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加賀一說,亞希子的眼神出現些微游移,嘴唇微微顫抖。加賀看著她表情的變化,不一會兒,她露出無奈的笑容。「你們查到青木先生了?」
加賀的球員起腳後,球碰到亞希子一方的球員,反彈回來。
「他們倆的感情很好嗎?」
加賀就著足球台練習傳球,心想自己剛才可能說太多了。不過,的確有不少收穫。至少從亞希子的反應可以確定自己的推測並沒有錯。
亞希子攏起長髮,豪邁地飲了一大口白蘭地,隨即呼出一口熱氣。
「怎麼說?」
加賀搞不懂的是,風間為甚麼要偷偷潛入高柳芭蕾舞團的辦公室。從各種狀況研判,他要找的對象應該只有靖子一人,為甚麼要闖進舞團呢?
說完之後,她匆匆付了酒錢,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酒吧,不過,最後在推開店門前她又稍微轉過頭看著加賀。
「就差一點。」
亞希子深呼吸一口,晃動一下手上的酒杯,白蘭地在她的掌心泛起波動。
「是嗎?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哪裡莫名其妙。」
這時機果然不巧,加賀這時不禁同情起靖子。
加賀前後移動球員,把球往前傳。「也就是說,像這個遊戲一樣。雖然只差臨門一腳,但要成功射門還是得通過各種障礙,比方敵隊的後衛、守門員等等……妳看,失敗了。」
「這——」她說到這裡半張著口,直盯足球遊戲台。眨了眨眼之後閉起嘴,接著啜飲一口白蘭地。
「接受?」
加賀喃喃低語激勵自己,讓遊戲台的球員起腳射門。
「只見過一次。嗯?不對。」和_圖_書她偏著頭想了想,「好像是兩次吧。」
她語氣中多了幾分防備。
加賀拿起放在旁邊的玩具球,擺到遊戲台正中央。高柳亞希子一看到他,「哎呀。」輕輕驚呼一聲。
「你到底想說甚麼?」
整理一下目前的調查結果。
他建立的推論有兩個。一個是他剛才告訴亞希子的,刺傷青木的很可能就是森井靖子。另一個是青木等待的電話,大概是風間或靖子其中一人打去的。尤其風間死亡時間和青木等待來電的時期剛好一致。
「青木在問答警方偵訊時,表示刺傷自己的是偶遇的女人。警方根據他的供述追查,卻怎麼也找不出那個女人。為甚麼會這樣呢?有個假設可以解釋這一點,那就是青木根本沒說實話,其實他是為了保護兇手,才胡亂捏造證詞。」
亞希子說完,表情瞬間靜止,眼神看來正思考著「接受」二字的意義。
「靖子都和我們在一起。」
亞希子沒作聲,只是一手拿著白蘭地,另一手的指頭按住球門。加賀又說了,「或者有其他非趕回國不可的理由呢?」
「這種生活方式嗎?原來如此,這麼一來就很清楚了。」
「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加賀對她說。只見她背脊輕輕顫動,然後吸了一大口氣,打開店門走出去。
「莫名其妙。沒甚麼好說了。」
「那起案子中差點被殺的人,就是青木一弘。」加賀說道。「他和一個女人到了那家旅館,結果他被刺殺之後,女人消失無蹤。」
「靖子的男友?」
「會因此不能專心練和*圖*書舞嗎?」
「這……我猜她也曾想過要愛到底。但最後還是無法割捨芭蕾舞吧,這就是舞者性格。」
他朝著亞希子舉杯問道。她舔了舔嘴唇,沉默一會兒之後說:「不曉得。」
「妳玩過這種遊戲台嗎?」
亞希子搖搖頭。「為甚麼要下手殺他呢?」
「不出所料,家母和老師在知道他們倆的感情後強烈反對,命令靖子立刻和他分手。接著又認為不能放任她繼續留在紐約,要她馬上回國,但光送她一個人回日本又顯得奇怪,於是也帶著我一起回來。」
「我知道。」
加賀向吧台裡的老闆打聲招呼。老闆卻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回答,「沒這回事。」
「都在一起也是你們的片面之詞。她也可能先在旅館刺傷青木,之後再和你們會合。」
「她竟然沒打算愛到底?我的意思是,沒想過繼續把夢做下去嗎?」
她一瞬間避開視線,隨即又正視他說了:
「彼此相愛啊。」
「森井靖子接受這件事嗎?」
加賀繞到她的對面,轉動著操作桿移動中鋒,把球傳到左側之後,含了一口波本威士忌。
加賀忍不住沉吟。一項項訊息整理起來,似乎看得出甚麼端倪,但目前還是很模糊,掌握不到關鍵。
如果風間潛入靖子的住處,靖子在殺了他之後主張正當防衛,這樣的話還比較說得過去——加賀想得出神,然後發現這個想法也讓自己眼睛一亮,如果事實真是如此就簡單多了。但現實狀況卻是風間潛入高柳芭蕾舞團,之後被齋藤葉瑠子所殺和_圖_書
「嗯。」加賀將波本威士忌一飲而盡,走回吧台點了第二杯烈酒加冰。然後又端著剛調好的酒回到足球台前面。
加賀向吧台裡的酒保點了杯加冰塊的波本威士忌,端著酒杯走近女客。女子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加賀。
四年前,靖子到紐約後,愛上了在當地學畫的青木一弘,最後戀情無疾而終。靖子回到日本,青木雖不幸遭到刺傷,搬了家之後還繼續留在紐約。
加賀又啜了口波本威士忌潤潤喉,轉動遊戲台上的球員。「就算彼此相愛,靖子回國之後,兩人也沒進展了吧。」
「怎麼說呢。」亞希子避開加賀的目光,看著他身後的牆壁。「說不上來到甚麼程度。我想……嗯,應該稱得上彼此相愛吧。」
「那也沒辦法,靖子一定也很煎熬。」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風間闖進高柳芭蕾舞團的辦公室內,因為齋藤葉瑠子的抵抗而送命。風間原本預定兩天後前往紐約。
「很可能不是預先計劃好的。比方說,他強行邀她到旅館,目的可能是想說服她一起私奔,但她沒這個打算。也或者是她突然改變心意決意分手,總之,最後演變成她為了逃出旅館,只得冒險行凶。」
「這已經不是接不接受的問題了。只不過是一個人身在不允許戀愛的國度中,做了一場短暫的美夢,夢醒後再回到原來的世界罷了。」
「就是因為家母本身也想貫徹這種人生哲學。」
「換句話說,她割捨了青木一弘。」
加賀說完,直勾勾凝視著亞希子的雙眼。
咦?她一臉不安看著加賀。
和*圖*書「家母和梶田老師,」她說。「他們非常排斥舞者擁有情緒,尤其厭惡舞者談戀愛。他們的觀念就是,女舞者只要和男人交往,永遠不會有好事。」
「好像有點眉目了。」
「妳知道你們從紐約出發當天,郊區一家旅館發生一起殺人未遂案嗎?」
酒吧裡只有一名女客,只見她一手端著一杯白蘭地,另一隻手漫無目的地轉動著足球遊戲台的操作桿。
「青木能接受嗎?」加賀問了之後,又趕緊說,「如果『接受』這兩個字不妥的話,也可以用『死心』這個詞。」
「不好意思,我聲音太大了。」
又過了兩年,青木在廢墟般的公寓中等著從日本打去的電話。但最後沒等到電話,他自殺身亡。
「也就是說——」
亞希子似乎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後輕輕搖了下頭。「那有甚麼辦法呢。這種生活方式就是我們該盡的義務。」
「案子全部解決了嗎?」亞希子問他。
還有梶田那件命案,加賀想到這裡,揉了揉眼頭。假設青木確為靖子所下手傷害,不難想像她對拆散他們的梶田懷恨在心,但事到如今才想到動手報仇,怎麼想都不太對。
「這?」加賀催她繼續講。
兩年後,來自日本的留學生和青木相識,那名留學生就是風間利之。風間被青木的畫作——尤其是那幅芭蕾舞者的背影,深深吸引。
「妳也會一個人來喝酒啊?」
「請告訴我四年前的事。」加賀對她說。「妳和森井靖子到紐約時發生了甚麼?尤其我想請教有關她男友的事。」
亞希子又搖搖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隨即慢慢朝著他走過去。
是啊,亞希子點點頭。「而且一旦談戀愛,就會伴隨結婚、懷孕這些問題。這些都被他們當作影響芭蕾舞生涯的障礙。你知道我是養女吧?」
「時機太不巧了。」她說。「我們知道家母和梶田老師要從日本來看看我們的狀況,所以靖子原先也打算那段期間不和他碰面,她從沒對紐約芭蕾舞團的團員透露過他們倆的事,所以也不擔心消息走漏。哪曉得失算的是,家母和老師比預定時間早了一天到紐約。真是倒楣。我和靖子本來住在一起,那天練習結束後我待在住處,家母和老師突然來了。我巧妙編個理由解釋靖子為甚麼不在,但就在他們放心不下準備出門尋找時,碰巧撞見他送靖子回來。」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大概吧。」她伸手拿起玩具小足球,把玩一下後再讓球滾回遊戲台上,小球剛好停在加賀那方的球員面前。「大概吧。」她重複一次。「我猜他死心了。因為他也無能為力呀。」
「我說的是妳和森井靖子比預定計劃提早回國的原因。事實上,妳們是非回來不可了,因為她和來路不明的男人有了進一步的關係。對吧?」
亞希子滿心恐懼地望著加賀,彷彿正看著甚麼可怕的東西。然後她把酒杯隨手放在旁邊,拿起皮包。
「所以說,她自然也無法認可森井靖子的戀情嘍。」
「這是我們的工作。妳認識他吧?」
「還不算全部吧。」加賀回答。「還差一點點。但這一點點似乎挺棘手的。」
「就是青木一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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