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找到我了以後呢?」
「那你後來都住在哪裡?」
「我可以打開來看嗎……」
「不清楚耶,不過我爸說,要是他死了,叫我去找那位宮本拓實先生。」
「是沒錯,不過你爸說的又不一定是真的。」
「四百五十圓而已,叫甚麼叫。好,這些先放我這兒吧。」
「本來在吉祥寺。」
「你現在在做甚麼工作?還是學生嗎?」
「我還沒相信你的話哦,只是覺得,讓你看一下倒是無妨。」
「不過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拓實仍交抱著雙臂,斜眼瞪向時生。從眼神看來,時生不像是在說謊,然而這番說明太過離奇,一時之間實在很難相信。
「真是抱歉。」時生低下了頭。這時有人的肚子咕咕叫了,是時生。
「又不是錢的問題。」拓實一把搶走信,放回冰箱上頭。
「嗯,不是一起死的,不過也差不多狀況,他們是相繼過世。」
「喔。你說那件事啊。」
「木拓說的?」
時生讀完信,有些遲疑地開口了:「你不想理她們嗎?」
「雖然我無法百分之百確定,但我想我和她是沒有關係的,因為我爸說,和我有血緣關係的只有唯一一個人,要是把東條女士算進去,不就有兩人了嗎?」
「甚麼?」
時生往牛仔褲口袋掏了掏,拿出一個布錢包,打開來一倒,掉出四個百圓硬幣和五個十圓硬幣。「有耶!」
「東條老太婆的女兒。不過兩人沒血緣關係,那老太婆是繼母。」
「我爸沒說。他只說,只要見到你,我自然會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他交代完就死了。」
「你還笑得出來。呿,如果我們真有血緣關係,你怎麼不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咧。」
「唔,也可以這麼說。」
「嗯。」
「好啦,我說就是了,放手嘛!」
「甚麼?」
「我爸啊,臨死前對我說,這世上只有一位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存在,名叫宮本拓實。接著我爸便告訴我很hetubook•com•com多關於這位宮本拓實的事情,包括出生背景、經歷等等。」
盤坐著的拓實猛地抽直背脊,盤起胳膊說道:「就是這一點讓我覺得你這傢伙一定有鬼。為甚麼你對我的事知道得那麼詳細?」
「我也不想一直換啊,可是……該怎麼說,老是找不到適合我的工作。雖然我老覺得一定有某種工作是能夠讓我全心投入的。」
「真的嗎?」拓實緊緊凝視著時生,「那還真巧,和我一樣呢。我也是養子。」
「好年輕啊!她們也曾經這麼年輕呢!」
時生吃到一半,突然停下來看向電視,螢幕上映著載歌載舞的 Pink Lady,正在唱〈Pink Typhoon〉。
時生首先翻過信封確認寄件人。「『東條淳子』是誰?是東條家的人吧?」
「真的假的!Candies才剛解散耶!」
「之前住在那裡的意思,我爸媽還在世的時候。」
「哈哈!就是啊。」
「Pink Lady 怎麼了嗎?」
「飛特族?那是幹甚麼的?沒聽過這門職業。」
時生賭氣似地噘起了嘴,「那我要吃那個。」他指著那袋裝滿吐司皮的塑膠袋,「我一直很想吃吃看窮hetubook.com.com人披薩。」
「這樣啊,你還真可憐。」
「幹嘛大驚小怪?我的意思是『你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沒聽過嗎?」
「聽千鶴小姐的語氣,你好像常換工作?」
拓實摁熄菸,猶豫著要不要把事情告訴時生。這件事他是絕對不會對陌生人提起的。
「這倒是……」時生說著垂下眼。
「甚麼嘛,簡單講就是沒工作?」
「木拓……」
「嗯,我知道,你的本名是麻岡拓實,親生母親叫東條須美子,對吧?」
「我開動了。」時生拿起披薩一口咬下,頓時睜大了眼,「好吃!完全不像披薩,可是好好吃喔!」
「你剛說『真的假的』?」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哪一個?」
「Pink Lady 耶……」時生喃喃自語。
「過世啊……」時生小聲嘟囔著,接著說:「是啊,死了。得了不治之症病死的。」
「有的話是最好了。」拓實抹了抹鼻子下方。時生這話聽起來還滿受用的。他每次只要提到工作的事,每個人都一味責怪他太天真,說他眼高手低,才會工作都做不長久;世上沒有適合自己的工作,唯有改變自己去配合工作。即使是千鶴,也曾經以輕蔑的眼光看待他。肯定拓實的想法的,時生還是第一人。
「『本來』是甚麼意思?」
「我先聲明,我還沒完全相信你的話哦。」拓實邊說邊從小烤箱拿出窮人披薩。
「她講了甚麼嗎?」
時生搖了搖頭,「現在那個家沒啦。」
「你家在哪裡?」
拓實抽著echo,一邊望著時生吃東西的模樣。血緣關係——是因為聽到這個詞的關係嗎?他已經不覺得時生是不相干的旁人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這樣比較好叫吧。」
「怪傢伙。」拓實伸手關掉電視。
「嗯,是啊。」時生抽出信紙。
「咦?真的嗎?」
「我聽過這首歌。」時生想了一會兒,「啊,我想起來了,是村民樂團的〈In the Navy〉!哇,沒想到日本人也會唱翻唱歌呀!」https://m.hetubook.com.com
「遲早會找到的,放心吧。」時生很肯定地點著頭。
「你沒地方住吧?反正今晚一定得住我這兒了,收一點住宿費不為過吧。」
「甚麼樣的血緣?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唯一和我有血緣關係的就是那個東條老太婆,這麼說來,你和她也有血緣關係嘍?」
「你這傢伙,居無定所、沒工作,還是個飢童啊。吃了煎餃還餓?」拓實擺出一臉「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不過沒東西讓你吃了,你看也知道我沒錢。喂,你身上有錢嗎?」
「我也不知道,他大概花了好幾年調查你吧。」
「嗯,看啊。」
「他說我和你有血緣關係?」
「調查我要幹嘛?」
「嗯,到處待啊,車站候車室或是公園之類的。」
「不是,我知道意思,只是沒想到拓實先生你也會講這種年輕人用語。」時生眨著眼說道。
「西城秀樹那首〈Young Man〉大賣之後,唱片圈當然想再挖出另一座金礦,加上《UFO》得了唱片大獎,Pink Lady 現在鋒頭正健,唱甚麼都能賣吧。」
「可是我記得……」時生說到這搖了搖頭,繼續說:「……我在猜,Pink Lady 沒多久就要解散了哦。」
提到剛才突然落淚的事,時生似乎也有些尷尬,撫著頭髮低喃道:「剛才很抱歉……」
「啊,那不是一門職業啦,『飛特族』指的是四處打和*圖*書工為生的一群人,之前好像叫做『自由打工者』,你沒聽過嗎?」
淳子的信上寫著,希望拓實務必前來一趟。東條須美子臥病在床,而且治癒的可能性極低。須美子想必很希望在活著的時候再看看親生兒子,即使是最後一眼也好。淳子想完成她的心願,所以捎了這封信。
「木村拓哉啦。『木村』就是常見的木村,『拓』是拓實先生你的拓,『哉』嘛……,對了,是『志賀直哉』的哉。木村拓哉,簡稱木拓。」
「算是吧。」時生點點頭,「他們不在這個世界上,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她不是問你,你母親那邊不去看沒關係嗎?是在講東條女士吧?」
「你在講甚麼?這兩個女生唯一的賣點就是年輕吧。」
「先告訴我你爸的名字。」拓實又使勁一扯,時生痛得皺起臉。
「你還不夠資格叫我去吧。」
「我不會命令你去,但我覺得你去一趟比較好。」
「如果你沒說謊,那就是你爸說謊嘍,那他為甚麼要這麼做?太莫名其妙了吧。——好了,烤好了。」
「當然會痛吧。要我放手,就老實給我說清楚。」
「可憐?誰可憐?你說那個女的嗎?小子,你爸沒跟你說我是怎麼被拋棄的?自己養不了就丟給別人,我像是小狗還是小貓一樣被丟棄耶!幹得出那種事的女人,為甚麼我要可憐她?」
「是嗎?」拓實放開時生的頭髮,「不對吧,你不是說你和我一樣姓宮本嗎?你爸怎麼會姓木村?」
「咦?為甚麼?」
「沒工作就直接講沒工作啊,幹嘛耍帥講得那麼好聽。不過真沒想到呃,你好好一個年輕人居然沒在工作。」拓實說到這才想到不對勁,不禁搔了搔頭說:「不過,現在的我也沒立場笑你就是了。」
和_圖_書為甚麼你爸曉得我的事情?」
拓實將窮人披薩放上一個髒髒的盤子,擺到時生面前。
「現在呢?」
「盡量吃吧,吐司皮多得是,只不過番茄醬要省著點用,知道嗎?」
「呃,我本來應該叫做木村時生,不過我心情上認同的是宮本時生嘛,反正有很多苦衷啦。」
時生吃完塗了番茄醬的吐司皮,拍掉手上的麵包屑。「對了,千鶴小姐講的那件事是怎麼回事?」
「喔,這段我聽說過。」
「為甚麼……。因為,她這樣不是很可憐嗎?」
「你講的那些話啊,關鍵點都沒下文。你和我的血緣關係是怎麼牽的?你爸臨死前為甚麼要交代你那些話?你都沒講清楚,愈想愈覺得有鬼。」
「苦衷啊。」拓實在時生面前盤腿坐下,「剛才是因為你突然哭了起來,沒辦法問個清楚。好了,到底是甚麼苦衷,講來聽聽吧,哭也沒用了哦。」
拓實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番話。得知背地裡有人一直在調查自己,感覺很不舒服;再加上從沒見過的年輕人突然冒出來說和自己有血緣關係,拓實只覺得一頭霧水,甚至懷疑這是不是甚麼手法低劣的騙局。然而望著時生,心頭的確有股莫名的懷念情緒油然而生。至少能夠確定的是,時生對自己是毫無惡意的。
「搞甚麼,沒工作又沒住處啊,比我還慘。」
「我本來是孤兒,是他們領養我的。」
「是喔……。嗯,可能還沒聽過吧。」
「好香喔!」時生抽動著鼻子。
「幹嘛要簡稱?」
「喔,我不是學生了,應該算是飛特族吧。」
「沒聽過。」
他站起身,從冰箱上頭的整疊信件中抽出一封信。
「講得這麼迂迴,意思是他們都過世了嗎?」
「小子,你沒有爸媽嗎?」
「很痛耶!」
「你爸還是你媽,我問你哪一個是病死的。總不會一起病死吧。」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時生又望向手上的信紙,「上面寫說他們會負擔這趟的費用哦。
「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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