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水穗心裏卻有很多疑問。到底是誰在松崎的床上留下奇怪的信？如果松崎果真沒有殺害理惠子，到底是誰殺的？是兇手把理惠子叫來十字屋嗎？果真如此的話，為甚麼她答應在半夜三更上門？
水穗的視線從人偶師身上移開，看向展示台上的玻璃塊。
「松崎先生應該是在其他地方掉落了鈕釦，比方說，掉在地毯上，有人撿起來後，放在矮櫃上。」
悟淨把兩隻手放在桌上，靠在椅子上，看著水穗的雙眼似乎在觀察她。
「站著說話不太方便，要不要坐一下？我有事想要請教你。」
走了十分鐘左右，來到一個平交道，往左走就可以去車站，但水穗沒有轉彎，而是穿越平交道，沿著坡道繼續往下走，在第一個路口向右轉，看到一棟白色建築物。那是竹宮幸一郎出資贊助建造的美術館。
水穗的眼神中充滿真誠，悟淨露出驚訝的表情。
冰冷的空氣吹在皮膚上很舒服。
但是，悟淨搖了搖頭，慢吞吞地說：
「上面放了人偶，只有人偶下方鋪了一塊布。」
「矮櫃大約有多高？」
水穗右手按著太陽穴。她覺得有點頭痛。
「矮櫃是用甚麼做的？」
「對不對？這就是耐人尋味的地方。如果掉在屍體旁，知道是屍體睡衣上的鈕釦很正常，但為甚麼在完全不同的地方看到鈕釦時，會想到和屍體有關？」
水穗聽他說話時，一直在思考那顆鈕釦的事。鈴枝為甚麼要在這件事上說謊？
「差不多這麼高。」
水穗想起悟淨之前曾經問過一個奇怪的問題，他問除了宗彥以外，有沒有人和三田理惠子很親近？悟淨為甚麼會問這個問題？
「我想也是。」他點了點頭。
「好像有道理……」
「我以後還可以找你商量嗎？」
「就是你說的這樣。」
「也有這種可能，所以，撿到鈕釦的人也知道鈴枝嫂在說謊，但那個人為甚麼沒有吭氣？」
悟淨說完，攤開手掌，抖動著指尖，好像在活動手指人偶。
水穗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佩服。
「所以你當時會問那個問題，實在太厲害了。」
悟淨似乎為自己剛才的說明毫無意義感到不好意思，皺著眉頭說。
「那只是簡單的推理，」悟淨聳了聳肩。他似乎真的認為沒甚麼，「而且，這個推理也未必正確。因為我原本以為殺害宗彥先和-圖-書生和三田小姐的是同一個兇手。也許真相簡單得出乎意料，真的只是三田小姐看到宗彥先生被殺後深受打擊，所以自殺了。」
「要不要直接問鈴枝嫂？」
柏油路面上不時看到水窪，昨天才下過雪，今天的氣溫又回升了。道路旁還留著雪堆，但已經混入了泥巴，看起來很髒。
「不會啦，你問我是不是喜歡玻璃工藝？」
「啊呀！」
她一坐下，立刻提及悟淨日前發問的問題。
「——事情就是這樣。」
「但是，兇手並不是傻傻地等待而已。因為地下室房間的入口就可以看到屍體。一旦三田小姐走進房間看到屍體，一定會大喊大叫。」
「所以……鈴枝嫂看到了鈕釦，就把它丟到後門外了。」
水穗的內心不斷湧起各種疑問，她又想起鈴枝關於睡衣鈕釦的證詞。「鈕釦掉在老爺身旁」？
「目前還不知道到底是松崎先生殺了三田小姐，還是兇手另有其人，或是三田小姐自殺，但是，如果另有兇手，這顆鈕釦就會成為非常重要的關鍵。因為兇手完全沒有發現，妳居然知道這件事，兇手日後一定會做出和這個關鍵吻合的行為。」
館內靜悄悄的，但可以看到參觀民眾的身影。停車場沒有車子，應該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在參觀。
「祝妳成功。」
對方就是之前去過十字屋的人偶師悟淨。他今天也穿了一身深色衣服，用白色緞帶代替領帶。
「有一件事非常重要，但我還沒有告訴警方，可以和你商量嗎？」
「我認為是鈴枝嫂在說謊。」
「我知道這麼說非常失禮，」人偶師說話的語氣十分謹慎，「如果殺害三田小姐的兇手另有其人，那個人很可能就是那天晚上住在十字屋內的人吧？」
水穗撥著瀏海，偏著頭說。如果不查明三田理惠子的死亡真相，這起命案就不能算破案。
「我們來按照先後順序推敲一下。」
悟淨的推理很大膽。
水穗問，因為她覺得這個方法最直接。
之後，悟淨又補充說，幸好鈴枝沒有偽裝成強盜殺人。因為一旦聲稱有東西失竊，她就必須把失竊的物品藏起來。當警方試圖證明是自家人犯案時，就會努力找出失竊的物品。以警方的人海戰術，應該很快就會找到。
「我認為不可能，因為屍體上散落了櫃子上掉落的拼圖
ｗｗw.ｈｅtｕｂｏoｋ.ｃom.coｍ，一旦移動過屍體，屍體上就不可能有那些拼圖片。」
水穗想起矮櫃上放著「少年和小馬」的擺設。
水穗反駁道。走廊上有通往儲藏室的門，並不是無處可躲。
「我想也是，否則在命案發生時，不可能立刻就想到去做一些避免主人家的人遭到懷疑的偽裝工作。」
「隨時都可以，這個時間，我通常都坐在這裏。」
「是啊，妳喜歡嗎？」
水穗輕輕搖了搖頭，自己出門是想要散心，希望至少在散步的時候忘記命案的事。
昨天的晚報上刊登了松崎的事，和青江所說的內容大致相同，報導中提到他「否認殺害了三田理惠子一事」。
「妳為甚麼現在想要問這件事？」
「我針對這次的事想了很多，漸漸覺得也許不是我姨丈把三田小姐找來家裏，但既然是半夜找她上門，如果不是和她很熟的人，她應該不會理會，於是就想到了你之前問的問題。為甚麼你當時問，除了姨丈以外，有沒有其他人和三田小姐很親近——」
「隨便甚麼都好，不管是玻璃工藝還是日本畫……，只要能散心就好。」
她沿著坡道不斷往下走。車流量很少的道路兩旁都是有圍牆圍起來的房子，冰雪融化的水流入路面和圍牆之間的水溝裏。
「在思考這些問題時，就很自然地知道兇手是三田理惠子小姐在半夜突然遇見時，也不會產生警戒的對象，所以應該可以說是很親近的人。」
「關於這件事，請不用擔心。因為我持續進行孤獨的旅行，即使我想告訴別人，也沒有人可以說，最多只有人偶而已。」
「原來是這樣，」人偶師再度坐直身體，把雙肘架在桌子上握著手。「我會問這個問題的理由很簡單。首先，我思考了宗彥先生遇害時，三田小姐是不是在場這個問題，然後用常識思考，認為她應該不在場。如果她當時在場，應該會大喊或是逃走。」
水穗和悟淨在美術館前道別。
兩個人站了起來，沿著參觀方向走向出口。來到戶外時，發現陽光很強烈，水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先不談這件事，我們繼續討論鈕釦的下落。妳認為那顆鈕釦是怎麼被丟到後門外的？」
「……我不太清楚，希望不是這樣。」
悟淨把食指從眉間移開，用嚴肅的眼神看著水穗ｈｔｔｐs://ｗｗｗ•heｔｕｂｏok.ｃoｍ•cｏｍ。
「如果妳不嫌棄，是我的榮幸。請問是甚麼事？」
水穗搖了搖頭。
水穗用右手撥著頭髮，微微偏著頭。這是她在思考時的習慣。
悟淨聽完之後，不發一語地抱著雙臂看著天花板良久，才探出身體說：「真是耐人尋味啊。」
「嗯，是啊……」
水穗咬著嘴唇說。
「木頭？」
「問我嗎？好啊，請往那裏走。」
水穗儘可能簡短扼要地說明了這件事，卻沒有自信是否把事情表達得夠清楚，但仍然覺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稍微鬆了一口氣。
「對，應該沒有錯。」
「事到如今，當然都已經無所謂了。」
「這不失為一種方法，但我不認為她會說實話。正因為無法說實話，所以才會說謊。」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她越想越覺得頭痛。
「沒錯，在她不留神時殺了她。」
「如果是這樣，兇手就會從後方攻擊，但三田小姐是正面遇刺。」
「在我說之前，請你向我保證，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因為我信任你，才會和你商量這件事。」
「首先，為甚麼宗彥先生睡衣上的鈕釦會掉在走廊的矮櫃上？」
「妳在二樓走廊上看到的鈕釦，就是宗彥先生睡衣上的鈕釦，不會有錯吧？」
「解剖結果也顯示，他們兩個人遇害的時間的確有前後。」
「雖然我無意懷疑你們家裏的人，但還是請妳多注意其他人的言行。如果有甚麼狀況，請妳再和我聯絡，任何瑣碎的事都無妨。我認為這起事件比想像中更複雜，當然，這只是我的直覺。」
「我會努力試看看。」
「所以，兇手把宗彥先生的屍體留在房間，等待三田小姐出現——」
「我也是，聽說所有偽裝成外人所為的事都是管家做的。我之前登門拜訪時見過她，覺得她是一位很小心謹慎的人。」
「之後再把屍體搬進室內……」
「也是在走廊上殺了她嗎？」
「妳的意思是？」
可能是因為水穗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所以悟淨問她。
「在三田小姐走進房間前殺了她……」
水穗納悶他為甚麼會問這個問題。
「的確很耐人尋味。如果妳看到的鈕釦和管家聲稱在屍體旁撿到的是同一顆，到底該怎麼解釋呢？是有人挪動了鈕釦，還是管家說謊呢？」
水穗回想起之前帶悟淨去地下室時，他很注意觀察室內和www.hetubook.com.com走廊的情況。原來他當時在想這些事。
「鈴枝嫂的確很小心謹慎，以前就是忠實的管家。」
「真巧啊。」
「問題就在這裏。」悟淨用力收起下巴，抬眼看著水穗，「她看到放在二樓矮櫃上的鈕釦，為甚麼立刻知道是宗彥先生睡衣上掉下來的？如果是妳，妳會知道嗎？妳看到鈕釦，會記得是誰的衣服上的鈕釦嗎？」
悟淨伸出食指，在自己的眉間輕輕敲打了兩、三次。
水穗想像著一般民眾看到這篇報導會怎麼想。兇手經常會承認某一起犯罪行為，卻否認另一起犯罪，也許一般民眾只覺得兇手敢做不敢當而已。
「怎麼可能？」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笑，「我並不是偵探，只是在追那個小丑人偶時，經常遇到一些奇妙的事件。那個人偶真的具備了神奇的力量，但以目前的狀況，可能還無法把那個人偶轉賣給我吧？」
「你當時說，並沒有特別的用意，但真的是這樣嗎？」
「我不認為有這個可能……」水穗語尾有點含糊地說完後問：「你經常遇到這種事嗎？」
「對，沒有。」
翌日中午，水穗難得外出。這是她參加葬禮後第一次出門，一方面是因為命案已經在某種程度上破案了，她的心情稍微放鬆了，刑警似乎也不再跟監。
「不，我應該先向妳打招呼才對，剛才太耍帥了。」
不知道是否因為非假日的關係，美術館內沒甚麼人。停車場內停了兩輛車，一輛小貨車，另一輛是廂型車，看起來都不像是參觀民眾的車子。
人偶師左右張望了一下，用手掌指著展示室之間的休息區。
「我能瞭解，我看了昨天的晚報，府上目前正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然後，他更小聲地說：「但似乎案情發展很奇妙，兇手否認他殺害了那名年輕女子。」
「不，沒有特別喜歡。」
休息區內放了六張桌子，但空無一人。水穗在悟淨的建議下，坐在窗邊倒數第二張桌子旁。這裏的風景最漂亮，而且即使其他座位上有人在抽菸，煙也不會飄來這裏。想必他經常來這裏，才會對環境這麼熟悉。水穗覺得這個男人很不可思議。
「沒錯，」悟淨笑了笑，「我認為三田小姐在走進那間音響室之前就遭到殺害。也就是說，兇手在從後門通往音響室的走廊上等她。」
「我來整理一下。命案發生的當天晚上，妳在二樓https://www.hetubook.com.com走廊的矮櫃上看到那顆鈕釦，但管家說，那顆鈕釦掉在屍體旁，她撿起來之後，丟到後門外。」
「鈕釦掉落的地方甚麼都沒鋪嗎？」
水穗以為玻璃工藝是使用纖細或極薄的玻璃製作的精巧工藝品，實際看到展示品後，不禁大失所望。美術館內的陳列品都是用抽象的方式，把四方形或三角形等單純形狀的玻璃塊組合在一起，水穗平時對美術品雖然頗有興趣，但如今也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隨意瀏覽著。
入口旁掛著看板，上面寫著「現代玻璃工藝展」。水穗向閒得發慌的工作人員買了門票，走進美術館。
水穗把手放在比桌子低十公分的位置，悟淨看了之後，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兇手必須在三田小姐發現宗彥先生的屍體叫喊之前就殺了她。妳認為該怎麼做？」
水穗稍稍放鬆了臉上的表情，然後慢慢告訴他有關宗彥睡衣鈕釦的事。在她說話時，人偶師注視著她的眼睛，靜靜地傾聽。
——鈴枝嫂為甚麼要說謊？
「妳喜歡玻璃工藝嗎？」
「所以，先把屍體移到其他地方嗎？」
「我認為掉落在這個高度的矮櫃上的可能性不高，即使松崎先生不小心把鈕釦掉落在上面，掉落時也會發出聲音。如果他聽到聲音，不可能不處理那顆鈕釦。」
「喔，原來如此……」
「因為，」水穗看著自己的指尖，「因為我很在意。」
不知道哪裏傳來一個聲音，水穗一時不知道那個人是在對自己說話，直到察覺有人靠近，才終於抬起頭。
悟淨的食指仍然放在眉間說道。
「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你。」
水穗對自己一個人掌握了如此重大的關鍵感到不安。
水穗打算和他商量這件事，也許他會有不同的見解。而且，這位人偶師值得信賴——她有這樣的感覺。
「喔……也對。」
他果然每天都來這家美術館。
「是啊。」
「會不會躲在走廊的某個地方，突然衝出來呢？」
「我認為是松崎表舅掉在那裏的，在扭打時，把姨丈睡衣上的鈕釦扯了下來，可能黏在松崎表舅的身上，結果就掉在矮櫃上了。」
「是喔。」
「那倒是。」
「搞不好連我自己衣服上的，也很難分辨。」
水穗伸出右手，人偶師一時無法領會她的意思，但很快握住了她的手。
「矮櫃上有沒有鋪甚麼東西？像是桌巾之類的？」
「八成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