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

兩個人下了車,急急忙忙地走進去。
龍雄拿起手巾把兒慢慢揩面,若無其事地拿眼睛向櫃臺望了過去。有兩個穿白制服的男人在櫃臺裡面忙著。年輕的一個以前見過,另一個是生人。
街上五顏六色的燈光,照看她的側影。臉上的輪廓在明暗之中,有一種立體感,顯得十分美麗。體態婀娜,極其勻稱。龍雄像剛發現似的,心裡不由得讚嘆道:「真漂亮!」此時龍雄的心境,有說不出的紛亂。
「我也是。」龍雄推了推田村,「馬上同我到羽田去。」
「威士忌蘇打吧。」
田村拿出名片。
「這個嘛,我認為瀨沼律師肯定知道手下職員為什麼被殺,因為是律師派他去調查的。」龍雄叉著手說道。
一長排櫃臺前,掛著航線牌子。只有一個辦事員坐在桌前。一見到他們兩個,便站了起來。這樣晚了,這裡沒有別的顧客。
「您很久不來了呢。」扁平臉的女招待說。
——不錯,是姓山本。沒有說姓堀口。他準是分別使用許多化名。
「不會是吧。可能是去送行的。那個時間沒有到站的飛機。七點半有一班飛往名古屋的末班機。我估計是去送行的。」
機場上寬闊的大樓裡,一頭是日航的辦事處。快十點鐘了,裡面的燈還都亮著。
向周圍打量一眼,女掌櫃不在。
田村問的,龍雄也不知道。只能猜想是某人讓誰躲到名古屋避風頭去了。所謂某人,與那個讓他做騙子,在背後進行操縱的人是同一個人。
「您來了。」女招待招呼著說。
年輕的辦事員拿著名片,看了看滿頭是汗的田村,說道:
「那敢情好。」
「對方大概也很怕律師,怕他會講出些什麼來,於是乾脆把他綁m.hetubook•com.com架了。」
「兩天前吧?請了假,後來索性就不幹了。」
「羽田?是機場嗎?」
「我猜也是。他忠告過我,事情危險,趕快住手。他十分清楚,敵人是很可怕的。」
田村這樣問是很自然的事,可是龍雄卻不肯直說。他不願意說出上崎繪津子的名字。很不情願。可以說從這時起,他已經下意識地在包庇上崎繪津子了。
「說得對極了。」
「好的。」
走到外面,在狹窄的小巷裡,各個酒吧裡進出的人都很多。
不對,不是他。酒保已經換過了。眼前的這個,年紀在四十上下,是個戴眼鏡的胖子,正在搖晃銀光閃閃的雞尾酒混合器。絕不是原先那個酒保。原先那個三十剛過,瘦長臉,同無沿帽講起賽馬來,眼光好像炯炯然的。
——果不出所料!
「青山。」
龍雄剛說完,田村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
「你說同案子有關的人,是指殺害當過刑警那人的兇手嗎?」
田村滿吉那肥胖的身子,襯衫幾乎從褲腰裡跑出來,他轉過身子時,向上提了提褲子。
「是的。請讓我們看一下。」
「您去哪兒?」
「哦,是這樣啊。」
「我這輛車平時總是停在機場。」
「似乎同那件事有關。具體情況等一會兒在車上說。現在,走得開嗎?」
「不知道。您和山本很熟嗎?」
「你怎麼知道的?」
「那就不清楚了。當酒保的還不是和我們女招待一樣,總要時常換酒吧的。不用多久,就會聽人說起,一定又在哪個酒吧裡搖上雞m.hetubook.com.com尾酒器了。」
不知田村在不在報社,龍雄心裡疑惑著,走進了報社的大門。傳達室裡的姑娘換成了門衛,代龍雄打了一個電話,說田村還在。龍雄才放下心,拿出香煙來。
「調查什麼呢?」
「你方才說有話要告訴我,是什麼事?」
上崎繪津子送誰去了呢?名古屋,名古屋——龍雄嘴上這麼唸著,司機以為是同自己說話,便「啊?」了一聲,稍稍減緩了車速。
龍雄憑直覺,覺得姓山本的那個酒保就是殺害無沿帽的兇手。估計他也一定是自稱堀口的支票騙子。騙票據是他的本行,當酒保只是偽裝。不,也許當酒保是他的本行,後來逐漸變成了詐騙犯。但背後操縱他的,則是更大的人物。
從有樂街到羽田,汽車足足開了半小時。一路上,田村把瀨沼律師被綁架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司機擡起頭,忙打開車門。
回來?那麼說她出去了?去什麼地方了呢?——龍雄思索著。終於打定主意開口道:
將龍雄帶進一間空著的廂座裡。來得早,座位也有空,三、四位女招待也隨著過來。
「哦,什麼時候辭的?」這話問得欠冷靜。
「這事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去名古屋?名古屋會有什麼事呢?」
剛走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一輛出租汽車便吱的一聲停在面前。無意中瞥了一眼,一看打開門走下汽車的女人,龍雄彷彿耳目一新。他忙將身子閃過一邊。
「我要同警察比個高低呢。非勝過他們不可。這樁案子越來越有意思了。」
「你以為是騙你嗎?明天一早就見報!」
「司機,方才銀座下車的那位客人,是哪裡上的車?」
「那位女客嗎?」司機仍https://m•hetubook.com•com舊望著前面說,「在羽田上的車。」
「不太熟,但是他人很殷勤,會應酬。現在不知他在什麼地方做。」
「今晚七點三十分有班飛機去名古屋,我們想看一下旅客登記簿。」
「是羽田。」田村探頭看了看說道。
「好像同案子有些關係,不知是誰,乘日航的飛機去名古屋了。現在正九點,就是在一個半小時前,七點半起飛的。」
「是剛下飛機的客人嗎?」
田村的眼神,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請這邊坐。」
田村用鼻子低聲地笑笑說道:
「是啊,生意很忙吧?」
倉促之間,無可托詞,便這樣搪塞兩句。田村有些不大滿意,但也沒表示什麼。
「沒什麼,只要同那件事有關就行。坐社裡的車吧。你先等等,我去同主編說一聲就來。」
龍雄這樣說著,眼前便好像浮現出紅樓酒吧裡那個酒保的面容。然而,這事他也不能告訴田村,還要等一段時期再說。
汽車沿著跑道邊上繞行。遠處的建築物像流水一樣,在視野裡越湧越近,越變越大。
龍雄想,上崎繪津子大概是乘飛機從什麼地方剛回來的。可是她下汽車時,手上並沒有旅行包或任何行李。
「男的女的?」
隨口說一個地名。
「托您的福,過一會兒就該高朋滿座了。」
這一問觸到了事情的核心。
「警視廳知道這樁案子同右翼勢力有關嗎?」
兩天前。——龍雄在心裡盤算著,正是在東京站遇見無沿帽的那天,當晚他就被殺了。
龍雄把臉向櫃臺那邊一揚,裝成隨便的樣子,可是喉嚨裡梗住一口痰。
這個扁平臉女招待大概也不大知道這個酒保的事,還是不要深究的好。於是龍雄端起杯子,和-圖-書將威士忌蘇打送入口中。
龍雄心裡把不住怦怦直跳。
「哎,原先那個辭職不幹了。」回答很乾脆。
「您要點什麼?」
「馬上就回來,您多坐一會兒。」
不到十分鐘,兩個人就並排坐在報社的專車裡了。
沒看錯,是上崎繪津子。站在車外等著司機找零錢。司機在掏摸著,她站在那裡足有一分鐘了。
汽車穿過千門萬戶,開到黑黝黝的原野上。從東京的市街開到這一片開闊平坦的地帶,便覺得像開進平原一樣了。機場的那一邊,建築物看起來很小,燈火點點。跑道燈排成一直線,向夜空放著光芒。風很急,從車窗刮了進來。
是問呢?還是不問?龍雄心裡頗為躊躇。剛坐下便問,會叫人生疑的。
「哦,你對機場的情況很了解。」
「喂,」他拍拍龍雄的肩膀道,「來得正好。有事要告訴你。」
「到羽田去做什麼?」田村性急地問。
「似乎還不知道。但從律師被綁架,他們大概也意識到案子很棘手。偵破組亂作一團了。」
「你沒有把你知道的告訴他們吧?」
「有關報導方面的事嗎?」
有一位迎上來說道:
「什麼?真的嗎?」
「女掌櫃呢?」
龍雄又叫車往回開到有樂街,在報社前面下了車。這是他靈機一動,突然這麼決定的。
一過八點,顧客就開始多起來。女招待一個一個散開,去找各自的熟客,只留下一個新手,老老實實坐在龍雄的身旁。正好讓他一個人冥思遐想。
扁平臉,依稀還記得龍雄。
——這個中年胖酒保準是新僱來的。原先那個大概辭掉不幹了。
「這一向少見了。」
「嗯。在航空公司前面。」
汽車還停著。司機正在填寫客程日報表。龍雄驀地想起一件事,hetubook•com•com便走到汽車旁。
「為什麼不幹了呢?」
龍雄剛提起來,田村便急口說道,幾乎濺出了唾沫。
「到羽田去?」田村瞪圓了眼睛說道,「什麼事兒?是去機場嗎?」
「瀨沼律師的確很畏懼。」
「你們這裡好像換了一個酒保。」
田村那粗重的氣息,吹拂到了龍雄的臉頰上。
顧客越來越擠。不能老是這麼一個人乾坐著,龍雄站了起來,腦海裡還在不停地思索著。
「當然是那件詐騙案了。我一直把律師當成他們的同夥,現在看來顯然不是。律師他們經過一番切實的調查,終於查出了犯人是誰。同時,也碰上了犯人的後臺老闆——舟坂英明這個右翼分子。他手下人在追查中被殺,律師完全知道是什麼人幹的,所以他感到恐懼。我那天看報,便覺得律師的態度很奇怪。既然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變故,他當天夜裡就該乘汽車回來的。」
汽車開動了。從日比谷穿過國會大廈,行駛在一條很暗的馬路上。龍雄斜下裡打量著司機的側臉,是個中年人,看上去一副老實相。於是開口問道:
還沒吸到半支煙,田村便氣喘吁吁地跑下樓,眼鏡滑脫到油漬漬的鼻樑上。
「告訴你,瀨沼律師被綁架了。」
「不清楚。所以,咱們現在去羽田機場查查旅客登記表。這就需要用到你這報社記者的大名了。」
「這件事你怎麼看法?」田村最後問道。
「還不能肯定,不過我覺得好像是。我認為兇手同支票騙子是同一個人。」
上崎繪津子向紅樓酒吧那條小巷匆匆地走去。
「等事後再慢慢告訴你。現在先想個辦法出來。」
龍雄推開紅樓酒吧的門,走了進去。與平時稍有不同的是時間還早,顧客寥寥無幾,香煙的煙霧也沒有往日那麼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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