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墓園、教堂和再見

蕎麥麵店採取了老房子的設計,有榻榻米包廂和普通桌子的座位,包括計時工在內,雇用了超過十名員工。附近有一個很大的停車場,有時候還會有遊覽車載著大批觀光客上門。
最後,還是父親開了口。光平回答說在打工,從流理台下的抽屜裏拿出「青木」的火柴,放在父親面前。
「還不錯啦,」父親回答:「我和你媽正在討論,差不多該開分店了。」
「最近你好像很少買雜誌。」父親自言自言地嘟囔著。
父親觀察了一陣子,說出了感想。
「就是這麼一回事。」
「人不是多活幾年,就知道該怎麼生活,對於人生這件事,連我自己都沒有搞得很清楚。」
休息片刻後,父子兩人一起走出公寓去車站。光平拿著父親的皮包,但皮包很重,裏面好像放了鉛塊。
那天晚上,光平和父親睡在一起。關了日光燈,躺進被子後,光平問:「我真的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嗎?」
父親在黑暗中吃吃笑了起來。
有甚麼東西打動了光平的心。
光平停下手問:「你說甚麼?」
「分店?由哥哥照顧嗎?」
吃完麵,氣氛突然尷尬起來。光平收和-圖-書拾了碗筷,在流理台前洗乾淨。父親似乎正在看他的小書架。
父親仔細說著每一個字。
「如果連這點事也猜不到,怎麼能當父親?我還算瞭解你的個性。」
——好好珍惜這種彌補心理……
「……」
父親看著兒子的臉,眨了好幾次眼睛,面不改色地說:「那我告訴你媽,你八成不會回家。」
光平跑了起來。
「這麼急著趕回去?」光平說。
光平在倒茶的時候說。
「也可以由你來照顧。」父親淡淡地說。
「……」
「嗯……也沒特別重要的事。」
「兒時的夢想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知道……」
「麵怎麼樣?」
「對不起。」
「嗯,這也是一種方法。」
「爸爸,原來你知道……?」
一陣沉默。即使好久不見,光平也沒有主動想要說的話。
光平的父親是第三代老闆,父親退休後,將由光平的哥哥繼承那家店。
「現在這個季節可以放很多天,你知道怎麼吃嗎?」
父親似乎點了點頭。
「是嗎?」
父親顯得很開心。
來到車站,快走到售票處時,父親伸手接過皮包。
「嗯。」
hetubook.com.com「我因為店裏的事,剛好來這附近。」
父親突然出現在光平的公寓。
父親撥著頭髮,語帶辯解地說。光平覺得父親的白髮變多了。
「的確有,」父親深有體會地說,「遇到這種情況,就不能逃避,面對之後的人生,更要好好珍惜這種彌補心理,我想,這才是正確的人生態度。」
光平摸著自己的臉,「沒事,只是有點睡眠不足。」
「指示?」
「萬一我走錯了路怎麼辦?」光平問。黑暗中,彼此看不見對方,反而更容易敞開心房。
父親轉身從黑色大皮包裏拿出一個紙包,包裝紙上印著店名。父親把紙包放在桌上,「下次店裏要推出這個,我帶了一點給你嚐嚐。」
「很可惜,」光平露出遺憾的表情,「除夕那天我有重要的事,一定要去參加。而且,之後的事我也還沒有想清楚。」
「你媽說,希望你除夕那天回家。」
「有時候也會有大錯誤。」
父親放慢腳步,仔細觀察著車站前那條路。光平覺得父親的樣子好像是在觀察植物的學者。
「對吧?我們可是費了一番工夫。」
光平的故鄉是一個道路規和_圖_書劃完善的地方都市,老家在國道旁開了一家蕎麥麵店,在當地小有名氣,除了麵類以外,也推出火鍋類菜色,當地人經常在那裏舉辦聚會、筵席。
光平感受到父親閉上了眼睛。
光平目送著父親的背影,回想起昨晚的話。至今為止,自己到底犯了多少錯誤?其中應該有很多無法挽回的錯誤。
「你可以事先通知我啊。」
「你不是要給我甚麼指示嗎?」
「你睡著了嗎?」
彷彿沉重的鐘聲,深深地、重重地打在光平的心頭。
——原來人的一生,就是不斷在重複一些小錯誤。
父親接過皮包,看著兒子的臉,「過年有甚麼打算?要回來嗎?你媽很期待你回家。」
父親在剪票口驗票後,斜著身體拿起了沉重的皮包,緩緩走向月台,沒有回頭看兒子一眼。
「是嗎?」
打開紙包,裏面是乾的烏龍麵,還附了塑膠包的湯料。
「撞球……是這個?」
「窮人不得閒啊。」父親輕輕笑著。
光平頻頻點頭,似乎深有感慨。
翌日早晨,光平起床後,煮了父親帶來的烏龍麵當早餐。父親起床後立刻換了衣服,當光平開始吃麵時,他已經繫https://m.hetubook.com.com好了領帶。
光平覺得父親說話的語氣有點不太對勁,看著父親的臉。父親移開視線,拿起茶杯,陶醉地喝了起來。然後,雙手握著杯子取暖。
「當然啊,」光平說:「學生都回老家了,根本沒生意可做。」
「喔,」光平轉身繼續洗碗,「都過了二十歲,哪有人還在蒐集這種東西?」
「當然,如果你有其他想做的事也沒問題,我不會勉強你,你可以根據自己的想法做出決定。」
「不,送到這裏就好。」
「不,沒關係——你的氣色好像不太好。」
「我覺得有沒有走錯,也是自己決定的。如果覺得錯了,再往回走就好。人的一生,就是不斷在重複一些小錯誤。」
「我知道。」光平回答後又問:「店裏的生意怎麼樣?」
「關於未來的方向。」
他省略了「我騙你們說,我在讀研究所」的部份,但父親知道他想問甚麼。父親垂下雙眼,嘴角露出自然的笑容。
「你最近在忙甚麼?」
「任何人都只能體會一種人生,所以,也只知道一種人生而已,如果去干涉別人的生活方式,就是一種傲慢。」
「喔……原來是這樣,所以,這條街只hetubook.com.com能獨當半面。」
父親做出握住撞球桿撞球的動作。「對啊。」光平說。
「我以前也經常撞球,酒莊的隔壁剛好有撞球場。原來你在做這個。」
這條街只能獨當半面——這句話令光平印象深刻。
「咖啡店的三樓是撞球場,我在那裏打工。」
「雜誌啊,」父親說:「你以前不是很愛蒐集那些戰鬥機啊,直升機的。」
「沒有。」光平回答,「我正想睡——晚安。」
「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好。」
「可以啊。」父親回答。
光平仍然看著父親。父親也抬起頭,他們的視線交會,但這次都沒有移開目光。
「原來這一帶年底也沒有促銷活動。」
光平也低頭看著杯子,羞愧和安心在內心交織在一起。原來父親說因為店裏的事來這附近應該是善意的謊言,其實是來向自己這個笨兒子伸出援手。
光平的父親努力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話。
「我再送你一程,我還有時間。」
「是嗎……我倒覺得和年齡無關。」
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淡化,進而消失不見——光平擦著碗,在心裏嘀咕道。如果能夠早一點發現,就不會繞遠路了。
「嗯……我覺得很好吃,有咬勁,口感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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