精品店?」
「知道了……,可是,這是怎麼回事?」
「對。」
今枝關掉裝置的開關,拿起電話查看底部後,從背包取出一組螺絲起子。他拿起十字起子,轉開鎖住電話外殼的十字螺絲。果然不出所料,鬆開螺絲並不費力,因為有人拆過了。
「咦!你是說,她們偷看我的東和圖書西?」繪里很驚訝。
「好掌握妳的人際關係。像是妳的好朋友是誰,萬一有事的時候,妳會依靠誰。」
今枝回想剛才在電話裏與繪里的對答。她稱呼他為「今枝先生」。裝了竊聽器的人,遲早會查出這戶公寓附近,有一家徵信社是由一個名叫今枝直巳的人所經營的。
繪里從約半人高的小冰箱裏拿出兩罐啤酒。一罐放在桌上,一罐拉開拉環。
菅原繪里打電話來,是今枝與篠塚在銀座碰面兩天後的晚上。今枝因為另一件工作,在澀谷監視某家賓館到晚上十一點多,回到家裏已超過十二點。脫了衣服,正想沖個澡時,電話響了。
繪里的話讓今枝噗哧笑出來。「說得跟〇〇七一樣。不用擔心,頂多是一臉凶相的殺手來找我吧。」
「這麼說,是那家店的人想調查今枝先生嘍?為甚麼?」
「妳也有高檔貨嘛。」
「可是,我沒有寫正確的住址啊。明明假扮有錢人家的小姐,住址卻是山本公寓,不就露出馬腳了嗎?而且我連電話號碼也故意寫錯。」
「沒關係啦,反正我們早就被懷疑了。」今枝站起來,拿起背包。「要小心門戶,我想妳也知道,在行家手裏,這種公寓的鎖有跟沒有一樣。妳人在房間裏的時候,一定要記得上鏈條。」
「可能是我太多心了。」繪里放低音量說。「我總覺得好像有人進過我房間。」
「真的嗎?」
「知道這些半點好處都沒有啊,想知道,直接來問我不就得了,根本不必裝甚麼竊聽器。」
取下所有螺絲後,今枝小心地拆下電話底座,露出電子零件羅列的底盤。他立刻注意到一個以膠帶黏貼的小盒子,以手指夾出。
「妳不是說電話留言裏有很多無聲電話嗎?妳覺得很不放心,打電話給我。但是,這可能中了計。也就是說和-圖-書,竊聽者的目的是要妳打電話。發現留言裏有無聲電話,會先問可能打來的人,這是人之常情。」
「有甚麼具體的事情讓妳這樣覺得?」
「才沒有那樣的人呢,而且,我不會把電話號碼告訴客人。」
今枝盤坐在地上,先喝了一口啤酒。放鬆的同時,汗水也從全身上下冒了出來。「簡單地說,就是來自經驗的直覺。」他一手拿著啤酒說。「發現有人進屋的跡象,電話被動過,這麼一來,懷疑有人對電話動過手腳不是很合理嗎?」
今枝一掛掉電話就穿上衣服,迅速將幾樣工具放進運動背包裏,穿上運動鞋,走出房間。
「不知道,真的完全沒有。」繪里坐在床上,用力點頭。
「那是甚麼?拿掉沒關係嗎?」
「剛才我下班回來,一開門就有這種感覺,就是怪怪的。」
「放的角度變了。我都斜斜地擺在架子上,這樣我坐著左手就可以拿到聽筒。可是不知道為甚麼,電話跟架子是平行的。」
「啊——!」繪里的臉沉了下來。
今枝沒有回答繪里的問題,以螺絲起子撬開盒蓋,裏面有鈕扣式汞電池。他又以螺絲起子挖出電池。
「可是,既然這樣,我們離開那家店前,她們幹嘛要我留姓名住址啊?還說甚麼要寄邀請函給我。」
今枝腦海裏立刻浮現一個想法,但他也沒有告訴繪里。
「我知道了。繪里,妳聽清楚了,我現在就過去妳那邊,可以嗎?」
今枝脫了鞋,進了屋內。繪里的住處是套房,只有一個小小的流理台,沒有廚房、客廳。即使如此,她還是在中間掛上布簾,免得整個房間在門口就一覽無遺。布簾後面擺了床、電視以及桌子,老舊的冷氣可能是她搬進來時就有的吧,噪音雖大,吹出來的好歹是冷風。
「你怎麼知道有人裝了竊聽器?」
「那個小鬍子店長嗎?」
「嗯……,我想應該是更衣室裏面。」
「電話錄音裏有好幾通無聲電話,害我心裏毛毛的。不是今枝先生打的吧?」
繪里很過意不去地點點頭。「我故意把區碼寫錯。」
「對不起,我不應該做那種小動作的。」
「啊,好好好。」
「你在做甚麼?要把電話弄壞?」
「嗯,還有電話也是。」
「這麼說,目標果然是……我了。」
「沒錯。」打從看到手錶的那一刻起,唐澤雪穗便起疑了,擅自查看別人的錢包對她而言也許不算甚麼。今枝腦海裏浮現出那雙貓眼,心裏這麼想。
「放在包包裏吧?」
「我還想問妳呢,妳是不是被甚麼男人糾纏了?」
「甚麼……」
今枝再度打開竊聽裝置偵測器的開關,一邊改變頻率,一邊在室內走動。這次馬錶沒有任何反應。
「嗯。第一個,涼鞋倒了。」
「我都說沒有了。」
「咦!今枝先生要來啊?呃……,是可以啦。」
「先給我一點喝的吧,跑來跑去的,好熱。」
「嗯,我知道了。」繪里回答,聲音比剛通上電話時顯得更加不安。
「那裏。」繪里指著床舖旁邊。
「我覺得不是,我不記得這樣放過。」
外面下著小雨。一時之間他想回去拿傘,但最後他決定用跑的,從這裏到繪里的公寓,只有幾百公尺的距離。
「甚麼事?」今枝問。
「妳不必擔心,我不會變成大野狼的。還有,在我到之前,千萬不要用電話。知道了嗎?」
「不是,是個小玩具。」
「確認甚麼?」
篠塚手錶的那件事,他一直無法釋懷。唐澤雪穗顯然看穿了那隻錶是篠塚的東西。有人不惜去借貴重的手錶配戴也要到自己的店來,會疑心這個人是何方神聖並不奇怪。所以和_圖_書她雇用今枝的同行,從菅原繪里這條線索展開調查——這是極有可能的。
「今枝先生,你不會有事吧?會不會有人來要你的命?」
「怎麼回事?」她問,眉頭皺了起來。
今枝回想起在唐澤雪穗精品店的那段時間,是不是哪裏有陷阱?
「那天,妳身上帶了錢包嗎?」今枝問。
「那我走了,晚安。門要鎖好啊。」今枝走出房間,帶上門。但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確實聽到上鎖以及上鏈條的聲音後,才邁開腳步。
「還有另一件事也讓我覺得怪怪的。」
「可是鞋子卻倒了?」
「電話號碼隨便查就查得到。」
「才不是我神經過敏。」繪里搖搖頭。「掛掉電話後,我心裏更毛了,覺得這裏簡直不像我住的地方。」
「店長送的。」
「電話呢?」
「嗯。」
「不是妳自己弄的嗎?」
「涼鞋?」
「要我打電話幹嘛?」
「看樣子,沒有慎重到裝兩、三道。」今枝關掉開關,把偵測器和整組螺絲起子收進背包。
「不是,是要修理。」
「這樣她就可以確定我們不是去買衣服的。」
「咦?」
那裏有個小架子,架子上方幾乎呈正方形,上面放著一具白色的電話。不是最近流行的無線電話,想來是因為這個房間用不到。
「錢不重要,我要看的是錢以外的東西。」
「咦——!」繪里驚訝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拿起拆下來的盒子。「不得了了!幹嘛在我房間裝竊聽器?」
「那我走了。」今枝把腳套進運動鞋裏。
「那是甚麼?無線電?」繪里問。
「嗯,我知道了。」
「我是說也許,機率有百分之六十以上。」
「沒甚麼大不了的,是竊聽器。」今枝邊說邊把電話外殼復原。
「好,這樣就OK了。」
「我對打那種電話沒興趣,會不會是居酒屋哪個花錢捧妳場的客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