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與門外漢


「就走嗎?」
四月二十五日夜,新宿鬧區小巷內發生之兇殺案,兇手並經查明,確為中央區銀座西××街紅樓酒吧(業主梅井淳子)之酒保。該犯新潟縣人,名山本一男,現年三十一歲。偵破組已向全國發布通緝令。作案當晚,該犯即離開住處,不知去向。據酒吧業主稱,犯人於一年前由同業某人介紹雇佣,當局現正按此線索進行追查。又悉,此次之得以查出兇手,乃因有人記得被害者原刑警田丸先生所戴之無沿呢帽,並認識山本其人。當日曾見兩人在府中賽馬場,故而向偵破組出面檢舉。犯人山本酷好賽馬,時常出入中山、府中等賽馬場……
想到這裡,龍雄心裡不由得感到些寬慰。
「乘客裡有什麼大人物嗎?」辦事員問道。
「不,還是在品川吃吧,品川近一些。」
走進飯店,田村便問女招待有電話沒有。女招待指一指取送飯菜的長臺子,電話放在最邊上。
「叫田中美智子,二十一歲。」
兩人約好就分手了。田村乘報社的車回報社,龍雄則搭乘山手線的電車回到住處。
「真的。各報社同時發了這條新聞。」
「羽田。」田村吩咐過司機,便擦著額上的汗。
田村說著從衣袋裡掏出一張揉皺的紙,上面抄的是這條新聞:
報社的車一直在外面等他們。一坐上去,田村便說肚子餓了,龍雄也覺得有些餓。
「明天早晨。名古屋的頭班機,到這裡是九點四十分。」
龍雄心裡想,他難道餓得那麼厲害?田村接著說道:
「二十七人。定員三十一人,可是名古屋航線,一般只能坐上八成。」
「我一邊吃飯,同時還要做工作呢。」
「打通了電話,名字不對。大概是化名。」田村說道,「但也不能肯定這兩個人就有問題。因為也會有人乘飛機私奔的。」田村笑了起https://m•hetubook•com.com來,摘下眼鏡,一邊擦一邊說道,「這幾個不查完,是弄不清楚的。」
「嗯,差不多了。有比這更重要的呢,你知道嗎?」田村突然瞪著眼睛問龍雄,「偵破組發布消息,已經找到犯人的線索了。」
「噢,對不起,叫你久等了。」田村頭上汗水淋漓,匆匆走了進來。
「怎麼樣,查清楚了沒有?」龍雄問道。迎面吹進車裡的春風拂著他的臉頰。
「好吧,那就兩點鐘在報社門口等。」
拆開一看,裡面是一張信箋,以及昨天他剛交給科長的辭呈。龍雄忙打開信箋看了下去。
點完菜,田村從口袋裡掏出紙來,一面看上面抄的號碼,一面撥電話。
「那麼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就料到你也要一起去。」田村哈哈大笑起來。「從空中小姐那裡,或許能打聽出點什麼來,這是我的希望。因為在飛機上,乘客的機票歸她管,她應該記得名字和人的樣子。我把名單拿給她看,讓她回憶一下每個乘客的容貌和舉止。」
信的內容不料竟同自己的預感大相逕庭。龍雄手中握著信,怔了半晌。辭呈落到了席子上。
「這班客機上的空中小姐是哪一位?」田村擡起頭來問道。
報社的大門,進出十分繁忙。來訪的人絡繹不絕,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觀察觀察可以消磨時間,免得無聊。有的人穿著筆挺,有的則穿著骯髒的工作服。有老人也有孩子,年齡各式各樣。他們來這裡究竟有什麼事呢?所有來訪的人都先請傳達撥電話聯繫。接著,有的上樓,有的便敗興而歸。其中還有些人是在照片上見過的知名人士。
「不清楚的,現在只剩這兩處了。」
田村用髒手帕擦著前額和嘴巴,指著名單說。
龍雄於兩點鐘準時到達報社門口,田村還沒有下來。龍雄便坐在候客用的長椅子上,抽煙等他和圖書
「工作?」
是昭和電器製造公司的茶色信封。翻過來一看,龍雄不禁睜大了眼睛愣住了。是經理親筆署的名。頓時心裡產生一種預感。
「七點三十分起飛的有這些乘客。」
「喏,就是這個嘛。」
「什麼?真的?」
女客最使人感興趣。有位小姐,以為是誰家的千金,硬是把紙塞給從樓上下來的一個記者,叫他十分為難。大概是個酒吧女。女人剛走,記者便向傳達說,以後再來,就說他出差不在。還來了一個中年女客,其貌不揚,卻架子十足,給恭請到廣告科。看樣子是廣告主顧。
早晨龍雄躺在床上看報。
「就走,就走。剛發了一則消息便趕來了。」田村拉住龍雄的胳膊往外走,坐進等著他們的汽車裡。
「瀨沼律師橫遭綁架」的消息,以大字標題刊登出來。龍雄看得很仔細,內容同田村昨晚在車上說的沒有多大出入。偵破組在談話中認為,此案同新宿的兇殺案有關,表示要嚴加追索。
同田村約好是下午兩點。龍雄正在吃這頓很晚的早飯。
龍雄這才恍然大悟。田村對這件案子寄託著自己的抱負,龍雄扭過頭去望著他的側臉。
「名單上有電話的人家,我要一個個去查一下,越快越好。」

田村一邊抄,一邊微微地苦笑著。
龍雄想起新科長的話,經理對科長的自殺頗感愧疚。愧不該當初那麼叱責科長,事後他感到自己是負有責任的。
辭呈已閱,原壁奉還,不勝挽留之情。日前從大阪分店經理、前任專務董事處,欣聞足下之事,今後敝人將一如專務,予以方便,尚祈曲諒。此次瀨沼律師之遭意外,公司亦甚感歉疚。但望足下善自為之,特先寬假三月。敝人今夜將前往北海道,諸事請多加珍重。
和_圖_書「下一步怎麼辦?」
「不愧是新聞記者。」龍雄心裡讚嘆道,自己是做不來他那樣子的。
車開到品川站,在一家中國飯館門口停了下來。
「嗯,到銀座隨便找一家吧。」

「我要接連向很多地方打電話,電話費回頭按次數計算,一次付清。」
飯菜端來後,他叫放在自己的面前,一面用匙子吃,一邊不停地撥電話。兩腳叉開,仍舊站著。女招待都看呆了。
龍雄覺得田村這傢伙很機靈。可是龍雄掌握著他所不知道的材料,所處的地位比他更優越。
「萩崎先生,您的快信。」樓下房東大嬸送上來一封信。
辦事員到桌旁去查了一下,旋即又走過來說:
——上崎繪津子肯定是為這次班機的乘客送行的,說說她的特徵怎麼樣呢?
不,龍雄不願意在田村面前提上崎繪津子的事。他那個人,知道以後絕不會白白放過去的。也不知為什麼,龍雄在所有的人面前都要為上崎繪津子盡量掩飾。
道謝之後,兩人便走出夜裡這座空蕩蕩的辦事處。從耀眼的亮地方走出來,外面顯得格外黝暗。只有跑道上的燈照耀著夜空。
田村用手拍拍裝在口袋裡的乘客名單。
「一共有多少人?」龍雄說著一邊用眼睛估算著卡片數量。
田村拿出報社稿紙,用鉛筆抄起名單來。姓名、年齡、住址、電話號碼,一個不漏地飛速抄了下來。
「喂,是××先生府上麼?我是報社的。今晚搭機去名古屋的,是府上的人嗎?噢,是您家先生?好,謝謝。不,沒什麼事。請不必擔心。」
「那位空中小姐什麼時候回到這裡來?」田村問道。
春日正當午,唯見眾生來復去。
「那還用說!過了中午就能查完。坐社裡的車很方便。」
「外地的人沒法查,」龍雄說,「沒有電話的人家明天能查完吧?」
「唔。給m.hetubook.com.com你添麻煩了。」
因為是報社的事,所以年輕的辦事員便將桌上的乘客名冊拿過來。
過了二十分鐘,田村揮著汗,終於抄完。他拿著抄錄下來的單子同龍雄兩人研究著。
關於紅樓酒吧裡的酒保及其背後的右翼組織,還沒見暴露出來。不知警視廳掌握了多少情況。龍雄考慮到,自己做偵探是個門外漢,有很大的局限性。他們行家也許會勝過自己。不,大概已經超過自己了。這倒使他感到欣慰。自己掌握的情況,即或不告訴當局,他們不久也會知道的。
接著他便按照名單,陸續撥號,手指忙個不停。
「沒有電話的,共有五個人,這兩處,我明天親自去核對一下。其他三個人是外地的,只能寫快信去問一下。」
龍雄看了看電話搞不清的兩個名字。一個是三十三歲的男子,一個是二十七歲的女子。電話號碼、住址和姓名都對不上。

田村臉上的神情好像表示,二十一歲這句話是多餘的,只記下了名字。
龍雄和田村把名冊放在櫃臺上,打開來彎著腰一個一個的查。名冊做成卡片式,每張上計有姓名、年齡、住址、電話號碼、聯繫處等項。
龍雄心裡有些奇妙的感觸。他做這一切,是為了情深義重的關野科長。那個壞蛋把這樣善良的人逼上死路,竟能在這世上依然逍遙自在,龍雄實在感到義憤難平。這絕不是什麼抽象的正義感,是同關野科長這樣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緊密相聯的。他即便辭職也決心追查下去,並非出於空洞的大道理,而是基於這種具體的人之常情。同時,也想以此報答被貶到大阪去的專務董事對自己的一番厚意。
龍雄認為,自己並不是受經理的委託才這麼做的,既然經理有這個意思,至少對自己也有方便之處。一次便給假三個月,也確實只有經理才能和_圖_書這樣豁然大度。
「這倒是好主意。」龍雄誇讚說,「我來陪你去吧。」
「他們說田村先生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傳達室的女郎轉告說。
「最好是不要花時間的菜。對了,就要炒飯和肉丸子吧。」
田村最後放下耳機時,盤子裡的飯也吃得一乾二淨。

是誰乘坐在飛機裡呢?如果是犯人山本酒保的話,那麼可以用年齡來識別,查三十歲左右的人,不過四十歲以上也不可放過。不知道他的背後還有什麼人。龍雄心裡盤算著:
龍雄估計田村一定是到沒有電話的那幾家作調查去了。他昨天說過,到中午便能辦完。而且還興沖沖地約好,要去羽田機場,到時他一定會回來。龍雄打定主意,坐著等吧。
總之,龍雄仍按自己的意思去進行。已經打不得退堂鼓了。哪怕自己當了唐.吉訶德也絕不後悔。
何況來送行的年輕女子一定不在少數,即便說了也無濟於事。
「到什麼地方去吃點兒東西吧。」
過了四十分鐘,還不見田村的影子。傳達室裡的光景也看夠了,龍雄嘴裡叼著香煙,閑來無事,便隨口吟了兩句詩:
對我的事情,他說要一如專務董事,給予方便,那意思分明要我繼續追查案件。對瀨沼律師的意外遭遇,經理也分擔了責任,那麼,律師一定是受經理委託去調查這檔案子的,結果招致了不幸。經理對這件詐騙案,起初本想秘密了結,由於科長自殺,大概改變了主意,請瀨沼師律去調查。現在律師又被綁架,於是便轉而鼓勵我龍雄繼續探索。
於是不斷傳來田村的聲音:「喂,××先生嗎?」每打一個電話,便做一個記號。
等了十五分鐘,田村還不來,龍雄心想,他工作可真忙,便請傳達室打電話到田村辦公室。
「到羽田去找那個姓田中的空中小姐。」
田村放下電話,用鉛筆在紙上寫的名字前做個記號。他對女招待說: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