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酒吧

龍雄去了警視廳交通科。在窗口問主管人:
可是,龍雄沒有得罪人的地方,可以使他們來找碴兒。他覺得這樣無緣無故挨打,潛伏著一種看不見的動機。他冥冥之中一直感到有種不安,現在終於成為事實,並且來得這麼快。
「三宅坡。議員宿舍前面。」
「行啊。」田村用力地點了點頭。
「沒有。我乘過一輛車,好像東西忘在車上了。」
司機露出驚訝的神色,一面搜索著記憶。
田村點上一支香煙,裊裊的煙霧中,一雙瞇起的眼睛卻亮晶晶的,很有光芒的樣子。
——看來得把事情告訴田村了。
「不必了,謝謝。因為我還乘了別的車,記不清是哪一輛,還是我自己去問問吧。」
「這回明白了。謝謝。」
「毫不知情。」議員不高興地回答道,表情很不自然。
龍雄便向車站走去。
「很冒昧,上上個月的月底,以R互惠銀行為舞臺,某公司被詐去了一張支票。一般稱作票據騙局,損失相當大一筆款子。」
「是我。」
「喂,看樣子有牽連哩。」田村目送著他的背影,微笑著說。
「你放心,我保證守信用。不過,像你們公司這樣,票據騙子背後還有右翼組織在牽線,讓資金流轉,這倒頗耐人尋味。好吧,我也來插上一手。」
田村探過身子,額上的汗愈發油光光的了。
「是啊。」
「我這麼問,是有其用意的。岩尾議員相當可疑,可以看看他到底有什麼反應。」
龍雄過去招呼,司機急忙坐了起來。
「你說有事見訪,就是這件事嗎?」議員的臉色明顯可以看到漲紅了。
「唔?」
「可是,他們用的是先生的名片。」
「車子裡他們倆的樣子如何?比方說,看上去樣子是不是非常親密?」
龍雄也不無同感。無論是剛才臉上表情的變化,還是前晚在紅樓酒吧裡的事,龍雄都覺得這種直感絕對不會錯。
「嗯,我正想和_圖_書同你商量呢。不過,你先把岩尾議員的照片找來給我看看。」
龍雄心裡思忖著,由此可以斷定,紅樓酒吧大概是什麼人的老巢。誰是盟主,目前還不清楚。
龍雄到了目白××出租汽車公司,向辦事員說出汽車車號,要見當晚開車的司機。託故是東西可能忘在車子裡了。
龍雄覺得田村不愧是新聞記者,這的確是個好主意。那麼,岩尾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物呢?
「那麼,那個男客,你送到什麼地方呢?」
「你如果覺得為難,我便不在報上發表。這樣擔保還不行?」
岩尾議員瞪著田村,發了一頓火,轉過寬闊的後背,大步走掉了。剛進來時那份神氣活現的勁兒,早已不知拋到了什麼地方,踩在地毯上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沉重。
「請問,根據汽車牌號,能否知道車主是誰嗎?」
「對。你還記得他們在哪裡下的車嗎?我是那女的家裡的人,她從前天晚上就沒有回家,想要找她。」
岩尾議員收起了笑容。龍雄在一旁唯恐漏掉他的每一種表情,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
看來上崎繪津子是乘國營電車回家了。
龍雄在車上攀著拉手,一味看著窗外飛掠過去的景致。樹上已經覆上一層新綠,屋頂上飄揚著鯉魚旗。白雲不時地遮住陽光。
「啊,男的是上了年紀的紳士,女的挺年輕,長得很漂亮,對嗎?」
「那麼,請你到目白車站前找他。他的車跑市內,只要沒出車,就停在那裡。」
愛出汗的田村,身上只穿一件襯衫,額角上仍是汗涔涔的。他兩眼炯炯有光,打量著龍雄。那眼神,彷彿是說:「喂,該露點兒口風了。」
龍雄把照片放回桌上。和自己估計的一樣。
「這關係到公司的秘密。」龍雄開口說道。
「社裡保存的只有這幾張。」
在報社這間煞風景的會客室裡,龍雄一見田村滿吉就這麼說。
和_圖_書管人說道。
「對不起,打聽一件事。前天晚上九點鐘,在銀座××堂前面,你送過一趟男女客人吧?」
「你絕不能寫文章。」
議員準是岩尾輝輔。案件一開場,便是詐欺犯在R互惠銀行,拿他的名片去借會客室,找到行騙的場所。
「是島田司機吧?」
——不過,對方也暴露了一部分真相。
在R互惠銀行用的是岩尾的名片,所以田村主張,見到他後先質問這件事。
如果說,因為碰了一下彈吉他的人,便遭到這樣的報復,也實在欺人太甚了。僅僅是這個原因,絕不至於挨這樣一頓毒打。那人故意站在窄路上擋道,一開頭就存心來找碴兒的。
「告訴你,我每天見人都送幾十張名片。我可不是帝國銀行案裡的那個松井,每張名片給了誰,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如果岩尾議員當真有牽扯,方才這次會面,豈不是會通風報信給同夥嗎?
「號碼多少?」
田村看看龍雄又說:
左思右想,龍雄恍然大悟。不錯,當時他為了跟踪「先生」和上崎繪津子,慌慌張張走了出來。或許自己那時的神色讓人看了很不自然。於是就給人盯上了。後來他記下車號,藉商店櫥窗的燈光寫在本子上。單憑這些,完全有理由引起他們的注意。
「司機是島田。今天開的也是那輛車。不過,車裡有顧客遺失的物件,他沒有報上來啊。」
「那個號的車,是目白××出租汽車公司的。如果有東西忘在車上,我們可以負責聯繫。」
「女的到了有樂街車站就下車了。看她一直朝剪票口走去。」
那個彈吉他的,先在紅樓酒吧裡演唱。後來在黑巷子裡把龍雄打了一頓,又在他頭上唾了一口,還說什麼「別在太歲頭上動土」。這樣前後推想起來,足以說明龍雄的直覺並非無因了。可是,在紅樓酒吧裡,龍雄有什麼越分的地方呢?什麼也沒有。他www.hetubook.com.com不過喝了一杯威士忌蘇打便出來了。同普通的客人毫無兩樣。難道他的舉止,有什麼地方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不知道。別人幹的事,我怎麼知道!」
上車之前田村告訴龍雄說。
「要查一下才行。」主管人看著龍雄說,「發生什麼交通事故了嗎?」
這說的倒是真話。
在賓館一進門的櫃臺,請他們打了個電話進去,說是叫在大廳裡等候。
可怪的是,心裡的不安沒有變成事實之前,總是帶有某種恐懼。前天夜裡一旦出了事,反倒迸發出一股勇氣。先前,因為一直看不見對手,所以才令人覺得可怕。
「不過,可以認為,這是取了先生名片的人,拿去幹的壞事。根據這一點來考慮,你看有什麼線索沒有呢?」田村仍釘住不放。
見他這麼說,龍雄不免有些動搖。實際上的確如此。一開始自己勁頭兒十足,想單槍匹馬,憑著個人的努力去追查案件。然而,這不是一樁單純的支票詐欺案,後面還有深不可測的背景,極可能墜入雲霧中而無補於事。自己這一向不是始終在同一地方轉來轉去嗎?
報社的汽車沿著護城河在飛馳。幾輛遊覽車停在皇宮面前,走下一群外地來的參觀者。
田村拿著名片,迅速走上前去。
龍雄在這裡只能胡謅一套。大概司機覺得像個理由,立刻告訴說:
「有意思。」他興奮地說,「被支票騙子詐去票據的公司和商店,在東京並不稀奇。聽說有家公司損失了一億元。可是,哪家都同你們公司一樣,不肯報案。所以,實情不得而知。我們社會部長曾說,要調查一下,幾時出一期專刊。」
「又來麻煩你一件事。請你給我找張岩尾輝輔這個議員的照片看看。」
田村緊緊盯著他看。那眼光裡有種得意的神氣:你瞧,連張議員的照片,不是也得求我嗎?www.hetubook.com.com不在報上發表——有了這個最起碼的條件作擔保,龍雄終於決心妥協了。
龍雄說出前天晚上記在本子上的車號。主管人拿出簿冊翻了起來。
辦事員查了一下出勤表,側了頭說:
龍雄覺得對不起那個司機,便說:
司機躺在座位上看周刊雜誌。
汽車開往T賓館的路上,田村滿吉便講了這些事。
「他是長野縣選出來的,當選過一次。老頭子是××。他既然同××老頭子有關係,不難想像,通過舟坂這個點,同右翼勢力也搭上了線。」
也許是因為從陰暗的房子裡出來,覺得外面的陽光十分強烈,亮得耀眼。有的人已經脫下上衣,單穿襯衫在護城河畔走著。
他們兩人沒等多久,一個高大魁梧的人,白髮梳得很光滑,神氣活現地慢慢踱進了大廳。果然是龍雄在紅樓酒吧間看到的那位「先生」。
龍雄隨即拿起一張。分毫不錯,就是在紅樓酒吧見到的那位「先生」。側臉,在人群中的和正在講演時拍攝的。這些照片,在在證明他就是岩尾議員。
龍雄在有樂街車站下車,直到站在報社門前,始終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田村。
「是岩尾先生吧?」
昨天一天,龍雄渾身痛得無法起床。雖然沒有太大的傷,但半邊臉腫得很高,昨天夜裡還在冷敷,今天勉強消腫了。因為碰撞在地上,手腳擦傷的地方很痛。腰上挨了揍,也痛得不敢動。昨天一直在房間裡輾轉反側。西服上全是泥,襯衫給撕破了,血染到袖子上。今早強忍著痛楚,硬撐著起了床。
「出租汽車吧?」
「這個嘛……」司機又歪起頭在想,「我沒太注意。因為從上車到有樂街,總共才三分鐘功夫。」
可是,當龍雄和田村從賓館大門走到太陽地裡時,猛然一驚,站住不動了。
「是。」
龍雄臨走時,硬塞了二百元給島田司機https://m•hetubook•com•com,然後到車站售票處買了一張去有樂街的票。
「怎麼,還是為了上次那件事?」
「我猜也是。」
「公司不希望公開這件事。可是我不能置之不理。為了這件事,我的恩人自殺了。」
「在有樂街?」
「當時用的是先生的名片,不知先生是否知情?」
龍雄助長了膽量,恢復了勇氣之後,便去查找「先生」和上崎繪津子乘坐的那輛汽車,想從他們的行踪裡探出點什麼眉目來。
「議員宿舍……」
田村能助一臂之力固然好,為難的是要向他亮出公司的秘密。這是龍雄的難言之痛。
因為身材高大,對矮胖個子的田村,採取一種居高臨下俯視的姿態。嘴角上故意露出一絲兒笑容。
田村一聽,立即從椅子上跳起,跑了出去。不到十分鐘,便急匆匆走了回來,將三、四張照片扔到桌上。
「正是。」
龍雄腦海裡頓時一亮。所謂的「先生」,不就是說的議員嗎?是了,難怪要稱他作先生了。
「我可不明白呢。」田村說,「查看這位議員的相貌,是不是和上次舟坂的事有關?你也該亮點底出來啊。要是不願意,可以不見報。要不要我幫忙?我固然不知道你要幹什麼,可是我認為,你一個外行東碰西撞,未必能辦得了什麼。」
接著龍雄把事情的始末敘述了一遍。田村或則交叉抱著胳膊,或則支著下頷,要嘛便咬著手指,很熱心地聆聽著。等龍雄說完,他鼻翼歙動,長長吁一口氣。
「給岩尾議員打了電話,說馬上可以接見。一個普通議員聽說報社的人要見他,自然是很高興的。他說開完會議,要在T賓館舉行座談,叫我們到那裡去等他。」
正是空閑的時候,車站前停放了五輛車。在慘澹的陽光下,龍雄見過的那輛3─14362正停在中間。
「不,我還乘過別的出租汽車,現在不能肯定,只是想問一問。」
他的眼睛茫茫然望著這些風景,心裡卻匆促地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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