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兇手

「你總不至於像那些外行一樣,輸幾張馬票就垂頭喪氣吧?還是再來上兩杯。醉了,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在哪裡?」
「這地方倒蠻有意思。」
看看手錶,他才走十分鐘。於是嚼豆子,又喝起啤酒來。第二次看錶,過了二十分鐘。
「很抱歉,我想叫車送你回家才問起的。我住在品川,正順路。」
「我家嗎?」這時,他的眼神又複雜地一閃,「在目黑。」
「遠怕什麼!是順路,送你回家門口。」
「是的。」
司機叫付車費。無沿帽答應著,從褲袋裡掏出兩張皺巴巴的一百元。另外一隻手緊緊拉住他的一條胳膊。
「一個人能回去的。」
「那不行,你已經醉了。咱們說好的,我應該送你。」
「是真的。」老闆娘一本正經地說。
「您要點什麼?」
無沿帽跑下樓梯,想快些跑出夾道,可是夾道窄,怎麼也跑不快。好不容易到了街上,左顧右盼,行人裡沒有像是他的身影。他正想朝一邊跑去,猛地收住了腳。
「當真嗎?」
「好吧,等你。算我倒楣。什麼時候完事?」
兩個人接過冒著泡沫的酒杯。喝剩半杯的時候,他用手叫來年輕的女招待,湊過臉去,咬著耳朵不知說些什麼。徐娘半老的女人視若無睹,一邊給無沿帽斟啤酒,一邊問道:
「喝醉了便有好戲看了,是嗎?」他嘴邊上浮起一絲獰笑。
「您真的等著?多可笑啊。」
「事情倒沒什麼,心裡不大痛快。」
「是嗎?要回去了?行,我送你。」無沿帽東倒西歪拍著他的後背說道。
「那麼,我也奉陪。咱們一直互相搭檔,別嫌棄我呀。」
「不用,錢我有。」
老闆娘眼角堆滿皺紋笑道:
hetubook.com.com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年輕女人慢慢地站起身來,不露聲色地從顧客身後走進裡邊。
「想在這裡再喝一回。再見。」
一見過了三十分鐘,無沿帽的神情開始不安起來。猛地將杯子一敲,問道:
先來的兩位客人,工人模樣,臉曬得黑黝黝的,正在喝燒酒。旁邊一個女人挪到他身邊坐下來問道:
「他呢?」無沿帽咆哮著。
這裡的人剛吵吵嚷嚷,亂作一團的時候,他早已溜之大吉,不見踪影了。
「我可要開門了!」
戴無沿帽的人倒在花被上,帽子飛到了一旁。房間裡一股硝煙。
「嘻嘻,等急了吧?」
「路很遠,送起來麻煩。我一個人不要緊。」
他滿頭大汗,一手按住那人的腦袋,一手拿槍想撬開他的嘴巴。那人閉住嘴,咬緊牙,抗拒著。
「您覺得這啤酒怎麼樣?」
「客人,車錢!」
他凝視著對手。倒下的人在撐著爬著。手腳如同蟲子的觸角,東抓西摸。
「先生,您也太纏人了。」
無沿帽一骨碌也跟在他後面下了車。
「什麼時候走的?」
沒人應聲。又敲。
無沿帽把門拉開。女的站在花被子旁邊,正扣著短裙上的釦子。連他的影兒也沒一個。
「還行。不過我更適於日本酒。今晚慢慢喝它一通。」
「是這邊嗎?」
他像擺弄機件似的,硬撬開那人的牙。槍口捅進嘴裡。那樣子像是嘴裡銜著一把手槍。砰然一槍,聲音比方才大得多。硝煙瀰漫下,那人的嘴像石榴開了花,鮮血四濺。
「停車!」
「我絕不放你走。」聽無沿帽的聲音已經醉醺醺了。
「喂,你這店裡只有兩個門吧?」
「我要在這裡下車。」
「不會的。我那夥伴常到這裡來嗎?」
和-圖-書無沿帽推倒椅子站了起來,衝到裡面,咚咚地跑上狹窄的樓梯。
「喝完去不行?」
無沿帽於是慢慢地往回走,側著身子走進夾道。正想擡腳上樓梯的時候,好像賣唱的走進酒店,吉他彈起急速的曼波舞曲。顧客拍手應和,跟著唱起來。
「不,是頭一次。」
年輕女人狐媚地一笑,眼睛瞟著無沿帽說道:
「真不像話。」
「來了。」女的在裡面答道。
他「嘖嘖」咋著舌頭說。無沿帽全不理會。
他穿過大街,又走過幾條小巷。雖然喝得醉醺醺的,步子卻邁得很大,很快。奇怪的是無沿帽也不認輸,走得也飛快。
不知不覺之間,外面已經暝色四合。店裡顧客盈門,全是下了班的職員和迷戀於夜新宿燈紅酒綠的男人。
無沿帽猛地一下拉開門。被褥照舊攤在那裡,可是闃無一人。他擡腳邁了進去。
「差不多。您要告訴別人就麻煩了。」
「什……什麼事?」無沿帽也坐起身子。
「您也兩種酒都來得?」
「別那樣說。一喝醉,我就不願意一個人孤零零的。你要去的那家在什麼地方?」
汽車順著環行路向西往回開。車燈接連掃過黑黝黝的馬路。十分鐘後,又開進了燈火輝煌,繁華熱鬧的新宿。
「住在目黑靠近祐天寺。」
「畜生,你是個密探吧?賽馬你不懂裝懂,還不怕窮酸,想請客,誘我上鉤?見你的鬼去吧。」
「哦,他對這裡倒挺熟的。」
老闆娘猜到客人準是在釘什麼人,不由得變了臉色說道。
無沿帽眼睛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三張席子大小,一目了然。紅鋪蓋佔了半間房間和圖書。小桌上面的擱板擺著布娃娃。牆上斜下裡貼著明星照片。此外,還掛著一件睡衣。從窗上看得見外面紅色的霓虹燈。
「您這簡直是拷問我!」
「剛走。」
無沿帽點點頭,沒敢深問下去。
「半小時。」
無沿帽接過啤酒問道:
桌上擺著兩盤酒菜,醋拌涼菜和海膽醬拌墨魚片,前面是三壺酒。
「慢,慢著!」
紙拉門就在樓梯口。無沿帽用力敲著門。紙門很不結實,便晃動起來。
樓下的吉他,琴聲不斷,拍手的聲音卻停了下來,有人在說什麼。
「依我看,咱們接著喝,你還沒有醉。同我一起喝它個一醉方休。」
無沿帽瞪大了眼睛。樓下彷彿挺熱鬧,彈吉他的彈吉他,拍手的拍手。他一言不發,用不著說什麼,緊緊頂在對方身上的槍,「啪」地一聲。想不到槍聲倒很沉悶。
「喂!」
「以為你只喝洋酒,不料對日本酒也是海量。」無沿帽拿起酒壺,一邊往他酒杯裡斟酒一邊說道。
難道無沿帽醉了嗎?死纏住他不放。看見一輛出租汽車是空車,無沿帽便拚命招手,拉著他的胳膊坐進車裡。
經過伊勢丹前的十字路口時,一直靠在座位上彷彿睡著似的他,猛地擡起頭喊道:
「實在是醉了,很想睡一覺。先生,我要告辭了。」
「想回去了,您不必送了。」他說道。
兩人在池袋西口喝過兩家酒館之後,已經酩酊大醉了。他臉色發青,從最後一家酒館出來後說道:
亮錚錚的東西倏地在眼前一晃。剛要抽回身子,他撲了過來。無沿帽覺得有個硬梆梆的東西頂在肚子邊上。
他沒有作聲,不高興地只管大步往前走。無沿帽緊跟著不離身。
他嬉皮笑臉的。無https://m•hetubook•com•com沿帽仰起頭,盯著天花板。好像在品味話裡的意思,臉上露出為難,遊移的神色。
「還有事要忙嗎?」
「我可是等著你,咱們一起回去。」
「醉裡乾坤大嗎。」無沿帽說道,「你是個好對手。我捨不得這樣同你分手。我這人,要輪番喝過幾家才覺得痛快。再陪我喝一通吧。池袋那邊有一家鋪子,酒很不錯,算是我還席請你,走吧。」
音樂聲蓋過了上樓時吱吱的腳步聲。
「我也一樣。」無沿帽說著,拿出香煙,神情嚴厲地打量著店裡。鋪面很窄,能用的地方全用上了。爐灶、貨架,還擺著一架電視機。
「那位答應嗎?」
「好傢伙!」
兩個醉漢正相持不下,湊巧一輛出租汽車看見是樁生意,便停下來,也解決了他們的爭執。司機伸手打開門,無沿帽把他推了進去。這時,他意外地覺出對手力氣頗大。
他走進一家酒店。無沿帽自然也跟著進去。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銜著香煙,站在櫃臺裡面招呼他們說道:「您二位來了。」店裡坐上五、六個人便擠得滿滿的了。
他一句話不說。無沿帽將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他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路燈,不知在轉什麼念頭。
「請吧。」
最後,又要來兩壺酒,他便搶著付錢。從上衣裡面口袋摸出一疊一千元的紙幣,沒有夾在錢包裡,塞回去後袋子鼓了出來。
老關娘一驚,望著無沿帽的臉。他的目光變得非常尖利。
「這一帶全幹這種營生?」
「真熱鬧。就此回去了?」無沿帽問道。
「先生,」他低聲對握著酒杯的無沿帽說道,「我上樓和剛才那女的玩玩去。您是在這裡等呢,還是先回去?」
「回去了。」女的掩頭看著他說道。
在新宿的歌舞伎街,無沿帽和他走進一家小和圖書酒館飲酒。
「怎麼,不回目黑了?」
「唔。目黑嗎?目黑的哪一邊?」
「好哥哥——」小聲跑來招呼的竟有三、四個之多。
他打開車門,一隻腳正要踩到地上。無沿帽也跟著欠起身來。
他離開小椅子,開門走了出去。然後挨著隔壁鋪子的夾道,側著身子走過去,打開旁門,進到裡邊。無沿帽看清他走進去之後,轉身回到店裡。
「慢慢喝嗎?好是好,」他倏地瞥了無沿帽一眼,「但我已經想回去了。」
「要是沒有別的事,那就再喝兩盅。我也一個人,就此回去的話,未免太冷清。我來付錢好了。」
他兩眼一轉,彷彿想起了什麼。房間裡確實有個壁櫥。
無沿帽問道,可是他笑了起來。
無沿帽抽著鼻子嗅著。煮東西香噴噴的味道裡,混合著尿臭。房子旁邊便是公共廁所。
「不必送了,我一個人能回去。」他推辭道。
無沿帽若有所思的神情。
「您的啤酒。」
吉他聲如同斷了弦似的戛然而止。他跑下樓去,仰面撞倒正要上樓來看情況的年輕女人。奔進小夾道,側著身子,想快又跑不快。急得像扒泳一樣,剛出夾道,便撒開腿,一溜煙跑掉了。
他騎在蠕動的那人身上。那人壓在下面,駭然睜著眼睛,翻出了白眼珠。
「啤酒。」他說道。
兩個人走出小餐館。此刻街上行人正多,有抱著樂器到酒店挨門串戶賣唱的,也有勾肩搭背邊走邊鬧鬧嚷嚷的,市聲一片嘈雜。
「去目黑。」無沿帽先吩咐司機說道。
無緣帽臉上掠過一陣狼狽的神情。
「等一等!」
「不不不,我來送你。」
走過一段黑路,進了一條小巷子。路很窄,兩側的店家掛著一排排的燈籠,當作招牌。小酒店裡擠得摩肩接踵。是用木頭搭的臨時板房,門口女招待在招徠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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