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想想,」我不太喜歡參加派對,但不能拒絕緋絽子的邀請,「我可以去。」
「水村嗎?其他的都是她出嗎?」
我問。香織嬌小的身體向後一仰。
「那詳細情況改天再說。」說完,她沿著樓梯上樓了。
「是啊,別人送給我爸爸,沒有人去看,正在傷腦筋呢。」
入學典禮接近尾聲時,發生了一點狀況,她突然轉頭看向我的方向。我們四目相接,我慌忙垂下雙眼。
緋絽子並沒有挽留我,對我說:「那我送你到門口。」
緋絽子微微揚起下巴,代替點頭。
緋絽子露出納悶的表情打量著我的臉問:「你找我約會?」
「要送我嗎?」
「一萬?」我反問:「要繳錢?」
「不……」我抱著紙袋站在那裏。
「用這筆錢支付派對的費用嗎?」
我搞不清楚狀況,木然地站在原地。終於要和心儀的緋絽子約會了,但當下完全沒有真實感,過了好一會兒,激動的心情才漸漸湧上心頭,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忍住笑。我當然沒有只顧著笑,星期六立刻去買了新衣服。
「不需要準備這種東西。」緋絽子冷冷地說。
「他沒錢,我正要趕他走。」
「送給我嗎?」在道謝之前,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所有人都有嗎?」
香織用力聳著肩,「沒關係,我們也沒有付錢啊。」
香織若無其事地說,我說不出話了。
「沒問題啊。」
之後,我看到緋絽子一個人在樓梯口的時候叫住了她,然後鼓起勇氣對她說:
「我想向妳道謝。」
校長滔滔不絕地發表致詞時,她一直看著前方,但並不是認真聽校長致詞,流線型的雙眼似乎回想著某個遙遠國度的風景,她緊閉的雙唇卻有一種急迫感。其他同學都沉浸在剛入學的興奮中,但她的全身散發出一種異樣的氛圍,宛如某種特殊的光環。
那一刻之後,她的影子始終佔據了我的心。無論上學途中、午休、放學後和圖書,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尋找她的身影,每當幸運地發現她的身影時,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她身上。奇妙的是,每當我看著她,她也都必定會看我,我曾經在棒球隊訓練時因為和她眼神交會,一下子慌了神,不小心失誤了。
桌子上放著裝了卡片的盒子,我抽出一張,發現上面印著「聯絡卡」幾個字,上面有填寫電話號碼和姓名住址的空欄。
「我甚麼也不想要,」她不假思索地說:「因為我甚麼都有。」
這時,有一個像是假人模特兒的瘦男人從她背後走了過來。
「是啊,」我回答說:「我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場合。」
我坐在電車上,回想著剛才和刑警溝口之間的對話。他問了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問題,我對他據實以告,但還是不知道我和緋絽子的關係到底與事件有甚麼關係。溝口雖然說:「如果不這麼想,很多事情無法合理解釋。」但到底是怎樣無法合理解釋?
「那一萬圓是怎麼回事?」
「我和中學時的同學討論後,決定要舉辦聖誕派對,怎麼樣?你要不要來參加?」
「你以為是家庭派對嗎?」
「要準備禮物嗎?」
「聖誕節禮物。」她說。
「妳認識他?」
緋絽子看著我,左手不耐煩地在耳邊揮了兩下。男人可能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遭到拒絕,露出極其意外的表情,瞥了我一眼走開了。
「喔……」我不知道該說甚麼,比起送我首場賽的門票,她主動找我說話更令我興奮。
我有點意外她會這麼說。
我立刻知道她叫水村緋絽子,也知道她加入了天文社。得知這件事後,我曾經天真地也想去加入天文社。
男人說話時,原本以為是牆壁的部份縱向打開了,白色的光照了進來。原來那裏是黑色的簾幕,一個女人從簾幕的縫隙探出頭。我不認識這個畫了濃妝的女人。
「再見,學校見。」她說完之後,轉身再度和*圖*書走回店裏。
「下個星期天剛好有音樂劇表演,我會去張羅門票,你沒問題吧?」
「也許是我多心,」她說:「我覺得你好像玩得不是很開心。」
十二月的某一天,我們像平時一樣在擁擠的電車中聊天,緋絽子邀請我參加聖誕派對。
走進簾幕,那裏已經有數十個年輕男女,有人坐在桌子旁,也有人在中央的空間跳舞,後方有一個舞台,一個陌生的樂團正在演奏。
「但這樣我會過意不去,不知道妳想要甚麼……」
回家之後,我打開了紙盒,裏面是一條圍巾,還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致我的同學 聖誕快樂」。
「你這個星期天有空嗎?」她直視著我問,我小鹿亂撞。她呵呵笑了起來,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很有趣。「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找你約會。」說完,她遞給我兩張紙,那是職棒日本大賽的門票,而且是內野指定席的座位。
她說得完全正確,但如果誠實回答,可能會被她取笑。
有人說:「聽說她不和窮人說話。」也有人說:「她聽父母的話,來讀這所學校,但其實她原本想讀私立的貴族學校。」她個性傲慢、自尊心很強,喜歡別人把她捧在手心——對她的評價大致如此,至於她實際做了甚麼,從來沒有聽到任何具體的事例。一定是因為她的言行舉止透露出她的家境優渥,讓別人覺得她很孤高。當然,除了負面傳聞以外,我也聽說她的成績很好,彈了一手好鋼琴。
「沒錢就滾吧,反正男生太多了。」
緋絽子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你這麼認為嗎?」
當天,我比第一次參加公式賽時更緊張,好像機器人一樣坐在觀眾席上,完全無心欣賞音樂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緋絽子的一舉一動上,陶醉在從她身上飄來的香味中。但是,走出劇場後,我們沒有去咖啡店坐一下,在電車上聊了幾句就各自回家了。雖說算是約會,但也太沒www.hetubook•com•com情調了,我忍不住對期待落空感到有點失望。
我吃著不怎麼美味的料理,觀察著周圍的人。這裏只有十幾個女人,但沒有一個我認識的,每個人都畫著可怕的濃妝。男人的人數是女人的一倍,大部份都是大學生。無論男男女女,都像喝水一樣把酒倒進喉嚨,有人已經喝醉了。
那天,棒球隊的訓練暫停一次,我走去車站時,聽到背後有人叫我。回頭一看,緋絽子走了過來。她一個人。我左顧右盼,因為我以為她不是叫我。
推開門,一走進去,立刻發現昏暗的空間內站了一個人,他問我:「有沒有門票?」
「寫完之後,交給自己喜歡的女生啊。其實我不想這麼做,但拗不過香織她們,就覺得算了。她們在比賽每個人可以收到幾張卡片。」她說話時很慵懶,好像有點發燒的感覺。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不置可否地「喔」了一聲。
我邀川合一正一起去看日本大賽,他一直問我怎麼弄到門票的,我沒有告訴他實情。
「女生都認識,但男生幾乎都不認識,我只邀了兩、三個人,結果一下子就變這麼多人了。」
「要不要跳舞?」男人無視我的存在問緋絽子,他的聲音帶著鼻音。
「聽說妳包下所有費用?」
「對啊,反正她很有錢。」
「來參加的普通男生要付,這是理所當然的啊,因為他們是來看女生的。」
「是喔。」男人打量著我,好像在用眼神掂我的分量,但立刻失去了興趣,把頭轉到一旁。
「沒甚麼啦。」緋絽子一副真的感覺沒甚麼的態度。
「不用了啦。」
那天之後,我和緋絽子有了更深入的交往,漸漸發展為可以用戀人來形容的關係,但這也是一個巨大陷阱的入口。
我喝完烏龍茶後站了起來,「我要回家了。」
我左顧右盼,尋找緋絽子的身影,她坐在角落的桌子旁,被幾個朋友包圍著。當我注視著那和圖書個方向時,她瞥了我一眼,但視線並沒有停在我身上。
我把圍巾繞在脖子上,站在鏡子前,圍巾比外表看起來的感覺更溫暖了我的身體。
「音樂劇?」
「你們在吵甚麼?」
我很希望拉近和緋絽子的距離,但一年級時始終沒有機會,直到二年級的秋天,我們才第一次說話,而且是她主動找我說話。
男人確認了邀請函後,不耐煩地說:「一萬圓。」
聖誕夜,我按照她寄來的邀請函所印的地址尋找會場,繞了半天,終於找到了離鬧區有一點距離的一棟大樓的地下室。那裏有一道看起來像是防火門的大門,看起來不像是舉行派對的地點,但看到門上用不大的字寫著店名,我才知道自己並沒有找錯地方。
「是喔,我想想,」她的手摸著漂亮的下巴,「這個主意好像不錯,但電影太無聊了,要不要去聽音樂劇?」
「是喔。」女人從男人手上接過邀請函,看了我的名字後,表情和前一刻不太一樣。「喔,原來你就是西原。」
也許是因為有很多男生注意到緋絽子,所以她很快成為同學之間談論的話題,但幾乎都是負面傳聞。
「如果你不想去就丟掉吧。」緋絽子一副終於完成了一件麻煩事的表情說完,沒有向我道別,就快步離去了。
「為甚麼要辦這種派對?」
「是嗎?那就一言為定,我會寄邀請函給你。」
「開甚麼玩笑?這點錢怎麼夠支付派對的費用?全都是緋絽子出的。」
「真的不用付會費嗎?」我問。
「把自己的聯絡方式寫在上面就好。」頭頂上響起說話聲,抬頭一看,穿了一身素雅黑色洋裝的緋絽子在我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她看起來比平時更成熟。
「沒為甚麼,因為剛好看到你走在我前面,而且,既然要送,就送給喜歡棒球的人啊。」
不一會兒,一個瘦男人走了過來,把香織帶走了,我在盤子裏裝了菜,拿著盤子去了飲料吧檯。非酒精hetubook.com.com類的飲料只有果汁和烏龍茶,我只好拿了烏龍茶,坐在旁邊那張桌子上。
「啊,對……」她說得沒錯。我吞著口水,一副豁出去的態度說:「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電影?」
我閉上眼睛,讓身體隨著電車搖晃。我必須承認,說出緋絽子的事,內心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想要一吐為快。
「緋絽子招待的選手,他不必繳會費。」
我在高一的時候認識了緋絽子。說得更明確一點,是在入學典禮上認識了她。她是隔壁班的新生,坐在我的斜前方。當時留著一頭齊肩長髮,烏溜溜的頭髮反射著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
「我叫香織,很高興認識你。」帶我進去的女人說。她穿著相當合身的超迷你洋裝。
「為甚麼要這麼做?」我問。
我們的關係維持了三個月,在某一天之後,突然消失了。
「不知道。」她偏著頭,一頭長髮從肩膀滑到胸前,「沒甚麼特別的原因,大家都很開心,這樣不是很好嗎?」
走到店外時,緋絽子遞給我一個紙袋:「這個你帶回去吧。」打開一看,裏面有一個綁著紅色緞帶的細長型盒子。
但是,我的確和緋絽子之間有了交集,每次遇到時都會聊幾句,而且我覺得她也很喜歡和我聊天。幸好我們搭同一班電車,為了增加兩個人見面的可能性,我調整了出門的時間,希望可以在上學時,和她搭同一班電車。
即使在昏暗中,也可以看到那個男人連牙齦都露了出來。「當然啊,你腦袋破洞了嗎?」
這句話讓我火冒三丈,但我不能在這裏和別人打架,只能克制住怒氣,思考著該不該付錢。我身上並不是沒有一萬圓。
我遞上邀請函,旁邊傳來音樂聲和嘈雜的人聲。
「有多餘的門票,如果你喜歡就送給你。」
「不,不是妳想的那樣。」我的臉快要噴火了。
「所有的人妳都認識嗎?」我巡視周圍後,問了另一個問題。
「為甚麼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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