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平加快的心跳漸漸平靜，呼吸也放慢後，他終於開口問道。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進來的嗎？」
「時間上也吻合。」光平重複道。
他突然想起皮夾克男的臉。因為自己在意那個男人，才會導致廣美被人殺死，而且，從刑警剛才的話研判，那個男人和命案沒有關係。
「如果兇手和廣美一起在一樓進了電梯，很難判斷兇手是在一樓到三樓之間行兇，還是在三樓到六樓期間行兇。以時間來看，一樓到三樓這段時間內行兇有一點困難，但也不能因此排除這種可能性。目前唯一確定的是，無論兇手是在幾樓搭電梯，都是在三樓或是六樓走出了電梯。」
「想見我？」
「如果你是在她遭人殺害，兇手也逃走之後來到公寓，那麼，電梯內只有她的屍體。你能理解嗎？」
即使如此，黑夜的流逝速度依然如故。
「答對了。」刑警露出滿意的表情，「你走到電梯前時，剛好電梯門關上後上了樓。廣美應該是那時走進了電梯，如果能夠採集到指紋，就可以確實瞭解當時的情況，可惜她戴了薄型手套。」
光平仔細打量著男人，他瘦瘦的，五官輪廓很深，眼神很銳利，讓人想起狼人。年紀大約三十五、六歲，光平之前真的沒見過他。
刑警脫下鞋子，用鞋後跟用力拍了外側門把兩次，門把內側的按鈕就在光平的面前彈了出來。刑警從外側轉動門把，門就開了。
「你們懷疑媽媽桑嗎？」
光平盤腿坐在被褥上，咬著下唇。他有點頭痛，應該不光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你是誰？」
「我才不會做這麼蠢的事。」
「看得不多。」
光平再度用被子蒙住了頭。他很生氣，在自己精神深受打擊的時候，為甚麼還要應付這個莫名其妙的刑警？
「……喔。」
刑警清了清嗓子和_圖_書。
「你有在看推理小說嗎？」
刑警從口袋裏拿出銀色打火機，終於點燃了一直叼在嘴上的菸。
男人說完之後問光平，「對。」光平簡短回答。
男人撇著嘴冷笑著，從放香菸相同的口袋裏拿出黑色的警察證，亮在光平面前。
「廣美比你早一步搭了電梯。這裏又要思考一個問題，廣美是不是一個人搭電梯。」
「你知道這是甚麼狀況嗎？」刑警問。
「也可能在一樓時，只有她一個人，兇手是在三樓搭的電梯。」
「這是命中注定，」刑警說，「這就是所謂的生死有命，事情發生後，每個人都會歎氣或是冒冷汗。有人因為少了十圓硬幣，躲過了一場車禍，也有人因為老婆是美女而得了胃癌。」
「弗雷德里克．福賽斯很棒，」刑警說，「像是《豺狼末日（The Day of the Jackal）》和《奧德薩檔案（The Odessa File）》，但和密室無關。」
「你沒必要知道，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甚麼問題？」
「大小姐？你是說廣美嗎？」
「不想啊，」光平回答，「你一定是亮出警察證，向房東借了鑰匙。」
他的問題和上村一樣。光平揉著臉說：「我聽不懂你們說的意思。」
「如果兇手不是躲進公寓的某一個房間，只能懷疑現場的人。發現屍體者就是兇手的公式雖然很古典，但永遠具有震撼性。」
「你不必這麼緊張。」
這個事實很不真實，感覺像是電影的最後一幕，或是做了一個愚蠢的夢。雖然親眼目睹了她的死，也為她流了淚，卻無法完全接受這個事實。只要稍微鬆懈，廣美就會在他內心活過來，對他露出微笑。
「我管不了這麼多，」光平努力用嚴厲的口吻說話，「如果你不自報hetubook.com.com姓名，就請你離開，還是要我報警？」
眼前的刑警可能在安慰自己，但光平覺得根本是徒勞。這個世界上，無論誰因為微不足道的理由離開人世都和他沒有關係，但廣美的死，必須有足夠的理由。
刑警苦笑著，從齒縫中吐出淡紫色的煙。「『莫爾格』的媽媽桑也住在那棟公寓——這件事很重要。」
「密室。」光平回答，刑警皺著眉頭，無聲地笑了笑。
「哪裏特別，你不說明，我可不知道。」
「但你作證說，電梯在三樓停了一下，之後又停在六樓。只有屍體的電梯為甚麼會上樓，而且又停下來？如果外面有人按電梯，那麼，在電梯到三樓時，那個人就會發現屍體。順便告訴你，在六樓發現屍體的女人並不是在六樓等電梯。她在五樓等，但電梯一直沒下來，所以她上樓察看情況。由此可見，電梯停在三樓和六樓，都是從內部操作。」
「我能理解。」光平說。
光平很不耐煩地說：「既然是刑警，幹嘛不早說？」
「真是夠了。」光平說，「我要換門鎖。」
光平在回答時，覺得兇手行兇後立刻走出三樓似乎有點不太可能。
「我可以繼續嗎？」刑警觀察光平片刻後問，「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趕時間。」
「你的意思是，到公寓時，廣美還沒有被人殺害，或者說……」
「不過，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密室，這次也一樣。第一個可能，兇手是那棟公寓的住戶，在行兇後逃到自己家裏，就可以輕易解決問題。即使不是住戶，只要能夠躲進其中一個房間就好。聽說『莫爾格』的媽媽桑也住在那棟公寓。」
「我離開『莫爾格』後去了公寓，當時，媽媽桑在店裏，所以，她不可能殺廣美。況且，她沒有動機啊。」
「接下來，是你的證和-圖-書詞。」
光平終於瞭解眼前的刑警和昨天上村發問的意圖。
這名刑警說話時，嘴巴就像ＮＨＫ的主播般頻繁地一張一闔。他先提出假設，再進行分析，最後表達反駁。光平看著他的嘴出了神，但刑警似乎打算交由光平做出結論。
刑警用力吸了一口菸，然後吐在房間內。等一下房間裏都是菸味。光平心想。
光平不發一語地看著刑警，思考著他這句話的意思。雖然他不太瞭解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但內心有一種莫名的不悅。
「看來你聽懂了。」
那是光平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晚。
但被子被拉開了，他又暴露在刑警面前。
「想見你，」刑警又說了一遍，「而且也順便讓你瞭解一下目前的情況。怎麼樣？聽到密室，有沒有想起甚麼？」
男人的聲音渾厚響亮，口齒也很清晰，好像演員一樣。他坐在代替鞋櫃的收納箱上，身體前傾，低頭看著光平。
枕邊的鬧鐘指向九點多，差不多該起床了。他正準備坐起來，卻渾身抖了一下。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玄關。
「她倒在地上時，周圍都散落了秋水仙。也就是說，她回到公寓，在回自己房間的途中，在電梯內遭人殺害。時間上也吻合。」
「對。」
「白羅偵探嗎？雖然不錯，但《艾克洛命案》中的密室根本是騙小孩的，卻斯特頓就高明多了，讓我驚訝不已。」
刑警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打開了門。冷風吹了進來。光平突然想到，剛才可能就是因為有風吹進來，自己才會醒來。
刑警調侃道。「你說你從一樓走樓梯到了三樓，沒有遇到任何人。之後又繼續來到六樓，也沒有遇到人。我調查了現場，發現從樓梯可以清楚看到走廊的情況，不可能有人躲在其中某一個樓層等你經過後逃走。當然，那棟公寓沒有逃和_圖_書生梯，所以，兇手根本無路可逃。」
「如果是這樣，代表兇手一進電梯就行兇，然後在三樓下了電梯，或是搭到六樓後再走出電梯。」
「你叫她廣美，可見你們關係匪淺，我真是沒臉見人在天堂的老師。」
「克莉絲蒂。」
「你叫甚麼名字？」
「你慢慢就會想起來了。」刑警終於把警察證收回了內側口袋。
「沒有。」光平搖了搖頭。
「廣美回公寓前，去了附近的花店。那時候七點多，她在花店買了秋水仙。花店老闆說，那是她特別訂的。對了，你知道秋水仙嗎？」
「只是問問而已。」
刑警說完，穿上鞋子走了出去。
「沒錯。」刑警嘻皮笑臉，連續點了好幾次頭。
「喔……」光平再度揉了揉臉，「可以繼續啊。」
這是廣美留下的死前留言。
刑警東張西望，在旁邊的垃圾桶裏撿起一個空罐，把幾乎只剩下菸灰的菸蒂丟了進去。然後，又叼了一支菸，用銀色的打火機點了火。高級打火機發出噗咻的聲音，冒出了火苗。
「所以，如果我當時早一點到，就可以和她搭同一部電梯嗎……？」
刑警閉著嘴，無聲地笑了笑，緩緩地從收納箱上站了起來。
——再也見不到廣美了……
「那由我發問，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可以嗎？」
「昨天晚上知道了。」光平回答，而且還知道這種花的花語。但是比起這些問題，他更在意為甚麼這名刑警對廣美直呼其名。
刑警伸出食指，好像雨刷般左右搖動。
然而，下一剎那，他又被拉回現實，每每令他不知所措。
刑警按了一下內側門把中央的按鈕，這是半自動鎖，只要關上門，門就會自動鎖上。
「我的名字不重要，我倒是想問你一件事。」
男人看著警察證所附的記事本，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他說的是發現廣美屍體https://ｗwｗ.ｈｅｔuｂoｏk.cｏm•com時的狀況，基本上都是光平昨晚告訴上村的話。
「這是小事情，男人不必拘泥這種小事，你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
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巡視了整個房間，又仔細端詳光平的臉後，用聽起來不像是自言自語的大聲說道：「沒想到大小姐身邊有你這種人。」
「你終於醒了。」
「這些供詞沒有問題吧？」
「關鍵並不是門鎖。」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被殺的當天晚上，他無法持續閉上眼睛超過十秒。廣美無法動彈的肉體感覺、被鮮血染紅的花瓣，以及花語……都迅速地在光平的腦海中盤旋。
「這個問題很蠢啊，」光平說，「她被殺了，兇手當然和她在一起。」
「是特別的刑警嗎？」
「我懂了，」光平咬牙切齒地說：「你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說這句話。」
「我沒看過，」光平說，「除了克莉絲蒂以外，我只看過福賽斯（Frederick Forsyth）的書。」
男人從淺色西裝內倒掏出菸盒，拿了一根叼在嘴上。
「你看誰的書？」
「我可不是普遍的刑警。」男人說，他叼在嘴上的菸在眼睛下方擺動著。
「你看。」刑警露出調皮鬼的笑容，「任何魔術都有機關，不管是不在場證明還是密室，都是人想出來的。」
「但這就太奇怪了，」男人看著記事本說，「兇手根本無處可逃。」
「不要。」
光平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猛然睜開眼。他並不想要睡，但神經太疲憊，在黎明時分昏昏而睡。中間不時清醒，整晚都無法熟睡。
「我只是在研究各種可能性，而且，這並不是我來這裏的目的，我只是想見見你——只是這樣而已。」
我最美好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你這是非法入侵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