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聖誕樹、衝球和皮夾克男人

「沒甚麼不一樣。」
「那要不要去醫院?」
光平對著玻璃窗吹氣,用指尖在起霧的窗戶上寫了一個問號。
這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低著頭走路的光平已經走到前面,慌忙伸長手臂為她撐傘。
「你在胡說甚麼,和我有甚麼關係?」
她看著正在收銀台算帳的光平的手說。今天白天參加了葬禮,所以她穿了黑色毛衣,迷你裙也是黑色,還穿了一雙黑色絲|襪。
「有時候。他有兩句口頭禪。」
「……好吧。」
沙緒里搖搖頭,「這也不用,馬上就到家了,你送我回家吧。」
「對不起。」
他不知道鬼叫著甚麼撲了過來。他的腳步不穩,刀子卻很銳利,而且直逼而來。光平在判斷他的目標是自己還是沙緒里時,動作慢了一步,在他推開武宮的身體前,他的刀子擦過了沙緒里左肘上方。
「走吧。」
「放開我。」光平語帶鎮定地說,武宮仍然不放手。光平甩開他的手,伸腿絆倒了他。武宮好像人偶般毫無抵抗地倒在地上。
「不用了,只是擦傷而已,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是喔。」她似乎興趣缺缺。
「第一句是,妳趕快找個好男人嫁掉。」
——今天又到此為止了。
「但我也沒有甚麼夢想,老實說,我也不想當服務生。」
「當然不一樣。」
「已經不可挽回了嗎?」
——上樓的時候,他清楚看到了各個樓層的走廊,沒有人躲在走廊上,在樓梯間當然也沒有遇見任何人……
「我有事想要拜託你。」
「習慣就好。」
她說這句話時,電車從他們面前經過,往事浮現在光平的腦海中,但他今天努力擺脫這些回憶。
「妳太厲害了,」光平說:「那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一點。」
「但你不可能一直留在『青木』,因為你和我這種人不一樣。」
「但我對高中沒有半點期待,覺得根本沒有意義。」
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疏忽了甚麼重大的細節,那不是物理條件上的疏忽,而是心理上的疏忽。
光平在看少女漫畫時,沙緒里調好了兌水酒,把「特辣」的洋芋片倒在盤子裏。
「沒m.hetubook•com•com事,如果你可以幫我處理傷口當然更好。」
沙緒里脫下毛衣和裙子,換上了運動衣回答。「光平,你有沒有喜歡的明星?」
這天快下班時,沙緒里來到三樓。因為她很少來撞球場,所以光平有點驚訝。平時她如果有事,都會使用專用的對講機聯絡。
「第二句是,我早晚會逃離這裏。」
「有甚麼打算?」
「不用喝茶啦,妳的傷勢怎麼樣?」
沙緒里頓時露出緊張的表情看著前方,於是,光平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武宮抓住光平衣領的手搖晃著,不知道是否喝醉了,他的動作格外緩慢。
啊哈哈。光平笑了起來。他好像聽過松木這麼說。
光平突然想到,也許沙緒里忘了帶傘,所以才要求送她回家,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她在店裏放了一把摺傘,打開時,是一朵薔薇花。傘很小,好像是小學生用的傘。光平和沙緒里擠在傘下,走在被雨淋濕的黑暗路上。沒帶傘的是光平,但這件事並不重要。
光平笑了笑,「我還沒決定。」
松木在等甚麼——也可以從這個角度思考。光平心想。松木為了等待,所以才來到這裏。果真如此的話,他所等待的一定是對他相當有幫助的事,他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辭去了之前的工作。
那天的狀況整理如下。
「他們開鞋店,我哥哥繼承了家裏的店。」
因為想在「青木」打工?如果他想在撞球場工作,或許不無可能。
「有點事?」光平問。
雖然她看起來很痛,但聲音很有精神。光平看了一眼武宮的方向,他被推倒在地後,再度緩慢地站起來,不知道叫著甚麼,跑向和光平他們相反的方向。
「不,沒甚麼。」
「那沒甚麼。」
「不知道。聽他昨天說,好像在大學被冷凍了。」
武宮靠在電線杆旁,站在前方。
「她是誰?女演員嗎?」
沙緒里滿不在乎地說。
——如果廣美因為某種原因在三樓搭了電梯呢?電梯分別停在一樓、三樓和六樓,代表她是從三樓去了六樓……
沙緒里挽著光平的手臂https://m.hetubook.com.com,武宮在被雨淋濕的地上掙扎。
來到沙緒里的公寓附近時,路更加暗了。光平很少來這裏,附近有很多倉庫和工廠,住家並不多。遠處有一塊模仿保齡球球瓶的看板。
「問題不在這裏,」光平說,「對武宮來說,只是要找一個憎恨的對象。」
光平用原子筆指了指樓下。
「要不要報警?」
——如同刑警香月所說的,如果廣美走進了他差一步就能趕上的電梯……
那他為甚麼來這裏?
「沒問題啊,但為甚麼?」
「昨天也一樣,」沙緒里說:「他在那裏埋伏,對我糾纏不清,但昨天好像沒喝酒。」
——也許這個問題背後隱藏了命案的關鍵。
「我知道,」光平恢復了嚴肅的表情,「我也常聽他說這句話。」
光平以為她要繼續說甚麼,所以靜靜地等待她的下文,但她並沒有再說甚麼。
雖然沙緒里剛才說要請他喝茶,她卻開始備酒。她的房間內有一個小型書架,上面放滿了少女漫畫。她把一部份漫畫移開後,後面出現一瓶老伯威士忌。光平對她的精心設計佩服不已,但更驚訝她喝老伯威士忌。不是因為價格的原因,而是完全不符合她的感覺。
等待電車經過時,沙緒里問他。她的呼吸帶著一絲薄荷的味道。應該是她在吃口香糖的關係。
「……」
走過平交道後,沙緒里又說了一次,「你讀過大學。」
朦朧的念頭浮上心頭,卻又無法釐清頭緒。
今天的客人也只有按自定規則打落袋撞球的學生而已,球不時從球台蹦出來,但光平最近很少去管他們。
沙緒里用力甩著被武宮抓住的腳,她的球鞋鞋尖踢中了武宮的額頭,他痛得放開了手。
「……」
他們很快來到沙緒里的公寓,木造的房子令人聯想到小學的校舍。
靈感很快就消失了。這種事經常發生。「好奇怪。」她笑了起來。
「才不是呢,」沙緒里說,「松木也說,只要你有心,成為菁英分子不是問題,你在這裏只是想趕時髦。」
兇手的行動有兩種可能。一是和她一起從一樓搭電梯,或是在三樓時走和圖書進電梯。廣美應該打算回自己的家,不會去六樓,所以,兇手不可能在六樓上電梯。
「甚麼事?」光平抬起頭。
——但是,這裏是他口中「沒有呼吸」的地方,能夠有甚麼夢想?
「沒關係。」
光平難以理解他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裏,但隨即想到沙緒里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要求自己送她回家。
「就是啊,」她撥了撥瀏海,「廣美不在了,你要離開這裏吧?」
「我沒有時間思考,必須馬上做出決定,原本想說先當服務生再說,時間一久,就沒有勇氣改變了。」
她拿出一個小型急救箱,從裏面拿出消毒水、脫脂棉和紗布、繃帶,光平為她包紮了傷口。傷口不深,但流了不少血,令光平有點緊張。光平在包紮傷口時發現,原來傷口的深淺和出血量無關。
光平似乎聽到了武宮的呻|吟。
光平來到公寓入口時,聽到電梯抵達一樓的聲音,他慌忙走到電梯廳,電梯已經上樓了。之後,電梯分別停在三樓和六樓,光平沿著樓梯走到三樓,但當他打算走向三樓的走廊時,聽到樓上傳來驚叫聲,他順著樓梯衝上六樓,發現了廣美的屍體。電梯一直停在六樓。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街道。松木經常站在那裏看著街上。對面的理髮店改裝得好像時尚酒吧,裝潢已經完工,似乎就等擇期重新開張了。
「可不可以請你送我回家?」
「嗯……」
「他幾乎整天把這句話掛在嘴上,所以我就對他說,要走就趕快走啊,他卻說,現在還不是時候,要再等一下。雖然我不知道他在等甚麼。」
「妳還好嗎?」
「趕時髦啊,」光平喃喃地說,「妳和松木聊過這事?」
「我父母在鄉下。」
「光平……」
「他一定對妳抱著期待。」
不可能。光平曾經聽老闆提過松木來這裏時的情況,他不知道在哪裏撕下一張徵人廣告來到店裏,代表他是來這裏之後,才決定在「青木」工作。
「他為甚麼恨妳?」
「他不是很優秀嗎?這點小事就毀了他的前途嗎?」
從沙緒里粉紅色嘴唇的縫隙中,可以看到她的舌頭。
「是喔。」和_圖_書
「應該是。」
「我在聽。」
離開「青木」時,外面下著雨。難怪葬禮時天色很暗,光平心想。也許剛才就開始下雨了,綿綿細雨沒有發出任何雨聲。
「嗯……」光平想了一下說:「岡部瑪麗。」
光平突然思考松木為甚麼來到這裏。據光平所知——雖然他對松木幾乎一無所知——他似乎並沒有非來這裏的理由。
武宮步履蹣跚地走向他們,長褲的小腿上沾到了泥巴,可能剛才在哪裏跌倒了。
「我喜歡的是洛基。」
光平闔上筆記本,伸了一個懶腰。今天又到此為止——昨天和前天也都是抱著相同的心情結束分析。
「當然不一樣。」
光平看著牆上的海報問,想要改變話題。史特龍戴著拳擊手套揮著拳頭,正瞪著他們。
「不……」光平忍不住出聲否定了自己的假設。
「要不要上去坐一下?」沙緒里問:「我可以泡杯茶給你喝,等一下可能雨就停了。」
「不知道,是一個介紹錄影帶節目的女生,因為我平時很少看電視,所以只想到她。」
沙緒里皺著眉頭蹲在地上,光平扶著她的肩膀。
那是一把薄型美工刀,應該是他平時用來削鉛筆的。他的眼神也像刀子般銳利。
「冷凍?喔……」光平終於理解了,「是指教授冷凍他吧。他和別人為了女生爭風吃醋,最後還鬧到警局,有這樣的結果也不意外。」
「他媽的。」
「嗯……」
「光平,你今後有甚麼打算?」
沙緒里握著光平的大拇指睡著了。
光平正準備邁步時,感覺到武宮在背後站了起來,他回頭準備斥責:「別鬧了。」但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看到武宮的右手上有金屬片閃著光。
「他媽的,」武宮抓住了沙緒里的腳,「都怪妳,毀了我一輩子。」
「嗯,有點事——」
光平扶著她站了起來,向武宮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慢慢走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兇手就可能在三樓或是六樓進了電梯,但這也一樣,光平阻擋了兇手逃走的路徑。
他來到光平面前停下腳步,抓住他的衣領。光平聞到一股酒臭味,立刻把臉轉到一旁。
她推了推光平的和圖書後背。
「怎麼了?」沙緒里探頭看著他。
光平想像著鄉下的鞋店,但想不出是甚麼感覺。
「妳每天晚上從這條路走回家還真危險。」
離開大學,回到了「青木」,光平和以前一樣負責撞球場的收銀台。無論在廣美死前或是死後,他的工作內容都沒有改變。
「他說都是我的錯,怪我在他和松木之間劈腿。」
「我說不想再讀高中時,我爸怒不可遏,我現在仍然搞不清楚他為甚麼那麼火大。」
「嗯,還好。」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坐在收銀機前,攤開筆記本。上面胡亂寫著既不像是塗鴉,也不像是筆記的圖形和文字,記錄了光平對廣美遇害現場難以理解的狀況——也就是密室的想法。只要一有空,他就開始挑戰這個謎題。
「好啊,妳去樓下等我。」
「啊!」
做完第二次愛,沙緒里躺在光平胸前說。原本昏昏欲睡的光平再度張開眼睛,他的腳碰到了冰箱。
至少自己看不到任何夢想——光平心想。
她把其中一個杯子遞給光平,說了聲:「乾杯。」拿起自己的杯子,光平也說了聲:「乾杯。」
「是甚麼?」
沿著這條路往南走,經過平交道後還要繼續往南走,才是沙緒里的公寓。光平右手拿著小傘,來到平交道時,他的左肩已經全都濕透了,這種時候,偏偏又遇到柵欄放了下來。
「怎麼了?」光平回頭問她。
這是之前從來沒有思考過的疑問。松木之前為甚麼辭去電子公司的工作也令人匪夷所思,他為甚麼選擇這裏展開他的第二人生,更令人猜不透。
「對,有點事。」她笑了笑。女生似乎認為這樣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
「光平,我們走吧。」
沙緒里的住屋處只有一間六帖榻榻米大的房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感覺很舒服。傢具和電視都挑選了很有小女生味道的明亮色彩,消除了木造房子的老舊味道。房間的角落似乎散發出甜蜜的香氣,光平坐在那裏,就覺得心情特別好。
「妳喜歡席維斯.史特龍嗎?」
「我根本沒有劈腿。我雖然和松木上過床,讓武宮上了二壘,但他們都不是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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