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兇手

「那匹馬在重要跑馬場裡,會是一匹很強勁的馬。上一次在中山賽馬場,天下著雨,牠還跑了第一。那匹馬起跑很快。五號是『峰光』吧?」
他「嘖」了一下舌頭,臉色並不顯得怎樣沮喪。
「等會兒還買不買?」
門上影子錯雜,映出人潮滾滾。
「第四場……」無沿帽作出思索的神情,「買的是幾號來著?記得是三號和五號。」
忽然人聲騷然,人頭鑽動。色彩繽紛的賽馬到達了決勝點。看臺上的人向四處湧動。
「三號和五號。殿軍和後衛各要了兩張。全都吹了。」
「嚇,您好!先生您也買馬票?」
「沒有。從早晨起就一直沒中過。」
「輸掉多少?」
他撕掉了手上的馬票,碎成許多小紙片,散落在腳下。周圍的人又開始湧動。他依舊站在那裡,望著跑過終點線繼續小跑的馬匹。
「去新宿。」他一坐進車便對司機說道。
「你專找冷門,想發大財?」
「好,那就走吧。」
「我今天先歇歇。從早晨起就好像不大走運,我得謹慎些。」
「平時身上帶多少錢呢?」
「第四場比賽,您買了幾號?」
他的眼光冷冷的,嘴角上透出一絲曖昧的微笑。新宿的高樓大廈已經近在眼前了。
「先休息一下吧。不換換手氣不行。」他端起杯子大口喝著說道。
「看光景你運氣不壞呀?」無沿帽彷彿數過對方手裡的幾張千元馬票說道。
那人盯住無沿帽凝視了片刻,咧嘴一笑說道:
「唔,買不買都行。」無沿帽含糊其詞地回答。
「三號是『星元』。這匹馬在第三個拐角處,給擠住了,結果脫不開身。馴馬的時候,聽說跑得相當快。一到賽馬場上就https://m.hetubook.com.com不靈光了。」
「買了三張一百元的。像你那樣大手筆,我可辦不到。」
「你買的是幾號呢?」
要說變化,就在這句話裡。而無沿帽卻淡然處之,未加理會。
車在甲州街上急馳。景物已經染上了暮色。
「哪裡哪裡。我原以為他的情報是可靠的。」
售票處有一長排窗口,有的窗口忙,有的窗口閑。無沿帽從這些窗口前慢慢走過去,別人還以為他遊移不決,不知買什麼馬票才好。
無沿帽趕到這裡時,售票處已空無一人,剪票處也人影寂寂。比賽似乎已經開場。他慢騰騰地朝比賽場走去。
無沿帽沒再說什麼。
這時,跑過來一個男人。穿著一套醒目的藍色西裝。氣急敗壞地直奔窗口,一手伸進圓形窗口。一會兒縮回手,手裡握著六、七張紙片。
「同『濱風』,只有一頭之差。那匹馬有實力,不過就是怕擠,一擠就不行。那麼,第五場您買的什麼?」
「談不上內行,喜歡而已。」
「先生您對賽馬很內行吧?」
無沿帽一面給他斟啤酒,一面問。他豎起三根手指。
「今晚我不去店裡上班了。」
「這次又沒中?」無沿帽像是安慰輸了七千元的他似的,這麼問了一句。
「糟了,已經到這時候了?稍微遲了一會兒。該跟店裡打個招呼吧?」
「噯,您今天贏了沒有?」
「嗓子乾得很。」又邀無沿帽說,「先生,喝杯啤酒去怎樣?」
聽他這麼說,無沿帽臉上的神情現出如釋重負的樣子。
無沿帽走過去,在那裡等他。對了,他準會到這裡來。無沿帽的眼神裡帶著一種自信。
「不錯,是和_圖_書六號。二三得六,還買了一張連環號三號。」無沿帽一時彷彿很確信地說道。
他們又走到售票處。二─四號只開了一個窗口,沒有人過來買。女售票員正看著自己的手,擺弄著玩。
「錯不了,會有一筆意外之財的。」
他擡腳走了。無沿帽跟在旁邊。
「二號?」
「『月王』嗎?那一匹也不怎麼樣。」
「喂,你來了?」
「那是原先贏了積攢下來的。」他嚼著豆子說道,「反正贏了輸,輸了贏,周而復始,倒來倒去。」
「不知怎的,提不起精神來。」
「唔,」回答得不十分爽利,「這樣吧,我也去新宿。同你對酌一番,你看如何?行吧?」
他沒有片刻安寧的時候,過一會兒就開始急得直跺腳。四周人聲鼎沸,像海嘯一般。
「也就五張左右。」
馬匹正在遠處奔馳。對於心不在焉的人來說,那奔騰的聲音彷彿一片虛空。只有擴音器在報導比賽的情形。無沿帽從下面朝著臺上望過去。
「你很會買呀。」無沿帽誇讚道。
「新宿。哦,想在新宿喝一杯?」無沿帽坐在旁邊問道。
售票處又擠滿了人,無沿帽也擠了進去。手插在衣袋裡,他壓根兒不打算買馬票。只是隨著人潮擠來擠去。他斜側著身子,便於看清別人的面孔。
「先生您買了嗎?」
從檢票處又湧出來一股人潮。售票處更加喧嘩吵鬧。無沿帽被推來擠去的,他的眼睛溜來溜去,追得更緊迫了。
「怪不得呢。」
「不對,是六號。」
忽然,他的眼光落在某個地方不動了。他一直未注意到那裡也是售票處。觀眾很少。上和圖書面掛著「千元券售票處」的牌子。
「哪裡喲。從清早就一個勁兒輸。剛才馬房裡一個傢伙露了點口風,我便趕緊跑來買上這幾張,也不知到底中不中。」
他站起來,問女招待電話在什麼地方,然後大步快速走了過去。無沿帽目送他的背影,呷著啤酒。
兩人並肩走出賽馬場大門。他向出租汽車停車場走去。
馬兒已經開始跑了。賽馬場的風景優美,青蔥碧綠,如同公園一樣。群馬整齊地排成一行,向前奔馳,繞了一圈,最後又跑了回來。
他眼裡閃過一道光,但對方只顧急著喝完最後一杯酒。
「你說休息,今晚店裡也不去了?」
「等一等。」無沿帽把杯子砰地放到桌上。「你別這麼寡情寡義,丟下我一個人呀。我似乎也沒什麼興致了,和你一道回去吧。」
「有一點。您還去買嗎?」
「五張。是五萬嗎?大數目,真是一筆大數目。同我輩可謂天淵之別。」無沿帽喟嘆地說,嘴角上還留著啤酒的泡沫。
他鼻子裡哼了一聲,眼睛望著剛起跑的馬。
「我要回去了,想找個地方喝一杯。失陪了。」
「怎麼,你要休息?」
「三號。哦,是『日出』嗎?正在緊要關頭,落到後面去了。」
「正是呢。」無沿帽小心翼翼地隨聲附和著,好像沒有什麼主見。
「畢竟是你們手頭闊綽。」
太陽當空照在頭頂上。碩大的喜馬拉雅杉樹,枝葉扶疏,在樹根旁投下一圈圓圓的濃蔭。無數的紙片狼藉地面,人們在那上面徘徊徜徉著。
「沒有,那一次機會錯過了。」
「先生您怎麼樣?」他問道。
「第五場嗎?」無和-圖-書沿帽神情隱隱有些不自在。「是第二號吧?」
小賣店裡空蕩蕩的。
無沿帽盯著他的臉,可是沒有注意到他神態的變化。
他掛上電話筒,站在那裡愣了好一會兒。竟有一分鐘功夫,眼睛定定然瞧著牆上的某一點,動也不動。然而,好像彈簧似的,他身子一轉,又大步走回無沿帽的桌旁。
「對。」
他向看臺走去,無沿帽仍跟在身旁。
「跑了第四名,比『鷹一』落了六匹馬的距離。按那匹馬的實力來說,差距本不該拉得那樣大。上次在府中比賽您看了嗎?」
「消沉了?」
「您真穩當。」
「那裡舒服,痛快。您去哪裡?還是老地方銀座?」
他又「嘖嘖」了兩下,聲音比方才響得多,臉上的氣色也不大好。
天氣顯得十分晴朗。草坪綠草如茵。白色的柵欄,把青青草色襯托得格外翠綠惹眼。遠處農家的屋頂上灑滿了陽光。
比賽又開始了,擴音器在廣播。售票處附近,買票的人稀稀疏疏。喜馬拉雅杉樹拖著長長的影子,雜役正在掃地。
無沿帽點了香煙,改變了腳步的方向,跟在人潮後面。但眼睛不停地搜尋著他。
「畜生!」
「看樣子今天不會中了。」他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
「你問賽馬的事嗎?」無沿帽反問道。
數以千計的面孔都盯著賽馬的場面。從一張張面孔中要找出他來,談何容易。無沿帽兩手插在袋裡,慢慢移動著腳步。依別人看來,他的動作是過於緩慢了,顯得無精打采的樣子。
「您今天手氣怎麼樣?」
兩個人肩並肩,向看臺走去。走在無沿帽身旁的人,正是無沿帽要找的那個他。
和_圖_書「又輸了。」
聚在窗口前的人逐漸在減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買馬票的人一個個動作都很匆忙。售票截止前最後五分鐘的鈴響了。可是他還沒有出現。
「不好說。」無沿帽臉上掠過狼狽的神色,「二號和四號也許行。沒興趣嗎?」語調裡不大有把握的樣子。
「來兩瓶啤酒吧。」
說完他便會鈔,擦了一根火柴,點著銜在嘴上的香煙。人氣呼呼的,舉止間顯得很粗暴。
「那就一道走吧。」
兩個人走到剪票處,出場的馬兒正在慢慢地轉圈子。
「那個傢伙告訴我的,真是豈有此理!」
他在打電話。這邊聽不到電話裡講什麼。起初他直著身子,漸漸地,弓著背,耳朵貼在話筒上,竟至彎起了腰,他像是非常專心地聽對方說什麼。無沿帽坐的地方離電話較遠,無從知道他臉上當時是怎樣一副表情。當然會發生某些變化。
「三萬?嗯,損失不小。」無沿帽瞇起眼睛看著對方。
「那也好。」他的眼光又那麼一閃。
無沿帽笑容滿面地拍拍穿藍西裝的後背。
「依您看,這回該買幾號?」他突然問道。
然而,那一場比賽結束時,他的手指又將十來張馬票撕得粉碎。一萬元鈔票轉眼變成了一堆紙屑,紛紛揚揚灑落到地上。
聽無沿帽這麼一說,他看了看手錶。
無沿帽正要向賽馬場走去,卻又停下了腳步。
百元售票處,他正眼都不瞧一下。逕自向千元窗口走去,手又伸了進去。抽回的時候,無沿帽見他手裡握著一疊紙片,有十來張。
他掏出一張折皺的賽馬表,一匹一匹對著比較。臉上的神情極為認真,鼻尖上冒著汗。
「嘿,您也在鑽冷門呀。」他不大起勁似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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