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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竹美點點頭。
「好的。」東條淳子立即回道,接著對白衣婦人說:「一下子就好,應該沒關係吧?」
「喔……」
「還好嗎?」時生問道。
拓實想也知道是竹美幹的好事。他沒和婆婆說今天會前往東條家,所以一定是竹美告訴婆婆的。
拓實伸手拿起那本漫畫,手掌感受到的觸感和初次拿到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有股暖意徐徐傳進他的心裡。
只見竹美訝異得張著口,連連眨眼。
「要你管啊!」拓實對著傑西做了個假揮拳的動作。
「請妳打開信來看吧。」
「對不起!」拓實再度低下頭,「當時因為有些苦衷……」
他是說遠親,那是怎樣遠的親戚呢?這點始終沒問出來,可是看他那副樣子,似乎又不急著找出自己與拓實的親戚關係。而且,為甚麼他一直都陪在身邊不離不棄?這一點也是個謎。
「好緊張喔。」
「請別在意,是我請您隨意處置的。而且重要的是,您能夠明白這本作品代表的意義,就是最令人欣慰的事了。」
拓實跟在東條淳子身後走在長廊上,他發現這整棟建築內瀰漫著和菓子的香氣,上次來的時候不知怎的沒察覺到。
他感到胸口有個甚麼炸了開來,他強忍著想放聲大叫的衝動,整個人宛如石像般無法動彈。
「不不,我又上了一課。」拓實定睛望著竹美說:「謝謝妳。」
「請進來吧。」東條淳子對拓實說。拓實這才踏進了房內,卻在離被褥還有好一段距離的地方便跪坐下來。
「是拓實先生哦。」東條淳子接口道。然而須美子沒有任何反應。
「交給我吧。」時生拍了拍胸脯。
「怎麼?有意見嗎?」
拓實兩手抵著榻榻米,朝須美子行了一禮。
「真的非常對不起,我把那個弄丟了。」
這小子究竟是甚麼人?——拓實看著時生的側臉不禁心想。
「呃,妳大和圖書概睡著了吧,不過我來這裡是有話想對妳說,妳就讓我說吧。雖然妳可能沒聽見,嗯,那也沒辦法了。」拓實搔了搔臉頰,又乾咳了幾聲,「那個……就是啊,上次很抱歉,那時候我很多事情都不曉得……。還有,」說到這,他一臉嚴肅地抓了抓頭之後,搥了膝頭一下,再次望著須美子說了:「不是妳的錯。」
「請抬起頭來。」
「好吧,要是真的想砍我,那也沒辦法了,我就乖乖地受她一刀吧。」
「是喔……」
「保重哦。」
「怎麼可能。」
「請等一下。」拓實開口了,「在見那個人之前,有件事,我得向妳鄭重道歉才行。」
他手上緊緊捏著一條皺巴巴的手帕,顫抖的手將手帕拿近須美子的臉。
「幹嘛啊,這麼正式。」
「夫人。」白衣婦人輕聲喊了須美子,須美子於是緩緩地張開了眼。
拓實坐直身子,兩手抵著榻榻米,深深低頭行了一禮。
「她一定很生氣吧?因為太生氣了,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是吧?」
東條淳子看了一眼收件人的姓名,點了點頭。
拓實先睜開一眼,再睜開另一眼,一看到放在身前的東西,不禁「哇!」地張大了嘴。
近鐵難波車站,拓實在剪票口前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身後的竹美與傑西,點了個頭。
須美子沒回應,看樣子真的是睡著了,但拓實覺得無所謂,因為能夠像這樣好好地向她鞠躬道聲謝,他今天來這趟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這一瞬間,須美子的睫毛似乎顫了一顫。拓實定眼一看,只見她依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動靜。
東條淳子領著兩人前往上次那間茶室。
拓實吞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氣。
「可是……」白衣婦人一臉不知所措地抬眼看向東條淳子。
拓實聽到東條淳子吁了口氣,應該是要破口大罵吧?然而他接下來聽到的,卻https://m.hetubook.com.com是東條淳子相當溫和的聲音:
「是大阪那邊的舊書業者通知我們的,說找到了爪塚夢作男的手繪本。由於我們平常與那家業者一直有聯繫,母親請他們只要一發現爪塚先生的作品,立刻通知我們。而且手繪本的數量其實不多,我們接到通知時,也在想該不會就是這本吧,沒想到真的回到我們手邊來了。」東條淳子微笑說道。
「不,這是母親寫給您的信。」東條淳子將信封放回拓實跟前,「母親要是曉得這封信平安送到您手上,一定非常高興。」
「能請您去看一看母親嗎?」
「是嗎?我倒是看不出來啊。」時生歪著頭說道。
算了,想破頭也沒用,反正總有一天時生自己會說清楚吧,何必急於一時。能確定的是,和這小子在一起,自己確實一點一點地改變了,而且是變成更穩重、更可靠的男人,這就很足夠了,不是嗎?
「多保重。」傑西說完這句,湊近竹美悄聲耳語,竹美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好,那我們先出去吧。」
「他說了甚麼?」
「拓實先生,時間差不多了。」
「關於這封信的事,我曾聽母親提起過,內容也大概曉得的。」
「就是妳……上次給我的那本漫畫。那麼重要的東西,卻被我弄丟了。不,不是弄丟,是我拿去當掉了。當時我還不曉得那本漫畫這麼重要,我真的很蠢,甚麼都不懂。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妳打我或踹我都無所謂,總而言之,我這個人實在很糟糕,真的……很對不起。」拓實說到後來,額頭都貼到榻榻米上了。
「對了,我也有樣東西得讓妳看。」他打開提袋,拿出一個信封,是須美子寫給他的那封信。他將信遞給東條淳子。
劇烈喘息了數次之後,他有種全身虛脫的感覺,手插|進褲子口袋,慢慢走近被褥,然後抽出了手。
「竹和_圖_書美那傢伙,真的很強。」拓實邊走下階梯邊嘟囔,時生聽了也頻頻點頭。
「她該不會是去拿剁魚刀來砍我吧?」
東條淳子沒吭聲,拓實當然看不到她現在是甚麼表情,但他已經有所覺悟了,無論對方再怎麼出言侮辱,他全都承受。
「嗯,你說那件事啊。」竹美垂下眼,有些靦覥地微微一笑,「沒甚麼原諒不原諒的,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母女呀,這是永遠不變的事實。既然曉得對方對自己懷著歉意,就夠了吧,其他還有甚麼好計較的?」
淳子一臉不解地偏起了頭。
「您方便再靠近一點嗎……」東條淳子說。
「啊?」
「呃,為甚麼這本漫畫會在這裡……?」
「妳母親不是殺了妳父親,因為傷害致死罪進了監獄嗎?那段時間妳所受的苦,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所以就算妳恨妳母親,也是無可厚非。但是,妳現在卻是和妳母親感情融洽地一起經營小酒吧。我想知道妳的心境轉變,妳後來是怎麼原諒她的?」
「春庵」的藏青色門簾就在眼前了,拓實突然停下腳步,做了個深呼吸。
拓實依然無法抬起頭來。一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只覺得羞愧不已。
那正是那本《空中教室》,熟悉的手製質感,毫無疑問就是他賣給鶴橋那間當舖的東西。
抵達名古屋車站後,兩人和上次一樣轉乘名鐵前往神宮前車站。一到站,四下一片昏暗,細雨開始漸漸瀝瀝落下。原來不知不覺間,日本列島已經進入了梅雨季節。兩人都沒帶傘,於是一同冒著雨,朝東條家走去。
拓實抬起頭看向時生。
兩人鑽過布簾進到店內。或許是傍晚時分又下著小雨的關係,店裡沒有客人。東條淳子和上次一樣,一身和服在店內深處打理店務,一看到兩人,便默默起身迎面走來。
時生曾這麼說過,還說自己是從未來來的。當時只覺得他在開玩笑,m.hetubook.com.com然而拓實內心其實也隱約覺得,這是最能解釋一切的答案。兒子回到過去拯救沒用的父親,的確是佳話一則,他甚至覺得,要是這種事是真的該有多好。
「不是妳的錯哦。」他又說了一次,「雖然發生了很多事,錯不在妳。因為是我的人生,得由我自己承擔一切責任,我不會再把自己的不順遂都怪到妳頭上了。我只是想告訴妳這個。呃……,還有,我很感謝妳把我生下來。謝謝。」
來到位於長廊深處的和室前,東條淳子蹲低身子拉開紙門,接著抬頭看向拓實點了個頭,示意他進房裡。
拓實輕輕拭去須美子眼角的淚水。
「請問……她的狀況還好嗎?」
「我?真的可以給我嗎?」
房內只剩拓實與須美子兩人了。拓實一時間仍坐在原地,而須美子依舊一動也不動。
「妳知道我們會過來?」
「請您稍微等我一下哦。」緊接著傳來她走出茶室、拉上紙門的聲響。
須美子的雙眼還是沒睜開。拓實乾咳了幾下,朝被褥稍微靠過去一點點。
「哼,妳覺得我是管得住的嗎?」拓實故意板著臉說了這句話,接著恢復認真的眼神,看向竹美說:「有件事,我想請教妳。」
「唔……」拓實開口了,「妳睡著了嗎?」
但拓實動也不動,一逕凝視著須美子。須美子眨了幾次眼之後,又閉上了眼。
拓實頓了一頓,答道:「好的。」
拓實與時生通過剪票口,走下通往月台的階梯,途中回頭看向剪票口,竹美與傑西還在。拓實舉起右手向他們揮了揮。
一旁的時生「啊」了一聲,拓實不由得心頭一驚。
「咦?……」竹美完全沒想到他會問這件事。
「呃……,不好意思,」拓實舔了舔唇,「能不能讓我和她獨處一下?」
拓實稍稍抬起臉,但雙眼緊緊閉著。
走廊傳來腳步聲,拓實連忙恢復方才低頭致歉的姿勢。門拉開來,東條淳和_圖_書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我啊,是你的兒子哦。
東條淳子微微偏起頭,「這陣子時好時壞……。嗯,您是否方便再次……」
「嗯……,不會太久的話……」
「時生,這個人就麻煩你多看著點了,要是沒顧著他,不曉得又會幹出甚麼衝動事。」
白衣婦人仍有些遲疑,但她看了須美子一眼之後,也站起身來,兩位女士走出房門,接著時生也離開了房間。
「這趟學到了很多呢。等我們安定下來再聯絡你們。」
「『那個』……是?」
「隨時歡迎來玩呀。還是你已經受夠大阪了?」竹美嘻嘻笑道。
「傑西也幫了大忙哦。」拓實仰頭看著這位高大的黑人兄。
搭近鐵特急列車從大阪到名古屋,路程大概兩小時。一路上,拓實與時生幾乎沒甚麼交談。拓實一逕望著車窗外的景色,沉思著即將與東條須美子的再度面對面;時生則一直在睡覺。
「就跟你說不可能拿刀來嘛。」
拓實望了望房內,榻榻米上鋪著被褥,東條須美子就躺在被子裡,眼睛似乎是閉著的。身旁一身白衣的看護仍是上次見過的那位婦人。
「喔,好。那我們走嘍!」
「他勸你還是放棄拳擊吧,說你不是那塊料。」
「拓實先生,那我可以再次請您保管這本作品嗎?」
「請讓我見她!」拓實直視著東條淳子的眼睛說道。
「妳是怎麼原諒妳母親的?」
東條淳子點點頭,「只有您有資格收下這本作品呀。」
「沒想到你們真的來了。」
「請二位先在這兒稍待一下,我馬上端茶過來。」東條淳子說著就要走向門口。
「走吧。」拓實踏出了步子。
東條淳子不禁輕笑,說道:「請睜開眼睛。」
他吁了口氣,直起身子正打算去叫東條淳子,無意間望了須美子的臉龐一眼,猛地心頭一驚。
「就送到這裡吧。這幾天真的很謝謝你們。」
「今天上午麻岡外婆打電話通知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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