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酒吧

龍雄急忙吩咐算帳。
客人點了曲子。
「不行啊,你說過不去,怎麼又去了?」
「怎麼,你也去賭賽馬?」無沿呢帽插了一句。
這時進來兩個彈吉他的人。
他掏出記事本,走到旁邊陳列花花色|色西式糕點的櫥窗前,藉著亮光把剛記住的車號記在記事本上。
「你常去嗎?」
無沿呢帽扭過臉來問。
「姆媽呢?」上崎問女招待。口氣很隨便,可見她跟這家酒吧相當熟。
那人到底是誰?同上崎繪津子很熟,同這裡的女掌櫃也很熟。可以猜得出,是舟坂和山杉線上的人。既然稱作先生,必然是有來頭的。而且身上的確也有那個氣派。
可是龍雄沒有注意到,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穿白襯衫,繫黑蝴蝶結領帶的男人在盯著他看。龍雄剛走,那人急忙轉身,消失在小巷裡。
從女招待的話裡,龍雄知道上崎繪津子同這裡女掌櫃有關係。那也是同舟坂英明的關係。進一步說,是舟坂同山杉喜太郎之間的關係。其間支票騙子為了騙取三千萬元而大肆活動。那麼,支票騙子究竟潛伏在什麼地方呢?三千萬元不可能由一個人獨吞的,但是,酬謝給二成的話,也有六百萬。即便一成五,也有四百五十萬。凡是出了力的同夥,也該分潤到三百萬吧。
「噯,知道了。」
「還有,第六場的三號和五號,我也買了一萬元。」
「噢,那你賺了。我買的正好相反,結果很糟。否則彩金相當高呢,一張八百四十元。」
「啊,是哈曼和明道尼西。我沒想到哈曼會出場。彩金是七百五十元呢。」
「哪能常去呢,一不經心,薪水全泡湯,得靠預支。」
一直唱了一刻鐘,最後以軍歌收尾。
酒保看著無沿呢帽問道:
這家酒店又暗又窄,客人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十分擠。
酒保點了點頭,從櫃裡取出一個黑酒瓶,動手量酒。想必連來人的口味都摸得很熟。
龍雄慢慢地打量著這些情景,然後又轉回頭。
「山本。」這時有個客人喊道。
酒保臉上堆滿了笑容:
「你來了。」一邊搖著雞尾酒混合器說道。
他不知該按哪條線追查好。在紅樓泡下去,似乎能碰上堀口這個支票騙子,也可注意作為舟坂英明第二夫人的那位女掌櫃。然而,堀口究竟何時出現,不得而知。而且也不大容易認出來。再說這完全是守株待兔,沒有絲毫行動。
他路過另一家酒吧,便踅了進去。一杯威士忌蘇打在握,心中的一腔焦灼卻依然排遣不開。
「你倒記得很清楚。」
龍雄想走了。付過款,剛要從那條狹窄的過道向門口走去,穿格子襯衫的便擋著他的去路,龍雄不巧碰了他的吉他。那個傢伙叉開兩腿,站在路當中,簡直可說是存心找碴兒。
「你買的幾號?」
女掌櫃一直送出巷口,直到汽車往來如梭的大路上。龍雄跟著走在這群人的後面。
歌聲在龍雄背後續續唱來。唱了一曲又一曲,全是流行歌曲。女招待們也湊熱鬧跟著唱。其他客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這間闊氣的廂座。
於是廂座裡重又人語嘈雜。客人站起來準備告辭。龍雄朝後面瞥過一眼,上崎繪津子站在「先生」身旁也準備離開。
以先生相稱呼?龍雄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龍雄一時手足無措,下意識想知道「先生」和上崎繪津子的去向。
「你也好此道?」
「第三場的六號和二號。」
龍雄旁邊戴無沿帽的人坐著探了探身子www.hetubook.com.com,朝上崎望了一眼。
「噯。」酒保轉過他那張很會應酬的臉。
現在山杉喜太郎大概已外出回來,上崎一定知道說的都是謊話。所以,在這裡叫她撞見,事情不妙。再說要冷眼觀察的話,還是不被她發現的好。幸而上崎沒有朝龍雄這邊走過來,坐在櫃臺最邊上。大家坐在一排,她坐在口頭,中間隔著三、四個人,彼此誰也看不見誰。龍雄注意聽上崎的聲音。
龍雄連忙朝櫃臺方向低下頭,擺出飲威士忌蘇打的姿勢。倘若此時同上崎繪津子打個照面,實在是再尷尬不過了。
「唔,先走一步。」
龍雄有點兒失去信心。他覺得自己在為一件徒勞無功的事強自掙扎。
有一個傢伙說著還朝龍雄頭上吐了一口唾沫。龍雄心裡明白,這話不是指他撞了吉他說的。
正在唱歌的男人,身體很胖,穿了一件格子襯衫,手上彈著吉他。他身後的那個高個子,在拉手風琴。
女招待走到他身旁,可是他沒有心思搭訕。那女的挺機靈,給他剝下酒的糖炒栗子。
門口有三個人等著,他們把龍雄圍了起來,免得惹人注意。這幾個年紀都很輕,根本不容龍雄有看清他們長相的餘裕。
「哦,也去了?結果怎麼樣?」酒保隔著櫃臺盯住無沿呢帽問。
頭髮梳得光溜溜的酒保,臉上堆著殷勤的笑容,對上崎點了一下頭。
酒保打斷了話頭,探過頭來。
龍雄有些驚訝。方才在紅樓酒吧唱的也正是他們兩個。他認出那個穿格子襯衫的胖子。
門開了,門口出現兩個彈吉他的。
果真如此。這個酒保看上去顯得很蒼老,年輕時大概是個美男子。他鬍鬚剃得乾乾淨淨的,但面容上似乎還留下一點早年縱情聲色的倦怠。在這般豪華的酒吧裡,看見這hetubook.com•com樣一副尊容,不知怎的,龍雄感到一縷哀愁。
無沿呢帽依舊和酒保談著賽馬的事。
「告訴你,別在太歲頭上動土!」
拿著偌大一筆不義之財竟能按兵不動,這種人龍雄簡直不能想像。當然也要估計到,騙子有可能窩藏在舟坂的組織裡,但是,警方既不會追查,他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堂而皇之。此時此刻,或許帶著女人到哪個溫泉去了。也可能正在東京某個大飯店或什麼酒家裡花天酒地呢。
「山本,先生來了。」
「唔?是什麼店裡的老闆娘嗎?」
女招待只笑著搖頭,不肯說。無沿呢帽好像對這答覆感到滿意了,也不再問什麼,便把酒杯送到嘴邊。
酒保見龍雄問,只是露出雪白的牙齒笑笑,縮回頭,又去和無沿呢帽談賽馬的事。這種地方,看樣子不大肯把熟客的名字告訴人的。
吉他聲頓住了。
「阿新!」廂座裡的女人在喊道。
龍雄覺得騙取支票的堀口總會在這家酒吧裡露面的。紅樓酒吧是舟坂和山杉這條紐帶上的一個點。堀口不可能不在這個點上出現。
「喂,她是誰?」他低聲問旁邊的女招待。
「贏了。」
「這倒也是。在馬券售票處沒遇見過你。」
「你今天去過府中賽馬場了嗎?」
龍雄向酒保招了一下手。
「走,出去!」
能促使龍雄有所行動的,是上崎繪津子。所以她一出現,龍雄就糊里糊塗追了上去。但是,仔細一想,也不能說絕對可靠。堀口是否一定出現在上崎繪津子身邊,還是極其渺茫的事。
幾個女招待立即圍攏在客人身旁。一定是這裡的大主顧了。
「嘿嘿。」酒保把冰片放進杯子裡,然後用手摸著頭。
「剛出去,馬上就會回來的。」女招待回答。
「姆媽的朋友。」
「嘿嘿。」
伸過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握手。龍雄哪有這功夫,無奈只好握了一握。對方似乎學過劍術,很有手勁兒。
前幾天,他去山杉商事公司,要求通融一筆款子,推說這事經理已經知道了。
拉手風琴的那個高個子,趁勢又抓住龍雄的胳膊。店裡的客人和女招待都站了起來,可是沒有人出來阻擋。打開門,將龍雄推開到路上。
龍雄離那間廂座較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似乎在閑聊,笑聲四溢。龍雄從腦背後聽著這一切。他不能頻頻回頭去看。
戴無沿呢帽的那人,離他們不遠,站在黑暗裡瞧著這一幕。
「喂,那位客人是誰呀?好像在哪裡見過。」
龍雄也若無其事地回過頭看看。一個魁梧、高大的人,白髮梳得服服貼貼的,帶著一個年輕人,正要在廂座裡坐下來。西裝非常講究,青年大概是陪著來的。
正對著「先生」的臉,白髮紅顏。坐在身旁的青年很瘦。上崎繪津子的座位挨著老人,和女掌櫃在說話。只看得見女掌櫃穿深色衣服的背影。女招待穿著不同花色的衣衫夾在中間。
門開了。女招待們回過頭去一看,便一個個迎上去說道:
到了沒有人去的小巷深處,他們開始狂肆暴虐,把龍雄拳打腳踢一通。龍雄被打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嘿嘿,去了一趟。」
龍雄慢慢地走著。他想什麼心事時,總是這樣走法。今天,腦海裡像一團亂麻。
無沿呢帽身旁的兩個女招待也站了起來。酒保朝那邊望過去,遠遠地鞠了一躬。
龍雄左右張望一下,找不到一輛空車。心裡十分焦急。那輛車已經開動。眼睛盯在車身後面的車牌,號碼是:3─14362。直到汽車在雜沓紛亂中,已經無影無踪時,龍雄嘴裡還念了幾遍車號。
三個人叫住一輛出租汽車,坐了進去。女掌hetubook.com.com櫃和女招待站在人行道上向他們揮手告別。
「好的。」
「是嗎?來杯杜松子酒加檸檬水吧。」
彈起了吉他,聽見有人在唱。龍雄藉此可以回過頭去看一眼。
出乎意料的,不知什麼時候,女掌櫃已經回來,坐在「先生」的面前,上崎繪津子也走到他們身旁。
他們專在這一帶酒吧巡迴賣唱,到這家來,也不足怪。
先生是誰呢?在後銀座的酒吧裡,進出的大抵是些文化界人士。可是這位白髮紳士卻不像是此中人。龍雄忖量著,一進門就稱先生,難道是舟坂英明?他馬上又推翻這個想法,因為舟坂只有四十來歲。
「我賭的就是這個嘛,輸了,彩金自然是忘不了的。」
「你來了。」
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背後又有右翼這個像怪物一樣的牆壁擋著。雖然有些隱憂,但也絕不氣餒。
「先生」同青年和上崎繪津子,由女招待們送到門外。女掌櫃跟在身邊在說話。
「怎麼,要走了?」
「是嗎?那就下回見。」
「喂,你想搗亂,妨礙我們做生意還是怎麼來著!」
「哪裡呀,不是的。」
「今天我到府中去了。」
這一夥人擁著龍雄往前走。別人看來還以為是群安分的良民哩。
客人彷彿一邊喝杜松子酒,一邊說似的。龍雄只用耳朵在聆聽。
一個女招待朝櫃臺走來。
為了這筆錢,關野科長拋下妻小自殺了。一方面是良善捐生,遺族痛哭,另一方面則是暗中嘲笑,到處冶遊。想到這裡,龍雄渾身怒火中燒,決心不找到那傢伙,絕不罷休。
不等龍雄還口,穿格子襯衫的胖子使勁兒一把揪住龍雄的領子。
「嗯——沒贏什麼錢。」酒保正在量酒,把酒瓶裡的威士忌倒在玻璃杯裡。
「輸了吧?」
「是。」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